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寻梦园(3/3)

脊已经伛偻的老人，有一张满布皱纹的脸。

我停下来，他对我含笑招呼： &ldquo唐小姐，早。

&rdquo &ldquo早，&rdquo我精神愉快地说，&ldquo要不要我帮你的忙？&rdquo &ldquo不，当心弄脏鞋子。

&rdquo 我在荷池边的山子石上坐了下来，看着老张弄，老张一面用钩子勾着败叶，一面说： &ldquo现在不弄，等会儿少爷要不高兴的。

&rdquo说着，他看了我一眼，突然说，&ldquo以前徐小姐最喜欢听雨亭，每天都要到这儿待一个下午，她说荷花的香味最清爽了，比玫瑰花好。

老爷生前也喜欢听雨亭。

&rdquo &ldquo徐小姐一定很美，是不？&rdquo我知道他说的徐小姐是指海珊，不禁冲口而出地问，大概心中多少有点属于女性的嫉妒。

&ldquo很美，当然的，她父母都漂亮&hellip&hellip&rdquo老张忽然错愕地停住口，茫然地望了我一眼，就闷声不响地去勾叶子了。

&ldquo父母？她的父母是谁？&rdquo我追问。

&ldquo不相干的！&rdquo老张摇摇头说，就再也不讲话了。

我默然地看了他一会儿，这老人一定知道什么，或者也知道海珊是怎么死的，但他绝不会再告诉我什么了。

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就向房子走去。

思尘已起来多时，思美正等着我一起吃早饭。

那天上午，我们全消磨在羽毛球上。

中午，天变了，成堆的紫黑色的云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风卷着树梢，太阳隐进了云层，室内显得黯然无光。

思美扭开收音机，十二点的新闻报告前有台风预告，思美望望窗外的天空。

&ldquo台风，&rdquo她说，&ldquo我们的花园又该遭殃了。

&rdquo &ldquo我担心东面的那个茑萝花架，应该叫老张早点去修理一下的，有两根柱子已经坏了。

&rdquo思尘说，他手中握着一杯茶，最近，他喝茶的时候好像比喝酒的时候多了。

午饭后，方伯母忽然用古怪的眼光打量我，然后问： &ldquo你父亲在哪儿做事？&rdquo &ldquo在x中教书，教国文。

&rdquo我说。

&ldquo你兄弟姐妹几个？&rdquo她继续问。

&ldquo四个。

&rdquo我回答。

&ldquo生活很苦吗？&rdquo 我不奇怪方伯母问这个问题，和思美比起来，我的服饰是太简陋朴素了。

&ldquo物质生活确实很苦，精神生活却很愉快。

&rdquo我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回答，这使我的话里包含了一点儿讽剌和自我安慰的味道。

