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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来写点什么,就是很奇怪的事了,不过,我是应该写的,那么,当我有一日会&mdash&mdash噢,可怕的!那么,我总多少可以给冬冬留下一点东西,让他来回忆我,来纪念我。
啊,冬冬,我好像做一切都只是为你!只是为你!包括我的呼吸,我的生存,我的一切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你啊,冬冬! ×月×日 冬冬今天和我提抗议,他说我不该再叫他冬冬了,他说:&ldquo小凡,你要叫我冬冬,叫到几时呢?难道我们都七老八十的时候,成为老公公和老婆婆,你还叫我冬冬吗?&rdquo我说:&ldquo是的,你是我的冬冬呵!&rdquo他抱住我,他说:&ldquo小凡呵,闭上眼睛,你能看到什么?&rdquo我闭上眼睛,说:&ldquo冬冬,还是你!我只看得到你!&rdquo他说我是个傻里傻气的小女孩,和他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
第一次?噢,那时我几岁?五岁?梳着小辫子,在山坡上那棵树下玩,他从树后突然冒了出来,一把小手枪对着我:&ldquo咚咚!&rdquo他喊,我&ldquo哇&rdquo地哭了,他抱住我,说:&ldquo傻呵!傻呵!我逗你的,跟你玩呢!&rdquo我惊异地望着他,跟我玩!从来没有人愿意跟我玩,大家看到我都像看到毒蛇一样,我挂着眼泪笑了,他说:&ldquo又哭又笑,小狗撒尿!&rdquo于是,我们笑作一堆儿。
从此,我心里就只有他了,那个对我喊&ldquo咚咚&rdquo的男孩子,我就这样叫他的,后来就干脆叫他冬冬了。
那时他几岁?九岁?想想看,我怎能记得那么清楚呢?有关冬冬的一切记忆,都是那样清楚呵! ×月×日(这一页上画了一张男人的脸孔,有线条夸张的宽额和嬉笑的嘴,滑稽兮兮的。
) 冬冬!看到么?这就是你,加两个长耳朵,你就像一只小兔子了。
像我们小时候共养的那一窝小兔子。
像吗?你说!冬冬!最近,童年的事总在我脑子里萦绕,大概因为我想记日记的关系,值得我写的只有和你的一切呵,冬冬!我真庆幸爸爸把我们带回家乡,使我能够见到你,五岁和你认识,生命里就只有你了!噢,冬冬!记得小时候你为我打过多少次架呵!当那些孩子们嘲笑我的时候,当他们捉弄哥哥的时候,都是你挺身而出呵!那次,为了他们把哥哥的脖子上套了绳子,当作牛一般牵到河里边去泡水,你冒火了,跟他们打了两个多小时,你被十几个孩子包围,打得头破血流,晕倒在河边的草堆里,我伏在你身上号啕大哭,你醒了,反而抱着我说:&ldquo我没事呀!傻小凡,你干吗哭得这么伤心呵!&rdquo可是,你后来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复元。
你复元后,你大哥把那些围攻你的小孩捉来,监视着他们,让你一对一地把他们打了个遍。
噢!我现在回忆到这件事的时候,仍然禁不住眼泪汪汪。
多动人啊,你大哥的侠义心肠和你的英雄气概!我真傻,不是吗?呵!我又要哭了! ×月×日(这一页中夹着两瓣枯黄的玫瑰花瓣。
) 早晨,我在门缝里拾到一朵新鲜的红玫瑰,是你送来的么?当然是你,冬冬!把它送到唇边,吻遍它每一瓣花瓣,然后簪在头发上。
下楼吃早餐的时候,你那样赞美地、深情地凝视呵!我真宁愿在你的凝视下死去。
&ldquo我美吗?我美吗?&rdquo我在你面前转着圈子。
&ldquo小凡,呵,小凡!&rdquo你喊着,假若没有你大哥在旁边,你一定会来抱着我,吻我了。
你大哥那样看着我,他的眼光那样奇怪,那样悲哀呀!每次想到大哥的眼光,我就觉得我终有一天会&mdash&mdash噢,可怕的!冬冬呵! ×月×日 今天我又明显地看到那个阴影了,那阴影罩在我的额上,那样清晰,我奇怪冬冬看不出来。
整日我埋在书堆里,冬冬去上课了。
我翻遍了遗传学,困惑已极,我研究不清楚。
对着镜子,我审视自己,十七岁,我毕竟已经十七岁了!上帝助我,我只是为了冬冬,才希望活下去呵! ×月×日 冬冬说:&ldquo我要吻化你,吻死你,吻进你的骨头!&rdquo我们整天缠在一块儿。
