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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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痕(1/3)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清晨,晓雾未散之际,如苹已经来到了那山脚下的小村落里。

虽然她只穿了件黑旗袍,手臂上搭着件黑毛衣,既未施脂粉,也没有戴任何的饰物,但,她的出现仍然引起了早起的村人的注意。

一些村妇从那全村公用的水井边仰起头来注视她,然后窃窃私语地评论着。

一些褴褛的孩子,把食指放在口中,瞪大了眼睛把她从头看到脚。

她漠然地穿过了这不能称之为街道的街道,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女人在说: “又是她!她又来了!” 又来了!是的,又来了!她感到一股疲倦从心底升起,缓缓地向四肢扩散,一种无可奈何的疲倦,对人生的疲倦。

走到了这村落的倒数第三家,她站住了,拍了拍房门。

门内一阵脚步声,然后,“吱呀”一声,门拉开了,门里正是老林——一个佝偻着背脊的老农。

看到了她,他眯了眯视线已有些模糊的眼睛,接着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啊呀!太太,你好久好久都没有来了!” 好久好久?不是吗?一年多了!最后一次到这儿是去年夏天,离开的时候她还曾发过誓不再来了,她也真以为不会再来了,但是,她却又来了。

“老林,”她说,语气是疲倦的。

“我要小房子的钥匙。

” “哦,是的,是的。

”老林一迭连声地说,“上星期我还叫我媳妇去清扫过,我就知道不定哪一天你们又会来的。

哦,叶先生呢?” “他明后天来,我先来看看!” “好,好。

叶太太,你们需要什么吗?” “叫你媳妇担点柴上去,给我准备点蔬菜,好了,没有别的了,我们不准备待太久。

” “好的,好的。

” 老人取了钥匙来,如苹接过钥匙,开始沿着那条狭窄的小径,向丛林深处的山上走去。

夜露未收,朝雾朦胧,她缓慢地向上面迈着步子,一面恍惚地注视着路边的草从和树木。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穿出了树木的浓荫,看到了那浴在初升的日光下的木板小屋,和小屋后那条清澈的泉水,水面正映着日光,反射着银色的光线。

她站住了,眨了眨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这小屋和流水。

小屋的门上,仍然挂着其轩所雕刻的那块匾——鸽巢。

其轩的话依稀荡在耳边: “鸽子是恩爱的动物,像我们一样。

” 是鸽子像他们?还是他们像鸽子?大概谁也不会像谁。

鸽子比人类单纯得太多太多了,它们不会像人类这样充满了矛盾和紊乱的关系,不会有苦涩的感情。

如苹沿着小径,向小屋走去。

小径上堆积着落叶,枯萎焦黄,一片又一片,彼此压挤,在潮湿的露水中腐化。

小径的两边,是杂乱生长着的相思树和凤凰木。

在小屋的前面,那一块当初他们费了很大劲搬来的巨石上,已布满了青绿色的斑斑苔痕。

如苹在巨石边默立了片刻,这斑斑点点的苔痕带着一股强大的压力把她折倒了,她感到一层泪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微颤的手无法把钥匙正确地插进那把生锈的大锁中,斑斑点点,那应该不是苔痕,而是泪痕,在一年多以前那个最后的晚上,她曾坐在这石上,一直哭泣到天亮。

打开了门锁,推开房门,一股霉腐和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靠在门框上,先费力地把那层泪雾逼了回去,再环视着这简陋的小屋子。

屋内的桌子椅子一如从前,那张铺着稻草的床上已没有被单了,大概被老林的媳妇拿去用了。

桌上,他们最后一夜用过的酒瓶还放在桌上,那两个杯子也依旧放在旁边。

屋子的一角钉着一块木板,木板上仍然杂乱地堆着书籍和水彩颜料。

她走到桌前,不顾那厚厚的灰尘,把毛衣和手提包扔在上面,自己沉坐在桌前的椅子里。

她一动也不动地呆坐着,没有回忆,也没有冥想,在一段长时间里,她脑中都是空白一片。

直到老林的媳妇带着扫帚水桶进来。

经过一番清扫,床上重新铺上被单,桌子椅子被抹拭干净,前后窗子大开,放进了一屋子清新的空气,这小屋仿佛又充满了生气。

老林的媳妇走了之后,她浴在窗口射进的阳光中,怔怔地望着墙上贴的一张她以前的画,是张山林的雨景,雨雾迷蒙的暗灰色的背景,歪斜挣扎的树木。

她还记得作画那天的情景,窗外风雨凄迷,她支着画架,坐在窗口画这张画,其轩站在她身后观赏,她画着那些在风中摇摆的树木时,曾说: “这树就像我们的感情,充满了困苦的挣扎!” 大概是这感情方面的比喻,使这张画面上布满了过分夸张的暗灰色。

那块木板上堆积的书本,已被老林的媳妇排成了一排,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刚刚翻开,就落下了一张纸,纸上是其轩的字迹,纵横、零乱、潦草地涂着几句话: 无情不似多情苦, 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 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纸上的字大概是她离开后他写的。