玉屏进来了，递给我们每人一杯茶，她又给思尘新泡了一杯，这美丽的小女仆总有种特殊的气质，看起来温文可爱，不像个女仆。

方伯母又审视了我一番，只点点头，就一语不发地走了。

思美说： &ldquo妈不知是怎么回事？&rdquo &ldquo她总是这样的。

&rdquo思尘说。

思美要上楼睡午觉，我兴致很好，就和思尘到客厅里去下象棋，太阳又出来了，阳光使人疲倦，我觉得窗子太亮了，拉上了窗帘，室内阴暗了好多。

可是我仍然感到头晕晕的。

一连输了三盘，我不下了，却玩起棋子来，这棋子是用象牙雕刻的，非常精致。

&ldquo这是父亲和徐阿姨下棋用的那一副。

&rdquo思尘说。

&ldquo徐阿姨&hellip&hellip&rdquo我说了一半，一阵头晕使我停住了，我感到房子在旋转，胸中发胀，眼前是一片模糊。

&ldquo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发白！&rdquo思尘紧张地说。

&ldquo没有什么，&rdquo我勉强地笑了笑，&ldquo上午打了太久的球，大概有点中暑。

&rdquo &ldquo你去躺一下好了。

&rdquo思尘说。

&ldquo好，&rdquo我站起身来，地板在我脚下波动，我听到思尘在叫我，我站不住，猝然倒下去。

思尘的胳膊接住了我，我尝试睁开眼睛看他，但是我睁不开，一种无形的力量征服了我，我浑身无力地松懈下来，失去了知觉。

4

我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见一个长得非常美丽的少女，凛然地站在我的面前，用冷冰冰的声音对我说： &ldquo思尘是我的未婚夫，我们是经过山盟海誓的，你不能抢去他！他属于我，我已经为他而死，没有人再能够得到他！你赶快走，离开寻梦园，这儿不是你的地方！&rdquo 我辩解地说： &ldquo你已经死了，死人不能占有活人，思尘应该有他的生活，你无法管他，也无法管我！&rdquo &ldquo可是我要管，如果你不走，我不会饶你的！&rdquo 她逼近我，眼睛亮得无比地大，一刹那间，那张美丽的脸已经变成骷髅，她伸出白骨嶙嶙的手指，向我脸上扑来，由于恐惧，我大叫着惊醒了过来。

发觉我正躺在我的房内，思尘在摇撼着我： &ldquo心雯！心雯！&rdquo他叫着。

室内的灯亮着，那么我已经昏睡了一个下午。

床边有一声叹息，我听到思美的声音说： &ldquo好了，她醒了！&rdquo 思尘望着我，他的脸色苍白，眼睛显得担忧而紧张。

&ldquo我好了，&rdquo我说，声音出奇地弱，&ldquo没有关系的。

&rdquo &ldquo刚才医生来看过你，给你打了针，他说是中暑。

&rdquo思美说，一面走过来，安慰地拍拍我的手。

&ldquo思美，你去睡吧，我来照顾她。

&rdquo思尘对妹妹说。

思美点点头，对我微笑了一下，就走出了房门。

我看着思尘，头依然在发昏，想起刚才的恶梦，又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ldquo你觉得怎样？&rdquo思尘问，把手放在我的额上。

&ldquo有点头晕。

&rdquo我说，&ldquo现在几点钟？&rdquo &ldquo快十点了！&rdquo思尘说。

哦，我已经躺了八小时。

&ldquo有水吗？我想喝水。

&rdquo我说。

思尘从我房内的水瓶中内倒出一杯水来，忽然，他停住了，说： &ldquo等一等，我去给你换一杯来！&rdquo 他走出房间，一会儿，他另外端了一杯水来，抬起我的头，我喝了水。

他放下我，深思地望着我说： &ldquo心雯，你必须告诉我，吃饭时你有没有觉得饭里有味道？或者，你饭前吃过什么？&rdquo &ldquo没有。

&rdquo我说。

&ldquo饭后呢？&rdquo他继续问，忽然，他跳了起来，说，&ldquo茶！&rdquo说完，他转身向屋外跑去。

我感到一阵恐怖，已经意识到他所怀疑的，我一把拉住他的衣服说： &ldquo不要走，请你！&rdquo 他停住，对我说： &ldquo我要去找你那个茶杯。

&rdquo &ldquo你不会找到的，玉屏早就收去洗了。

&rdquo我说。

他走回来，在我床前面的椅子里坐下，握紧了我的手，呆呆地注视着我。

&ldquo心雯，我早就猜到我会带给你不幸。

&rdquo他喃喃地说。

&ldquo不是的，你不要瞎猜，没有人会这样做！&rdquo &ldquo海珊为什么要自杀？海珊是没有理由自杀的！&rdquo他说。

我浑身颤栗。

&ldquo那么，你也怀疑她的死了？&rdquo我问。

他不语，靠近我，深深地望着我。

然后，他轻轻地吻我，说： &ldquo你再睡一下，我在这儿陪你！&rdquo 我以为我不会再睡了，这栋房子里充满了阴森和恐怖，无论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都在压迫着我。

可是，我却意外地入睡了。

我又做了许多噩梦，一个漂亮的男人，和楼下书房里的大画像一模一样，对我低沉地说： &ldquo离开寻梦园，这儿是梦华所居住的，不是你！&rdquo 接着，我面前又换成了个模模糊糊的女人影子，她慵慵懒懒地说：&ldquo我该住在哪儿？谁占据了我的屋子？&rdquo然后，前一个梦中的女人又出现了，她追着我，嚷着说，&ldquo把思尘还给我！把思尘还给我！&rdquo 我醒了，室内只亮着一盏小台灯，灯光如豆，昏昏暗暗的。