午后,大哥发了脾气,他对冬冬说:&ldquo你不能整天赖在小凡的屋里呀!别忘了你的前途!&rdquo啊,大哥,仁慈一点吧! ×月×日 我和冬冬上了山,到庙里去求了一个签。
签上写的是: &ldquo忆昔兰房分半钗,而今勿把音信乖,痴心指望成连理,几番风雨费疑猜。
&rdquo这是我和冬冬的写照吗?我满怀惊恐,冬冬揽着我说:&ldquo这是什么迷信呀?鬼才相信它!&rdquo他撕破了那黄色的签条,拉着我在庙前庙后的石阶上奔跑。
黄昏的时候,满山夕阳,我站在阳光里面,他忽然大声喊: &ldquo别动,小凡!你是金色的,金色的小凡!&rdquo 金色的?我忽然有某种不祥的预感,今天的我是金色的,明天呢?后天呢?我总有一天会褪色!我投进了冬冬的怀里,嚷着说: &ldquo让今天停住!让今天永远停住!&rdquo &ldquo今天是停住的,&rdquo冬冬说,他的声音好奇怪,&ldquo今天永远在我们手里!&rdquo 是吗?是吗?冬冬呵! ×月×日 我还记得家乡石家的那幢古老的大房子,我还记得屋顶上那阴森森的阁楼,和楼上那口漆得亮亮的空棺材。
那是冬冬的爷爷的棺材,人没有死为什么就要准备棺材呢?每年油漆匠来把它重漆一次,它的漆恐怕比木料还厚了。
那一次,我们在捉迷藏,冬冬把我藏在棺材里面,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是爷爷在楼下发脾气大叫,他们都一哄而散,跑得一个都不剩,只有我在空棺材里面,因为抬不起那棺材盖,躺在里面吓得直哭。
没多久,冬冬溜了回来,把我从空棺材里放出来,他的脸孔吓得雪白雪白: &ldquo你没事吧?小凡?你是活的吧?&rdquo他用颤抖的手摸着我。
我&ldquo哇&rdquo地大哭,嚷着说:&ldquo我吓死了!我吓死了!&rdquo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心跳得好重好重,一迭连声地说: &ldquo别哭,别哭,小凡,好小凡!&rdquo 然后,他忽然吻了我,用他的嘴唇,压在我的额上,我像中了魔般不哭了,抬起头来,我郑重地说: &ldquo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冬冬。
&rdquo 那时,我七岁,他十一,我已经知道我是他的人了,永远是他的人! 多么美的童年,冬冬,你也记得和我一样清楚吗? ×月×日 冬冬又去上课了,窗外下着雨,我倚着窗子坐着,看山,看云,看雨。
我的情绪那么低落,没有冬冬的日子就长而无聊,我不知道怎样打发我的时间!(下面画着两颗大大的、相并的心形。
) 雨总使我寒颤,爸爸下葬那一天也下着雨,他们给我和哥哥穿上麻衣,牵着哥哥到爸爸的坟前,哥哥只是笑,不停地嬉笑,傻傻地玩弄着麻衣上的带子。
爸爸死了,他却在笑,我哭着伏在爸爸的棺材上喊: &ldquo爸爸!爸爸!爸爸!&rdquo 石爷爷把我拉开,抚摸着我的头说: &ldquo小凡,以后,你就住到我们家来吧!我把你当自己的孙女儿一样看待!&rdquo 冬冬站在一边掉眼泪,揉着眼睛说: &ldquo是的,小凡,你跟我们一起住,别哭了,你没有爸爸妈妈,我也没有爸爸妈妈呀!&rdquo 于是,石爷爷也哭了,我们的眼泪和雨一样多,只有哥哥在笑。
那天我就住在冬冬家里,以后也就都住在冬冬家里了,晚上冬冬溜到我的房里来,用他的胳膊搂着我,我哭,他陪我哭。
三年后在台湾,石爷爷下葬之后&mdash&mdash可怜的石爷爷,他毕竟没有用上他那漆了十几次的棺材!&mdash&mdash我也同样在晚上溜到冬冬房间里,紧紧地抱着他,他哭,我陪他哭。
噢!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些伤心的事?都是这讨厌的雨! ×月×日 石家和倪家,解不开的孽缘,世世代代!这是以前家乡的人的说,下面还有一句,是:&ldquo永不得善果!&rdquo真的吗?冬冬说这些都是鬼话,但是为什么石家和倪家每代都有相恋的故事?也都不得善终?难道我和冬冬也会&mdash&mdash呵!我害怕这些!我害怕这些! 冬冬,冬冬,我是多么爱你呵,假若有那么一天,有那么可怕的一天&mdash&mdash请你,求你,永不要遗弃我,永不要遗弃我!冬冬! ×月×日&hellip&hellip ×月×日&hellip&hellip 这就是那一个晚上,我所看到的日记的一部分,小凡,冬冬,我走入了他们的恋爱,那第一本日记让我一直看到深夜,看得头脑昏沉,眼睛胀痛。
