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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却也有份安慰,总之,他还没有遗忘了她。
知道靖儿是狄世谦的心腹,她说:“靖儿呢?还在吗?” “在下面等着呢,他问您有没有话要他带给狄少爷?” “你叫他上来,我有话问他。
” “带他到这儿来吗?” “不,带到外间就好了。
”浣青顿了顿,又问:“我妈在吗?” “她出去了,到吟香楼串门儿去了。
” “那好,你就带靖儿上楼来吧。
” 靖儿被带上来了,浣青在外间的小客厅里见他。
那是个聪明伶俐而善解人意的书童,今年十六岁,长得也眉清目秀的,是狄世谦的心腹,就如同珮儿是浣青的心腹一般。
见到浣青,靖儿行了礼,立即说: “我们少爷问候小姐。
” “你们少爷好吗?”浣青关怀的问。
“好是好,只是……”靖儿欲言又止。
“怎的呢?”浣青追问着。
“你只管直说吧,没什么好隐瞒的,是他身子不舒服吗?所以这么多天没来了。
” “不是的,是……”靖儿又咽住了。
“你说吧!靖儿,不管是怎么回事,都可以告诉我。
”浣青有些急了,靖儿吞屯吐吐的态度使她疑窦丛生。
“是这样,”靖儿终于说了:“这两天,我们府里不大安静。
” “这话怎讲?” “我们少爷和老爷老太太闹得极不愉快,少奶奶和少爷也吵得天翻地覆。
” “为什么?”浣青蹙起了眉。
“奴才不敢讲。
”靖儿垂下了头。
“你说吧,靖儿,”浣青几乎在求他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为了我吗?” “是的,小姐。
”靖儿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们老爷怎么知道的呢?”浣青忧愁的问:“不是每回来这儿都很秘密的吗?” “老爷早就知道了,”靖儿说:“这回吵起来并不是为了少爷来这儿。
老爷说,少爷偶然来这里一两次也不算大过。
这次是因为少爷说,要把您娶进门去,老爷……” “不许,是吗?”浣青看他又停了,就代他说下去。
“是的,老爷说……” “说什么呢?”浣青更急了。
“他说……他说,我们少爷要纳妾,宁愿在丫头里挑,就是不能收……” “我懂了。
”浣青苍凉的说:“你们少爷怎么说呢?” “少爷和老爷争得很厉害,他说您虽然是这儿的姑娘,但是知书识礼,比大家子的小姐还好呢!老爷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知书认字,作诗填词,反而乱性,说……说……说会败坏门风呢!” 浣青咬咬嘴唇,低低叹息,轻声说: “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俯首片刻,她又问: “你们少奶奶怎么说?” “她说她父亲是翰林,她是大家子的小姐,假如我们少爷要把青楼里的姑娘……”靖儿猛的住了口,感到说溜了嘴,瞪视着浣青,不敢再说了。
“你说吧,不要紧。
”浣青咬了咬牙。
“她说……她说……您如果进了门,她就回娘家去。
” 浣青调眼望着窗外,默然无语,好半天,她动也不动。
室内静悄悄的,靖儿和珮儿都呆呆的站在那儿,谁都不敢开口。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浣青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了,她的脸色出奇的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眼睛又黑又大又深邃,直直的注视着靖儿,眼里没有泪,只有一份深深刻刻的凄楚,和烧灼般的痛苦。
她开了口,声音是镇定而清晰的: “靖儿,你们少爷这几天的日子不大好过了?” “是的,他几天都没睡好过了,整天唉声叹气的,又不放心你,所以派我来看看。