思尘已不在屋子里了。

我看看手表，是深夜两点钟。

窗上，树的影子在摇晃着，风声在园内呼啸，风大了，窗棂剧烈地响着，树木的沙沙声如困兽在辗转呼号。

我裹紧了毛毯，又像第一夜那样，觉得风声都成了呼叫：&ldquo让我进来，让我进来！&rdquo我身上发冷，渴望思尘能够回来，他到哪儿去了。

半小时后，风声更大了，变成了巨大的吼叫，风从玻璃窗的隙缝里钻进来，天花板上的吊灯在摇摆不定。

我感到无法言喻的恐怖，挣扎着，我坐了起来，思美的房间就在我的右邻，左面是海珊生前住的。

我试着叫了一声： &ldquo思美！&rdquo 我的声音细而微，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侧耳倾听，却仿佛听到有人在争执的声音，当我想捕捉那音浪时，风声把一切都席卷了。

我赤脚下了床，想去叫思美的门，这房间使我无法忍受。

我的头依然发晕，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刚扭开房门，就又听到说话的声音，是从左面那间空屋里传出来的。

一刹那间，我觉得毛骨悚然，第一个冲动是想关上房门，溜回床去用被蒙起头来，但我的脚却无法听命移动，我只能靠在门上，用门框支持我的体重。

于是，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ldquo你醉了是不是？&rdquo我立即辨出这是方伯母的声音。

&ldquo我没有醉，我清醒极了，我就是太清醒了，我宁愿是醉了，可以看不到这些罪行在我眼前接二连三地发生！&rdquo这声音是我熟悉的，这是思尘，声调冷峻而严肃。

下面方伯母又讲了一句什么，被风声所掩蔽了。

恐惧逐渐离开了我，最起码，那空屋里的人是人而不是鬼魂。

我不由自主地走出去，向左移动了两步，门缝里有灯光透出来，我把耳朵贴近，可以清晰地听到思尘的声音： &ldquo那天，我问过玉屏，只有你下午到过她的房间里！虽然你是我的母亲，可是我不能饶恕你，一个海珊还不够，现在你又对心雯下毒手！&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疯了！你疯了！&rdquo方伯母说，声音并不慌张，只是冷酷。

&ldquo我疯了才好呢！可惜我不疯！妈，为什么你对我所爱的人看不顺眼？为什么你要杀海珊？我不知道你怎样让海珊吃下那安眠药的，心雯的杯子我已经找到了，里面果然有安眠药粉的余粒，你的药量用得太轻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安眠药？&rdquo方伯母的声音，似乎有点激动了，&ldquo那么，她不是中暑了？&rdquo &ldquo中暑？你比我更清楚她为什么会晕倒，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样子，妈，我已经看得明明白白，海珊死时我只是怀疑，直到现在才证实，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rdquo思尘的声音沉痛凄厉。

&ldquo你怎么会认为是我做的？&rdquo方伯母问，声调非常镇定，微微带点诧异的味道。

&ldquo全家只有你还用安眠药，也只有你还存着安眠药！&rdquo &ldquo是的，只有我有安眠药。

但这是个误会，我猜唐心雯错喝了我的茶，怪不得我今天睡不着午觉。

最近，我一直把安眠药放在茶里喝，现在都是玉屏帮我放。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玉屏！&rdquo方伯母仍然是平静的。

&ldquo我不信，怎么这样巧！&rdquo &ldquo巧得使儿子怀疑母亲！几十年来，方家我已经待够了，我想，你该赶我出去了？是吗？思尘？&rdquo方伯母似乎有些伤感，奇怪，这声调竟使我觉得心酸。

&ldquo哦，妈，&rdquo思尘显然有点泄气，&ldquo我只是想追出事情的真相！那么，海珊死的那一天，你她房里去做什么？&rdquo &ldquo我没有害唐心雯，可是，海珊确实是我害死的，&rdquo方伯母停顿了一下，我又感到背脊发凉了。

