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女朋友(1/3)

1

校园里的阳光灿烂地照射着。

高凌风在校园中快步地&ldquo走&rdquo着。

小径上，那些合抱的老榕树，都低垂着枝桠，拖长了那些像胡须般的气根，像一个个庄重的老学究。

他望着那些树木，忍不住就跳起身来，去摘取枝头的一片新绿。

这一跳之下，就可以看到那穿过密叶的阳光，像一缕缕闪亮的金线。

于是，忍不住，他再跳了一下，对那些金线抓了一把，似乎已掬牢了一把&ldquo阳光&rdquo。

&ldquo紧握&rdquo着这把阳光，他心中的喜悦就从四肢百骸里往外扩散。

于是，他哼起歌来。

什么《吾爱吾师》，什么《雨点打在我头上》，什么《恶水上的大桥》，哼得个过瘾。

就是这样，像他的好友徐克伟说的： &ldquo高凌风的脚底有弹簧，他不能走，只能蹦蹦跳跳。

高凌风的喉咙里还有上了弦的发条，随时随地，发条一开，他就会引吭高歌起来！&rdquo 有什么不好？他耸耸肩，继续哼着、跳着。

校园里有两个女生经过，她们在注意他，悄悄地谈论他，他装不知道，满不在乎地。

头抬得更高，背挺得更直，一路跳跃着去摘取树叶&hellip&hellip穿过了小径，前面是空敞的草坪，没有老榕树了，他仰望着那无垠的蓝天，和那些白得诱人的云朵，他就真想一直飞跃上去，把那些白云全挽在手里，抱在怀里。

李白是什么人？李白是唐朝人！唐朝人怎有现代人的思想和气魄！&ldquo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日月！&rdquo真岂有此理！那个李白把他高凌风的&ldquo豪情&rdquo全偷走了！ 奔过草坪，教室正耸立在那儿，两大排建筑物，雄赳赳，气昂昂的！每年每年，多少学子进来，多少人才出去。

他呢，进来了两年，离出去还有两年，大学三年级！徐克伟说的；该找女朋友的年龄了。

女朋友？徐克伟满心只有女朋友，可惜的就是&ldquo没缘分&rdquo！他高凌风呢？总是对女孩子&ldquo有点儿意思&rdquo，却从来不被&ldquo捕捉&rdquo。

他不相信什么&ldquo痴情&rdquo&ldquo狂热&rdquo的那一套，女孩子就是女孩子，是生活里的点缀品。

千万别和她们认真，如果你被&ldquo捉住&rdquo，你就惨了！徐克伟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徐克伟就该痛苦！ 冲进了教室，糟了，又是最后一个到！教室中已坐满了人，心理学，真不知道选修心理学的人怎么这样多，他东张西望地找着空位子，徐克伟已跳了起来。

&ldquo嗨！高凌风！我给你留了位子！&rdquo 他&ldquo蹦&rdquo过去，拍拍徐克伟的肩膀，审视着他的脸。

&ldquo怎么搞的？徐克伟？经过一个暑假，你又瘦了！失恋了吗？&rdquo他旁若无人，喊得好响，附近的同学转过头来看他们，徐克伟那&ldquo脸红&rdquo的毛病就犯了。

&ldquo别胡扯！&rdquo徐克伟低吼着，&ldquo恋都没恋，怎么能失恋？&rdquo &ldquo有道理！&rdquo高凌风坐了下来，夏季的阳光使他有份好心情，一路走进学校的那种&ldquo喜悦&rdquo尚未消失，心情一开朗，他的话就特别多，&ldquo恋爱了又失去，才叫失恋。

像你根本没恋爱，应该叫无恋，彼此爱慕叫相恋。

其实，失恋也罢，无恋也罢，相恋也罢，都是痛苦！人类的痛苦就因为感情太多，根据心理学，有感情必定有痛苦，所以，最快乐的人是白痴！&rdquo &ldquo高凌风！&rdquo徐克伟忍无可忍，脸一直红到脖子上去了。