” 她又默然片刻,然后,她咬咬牙,很快的说: “靖儿,回去告诉你们少爷,我谢谢他的问候,再告诉他,别为了我和老爷老太太争执了,其实,即使你们家老爷老太太应允了,我们太太也不会放我。
何况……我也……实在不配进你们家呢!所以,请你转告他,我和他的事,就此作罢了。
” 说完,她站起身来,向里间屋子走去,一面说: “靖儿,你再等一下,帮我带一个字帖儿回去给你们少爷。
” 进到里屋里,她取出花笺,提起笔来,迅速的写了一阕词,一阕拒婚词: “风风雨雨葬残春, 烟雾锁黄昏, 楼前一片伤心色, 不堪看,何况倚门? 旧恨新愁谁诉? 灯前聊尽孤尊。
自悲沦落堕风尘, 去住不由人, 蜂狂蝶恶淹留久, 又连宵,有梦无痕! 寄语多情且住, 陋质难受殷勤!” 把花笺折叠好,交给了靖儿,叫他即刻回家,靖儿看她脸色不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去了。
靖儿走了之后,她就关好了房门,吩咐珮儿,今晚不见客。
整晚,她们自己关在卧室里,呆呆的坐在窗子前面,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说话。
珮儿急了,一直绕在她身边,哀求的说: “你怎么了?小姐?要生气,要伤心,你就痛痛快快的哭它一场,别这样熬着,熬坏了身子,怎么办呢?” 但是,浣青就是不开口,不哭,也不动,那样直挺挺的坐着,像个木头人。
养母也进来看了她两次,深知缘故,反而高兴,也言不由衷的安慰了几句,就退了出去,只叫珮儿好生侍候,防她寻短见。
但,浣青并没有寻短见的念头,她只是痴了,傻了,麻木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深夜,珮儿已把什么劝慰的话都说尽了,急得直在那儿团团转,浣青仍然是老样子。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打门声,接着是大门开阖的声音,听差招呼的声音,有人急冲冲的冲进了院子,冲上了楼,然后,是丫头们的惊呼声:“哎呀,狄少爷,怎么这么晚了还来呀!” 浣青陡的一震,这时才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望着房门口。
珮儿更是惊喜交集,如同救星降临,她直冲到房门口去,打开了门,挑起帘子,嘴里乱七八糟的嚷着说: “我的少爷,你总算来了,你救救命吧!你再不来,我们小姐命都要没有了。
” 谁知,狄世谦来势不妙,一把推开了珮儿,他大踏步的跨进房,满身的酒气,衣冠不整,脚步跄踉,涨红了脸,他一下子就冲到浣青的面前。
“啪”的一声,他把一张折叠的花笺直扔到浣青的身上,其势汹汹的喊着说: “这是你写的吗?浣青?你说!你这个没有心肝的东西!为了你,我和家里吵翻了天,你倒轻松,来一句‘寄语多情且住,陋质难受殷勤’,就算完了吗?一切作罢!你说得容易!你说,你拒绝我,是为了那个姓周的吗?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说,是吗?是吗?是吗?” 浣青整个晚上,都憋在那儿,满腹的辛酸和苦楚,全积压在心中,一直没有发泄。
这时,被狄世谦一吼一叫,又一阵抢白,那份委屈,那份伤心,就再也按捺不住。
站起身来,她瞪大了眼睛,面孔雪白,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就站立不住,直挺挺的晕倒了过去。
珮儿尖叫了一声,赶过去蹲下身子,一把抱住浣青的头,一叠连声的喊: “小姐!小姐!小姐!” 浣青面如白纸,气若游丝,躺在那儿动也不动。
珮儿又惊又痛又急又气,抬起头来,面对着狄世谦,她哭喊着: “狄少爷,你这是做什么?人家小姐为了你,一个晚上没吃也没喝,你来了就这样没头没脑的骂人家,你怎么这样没良心!” 狄世谦怔了,酒也醒了,扑过去,他推开珮儿,一把抱起了浣青,苍白着脸喊: “姜汤!姜汤!你们还不去准备姜汤!” 一句话提醒了珮儿,急急的冲到门外去,一时间,养母、丫头、老妈子们全惊动了。