翻过纸的背面,她看到成千成万的字,纵纵横横,大大小小,重重叠叠,反反复复,都是相同的两个字,字的下面都有大大的惊叹号: “如苹!如苹!如苹!如苹!如苹!……” 她一把握紧这张纸,让它在掌心中皱缩起来,她自己的心也跟着皱缩。

泪珠终于从她的面颊上滚落。

她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去,平躺在床上,让泪水沿着眼角向下滑,轻轻地吐出一声低唤: “其轩!” 第一次认识其轩是在她的画展里,一次颇为成功的画展,一半凭她的技术,一半凭她的人缘,那次画展卖掉了许多,画展使她那多年来寥落而寂寞的情怀,得到了个舒展的机会。

就在她这种愉快的心情里,其轩撞了过来,一个漂亮而黝黑的大孩子,含笑地站在她的面前。

“李小姐,让我自我介绍,我叫叶其轩,是××报的实习记者,专门采访文教消息。

” “喔,叶先生,请坐。

” 那漂亮的大孩子坐了下来,还不脱稚气,微微带着点儿羞涩,喘了一大口气说: “我刚刚看了一圈,李小姐,您画得真好。

” “哪里,您过奖了。

” “我最喜欢您那张《雨港暮色》,美极了,苍凉极了,动人极了!我想把它照下来,送到报上去登一下,但是室内光线不大对头。

” 她欣赏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孩子,他的眼力不错,居然从这么多张画里一眼挑出她最成功的一张来,她审视着他光洁的下巴和未扣扣子的衬衫领子,微笑地说: “叶先生刚毕业没多久吧!” “是的,今年才大学毕业!”他说,脸有些发红。

“你怎么看得出来的?” “你那么年轻!”如苹说。

年轻,是的,年轻真不错,前面可以有一大段的人生去奋斗。

刚刚从大学毕业,这是狂热而充满幻想的时候,自己大学毕业时又何尝不如此!但是,一眨眼间,幻想破灭了,美梦消失了,留下的就只有空虚和落寞,想着这些,她就忘了面前的大孩子,而目光朦胧地透视着窗外。

直到其轩的一声轻咳,她才猛悟过来,为自己的失态而抱歉地笑笑,她发现这男孩子的眼睛里有着困惑。

正巧另一个熟朋友来参观画展,她只得抛下了其轩去应酬那位朋友。

等她把那位朋友送走了再折回来,她发现其轩依然抱着手臂,困惑地坐在那儿。

她半开玩笑地笑笑说: “怎么,叶先生,在想什么吗?” “哦!”其轩一惊,抬起了头来,一抹羞涩掠过了他的眼睛,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我想,我想买您一张画!” “哦?”这完全出于意外,她疑惑地说,“哪一张?” “就是那张《雨港暮色》!” 如苹愣了愣,那是一张她不准备卖的画,那张画面中的情调颇像她的心境,漠漠无边的细雨像她漠漠无边的轻愁,迷迷离离的暮色像她迷迷离离的未来,那茫茫水雾和点点风帆都象征着她的空虚,盛载着她的落寞。

为了不想卖这张画,她标上了“五千元”的价格,她估计没人会愿意用五千元买一张色调暗淡的画。

而现在,这个年轻的孩子竟要买,他花得起五千元?买这张画又有什么意思呢?她犹豫着没有开口,其轩已经不安地说: “我不大知道买画的手续,是不是付现款?现在付还是以后付?……” “这样吧,”如苹匆匆地说,“我给你一个地址,画展结束后请到我家取画。

”她写下地址给他。

“钱呢?” “你带来吧!”她说着,匆匆走开去招待另外几个熟人,其轩也离开了画廊。

这样,当画展结束之后,他真的带了钱来了。

那是个晚上,他被带进她那小巧精致的客厅。

她以半诧异半迷茫的心情接待了他,她想劝他放弃那张画,但是,他说: “我喜欢它,真的。

我出身豪富的家庭,在家中,我几乎是予取予求的,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方式,我花掉了许多的钱,买你这张画,该是我最正派的一笔支出了。

” 她笑了。

她喜欢这个爽朗明快的孩子。

“你的说法,好像你是个很会随便花钱的坏孩子!” 他看了她一眼,眼光有点特别。

然后,他用手托着下巴,用一对微带几分野性的眼睛大胆地直视着她,问: “请原谅我问一个不大礼貌的问题,李小姐,你今年几岁?” “三十二。

”她坦率地说。

“三十二?”他扬了一下眉。

“你的外表看起来像二十五岁,你的口气听起来像五十二岁!李小姐,你总是喜欢在别人面前充大的吗?” 她又笑了。

“最起码,我比你大很多很多,你大概不超过二十二三岁吧?” “不!”他很快地说,“我今年二十八!” 她望望他,知道他在说谎,他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谎。