整夜,我脑子里就浮着小凡和冬冬的影子。
摆脱不开,挥之不去。
从这第一本日记中,我归纳出一个简单而动人的故事。
小凡和冬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恋人,石家和倪家是世交,因此,当小凡父母双亡后,她就被收留在石家。
她在石家长大、长成,和冬冬耳鬓厮磨,感情也与日俱增。
但是,他们之间一直有一种神秘的阴影,这阴影不是他们两人的力量可以除去的,这困扰着他们,使他们不安、痛苦。
而且,这恋爱显然还有一份阻挠的力量,那位不时在日记中出现的&ldquo大哥&rdquo!这就是我综合出来的故事,至于那阴影是什么?我不知道。
冬冬和小凡是何许人?我也不知道。
可是,随着第二三个无所事事的日子,我和他们是越来越熟悉了。
我终于看完了小凡全部的日记。
事实上,最后一本日记已经不是记载事实,而是全部胡说八道,一些不连贯的句子,没有意义的单字,布满一张又一张的纸,还有些恐怖兮兮的图画,一个骷髅头,一张狞恶的脸上洒满了红墨水,像是斑斑的血迹,许多乱七八糟的线条,和被钢笔所划破的纸张。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翻出小凡最后一张比较清晰和通顺的文字,是这样写的: 好奇怪的一些思想,那些大大的、大大的一些眼睛,在我的房子里跳舞,我讨厌它们!整夜我都被几十个黑色的小鬼抓着,它们在抽我的筋,剥我的皮,用几千万根针来扎我,呵,我好疼! 冬冬,冬冬是谁?我拼命想也想不起来,他们要抓我,我知道,那么多的人,他们问我问题,问我问题,不停地问,不停地问,呵,呵,呵!我要,我要干什么呢? 下面没有了,从这以后都是看不懂的东西。
我抛下了日记本,脑中迷糊得厉害。
这是怎样奇怪的事?我,应征来做一个人的中文秘书,可是,这人并没有工作给我做,却把我安置在一个房间里,这房间充塞着一个神秘的影子&mdash&mdash小凡,这&mdash&mdash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想了很久,想不透我眼前的谜,也解不开这个谜。
我的主人依旧早出晚归,每天搪塞我关于工作的问题,我越来越感到情况的不妙,终于,我决心要向我的主人提出辞呈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我的主人&ldquo召见&rdquo了我。
我去了,石峰正坐在书桌前面,桌上摊着一份什么工程设计图一类的东西,他手上拿着圆规和量角器,在做精密的计算。
看到了我,他指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ldquo请坐,余小姐。
&rdquo 我坐了下去,疑问地望着他,但他又埋头到他的工作里去了。
我坐了好一会,实在按捺不住,咳了一声,我说: &ldquo石先生,秋菊说是你请我来。
&rdquo &ldquo是的。
&rdquo他头也不抬地说。
&ldquo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工作给我做?&rdquo 这次,他抬起头来了,用一种很奇怪的神色,他深深地注视着我。
然后,他把圆规的针尖半咬在嘴唇中,微蹙着眉,显出一副思索的神情,好半天,才说: &ldquo我想,我们该谈一谈了。
&rdquo &ldquo我有同感,石先生。
&rdquo我说。
他瞥了我一眼,唇边微露笑意。
抛下了圆规,他坐正了身子,说: &ldquo好吧!余小姐,你看完了小凡的日记吗?&rdquo &ldquo这&mdash&mdash&rdquo我错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不慌不忙地燃起了一支烟,喷出了一口烟雾,他笑了笑&mdash&mdash我发现我很少看到他笑,他的脸孔一向冷淡而严肃。