狄世谦把浣青放在床上,大家围绕着,灌姜汤的灌姜汤,打扇的打扇,掐人中的掐人中,足足闹了半个时辰,浣青才回过气来,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狄世谦,她这才“哇”的一声,哭出声音来了。
她这一哭出声音,大家都放了心,养母瞪了狄世谦一眼,老大的不高兴,却无可奈何的说: “好了,好了,解铃还是系铃人,狄少爷,你闯的祸,还是你去收拾吧!” 养母、丫头、老妈子们都退出了房间。
浣青用袖子遮着脸,哭得个肝肠寸断。
狄世谦坐在床沿上,俯下身子,拿开浣青的手,让她面对着自己,看着那张依然苍白而又泪痕狼藉的脸,他又心痛,又心酸,又懊悔,顿时间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一阵酸楚,冲入鼻端,眼中就泪光莹然了。
低档的,他一叠连声的说: “原谅我,浣青,我是在家里受了气,又喝多了酒,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只是受不了你说要分手的话。
原谅我,原谅找,浣青,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浣青泪眼模糊的望着他,然后,她发出一声热烈的轻喊,就一把揽住了狄世谦的头,哽咽着喊:“世谦,世谦,世谦,我们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狄世谦一向事父至孝,很少有事情如此之坚持。
在狄府中,狄世谦是独子,难免被父母所宠爱,但是宠爱归宠爱,家法却是家法。
在老人的心目中,许多旧的观念是牢不可破的。
虽然,有很多世家豪门,眷养歌妓姬妾,都是常事,但狄府中却不然,老人一再强调说: “我们家世世代代,没有纳过欢场女子,这种女人只要一进门,一定会弄得家宅不和,而且淫风邪气,都由此而起,甚至败风易俗,造成家门不幸。
这事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事既不谐,狄世谦终日愁容满面,呼酒买醉。
这是他第二次和父亲争执得各不相让了,数年以前,父亲曾要儿子参加科举,希望能出个状元儿子,谁知世谦虽喜欢诗词歌赋,偏偏就讨厌八股文,更别提诏诰时务策之类的东西了。
而且,他啸傲江湖,生性洒脱,对于仕宦,毫不动心。
虽然父亲生气,母亲苦劝,他仍然不肯参加大比,反而振振有辞的说: “您们两老就我这一个儿子,何必一定要我离乡背井的去参加考试,考上了,我也不是作官的材料,失败了,反而丢人,何苦呢?” 最后,老人们拗不过儿子,也只得罢了。
这些年来,一想起来,老人就要嘀咕不已。
事情刚平,又出了浣青这件事儿,老人不禁仰天长叹了: “天哪,天哪,你给了我怎样一个儿子,既无心上进,又沉溺于花街柳港,只怕数代严谨的门风,就将要败在这个儿子手上了。
” 听了这些话,狄世谦是更加泄气了,眼看和浣青的事,已将成泡影。
又眼看浣青终日以泪洗面,形容憔悴,在十分无可奈何之际,仍然要过着送往迎来,强颜欢笑的日子,他就心如刀绞。
爱之深,则妒之切,他时时责备她和别人交往,责备了之后,又流着泪忏悔。
日子在痛苦与煎熬中流逝。
两人相见时,总是泪眼相对,不见时,又相思如捣。
浣青常常对世谦说: “知有而今,何必相遇!” 就这样,夏天过去了。
秋天来临的时候,那有钱有势的周家开始积极谋求起浣青来。
不但来往频繁,而且正式和养母谈论起价钱来了。
养母本就把浣青当作摇钱树,现在,看浣青虽然年岁不大,却越来越不听支使。
而且,自从和狄世谦相遇之后,就更加难以控制。
每次见客,不是泪眼相对,就是满面愁容,以致客人越来越少。
因此,养母也巴不得有人赎走浣青,敲他一笔钱,可以再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养母对于是谁赎浣青,根本不在乎,她只认得钱。