&ldquo你少发谬论好不好？有人在对你瞪眼睛呢！&rdquo 有人在瞪眼睛？高凌风四周望望，&ldquo瞪眼&rdquo的人还真不少呢，有熟面孔，有生面孔，有男生，有女生&hellip&hellip有女生！他猛地一怔，胸口像突然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心思立即停顿了一秒钟！他接触到一对好沉静好深幽的大眼睛，那&ldquo大眼睛&rdquo正带着股天真的好奇，对他悄悄地注视着。

他紧瞪着她，一时间，他看不见那对眼睛以外的东西，他只看到那黑黝黝的、清清亮亮的眸子。

可是，那对&ldquo大眼睛&rdquo很快地躲开了，长睫毛垂下来，&ldquo眼睛&rdquo就隐藏到眼睑的后面去了。

高凌风吸了口气，既然无法再接触那对&ldquo大眼睛&rdquo，他就开始打量起那眼睛的主人来。

细细的眉，挺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好白好嫩的皮肤。

穿着件细麻纱的白色洋装，长发中分，从面颊上直垂到胸前&hellip&hellip他肆无忌惮地看着，那&ldquo大眼睛&rdquo的头就低低地垂下去了。

然后，他听到&ldquo嗤&rdquo的一声轻笑，注意到那&ldquo大眼睛&rdquo身边的一个女孩子，正俯身对&ldquo大眼睛&rdquo说了句： &ldquo有人在对你行注目礼！&rdquo 高凌风对那说话的女孩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女孩穿着一身的蓝衣服、短发、小圆脸&hellip&hellip被他这样一瞪，就慌忙把身子缩回去了。

高凌风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女孩子，像一些纯白色的小兔子，诱人而又胆怯，而且，总有那股楚楚动人的韵致。

教室里一阵骚动，教授进来了，高凌风坐正了身子，用铅笔下意识地敲着笔记本。

望着那颇为著名的李教授，选修心理学，就为了这位李教授，大家都说，他是最具有幽默感，而且最了解&ldquo学生心理&rdquo的一位教授。

高凌风审视着他，李教授站在讲台上，两鬓微白，戴着眼镜，很有一种恂恂儒雅的气质。

&ldquo今天是第一天上课，&rdquo李教授微笑地扫视着整个教室，&ldquo难得你们从不同的年级和科系，都来选修我这门心理学，希望你们把这门课学好了，男同学懂得女性心理，女同学懂得男性心理，且能善加利用，那就天下太平了！&rdquo 教室里一阵哄然大笑，高凌风笑得最响，他总是这样，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每次去电影院看&ldquo傻瓜片&rdquo，他总是笑得电影院里的人都不看电影而看他。

李教授跟着大家笑，笑完了，他说： &ldquo我看，经过一个漫长的暑假，大家都没有上课的准备，也没有上课的心情，我今天不讲书，而说个有关心理影响的故事给你们听！&rdquo 上课听故事！太妙了！高凌风用手托着下巴，瞅着李教授，竖起了耳朵。

&ldquo首先声明，这是个真实的故事！&rdquo李教授认真地望着台下。

&ldquo这故事可以证明人类心理作用对人的影响力有多大！&rdquo他沉吟了一下，开始说故事。

&ldquo有一个逃犯，被判了死刑，执刑的日子也快到了。

于是，这逃犯在一个深夜里，冒死越狱，翻墙逃走了。

他这一跑，惊动了守夜警卫，顿时警铃狂鸣，警犬也被放了出来，成群的警察，出来搜捕他。

逃犯不住地奔跑，他听到警哨声，犬吠声，人声，呼喝声&hellip&hellip他不要命地狂奔，穿过了树林，荒野，山地，他一直跑，不停地跑，这样连跑了一夜一天，到第二天夜里，他已经筋疲力尽，终于跑到一个农庄，看到了一个草堆，他靠在草堆上，再也支持不住，睡着了？&rdquo 教授停了停，满教室静悄悄的，都在等着听下文。

高凌风专注地望着教授。

&ldquo他睡着后，就开始做噩梦，&rdquo李教授继续说，&ldquo梦到自己正被成群的警察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高叫着要他投降，否则要开枪了。