&mdash&mdash他的笑带点鼓励和安慰的味道,不勉强我回答,他凝视着烟蒂上的火光,说: &ldquo我知道你看过了,几天来,你很寂寞,你无事可做,你又很好奇,于是,你接受了小凡。
我猜想,你对她应该是很熟悉了?你也阅读过她在书上乱批的那些字吧?&rdquo &ldquo我&mdash&mdash我想。
&rdquo我仓促地说,&ldquo你在暗中窥探我。
&rdquo 他又笑了。
&ldquo确实不错,你完全猜中。
&rdquo &ldquo这&mdash&mdash这并不很公平,石先生。
&rdquo我有些气愤,&ldquo我不懂你把我弄到这儿来,是要我做什么?&rdquo &ldquo第一步,我要你看小凡的日记,&rdquo他慢吞吞地说,&ldquo这一点,你已经做到了。
&rdquo &ldquo可是&mdash&mdash你不必这样神秘,如果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你尽可以交下来让我看。
&rdquo &ldquo这不同,当你把它当工作来做的时候,你不能自然而然地接受它。
小凡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深深嵌进你脑子里去。
告诉我,你对小凡的印象如何?&rdquo &ldquo那是个很可爱,很活泼,很痴情,而略带点任性和神经质的女孩子。
&rdquo我说。
&ldquo很正确。
&rdquo他满意地喷出一大口烟,&ldquo你做得很好。
&rdquo &ldquo可是,我仍然不懂,&rdquo我说,&ldquo小凡的日记和我的工作有什么关联?&rdquo 他打开了书桌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东西,丢在我的面前,说: &ldquo看看这个,是不是能使你懂一些?&rdquo 我拿起来,那是一张照片,一个少女的四时照片,挺秀的眉毛,一对莹澈的眸子,嘴唇很薄,唇边有个小酒涡,微笑的样子十分俏皮。
翻过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字: 小凡摄于一九六一年春。
&ldquo怎样?&rdquo石峰问,注视着我的眼睛迷离难测,&ldquo仔细看看这张照片,你会不会对照片上的人有些面熟?&rdquo 经他这样一提示,我才发现确实如此,这照片上的人似曾相识,越看就越面熟,但又实在没见过,我困惑地抬起头来,石峰正审视着我。
&ldquo看不出来吗?&rdquo他问,又丢了一张照片到我面前,&ldquo那么,看看这个。
&rdquo我拿起那第二张照片,却赫然是我的照片,我应征时寄给石峰的那张照片,两张照片一对比,我立即发现似曾相识的原因了。
我和小凡,我们竟然长得非常相像,仔细看当然分别很大,猛一看却确实有四五分相同,尤其是眼睛和脸庞。
我疑惑地望着石峰: &ldquo我像她,&rdquo我说,&ldquo是么?&rdquo &ldquo是的,你像她,但并不是最像的一个。
&rdquo &ldquo怎么讲?&rdquo &ldquo在应征的一千多个人里,有比你更像她的,我之所以选中你,是因为你那篇自传,你文笔活泼而心思灵巧,再加上,你还有一个地方和小凡相同&mdash&mdash你是个孤儿。
&rdquo &ldquo我懂了,&rdquo我说,呼吸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我十分激动。
&ldquo你并不是在找什么中文秘书,那些都是障眼法,你是要找一个小凡的替身,你就是那个冬冬,你无法使小凡复活,你就挖空心思想再找一个小凡,对吧?不幸我被你选中,你把我弄到小凡的屋子里,让我看小凡的日记,想把我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你的小凡。
但是,你错了,天下没有相同的两个人,我也不可能变成小凡,这工作我不干!&rdquo &ldquo冷静一点,余小姐,&rdquo他说,态度沉着而稳重。