但,狄世谦的经济大权,都在两老手中,他是无法赎浣青的,那么,出得起钱的,就只有周家了。
这晚,珮儿急急的走进浣青的房间,对浣青低声的、焦灼的说: “小姐,事情不好,太太已经开出价钱给周家了,是一千两银子呢!包括我的身价。
” “一千两!”浣青惊跳起来,说:“周家怎么说?” “他们说数字太大了,但是,已经说定了,说银子凑足了就送来。
太太说,什么时候送足了银子,就什么时候抬花轿来接人!” “哦!”浣青面如死灰,倒在椅子中,泪水沿着面颊,滚滚而下。
“我妈也真狠心,这些年来,我给她攒了多少钱了,她最后还要靠我捞一笔!” “进了这种地方,谁不是这种下场呢!”珮儿叹息的说:“倒是早些和狄少爷商量个办法才好!” “他要是有办法,早就拿出办法来了!”浣青哽咽着说:“他哪里有什么办法!” “最起码,问问他能不能拿出一千两银子来赎你,我们虽然进不了他家门,也可以在城里租间屋子,小家小户的过日子。
” “你想得太天真了!”浣青说:“他怎会有一千两银子呢?如果他有,早就不让我待在这儿了,为了那些姓周的啦,姓万的啦……他和我也不知闹过多少次了!他到底是个做儿子的,一切事都做不了主呀!” “那么,这事怎么办呢?”珮儿急得直跺脚。
“难道你就这样跟了那姓周的吗?” “我是死也不去的。
”浣青流着泪说,眼睛定定的望着桌上的烛光。
“大不了还有一死呢!” “哦,小姐!”珮儿喊:“你可别转这念头呀!我想,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真的,人生的事,往往就会有些意料不到的转机!就在浣青已经认为完全绝望的时候,狄世谦却兴冲冲的来了。
一把握住了浣青的手,他似喜似悲的说: “浣青,我们或者终有团聚的一日了。
” “怎么呢?”浣青惊讶的问:“你家里同意了吗?” “并不是完全同意了,但是,我爹给我开了一个条件,如果我能完成一件事,你就可以进我家的门。
” “什么事呢?” “我必须去应考,如能考中,就可以娶你为妾,如果失败了,也就失去你。
” “你是说,中了举就行吗?” “不,不但要中举,还要中进士。
” “哦!”浣青吁了一口气:“那并不是简单的事呢,明年不就是大比之年吗?” “明年八月,我有一年准备的时间。
” “你有把握吗?”浣青忧愁的问。
“考试的事,谁也不会有把握的。
”狄世谦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握紧了浣青的手,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的说:“但是,为了你,我必须去试一下,是不是?但愿命运能帮助我。
请你等我两年,考上了,我们将永不分开,失败了,你就别再等我了!” 浣青注视着狄世谦,她的目光是深幽的,悲凉的,痛楚的,而又期盼的。
“你父亲的条件是苛刻的!”她咬咬牙说:“多少人应了一辈子的试,还混不上一个举人!” “我会去尽我的全力,浣青,你相信我,我有预感,觉得自己一定会考中。
” “真的吗?” “真的!” 浣青轻叹,把头倚在狄世谦的肩上,她分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悲是喜,是忧是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那样翻搅着,抽痛着。
对于前途,她并不像狄世谦那样乐观,别说科举的艰难,即使考中了,老人家是不是真肯守信?这“应考”的条件会不会只是缓兵之计?而且,就算一切都顺利,狄世谦能考中,老人家也守信,这两年之间,又怎会没有一些变化?何况那姓周的虎视眈眈,青楼中焉能久待?她越想就越没有把握,越想就越烦恼。
忍不住的,她又轻叹了一声,说: “世谦,不管等你多久,我都愿意,只是,你得先把我弄出这门哪!我总不能待在这儿等你的!那周家已经准备用一千两银子来赎我了呢!” “一千两!”狄世谦惊呼:“你妈答应了?” “是呀!” 狄世谦沉默了,咬着牙,他半天都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呼吸着。