&ldquo思尘，你为什么要我到这间空屋里来谈？&rdquo &ldquo我不愿思美听到我们的谈话！&rdquo 方伯母和思美的房间是贴邻的。

&ldquo好吧，思尘，我看我该告诉你真相了。

这是海珊的房间，如果海珊死而有灵，应该证实我的话。

海珊死的那一天，我确实到她房里去过，你知道，一开始我就反对你和海珊的恋爱，可是你们执迷不悟。

那天，我告诉海珊一个秘密，我告诉了她，她是你的妹妹，是你父亲的私生女！&rdquo &ldquo你说谎！&rdquo思尘大叫。

&ldquo我没有说谎，你要证据吗？去问问老张，他是你父亲最亲信的仆人，他会告诉你更多关于你父亲的故事。

我并不知道海珊会因此而自杀，我没有想到她已经爱你爱得如此之深！&rdquo &ldquo你说谎！妈，你说谎！&rdquo思尘痛苦地说。

&ldquo唉！&rdquo方伯母叹了口气，似乎很疲倦，&ldquo我知道，你父亲在你们心中是个了不起的人，你们都崇拜他，这么许多年来，我不敢打破你们心目中的偶像。

事实上，他的神经不健全，你的祖父不该把他从国外骗回来结婚，他被迫娶了我，使一位在国外和他相恋的女孩子自杀了。

他和我婚后三天，就接到消息赶出国去，但已来不及了。

从此，他恨我，在他一生中，大概只真正地爱过两个人，一个是那位国外的女郎，一个就是徐梦华。

至于和他发生关系的女人，简直不计其数。

海珊是徐梦华大姐的孩子，海珊出世时，徐梦华才只有几岁，你父亲没有管这个孩子，由她在徐家长大，等他想起来去看她们的时候，海珊的母亲已经死了，他却爱上了徐梦华，把梦华和海珊都从杭州接到北平，海珊被送进住宿学校，梦华却被接到我们家里。

&rdquo &ldquo妈，这不是真的。

&rdquo &ldquo这是真的，思尘，你必须接受它。

不但海珊是你父亲的私生女，思美也是，我不知道思美的生母是谁，思美是在襁褓中抱回家的。

不止思美，玉屏也是！&rdquo &ldquo妈，不要说了！&rdquo &ldquo玉屏的母亲是我的女仆，玉屏就成了丫头，可怜的孩子，二十几年来我并没有把她像丫头般看待，在这个家里，恐怕也只有玉屏是真正对我好，她了解我，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她明白我在方家受的委屈。

你父亲是个怪人，他真漂亮，谈吐、风度、学问，无一不好，没有女孩子可以逃得过他的追求。

你记得你父亲常常要出去旅行吗？每次去旅行，都是去弄女人，在女人这方面，他完全是变态，我不知道他这一生到底有多少女人？但，他对徐梦华倒是真心的，我想，有了梦华之后，他是觉悟了，也真正想在家中做个好主人，好父亲，和好丈夫了。

可是，梦华死得太早，梦华一死，把他的一切都带走了。

&rdquo &ldquo几十年来，我忍受你父亲已经受够了，思尘，让母亲对儿子说句坦白话，你以为只有你们这一代的人才会恋爱？才有这样狂热的感情？我刚结婚的时候，也有这份狂热，我爱你的父亲，他实在是太漂亮太吸引人了，我一直梦想他会对我产生爱情，但他虐待我，恨我，我受尽他的折磨，直到他死，他叫着别人的名字。

他没有爱过我一天，但我为他埋葬了全部的青春和热情。

&rdquo &ldquo妈！&rdquo思尘喊，声音是窒息的。

&ldquo思尘，是什么原因你会认为我是凶手？你父亲在你心目中是圣人，母亲却是罪犯！你以为我做得出这种事吗？是的，我确实不喜欢唐心雯，因为她将从我手中抢去你！思尘，我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你是我的，是我生的，是我和你父亲的儿子！我第一眼看到唐心雯，就知道保不住你了，她那对澄清的大眼睛那么可怕，像是什么都懂，又像什么都不懂&hellip&hellip她正是那种女孩子，最容易吸引你这种爱艺术的男人，满脑子的幻想和诗，她本人也像首诗&hellip&hellip我怕她，怕你会爱上她，然后她会把你带出寻梦园，永远离开我，我知道她会！果然你爱上了她！但是，我没有下毒！我不会这么做，也从没有想去做这个，你可以问玉屏&hellip&hellip&rdquo &ldquo妈，别说了，我明白了。