&ldquo你并没有把事情弄得很清楚,你有丰富的联想力,却没有细密的推断力。
第一,小凡并没有死。
第二,我也不是冬冬。
&rdquo &ldquo哦,是吗?&rdquo我愕然地问。
&ldquo你想,冬冬只比小凡大四岁,小凡今年不过二十三四岁,冬冬也不过二十七八,我呢?我已经三十七八了,这不是很明显吗?&rdquo &ldquo这&mdash&mdash&rdquo我顿住,半天,才说,&ldquo那么,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如果小凡也没有死。
你为什么要找一个像小凡的人?&rdquo 他沉思片刻,烟蒂上的烟灰积了很长的一段。
他的眼睛投向窗外,有点迷离,有点落寞,又有点萧索。
那眉端额际,积压着某种看不见的忧郁,使他整个的脸显得庄严而又动人,像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手下的雕塑品,那样冷漠地,却又充满灵性和生命力。
&ldquo故事必须从很久以前说起,&rdquo他慢慢地说,&ldquo希望你有耐心听我说完它。
&rdquo 我有耐心,事实上,他撼动了我,他的神情令我感动,他的语气使我沉迷。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
&ldquo说起这个故事,我必须先说石家和倪家的关系。
&rdquo他开始了,烟蒂上的烟在缭绕着。
在我的家乡,石家和倪家是当地的两大家族,追溯到我们五代之前,石家和倪家几乎同样富有,同样有庞大的土地、家园、和为数众多的子孙。
两家都是务农为本的书香世家,都出过才子,有过中科举的子弟。
而且,两家一向友好,也互通过婚姻。
这样,不知道到了我们祖先的哪一代,出了一件很不愉快的婚变。
石家的一个子弟,可能是我的玄曾祖,也可能是我玄曾祖的父亲,看上了倪家的一位小姐,但我这位祖先已早有妻室,倪家的声望也不可能嫁女为妾。
于是,我这位玄曾祖或是玄玄曾祖就千方百计地要把元配夫人送回娘家,也就是找她的毛病,以便出妻,来达到娶倪家小姐的目的。
这位元配夫人不堪丈夫的折磨冷落,就吞鸦片烟自杀了,据说死得很惨,临死的时候,她咬牙切齿地诅咒着说: &ldquo&lsquo诅咒倪家!诅咒石家和倪家的恋爱!让倪家世世代代不得善终!如果石家和倪家的子弟相恋,天罚他们!天咒他们!&rsquo&rdquo &ldquo据说,从此之后,石家和倪家就受了诅咒,永远摆脱不开恶运的追随。
当然,这只是传说,仿佛每一个地域,都有许许多多古老的传说,用来解释一些无法解释的、离奇的故事。
但是,倪家确实从此凋零,而石家和倪家,也从此结下许许多多解不开的孽缘。
最不可解的,是石家和倪家,从那一代开始,就几乎代代都有相恋的子女,而每一对都有最悲惨的结局。
据说,首先就是那位逼死妻子的石家子弟,他终于娶了倪家的小姐,婚后三年,这小姐疯狂而死,那位丈夫也因痛苦及内疚,壮年夭折。
&rdquo接着,倪家就被&mdash&mdash按乡下人的说法&mdash&mdash恶鬼缠住了,差不多每一代,他们都要出一个疯子、白痴,或是畸形的人,由此,人丁越来越减少,到了我祖父的一代,已经是独子单传。
&ldquo我祖父和小凡的祖父,从幼就是好朋友,大了,他们曾经一起念书,结拜为兄弟。
正像每一代一样,小凡的祖父看上了我的祖姑母,也就是我祖父的妹妹,我的曾祖父因为懔于家乡的传说,不愿把我的祖姑母嫁到倪家去,结果,我的祖姑母竟和小凡的祖父私奔了。
这在当时,是一件引起轩然大波的事件。
小凡的祖父和我的祖姑母在外十年,小凡的祖父死了,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
我的祖姑母带了一儿一女回到家乡,那个儿子就是小凡的父亲,那个女儿是一个很美的女孩,但是&mdash&mdash十七岁那年死于疯癫。
&rdquo 小凡的父亲长大了,又是老故事重演,他爱上了我的姑妈,这次,坚决反对婚事的却是我的祖姑母,她用恐惧的声音反复说: &ldquo&lsquo石家和倪家绝不能通婚!绝不能通婚!不但先祖的诅咒尚存,中表联姻,血缘也太近!&rsquo&rdquo &ldquo这样,他们的婚事终于受阻,我的姑妈竟一时想不开,悬梁而死。