浣青担忧的抬起眼睛来,悄悄的注视着他,低低的唤: “世谦?” 狄世谦推开了她,转身就向门外走,浣青急急的喊: “世谦,你去哪儿?” “去筹这一千两!”狄世谦说:“我爹既然开出了条件,就必须保证在我考中之前,你不会落进别人手中,我要把你赎出来,先把你安顿好,我才能安心去考试,否则,还谈什么呢?”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的就冲出门外去了。
浣青望着他的背影,感于那份似海般的深情,她怔怔的站在那儿,眼泪就不知不觉的溢出了眼眶,滚落到衣襟上去了。
珮儿站在一边,不住的点着头,感叹的说: “毕竟狄少爷是个有心的人,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还不知道他家里肯不肯拿出这一笔钱来呢!”浣青忧心忡忡的说。
“一定会拿出来的!”珮儿说:“狄老爷一心一意要狄少爷争取功名,准会先让他安心的!” “我看未必然呢!” 晚上,狄世谦终于来了。
坐定之后,就在那儿唉声叹气,浣青一看他的表情,心就沉进了地底,勉强走上前去,她强笑着安慰他: “事情不成也就罢了,我好歹跟我妈拖着,拖过两年再说。
” “你明知道拖不过!”狄世谦说。
“我爹是说什么也不肯,他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是,浣青,你妈能讲价吗?” “怎么?” “我娘看我急了,她悄悄对我说,她可以拿出她的体己钱来,但是只有五百两!” “五百两!”浣青呆了呆,猛的转过头去,对珮儿说:“珮儿,这些年来,我们的体己钱有多少?” “大约有二百两。
” “簪环首饰呢?你去把值钱的簪环首饰全找出来,打个包儿交给狄少爷。
” “是,小姐。
”珮儿急急的去了。
“我想,那些首饰还值点钱,”浣青对狄世谦说:“你找一个可靠的家人,拿去变卖了,如果还凑不足一千两的数字,你就去找侯少爷帮帮忙吧!当初是他介绍我们认识的,告诉他,成就了我们,我一生一世感激他!” 狄世谦愣愣的瞅着浣青。
“怎么了?你听清楚了吗?别想跟我妈讲价,她是没价好讲的!世谦,你怎么了?一直发呆?你听见吗?” “浣青!”狄世谦长叹:“想我狄世谦何德何能,受你青睐,又想我狄世谦,何等无用,竟不能庇护一个弱女!今日用尽了你的私蓄,卖尽了你的钗环,我于心何安?于心何忍?” “说这些做什么?”浣青含泪说:“反正将来跟了你,有的是好日子过,钗环首饰算什么呢?等你博取了功名,衣锦还乡的时候,再买给我好了!只怕到时候,你做了大官,就把我忘了!” 狄世谦听了,心里又急又痛,拾起了桌上的一支金钗,他一掰为二,大声说:“我狄世谦如果有朝一日负了你,就如此钗,不得好死!” 浣青慌忙捂住了他的嘴,说: “干嘛发这样的重誓!我信你就是了。
赶快去办正事吧!你凑了银子来赎了我之外,还得去帮我找一栋小家小户的房子,买个老妈子,让我可以过日子才好。
” “这些不用你嘱咐,”狄世谦叹口气,凝视着浣青,不胜怜惜。
“只是,我怕在这两年中,你要吃不少的苦,我恐怕没有能力给你买好房子……” “别说了,我都了解。
”浣青打断了他,含泪带笑的瞅着他:“我不怕吃苦,世谦,我等待着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只希望你……”她喉中哽住了,半天才抽噎着说:“好好读书,好好考试,好好保重,而且,心里永远要有个我!” “浣青,我永不负你!永不!永不!为了你,我必定要考中,必定!你放心吧!”狄世谦斩钉截铁的说。
把浣青紧紧的拥进了怀里。
珮儿整理了一大包钗环过来了,看到了这对相拥的人儿,她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转头向着窗外,她举首向天,为她的女主人默祷着: “苍天哪!苍天!请您保佑我们小姐和狄少爷吧!保佑他们终成眷属吧!”