&rdquo &ldquo思尘，我不怪你会喜欢唐心雯，男孩子长大了，我不能把你拴在我身边一辈子，事实上，你的心早就离开了我，你从不喜欢我，你喜欢徐梦华更胜于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你，我要你！你不接近我，你像防毒蛇似的防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妈！&rdquo思尘喊。

&ldquo唐心雯，那个诗一样的女孩子，她认识你才一个月，就把你的心占有了，我认识你已经二十九年了！&rdquo &ldquo妈，不要这样说，让我重新开始，有了心雯，并不是就会不要母亲的，妈，真的，我们会爱你，心雯也会！&rdquo思尘说，声音急促而不安。

&ldquo不会的，我知道不会，没有儿子有了媳妇还会爱母亲，这是永远不变的，古时候如此，现在也如此！小燕子长成了抛掉老燕子，这是一条自然的定律，没有道理可讲，生命就是如此！&rdquo 方伯母的声音冷冷的，但冷得苍凉。

我感到心中突然充塞着几百种难言的情绪，方伯母，那苍白枯瘦的女人，那冰冷而锐利的眼睛，谁知道她心中埋藏了多少辛酸？或者她曾试着要喜欢我，中午，她不是尝试和我谈话吗？但她不会喜欢我，我了解得和她一样清楚。

可是，我是不是需要去尝试使她喜欢我？想想看，一个月来，我对她有多少误解！我脑子内是一片混乱，我必须回到房间里好好思索一番。

风越来越大了，雨点已经随着风狂扫而下，我悄悄地溜回自己的房间，隐约又听到方伯母在说： &ldquo明天，你带心雯去吧，离开寻梦园，去制造你们的梦。

我该想开了，年轻人不是一个园子可以关得住的。

&rdquo 一夜风雨，早上，雨已经停了，风势也微弱了。

我爬起床，头晕症已愈，只是四肢还有点乏力。

我走到窗边。

推开窗子。

哦，一夜风雨造成的情况竟如此凄凉，园中全是残枝落叶，花架因年久失修，已歪倒一边，落红遍地，风仍然在狂卷着落花，所有的树木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门被推开了，思尘走了进来，他看起来苍白疲倦。

&ldquo好了没有？&rdquo他问。

&ldquo好了。

&rdquo我说。

他走近我，也注视着园子。

&ldquo又要费一段时间来整理它，&rdquo他说，&ldquo不知有多少的花枝被吹坏了！&rdquo &ldquo我们一起来整理它，&rdquo我说，把手压在他放在窗台上的手上。

&ldquo思尘，我偷听了你们母子的谈话。

&rdquo 他注视我，默然不语。

&ldquo你父亲并不是个坏人。

我想，我会喜欢他。

如果他娶了国外那个为他自杀的女郎，我相信他们会有个很幸福的家庭。

许多悲剧，我们不能说错在哪一方，只是命运弄人，而我们却无法支配命运。

&rdquo我说。

思尘深深地凝视我，眼睛逐渐明亮了。

&ldquo我爱寻梦园，在这里，我找寻到我的梦，&rdquo我说，握紧思尘的手，&ldquo让我们来整理它，使它比以前更好，你母亲会高兴看到&hellip&hellip&rdquo &ldquo她的孙儿在寻梦园的草地上爬，是吗？&rdquo身后传来了一个轻快的声音，我和思尘转过身子，思美正含笑地站在门口，脸色明朗得一如台风后的天空。

我的脸红了，思尘忽然有所发现地说： &ldquo你很容易脸红。

&rdquo 我笑了。

一片小花瓣被风卷到窗台上，我拾起了它。

&ldquo寻梦园，&rdquo我想，&ldquo一个好名字。

&rdquo 风止了，太阳正在迅速地穿出云层。

&mdash&mdash全书完&mdash&mdash 一九七四年五月初稿完稿 一九七五年三月七日再稿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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