小凡的父亲因而心碎,就此远离了家乡。
连我祖姑母去世的时候,他都没有回来奔丧。
在祖姑母临死的时候,她才对我祖父说:&lsquo让石家的孩子远离开倪家,倪家的血统是有病的,是遭过诅咒的,他们永远不可能有健康的子孙!&rsquo&rdquo &ldquo她始终没说出来她的丈夫是怎样死的,不过,后来我们辗转听说&mdash&mdash也可能是传说&mdash&mdash说他并没有死,而终老于一栋疯人院里。
&rdquo &ldquo然后,许多年过去了,小凡的父亲带着小凡他们回来了,他没有带回小凡的母亲,据说她母亲很早就死了,带回三个孩子:小凡、小凡的哥哥,和小凡的姐姐。
&rdquo 石峰停顿了片刻,烟蒂已经快烧到了他的手指,他熄灭了烟,重新再燃上一支,神情凝重,而眼光困惑。
深锁着眉,他在沉思,也在回忆。
我没有去惊动他,好一会儿,他又继续了下去: &ldquo那三个孩子,你该从小凡的日记里获得一些线索,她哥哥是个白痴,她姐姐&mdash&mdash那是个美丽得出奇的女孩,小凡不及她十分之一,但是&mdash&mdash我能说什么?倪家是遭过诅咒的?他们把她关在阁楼上,我总听得到她的狂歌狂哭,十六岁左右,她用一把剪刀刺破了自己的喉咙,死了。
&rdquo 我打了个寒战,石峰看了我一眼,敏锐地问: &ldquo还想听吗?&rdquo &ldquo是的,&rdquo我说,&ldquo你刚谈到主要的地方。
&rdquo &ldquo剩下的你该从小凡的日记里得到答案了,我是那日记中屡次提到的&lsquo大哥&rsquo,冬冬是我的弟弟,比我整整小十岁,他的名字是石磊。
我们兄弟自幼父母双亡,依靠祖父生活,小凡的父亲死后,我祖父收留了小凡&mdash&mdash她是倪家最后的,骨肉了,算起来和石家还有一些亲属关系。
至于那个白痴哥哥,我们把他送进了当地一家类似精神病院和收容所的地方,当我们来台湾后,就再也不知道她哥哥的消息了。
&rdquo &ldquo于是,石家和倪家又一代的恋爱悲剧再度开始,小凡和小磊&mdash&mdash我一向称他为小磊,小凡却总用她自己发明的称呼,&lsquo冬冬&rsquo来喊他&mdash&mdash他们的爱情开始得更早,几乎在童年的时候就开始了。
以前,家乡的人把倪家称为&lsquo狂人之家&rsquo,都严禁孩子们和小凡来往,小凡从小就很孤独,而小凡的哥哥,更是孩子们捉弄的对象。
小磊数度为小凡而打架,他保护她,爱她,怜惜她,对她一往情深,从不改变。
至于小凡,她从小心里就只有小磊一个人,这个,你当然可以从她日记中领会到。
&rdquo 来台湾那一年,小凡只有七岁,没多久,我祖父去世,临死,他把我叫到床前,千叮咛万嘱咐地说: &ldquo&lsquo长兄如父,从此,小磊交给你了,但是,千万千万,不要让他和小凡太接近,那女孩是不健康的。
&rsquo&rdquo &ldquo我当然懂得祖父的意思,但是,我失败了。
我负起了教育小磊的责任,也曾经度过一段困苦的时期,兄弟两人,加上小凡,相依为命地生活。
小磊是个懂事而肯上进的孩子,我可以使他向上,我可以看到他光明灿烂的远景,但是,他根深蒂固地爱上小凡,他不肯相信任何对小凡不利的话,斥之为迷信,为胡说,我越反对,他和小凡的感情反而越深。
而小凡&mdash&mdash我怎么说呢?&rdquo 他用手抵住额,略事沉思,他的脸深刻动人&mdash&mdash是一张重感情的,富思想的脸。
&ldquo小凡确实是个可爱的女孩,她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带她去做过一番精密的检查,医生证实她的脑波和心理测验都不正常,换言之,尽管她一如常态,她的血管中却潜伏着病态的因子。
除此之外,她还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医生说她绝不可能长寿。
我没有把结果告诉她,但她自己也经常恐惧怀疑。
我把检查的结果告诉了小磊,小磊置之不顾,斥之为荒诞不稽,这样,直到前年,小凡终于病发。