在这巷底的一栋平房里,浣青带着珮儿和一个老妈子,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
再也不是绫罗锦缎包裹着,再也不是山珍海味供养着,再也不是歌舞笙箫的日子,更不能凭栏远眺,饱览湖光山色。
这儿没有楼,凭窗小立,只能看到自己院子中的几竿修竹——且喜还有这几竿修竹——以及对面人家的屋檐和短篱。
但是,浣青从来没有生活得这么满足过,从来没有生活得这么快乐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幸福、甜蜜、充满了憧憬与希望过。
狄世谦开始准备着功课,明年大比,浙江的乡试仍在杭州举行,乡试通过,才算举人,有了举人的身分,才能赴京参加会试,会试录取,就算进士,然后才能在天子面前,参加殿试。
目前,会试与殿试都还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
第一步,狄世谦必须通过乡试才行,到明年,浙江各府各州的人才,都将齐集杭州,而录取名额,仅有数十名,考的又是狄世谦素所不喜的经义、试论、诏诰等枯燥乏味的东西,何况经义所用的八股文,是格式严谨而限制繁多,极难让人尽兴发挥。
这些考试内容,既都不是狄世谦的内行,如今从头准备,虽然他才华甚高,颖悟力强,书也念得多,但仍然攻读甚苦。
可喜的是,他目前还不必离开杭州,换言之,每旬日之中,他几乎就有三、四天是在浣青这儿度过的。
浣青的屋子虽然狭逼,她依旧给狄世谦准备了一间书房,那是全栋房子里最好的一间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雅致朴实。
案头上,她用一个竹节雕刻的花瓶,总是盛上几枝花。
秋天,是一束雏菊,冬天,是几枝蜡梅,到春天来临时,就又换上桃花了。
永远,这屋里总是缭绕着一股花香、茶香和浣青的衣香。
浣青不再和他赌酒作乐,或联诗填词。
她督促着他,安慰着他,也陪伴着他。
每当他来,她为他备茶备水,亲自下厨,做些新鲜的小点心。
当他夜深苦读时,她为他挑灯,为他添衣,为他做消夜。
当暑日炎天,她为他挥扇,为他拭汗,为他湃上一水缸的清凉水果。
当秋天萧索,落叶遍地,他苦吟难耐,感慨叹息时,她会为他轻歌一曲,解他烦恼。
而当春宵良辰,花前月下,他无心读书时,她会为他燃上好几支蜡烛,研好磨,准备好纸笔,然后默默的为他捧上一本经书。
因此,狄世谦常常抓着她的手说: “浣青!浣青!你不但是我的腻友,还是我的良师!” 狄府中的老爷老太太以及狄世谦的夫人,都永远不能了解,为什么狄世谦对浣青这样难舍难分。
那少奶奶曾苦询小童靖儿,知道浣青这儿桌椅不全,衣食难周,而浣青自离蝶梦楼后,就荆钗布裙,脂粉难施,有时几乎完全是农村姑娘的装束打扮。
少奶奶对于这份“沉溺”,就根本大惑不解了。
虽然,那靖儿也曾说: “那杨姑娘呵!不管她穿怎样的衣服,不管她戴不戴金呀玉呀的,她那模样呵,就是像个大家小姐,又高贵,又动人!” 童儿出言无忌,少奶奶早怒从心起,眉一皱,眼一瞪,靖儿看看不对劲,早就一面行着礼,一面溜了。
那狄老爷也曾严询靖儿,靖儿是直言不讳: “每次少爷去杨姑娘那儿,都是从早到晚的读书作文章,比在家里还用功呢,只因为那小姐督促得紧,又天天帮他温习着,他不读也不成哪!” 老人点了点头,既如此,也就眼睁眼闭,让他多往那边去跑跑吧,少年心性,或者还真需要个闺中腻友来管束管束呢!等他真进了京,见了大世面,或者他也就不再要这个杨浣青了。
目前,不妨先利用她为饵,让狄世谦能用功读书。
因此,他一再强调的对世谦说: “你要是不争气,落了第的话,你和那个姓杨的姑娘,就立即一刀两断!你别以为那时候我还会让你像现在这样方便!” 狄世谦深知父亲是言出无二的,为了浣青,那震动他整个心灵,牵动他五脏六腑的这个女子,他读书又读书,苦干又苦干。