他仍然企图逃亡，就在举步要跑时，各方面的枪弹向他集中扫射，一枪正中心脏，他倒下来，死了。

梦到这儿，他的人也真的从草堆上倒下来，真的死了。

事实上，警察并没有发现他，也没有任何枪弹射中他，他的死亡，完全是受心理影响，可见心理影响之大！&rdquo 故事完了，李教授笑盈盈地站在那儿，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议。

很好的故事！高凌风想着，用铅笔在笔记本上乱划，只是&hellip&hellip只是&hellip&hellip只是有点儿不对头！忽然间，他恍然大悟，发现这故事的&ldquo矛盾&rdquo之处了。

从座位上直跳了起来，他嚷着： &ldquo李教授，这故事不可能是真的！&rdquo &ldquo为什么？&rdquo李教授微笑地望着他。

&ldquo您说，他梦到自己被打死，就真的死了。

&rdquo他站在那儿，手舞足蹈地说，&ldquo他在死之前，并没有机会把自己的梦讲给别人听，是不是？那么，除了他自己之外，谁知道他做了那个梦呢？所以，这故事完全不能成立！&rdquo 李教授笑了起来，他看来又开心又得意。

&ldquo你对了！&rdquo他说，直视着高凌风，&ldquo这其实是个智力测验，我说出来和你们开个玩笑，没料到，你的反应这么快，你叫什么名字？&rdquo &ldquo高凌风！&rdquo &ldquo高凌风？&rdquo李教授赞许地念着这名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用心记牢他的脸孔，&ldquo很好，高凌风，你相当聪明！你念什么系？&rdquo &ldquo森林系三年级。

&rdquo &ldquo你应该学心理学，&rdquo李教授说，&ldquo你很有思想。

&rdquo 高凌风坐了下去，有点儿沾沾自喜，被赞美永远能引起他的傲气，他知道自己的弱点，父亲不止一次对他说过；他虚荣而好胜。

坐在那儿，他正在独享着那份虚荣感，忽然间，有种第六感在告诉他，他斜后面，有一对&ldquo大眼睛&rdquo正悄悄地注视着他。

他克制着自己，不许自己回过头去，如果这&ldquo第六感&rdquo欺骗了他呢？但是，但是&hellip&hellip他猛然回过头去，他的眼光和那对&ldquo大眼睛&rdquo就一下子撞了个正着，他立刻微微一笑，那对&ldquo大眼睛&rdquo蓦然被惊惶所充满，像个受惊的小鹿般，那女孩低垂了头，他只能看到那长发中分处的那道发线了。

见鬼，今天是怎么了？那不过是个有对大眼睛的女同学，没什么了不起！长得漂亮的女同学多得是，他高凌风何曾动心过？坐正身子，他盯着李教授，直着脖子。

可是，教授又讲了些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斜后面，总像有股庞大的力量，要把他的视线吸引过去。

见鬼，他诅咒着，那对眼睛没有什么特别，每个人都有眼睛！眼睛就是眼睛，有眼白有眼珠&mdash&mdash眼睛就是眼睛，可是，为什么那对&ldquo大眼睛&rdquo与众不同？他再度回过头去。

那女孩的头垂得好低，只看到那道发线，他紧盯着她，她总不能永远低着头吧，果然，她抬起头来了，再一次眼光的相遇，那女孩似乎大吃了一惊，转过头去，她和那蓝衣服的女孩悄悄私语，准是在骂他！他想。

你越是骂我，我越是要看你！他身边的徐克伟用手肘碰碰他。

&ldquo高凌风，你在干吗？&rdquo 他回过神来，心烦意乱地用笔敲着书本。

大眼睛，不知道那大眼睛叫什么名字！但是，管他呢？名字并不重要，&ldquo我可以不知道，你的名和姓，我不能不看见，你的大眼睛！&rdquo他在肚子里胡诌着歌词，接着，就讶异地对自己低语： &ldquo高凌风！你着了魔了！&rdquo 下课了，大家一窝蜂地涌出教室，他拉着徐克伟，争先恐后地往外冲，徐克伟扯扯他的袖子： &ldquo我告诉你，高凌风，她在外文系二年级！&rdquo 高凌风一把抓住徐克伟。