最可怜的,是小磊那时刚刚大学毕业,正满腹计划地想和小凡结婚,这打击,使小磊一直到现在无法抬起头来。
&rdquo &ldquo小凡呢?她在哪儿?&rdquo我插嘴问。
石峰静静地望着我,在烟灰缸里揿灭了烟蒂,慢吞吞地说: &ldquo在疯人院里。
&rdquo 我又一次寒战。
望着石峰,我说不出话来,怎样可怕的一个故事!它震动我每一根神经,牵动我每一缕感情,尤其,我看过小凡的日记,读过她的心声,知道她那深深切切的一片痴情。
那样一个有条有理有思想的女孩,现在竟在疯人院里!老天在她出世的时候,就剥夺了她获得幸福的权利!这种生命,何必到世界上来走一趟?何等残忍的故事! &ldquo她&mdash&mdash她&mdash&mdash&rdquo我迟疑地说,&ldquo疯到什么程度?&rdquo &ldquo如果你有兴趣,哪天我带你去看看她,她已经不认得任何人,和她姐姐以前一样,狂歌狂哭,狂喊狂叫。
看过她以前的样子,再看她目前的情况,那是&mdash&mdash&rdquo他摇摇头,眉毛紧锁在一起,&ldquo让人心碎的,所以,我不愿小磊去看她,但他仍然要瞒着我去,每次去过了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酗酒买醉,放声痛哭。
&rdquo &ldquo他&mdash&mdash他现在在哪里?&rdquo &ldquo你是说小磊?&rdquo &ldquo是的。
&rdquo &ldquo在念书,念研究所,他大学里念的是外文,现在却跑到研究所里去念中国文学,住在学校里很少回来,这儿使他触景伤情。
&rdquo 我沉思不语,这故事多么沉痛,一对深爱的恋人,被这种残酷的事件所分开!我沉浸在这故事之中,几乎忘记了自己。
石峰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我的对面,静静地抽着烟。
好一会儿,我才惊觉地抬起头来: &ldquo那么,&rdquo我鲁莽地说,&ldquo我能做些什么?&rdquo &ldquo挽救小磊。
&rdquo他从容不迫地。
&ldquo什么?&rdquo我疑惑地望着他,&ldquo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rdquo &ldquo是这样,&rdquo他的语气沉痛而怆恻,&ldquo小磊原是一个脚踏实地,极肯努力的孩子,我们一度过得很苦,直到我在建筑界奠定了基础,情况才好转。
对小磊,我抱着极大的希望,祖父生前,他是祖父的宠儿,祖父临终把他托付给我,我必须承认,他是个能多好就有多好的弟弟,可是,现在,&rdquo他把眼光调向窗外,烟雾笼罩着他的眼睛,&ldquo小凡把一切都毁了。
&rdquo &ldquo你是说&mdash&mdash他不再振作了?&rdquo &ldquo两年中,我用尽了一切办法。
&rdquo他继续说,&ldquo我并不是希望小磊一定要成大名,立大业,但他绝不能沉沦。
而现在呢,小磊的念书只是借口,这样他可以不回来住,又可以不做事,但他根本没有念什么书,他喝酒、赌博,逛舞厅,用种种方法麻醉他自己,来逃避现实。
我不能眼看他继续摧毁自己,所以&mdash&mdash&rdquo &ldquo你想出征求女秘书这样一个主意,事实上,你在找一个小凡的替身。
&rdquo我嘴快地接了下去。
他深深地凝视我。
&ldquo小凡是代替不了的,我并不想找到第二个小凡,&rdquo他说,&ldquo我只是在冒险,找一个和小凡长得相像的女人,她要熟知小磊和小凡的过去,要在思想上、修养上、风度上、学识上都不亚于小凡,用来&mdash&mdash&rdquo &ldquo还是一样,代替小凡的位置。
&rdquo我说。
&ldquo不错。
&rdquo 我望着他,我想我的眼光并不友善。
&ldquo你是匪夷所思啊,石先生,出钱为你的弟弟买一个爱人!你怎么知道别人的感情都如此廉价?&rdquo 他迎视着我,他的眼睛锐利而不留情地望着我,我觉得,那两道眼光一直透视到我的内心深处。
这个人,他显然能剖析我的感觉,也能剖析我的思想。
&ldquo这对你并没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