日升日落,春来暑往。
在书本中,在煎熬里,一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终于,八月来临,考期已届,那最紧张的时候到了。
八月初,开始第一场考试。
三天后第二场考试,再三天第三场考试,一共九天,考试完毕。
这九天,浣青不知道自己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可能比狄世谦更紧张,更受苦。
为了家下人等照应的方便,狄世谦在九天中,都没有到浣青这儿来。
只有靖儿,每到考完的那天,都会来报告一声,至于考得好还是坏,靖儿也不知道。
浣青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虽然珮儿百般劝解,一再说吉人自有天相,浣青就是不能安心。
然后,九天后,最后一场考完,狄世谦终于来了! 狄世谦看来憔悴、消瘦,而且筋疲力尽。
躺在靠椅上,他默默的望着浣青,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似乎累得话都不想讲。
浣青一看到他这模样,心就疼得都绞了起来,一语不发,她只是静静的依偎着他。
好半天,她才低语:“你瘦了!” 狄世谦抚摸着她的面颊,怜惜的说: “你也瘦了,知道吗?” 浣青垂下了头。
“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狄世谦问。
“已考完了,不是吗?”浣青很快的说:“苦了这一年,也该轻松一下了,别谈它吧!取了,是我们的运气,万一时运不济,还有下一次呢!是吗?” “下一次!下一次还要等三年呢!” “三年,三十年又怎样?”浣青一往情深的说:“反正,生为你的人,死为你的鬼,我总是等着你!” “浣青!”狄世谦激动的喊。
“来吧,”浣青振作了一下,高兴的说:“我叫珮儿去准备一点酒,准备点小菜,我陪你喝几盅!” 狄世谦被她勾起了兴致,于是,他们饮了酒,行了令。
浣青抱着琵琶,为他轻歌一曲,歌声曼妙,袅漾温柔。
狄世谦望着她:酒意半酣,春意半含,轻启朱唇,婉转清歌。
使他不能不想起李后主的句子: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 他醉了,他为她吹箫,他和着她唱歌,夜深了,他拉她到湖畔去,要效古人“秉烛夜游”,他们弄了一条船,荡漾在深夜的湖面,秋风徐徐,秋月淡淡,秋水无波。
他醉了,在她面前,他总是那样容易醉。
一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了,前一天,狄府中和浣青那儿,就都没有人能睡觉。
浣青整夜守候,她知道,如果狄世谦中了,报子们一定会报到他们家去,那么,狄世谦准会叫下人们再报到她这儿来。
她不敢睡,守着!守着!守着……等着,等着,等着……燃上了一炷香,她静静的坐在那炷香的前面,阖着眼睛,她默祷着,不停的默祷着,不休的默祷着,时间好缓慢好缓慢的移过去,好缓慢好缓慢的消逝。
五更了,天蒙蒙的亮了,远处,开始陆陆续续传来鞭炮之声,有人已经知道中了,而狄世谦呢?狄世谦呢? 一阵急促的门声,她惊跳起来,用双手紧压着胸口,她怕那颗心会迸出胸腔外面去。
闭着眼睛,不敢听,不敢想,不知来人是报喜还是报忧。
然后,珮儿从门外直冲了进来,一叠连声的喊: “中了!中了!中了!靖儿来报的喜!我们少爷中了第十五名举人!” 浣青深吸了一口气,还不敢睁开眼睛,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半晌,才猛的回过神来,不禁喃喃的低语: “谢谢天,谢谢天,谢谢天!” 说完,才转过头去,嚷着说: “珮儿,我们准备的鞭炮呢?” 话没完,院子里已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是那慧心的珮儿和靖儿,早就把鞭炮燃起来了。