&ldquo你怎么知道？&rdquo他大声问。

&ldquo她是我一眼看中的！&rdquo徐克伟直愣愣地看着高凌风，&ldquo你总不至于&hellip&hellip&rdquo &ldquo慢点，慢点！&rdquo高凌风瞪着徐克伟，&ldquo好朋友归好朋友，追女孩子，我们只好各看各的本领！&rdquo &ldquo不行！&rdquo徐克伟又涨红了脸，&ldquo李思洁是我看中的！全校那么多女同学，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rdquo &ldquo李思洁，&rdquo高凌风喃喃地念着，&ldquo原来她叫李思洁！怪不得爱穿白衣服！&rdquo &ldquo白衣服？&rdquo徐克伟哇哇大叫，&ldquo谁说她穿了白衣服？她一身的蓝，蓝衬衫，蓝长裤，蓝发带&hellip&hellip？&rdquo 高凌风站住了。

&ldquo说了半天，你喜欢的不是大眼睛，是那个蓝衣服呀？&rdquo &ldquo大眼睛？&rdquo徐克伟怔着，&ldquo谁是大眼睛？&rdquo &ldquo和蓝衣服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rdquo &ldquo我没注意。

&rdquo徐克伟说。

&ldquo你没注意！&rdquo高凌风大嚷着，&ldquo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你居然没注意！&rdquo他跳起来，摘取了一片树叶，&ldquo我要去弄清楚，她到底是谁？&rdquo &ldquo我可以帮你打听！&rdquo徐克伟说。

&ldquo你？&rdquo高凌风不信任地看着徐克伟。

&ldquo我。

&rdquo徐克伟望着高凌风，&ldquo只是，你负责一切打听费用！&rdquo &ldquo打听还要费用吗？&rdquo &ldquo当然要。

&rdquo &ldquo好吧！&rdquo高凌风洒脱地一挥手。

&ldquo只要你打听得出来，我什么费用都出！哪怕要卖我的吉他，我都干！&rdquo &ldquo高凌风，&rdquo徐克伟纳闷地说，&ldquo你总不会认真吧！你一向都说，你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事！&rdquo &ldquo我仍然不相信！&rdquo高凌风往上&ldquo蹦&rdquo了三尺高。

&ldquo我也没说我钟情了呀！你绝不可能对一个你连话都没说过的女孩子钟情！我喜欢的，只是那对大眼睛！但是，一个能拥有这样动人的眼睛的人，就一定是个值得你去钟情的人。

&rdquo &ldquo我不懂你的哲学。

&rdquo &ldquo你不懂吗？&rdquo高凌风研究着自己手里的一把&ldquo木麻黄&rdquo树叶。

&ldquo我自己也不懂。

&rdquo

2

徐克伟站在高凌风的面前，对他伸着手。

&ldquo要情报，拿打听费来！&rdquo &ldquo你真打听出来了？&rdquo &ldquo当然。

&rdquo &ldquo多少钱？&rdquo &ldquo一百二十三元五角。

&rdquo &ldquo怎么用的？&rdquo &ldquo请李思洁看电影，六十多元，请李思洁喝咖啡，三十多元，请李思洁去福乐吃冰淇淋&hellip&hellip&rdquo &ldquo喂喂喂，&rdquo高凌风大叫着，&ldquo我要你打听&lsquo大眼睛&rsquo，并不是要你去追求李思洁，怎么你把追李思洁的账，都记到我头上来了？你有没有搞错？&rdquo &ldquo才没搞错呢！&rdquo徐克伟扬着眉毛说，&ldquo李思洁是那个大眼睛的好朋友，要了解大眼睛的一切，就需要先接近李思洁，现在，我什么情报都有了。

&rdquo 高凌风瞪着徐克伟。

&ldquo快说呀！&rdquo &ldquo先付钱！&rdquo &ldquo徐克伟，&rdquo高凌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ldquo你是越来越滑头了！咱们记着，&rdquo他掏出一百块钱，放在徐克伟手里，&ldquo说吧！&rdquo &ldquo她的名字叫夏小蝉，好奇怪的名字，夏天的小蝉。