在他这样的年纪,总希望别人把他看得比实际年龄大,等他过了三十岁,又该希望别人把他看得比实际年龄小了。

人是矛盾而复杂的动物。

“李小姐,”他望着壁上的一张旧照片说,“你有没有孩子?” “没有。

”她也望了那张照片一眼,那是她和她已逝世的丈夫的合影,丈夫死得太年轻,死于一次意外的车祸,带走了她的欢乐和应该有的幸福。

将近五年以来,她始终未能从那个打击中振作起来,直到她又重拾画笔,才算勉强有了几分寄托。

“他很漂亮,”其轩望着那个男人说,丝毫没有想避免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怎么回事?他很年轻。

” “一次车祸。

”她简单地说,她不想再谈这件事,她觉得面前这个男孩子有点太大胆。

“他把你的一半拖进坟墓里去了!”他突然说。

她吃了一惊,于是,她有些莫名其妙地愤怒。

这年轻的孩子灼灼逼人地注视着她,在他那对聪明而漂亮的眼睛里,再也找不到前一次所带着的羞涩,这孩子身上有种危险的因素。

她挪开眼光,冷冷地说: “你未免交浅言深了!” “我总是这样,”他忽然站起身子,把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意态寥落了起来,那份羞涩又升进他的眼睛中。

“我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管该不该说,对不起,李小姐。

我想我还是告辞吧!这儿是五千元,我能把那张画带走吗?” 看到他眼中骤然升起的怅惘和懊丧,她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他到底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孩子,她为什么该对他无意的话生气呢?于是,她微笑着拍了拍沙发说: “不,再坐一坐!谈谈你的事!我这儿很少有朋友来,其实,我是很欢迎有人来谈谈的。

” 他又坐了回去,欢快重新布满了他的脸。

他靠在沙发中,懒散地伸长了腿,他的腿瘦而长,西服裤上的褶痕清楚可见。

他笑笑说: “我的事?没什么好谈。

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到台湾之后,父亲的事业越来越发达,成了商业巨子,于是,家里的人口就越来越增加……”他抬起眼睛来,对她微笑。

“增加的人包括酒女、舞女、妓女,也有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像我那个六姨……反正,家里成了姨太太的天下,最后,就只有分开住,大公馆,小公馆……哼,就这么一回事。

” “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有两个姨太太生的妹妹,可是,我父亲连正眼都不看她们一眼,他只要我,大概他认为我的血统最可靠吧!”他扬扬眉,无奈地笑笑。

如苹注视着他,他把茶杯在手中不停地旋转,眼睛茫然地注视着杯子里的液体,看起来有种近乎成熟的寥落,这神情使她心动。

她换了一个话题: “你该有女朋友了吧?” 他望望她。

“拜托你!” “真的没有吗?”她摇摇头,“我可不信。

” “唉!”他叹口气,坐正了身子,杯子仍然在他手中旋转。

“是有一个,在师大念书。

” “那不是很好吗?”她不能了解他那声叹息。

“很好?”他皱皱眉。

“我也不懂,我每次和她在一起,就要吵架。

她的脾气坏透了,她总想控制我,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地生气,结果,弄得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

李小姐,”他望着她,“告诉我一点女孩子的心理。

” “女孩子的心理?”她为之失笑。

“噢,我不懂。

我想,一个女孩子就有一个女孩的心理,很少有相同的。

莫名其妙地生气,大概因为她恐怕会失去你,她想把握住你,同时,也探测一下你对她的情感的深度。

” “用生气来探测吗?我认为这是个笨方法!” “在恋爱中的男女,都是很笨的。

”她微笑而深思地说。

“不过,我猜想她是很爱你的。

”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衡量她的话中的真实性。

她又问: “你父亲知道你的女朋友吗?” “噢,他知道,他正在促成这件事。

他认为她可以做一个好妻子。

我父亲对我说:娶一个安分守己的女人,至于还想要其他的女人,就只需要荷包充实就行了。

” “唔,”她皱皱眉,“你父亲是个危险的人物!” “也是个能干的人物,因为他太能干,我就显得太无能了。

什么都有人给你计划好。

读书、做事,没有一件需要你自己操心,他全安排好了,这总使我感到自己是个受人操纵的小木偶。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份生活,我常常找不到我自己,好像这个‘我’根本不存在!我只看得到那个随人摆布的叶其轩——我父亲的儿子!但是,不是‘我’!你了解吗?” 她默默地点头,她更喜欢这个男孩子了。

“就拿我那个女朋友来说吧,她名叫雪琪,事实上,根本就是我父亲先看上了她,她是我父亲手下的女儿,我父亲已选定她做儿媳妇,于是,他再安排许多巧合让我和雪琪认识,又极力怂恿我追她。

虽然,雪琪确实很可爱,但我一想到这是我父亲安排的,我就对她索然无味了。

我没法做任何一件独立的事——包括恋爱!” 如苹看看这郁愤的男孩子,就是这样,父母为子女安排得太多,子女不会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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