乡试一中,是无上的喜事,但是,紧跟着中举之后的,就是离别了。
因为会试要在京里举行,试期就在来年二月初九日。
从杭州到京里,路上就要走好几个月,所以必须马上收拾行装,准备启程,狄府中上上下下,都为这事而忙碌了起来。
至于浣青和狄世谦呢,更是离愁百斛,诉之不尽了。
“我这次进京,将住在我姨夫家中,”狄世谦婉转的告诉浣青:“如果考试的运气也像乡试这么好,一考就中的话,我势必得留在京里任职,那时,我一定会派人来接你进京团聚。
如果运气不好,考不中的话,我就要留在京里,等三年后再考。
所以,此次一别,不论中与不中,都不是短时间。
我千不放心,万不放心,就是不放心你!” “你好好的去吧,世谦,”浣青含泪说:“不管你去多久,我等着!永远等着!只是,你千万别辜负了我这片心,要时时刻刻想着我!” “我如果忘了你,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瞧!你又发起誓来了,我信任你,世谦。
但,时间是无情的,只希望你能早日接我去!要知道,等你走后,每一日对我都比每一年还漫长呢!” “我又何尝不是!”狄世谦说,挽着浣青,耳鬓厮磨,说不尽的离愁别意,说不尽的叮咛嘱咐:“我去了,你要好好的爱惜身体,不许瘦了,不许伤心,要安心的等着我。
我会留下一笔钱给你,万一一两年间,我都不能接你,也不能回来。
你有什么事,或者钱不够用,你就要珮儿到我家去,千万别找我太太,她是个醋坛子,不会帮你忙的,也别找我父亲,他守旧而顽固,也不会帮你。
只有我娘,心肠软,又疼我,你可以叫珮儿去找她,知道吗?如果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你就求我娘把你接到家里去吧,告诉她,你反正是我的人了!” “我都知道,你不用说,只希望你一两年之内,就能和我团聚,否则,只怕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浣青泪眼迷蒙,冲口而出的说。
“怎么说这样的话呢!”狄世谦变了色,沉着脸说:“你这样说,叫我怎么走?” “哦,原谅我!”浣青扑进了他的怀中,把泪水全染在他的襟上。
“我只是心乱如麻,我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怎么活得下去!” “你要活下去!还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狄世谦捧着她的脸,深深的望着她的眼睛,有力的说:“你要明白,博取功名,赴京应考,都是为了你!以一两年的相思,换百年的团聚,我们都得忍耐着,忍耐到相聚的那一天!浣青,你要为我好好的活着!” “你永不会负我吗?”浣青呜咽着问。
“要我再发誓吗?” “哦,不,不,我相信你。
” “你呢?会为我好好的活着吗?会为我好好的保重吗?我还有一层的不放心,当我走了之后,你养母说不定又会来噜苏你……” “你把我想成怎样的人了呢?”浣青说:“好不容易跳出了那个火坑,我难道还会回去吗?何况,我现在已是你的人了,我说过,生为你的人,死为你的鬼!我如做了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就天打雷劈!” “瞧!你也发起誓来了!”狄世谦勉强的笑着说,眼里也溢满了泪,却一直拿着罗巾,代她拭泪。
“浣青,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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