她的父亲是报业界的巨子夏继屏，她很用功，很孝顺，很害羞，很乖，典型的大家闺秀。

她是二年级外文系的学生，选修课程有心理学，文学概论，比较文学。

家住阳明山，地址和电话号码我都抄在这儿了。

&rdquo徐克伟把一张纸条交给高凌风，继续说，&ldquo她是独生女儿，没有兄弟姐妹，在家很得宠，最重要的一项情报是，每天下午没课的时候，她都在图书馆念书，一直念到吃晚饭？&rdquo 高凌风劈手夺过刚刚放在徐克伟手里的钞票，转身就向后面跑去，徐克伟大叫着： &ldquo你到哪里去？&rdquo &ldquo图书馆！&rdquo &ldquo你&hellip&hellip你&hellip&hellip&rdquo徐克伟喊着，&ldquo你抢劫&hellip&hellip&rdquo &ldquo抢劫敲诈犯，人生一乐也。

&rdquo高凌风叫着，径自奔向了图书馆。

到了图书馆，高凌风才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发神经。

四面看看，并没有&ldquo大眼睛&rdquo的影子，显然自己来得太早。

在阅览桌前坐了下来，他心不在焉地翻开自己那本《水土保持》，在笔记本上胡乱地涂着；夏天的小蝉，夏小蝉，飞上树枝的小蝉，怎么有人取名字叫小蝉？ 不知道坐了多久，不知道在笔记本上涂了多少个&ldquo夏小蝉&rdquo，忽然间，他的&ldquo第六感&rdquo又在作祟了，背后有衣服的窸窣声，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水味，轻盈的脚步声，在悄然地迈着步子&hellip&hellip他蓦然回头，立即接触到了那对&ldquo大眼睛&rdquo，由于他动作的突然，由于这意外的相遇，那个夏小蝉吓了好大的一跳，手里的一沓书本差点都掉到地上去。

她怔怔地望着高凌风，眼底有着惊惶、怀疑，和一层娇柔的怯意。

高凌风面对着这样的一对眸子，就又感到胸口被猛烈地撞击了！怎么有如此动人的眼睛？怎样有这样会说话的眼睛？他瞪视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张口结舌。

怎么搞的？他从没有在女孩子面前怯过场！ &ldquo你&hellip&hellip你&hellip&hellip&rdquo夏小蝉嗫嚅着，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ldquo你要干吗？&rdquo &ldquo我叫高凌风。

&rdquo他慌忙说。

&ldquo我知道。

&rdquo小蝉低低地说了一句。

&ldquo我在森林系三年级。

&rdquo &ldquo我知道。

&rdquo她又说。

&ldquo我&hellip&hellip我在学校合唱团里当主唱。

&rdquo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说出来就觉得不大得体，这算什么？标榜自己会唱歌吗？表示自己很时髦吗？今天&hellip&hellip今天是怎么了？自己居然如此笨嘴笨舌。

&ldquo我听说了。

&rdquo夏小蝉微笑了一下，大眼睛里浮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ldquo你在学校里很出风头。

&rdquo 出风头？见鬼！高凌风的脸发热了。

他高凌风也会脸红？真是天下奇谈！不行，非找些话来谈不可！那夏小蝉已经想悄悄地溜开了，慌乱中，他说了句： &ldquo到图书馆来念书啊？&rdquo &ldquo嗯。

&rdquo夏小蝉应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胡闹！高凌风心里在骂着，问些废话！人家不到图书馆来念书，难道还来图书馆打球的吗？自己真笨得厉害，想着想着，他就忘形地对自己的脑袋敲了一下。

这一敲，夏小蝉就&ldquo嗤&rdquo的一声笑了。

看到她笑，高凌风也忍不住笑了，两人相对一笑，那生疏的感觉就从窗口飞走了。

高凌风顺势拉开了身边的椅子，夏小蝉也只好坐了下来。

两个人并坐在阅览桌前，高凌风急切地想找些话题来谈。

但是，那夏小蝉显然不是来谈话的，她打开了厚厚的一本《英国文学史》，她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高凌风讶异地望着她，那样一本正经，那样庄重，那样细致，那样温柔，却又那样凛然不可侵犯。

她低俯着头，专注地望着书本，纤细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翻动着。

他以一种心动的喜悦，惊奇地望着她阅读的神态，那半垂的睫毛，那微微翕动的嘴唇，那时时微闪着光芒的眸子，那凝神的、特殊的专注&hellip&hellip她一心一意埋在书本里，她已经忘记了身边有个莫名其妙的高凌风！他看着她，半愕然，半心悸，半喜悦地欣赏着她的专注与肃穆，直到&hellip&hellip忽然间，有个男性的声音在他面前响了起来： &ldquo嗨！小蝉！&rdquo 夏小蝉抬起头来了，高凌风也抬起头来了。

于是，高凌风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英爽、挺拔、干净、愉快地站在阅览桌的对面，那年轻人充满笑意的眼睛闪亮而温和，眉毛浓黑，鼻梁英挺，要命！这是个漂亮的、男性的、很有帅劲的男人！ &ldquo小蝉！别念了！&rdquo那年轻人说，高凌风注意到，他手里也抱着一沓课本，看看封面，似乎全是工程方面的书籍，那么，该是本校的同学了？&ldquo快六点了，小蝉，我请你吃晚饭去！&rdquo &ldquo不行！&rdquo夏小蝉站起身来，收拾起书本，对那年轻人甜甜地笑着。

笑容里有信赖、有喜悦，也有份淡淡的娇痴。

&ldquo我答应妈妈回家吃饭！&rdquo &ldquo那么，我送你回家。

&rdquo &ldquo然后，你留在我家吃饭！&rdquo她笑着，语气里有邀请，也有命令。

&ldquo就这样！&rdquo那漂亮的年轻人笑得爽朗。

小蝉走过去，那年轻人熟稔地把手环过来，放在夏小蝉那细小的腰肢上。

他们并肩而去，她甚至没有和高凌风打招呼。

高凌风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图书馆的门口。

他呆了，像被钉死在那张椅子上，他动也不能动。

半晌，他才直跳了起来，跑出了图书馆。

他要去找徐克伟，要徐克伟去找李思洁，他要弄清楚这个男人是谁？即使&hellip&hellip他又要付一笔敲诈费！ 徐克伟没有再敲诈他，带给他的却是最令人沮丧的情报。

徐克伟沉重地说： &ldquo放弃吧，高凌风，你绝无希望！那个男的名叫何怀祖，是电机系四年级的高材生！家里很有钱，他父亲和夏小蝉的父亲是好朋友，原来夏小蝉和何怀祖之间也就只差订婚了。

那何怀祖在学校也是有名的，上次那个&lsquo小发明发表会&rsquo，他是主要人物，学校里上至校长，下至教授们都欣赏他，认为他是难得的奇才，他完全是个&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知道了！&rdquo高凌风大声地说，打断了徐克伟的叙述。

&ldquo一个&lsquo品学兼优&rsquo，对不对？好吧，就算他是&lsquo品学兼优&rsquo，我呢？我是个&lsquo大器晚成&rsquo，我就要跟品学兼优拼一下！告诉你，我追夏小蝉是追定了！&rdquo

3

以后的日子是一连串&ldquo捉迷藏&rdquo的游戏，游戏的地点却在&ldquo图书馆&rdquo里。

高凌风跑图书馆跑得如此之勤快，恐怕是进大学以来所少有的。

为了去图书馆，他耽误了合唱团的练习。

为了去图书馆，他疏忽了&ldquo育苗&rdquo的实习。

为了去图书馆，他把练吉他的时间也占据了。

为了去图书馆，他有好久没有和徐克伟去弹子房赌弹子，去体育馆比乒乓&hellip&hellip但是，在图书馆里的大部分时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小蝉那庄重沉静的脸庞，和那专心一致的神态。

偶尔，她会抬起眼睛来，对他微微一笑，他的心立刻就像鼓满了风的风筝，会因这一笑而飞进了层云深处。

这样，有一天，她终于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那对&ldquo大眼睛&rdquo安详、深邃，而温柔。

一接触到这眼光，高凌风就触电般浑身一震。

她凝视着他，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

她轻声说： &ldquo你很用功。

&rdquo 他摇摇头，坦白地说： &ldquo用功的是你，不是我。

&rdquo 她的脸微微一红，似乎对他这些日子的&ldquo追逐&rdquo已了然于胸，她低声说： &ldquo李思洁常谈起你。

&rdquo 李思洁！李思洁和徐克伟已打得火热，而他这儿却完全没有进入情况！他平常总笑徐克伟畏缩，没办法，害臊，而又驴头驴脑，畏首畏尾！现在，看样子，这一切的评语不该用在徐克伟身上，倒该用在他高凌风身上，他平日的豪迈呢？他平日的洒脱呢？他那份&ldquo女朋友不过是生活里的点缀品&rdquo的观念呢？原来，原来&hellip&hellip当爱情真正来临的时候，竟会把人整个改变、整个征服的啊！想到这儿，他情不自禁地就叹了口气。

他这声叹息似乎使她惊悸了，她迟疑地望着他，大眼睛里浮起一片迷迷蒙蒙的温柔，她说： &ldquo怎么了？&rdquo &ldquo怎么了？&rdquo这句话带着股庞大的力量对他排山倒海般冲击过来，使他再也控制不住，许多话就不经思索地冲口而出。

&ldquo我就是想问我自己怎么了？我天天坐在这儿，天天望着你，但是&hellip&hellip我竟然没有勇气对你说一句：我请你去吃牛肉面好吗？我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那个&lsquo品学兼优&rsquo把你接走，我就像个傻瓜似的坐在这儿发呆！&lsquo大器晚成'，只怕有一天，会变成&lsquo一事无成&rsquo了！&rdquo 她&ldquo嗤&rdquo的一声笑了，望着他： &ldquo什么&lsquo品学兼优&rsquo啊？&lsquo大器晚成&rsquo啊？&lsquo一事无成&rsquo啊？你在说些什么？&rdquo &ldquo别告诉我你听不懂！&rdquo 他温和而安静地看着她，半晌，她阖拢了书本： &ldquo那么，你还要等&lsquo品学兼优&rsquo来吗？&rdquo 他跳起身来： &ldquo你是说&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不是说要请我吃牛肉面吗？&rdquo她微笑着，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纯白色的蔷薇花。

他被欣喜所充满了，被狂欢所笼罩了，被激情所冲激了，他忘形地&ldquo蹦&rdquo起来，一声&ldquo唷嗬&rdquo的欢呼几乎冲口而出。

他的失态使夏小蝉惊惶地后退了一步。

该死！他敲敲自己的脑袋，别驴了！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了自己的书本、笔记本，和夏小蝉并肩走出了图书馆。

吃牛肉面，吃红豆刨冰，吃&ldquo大声公&rdquo的清粥，他带她乱吃一通。

她吃得很少，只是望着他笑，好像他是一个很奇怪，很特别的人物，她的笑容里，有惊奇，也有怯意。

于是，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傻，好宝，好蠢，竟带她来这些小吃店！她那样娇滴滴，应该属于朦胧的烛光，热腾腾的咖啡，和厚厚的绿绒地毯。

但是，他高凌风没有这些！他高凌风是个穷小子！他瞪着她： &ldquo我必须告诉你，&rdquo他说，&ldquo带你到这种地方，好像是一种冒犯，带你去别的地方，我又带不起！&rdquo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

&ldquo你以为我是很虚荣的吗？&rdquo &ldquo我知道你是娇生惯养的！夏继屏的独生女儿，我可以想像你平常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我也可以猜到，那&lsquo品学兼优&rsquo绝不会带你到小冰店来吃红豆刨冰！&rdquo 她嫣然一笑。

&ldquo你对了！&rdquo她说，用小匙拨弄着杯子里的红豆，一匙一匙地送进嘴里。

&ldquo但是，我很喜欢这一切！好新奇又好亲切，我觉得，这才像个学生呢！平常，我父母对我保护得太周到了，我几乎已经不知道&lsquo生活&rsquo是什么！&rdquo &ldquo让我告诉你！&rdquo他热烈地，几乎是喊着说，&ldquo我会让你知道生活是什么！我会让你了解什么是舞蹈，什么是歌唱，什么是欢笑，什么是疯狂！那不是你玻璃屋子里的生活，太阳是真实的，雨也是真实的！我从小是风吹日晒长大的，所以不怕风吹日晒！你好白好细致，但是，你缺少阳光，缺少风雨&hellip&hellip&rdquo 她用闪亮的&ldquo大眼睛&rdquo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他顿时忘了自己的&ldquo演讲&rdquo，这对&ldquo大眼睛&rdquo令他&ldquo室息&rdquo了。

他停住了自己的话，忽然说： &ldquo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对好动人的大眼睛？&rdquo 她的面颊上蓦然涌上两片红潮，那红润从她颊边一直蔓延到她的眼角眉梢。

他怔住了，傻傻地瞅着她，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止，血液凝住。

那眼睛，那神情，那注视，那微笑&hellip&hellip他真想唱一支歌，为她唱一支歌！ 三天后，高凌风在校园里找到了夏小蝉，她正和那个品学兼优的何怀祖在一起，两人不知在争执些什么，他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何怀祖在说： &ldquo&hellip&hellip那么，你以后就不要到图书馆去念书！&rdquo 很好！看样子，有人在&ldquo居心破坏&rdquo！他不顾一切地&ldquo奔&rdquo了过去，对何怀祖点了个头： &ldquo品学兼优，跟你借个人！&rdquo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把夏小蝉一直拉到旁边去，那何怀祖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置之不理。

从怀里掏出两张热门音乐的门票，他塞进小蝉手里，说：&ldquo一定要来！因为我要为你唱一支歌！星期天晚上七时，在学生活动中心！记牢了！如果你不来，整个演唱会对我都没有意义了！可是&hellip&hellip&rdquo他看了那个品学兼优一眼。

&ldquo别带那个品学兼优来！热门音乐演唱会只适合我这种吊儿郎当，不适合品学兼优！&rdquo 说完，他把夏小蝉再推回何怀祖身边： &ldquo还你的人！&rdquo 然后，他掉头就走。

夏小蝉自始至终没讲过话，只是紧握着那两张入场券，呆呆地望着他。

他大踏步地走了，&ldquo不能&rdquo回头，&ldquo不愿&rdquo回头，&ldquo不要&rdquo看到小蝉和那个何怀祖在一起！如果小蝉是有热情有感性的女孩，她可以在演唱会上领略一切，演唱会！是的，他的希望在演唱会！他的天才，他的感情，他的奔放，都只有在唱歌的时候才能表露无遗！&ldquo歌&rdquo一向比&ldquo语言&rdquo更能表达他的思想。

终于，演唱会来了，高凌风抱着吉他，站在台上，他紧紧地盯着夏小蝉。

她坐在第一排的正中。

该死！他心里暗骂着，再三叮嘱，她仍然把那个&ldquo品学兼优&rdquo带来了。

何怀祖西装笔挺地坐在那儿，杂在一群衣装随便的同学中间，显得那样地格格不入。

但是，夏小蝉！他深抽了口气，夏小蝉是一颗闪烁着光芒的小星星！ 他弹着吉他，蹦着，跳着，舞着，唱着，他整个的心灵，整个的感情，都随着歌声，奔泻而出： 我可以不知道， 你的名和姓， 我不能不看见， 你的大眼睛！ 我从来不明白， 命运是什么， 自与你一相逢， 从此不寂寞！ 你的眼光似乎对我述说， 好时光千万不要错过， 无论你心里是否有个我， 我永远为你祝福愿你快活！ 我可以不知道， 你的名和姓， 我不能不看见， 你的大眼睛！ 一曲既终，他望着小蝉，小蝉坐在那儿，用热烈的&ldquo大眼睛&rdquo默默地凝视着他。

他不能呼吸了，不能喘气了，不能思想了！奔向后台，他抛下了吉他，就绕到前面来找小蝉。

但是，小蝉的位子上已空空如也，何怀祖也一起不见了。

他呆立在那儿，顿时动也不能动。

在这一刹那间，只觉天地万物，都已化为空虚一片！徐克伟和李思洁走了过来，李思洁悄然地递了一张纸条给他。

他看着，上面是小蝉匆促之间写下的几个字： 凌风： 奉母命带了护航员，奉母命早早回家！奉母命不得耽搁。

歌太好，感动之余，却怕受之有愧！小蝉奉母命！奉母命！奉母命！他望着李思洁，李思洁对他缓缓地摇摇头，低声说： &ldquo夏小蝉从没有违背过她父母！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知道，小蝉是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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