&rdquo他冷静地说,把手边的一个镜框递给了我。
&ldquo这是小磊的照片。
&rdquo 我看了,立即明白了石峰的意思,照片中是个英俊、漂亮,而又十分&ldquo男性&rdquo的一张脸:浓而挺的眉毛,灼灼逼人的眼睛,微微带点野性,但那嘴角的微笑弥补了这点野性,反增加了几分文质彬彬的味道。
很漂亮,相当漂亮,比他的哥哥强得多。
以我来配他,可能是&ldquo高攀&rdquo了! &ldquo嗯,&rdquo我冷冷地哼了一声,&ldquo很漂亮,但是不见得赶得上阿兰·德龙和华伦·比提!&rdquo &ldquo当然,&rdquo他淡淡一笑,仿佛胸有成竹。
&ldquo我并不勉强你,余小姐,你可以考虑一下:愿不愿意继续做下去。
&rdquo &ldquo你好像&mdash&mdash&rdquo我望着他,&ldquo已经断定我会接受这个工作。
&rdquo &ldquo是的。
&rdquo他也望着我。
&ldquo为什么?&rdquo &ldquo因为你善良,你仁慈,你有一颗多感的心,而你&mdash&mdash又很孤独。
&rdquo 我震动了一下,愕然地看着他,他的眼光温和而诚恳地停在我的脸上,继续说: &ldquo你放心,余小姐,我并不要你完全替代小凡,如果你能治疗他,使他不再沉沦,就是成功,随你用什么方式,如果事情成功,石家该是你栖身的好地方,没有人会亏待你,而且,你会发现小磊的许多优点,他是&mdash&mdash值得人喜爱的。
&rdquo &ldquo但&mdash&mdash但是,&rdquo我结舌地说,&ldquo你应该知道,成功的希望并不大。
&rdquo &ldquo值得尝试,是不是?&rdquo他问。
&ldquo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注意我呢?&rdquo我问。
&ldquo你长得像小凡。
&rdquo他低低地说。
我们彼此凝视着,我心里有些迷糊,整个事情太意外了,我来受聘做秘书,却变成了来做&mdash&mdash做什么呢?心灵创伤的治疗者?太冠冕堂皇了!我困惑到极点,一时十分心乱,不知是否该接受这个工作,石峰又静静地开了口: &ldquo怎样?余小姐?或者你愿意明天给我答复。
&rdquo &ldquo除了长得像小凡之外,你凭哪一点选中了我?&rdquo我问。
&ldquo你的机智&mdash&mdash你是很聪明的,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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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在门派里被欺负的小胖子,依靠亡故父母遗留的法宝,修炼出绝世混沌五行雷术,逐渐崛起江湖。 癸水神雷,丙火神雷,乙木神雷,戊土神雷,庚金神雷,小五行混元神雷,大五行灭绝神雷,紫宵神雷,太清神雷,昊天叱咤神雷,太极阴阳正气神雷~ 贫道曰:凡有不服者,一概五雷轰顶~ /
戚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男主的嫂嫂 一个在亡夫头七爬墙,最后被男主弄死的狐狸精寡嫂。 对上男主阴冷的目光,戚柒眼前一晕,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下一章了! ****** 起初, 裴靖留着那狐狸精寡嫂的命,无非是为了让她死得更惨; 后来, 啧,真香。 cp:外表妖艳内心纯情小可爱女主vs外表禁欲假正直内心腹黑偏执病娇男主 阅读提示: 1、女主是美食+手工达人,一切都是设定,谢绝考据。 2、女主美/
星际穿越者齐光先生,觉得自己拿的剧本不太对。 虽然穿越让他逃过了丧尸遍地的末世之灾,还绑定了直播系统,欧得仿佛锦鲤附体。 但为什么别人的星际都是:机甲!热血!星辰大海! 他的星际却是 钻木取火? 拾荒打猎?? 撸猫玩鸟??? 某被玩的鸟(bu):啾啾!啾! 注意事项 1.慢热种田文,齐光攻X啾啾受,主攻主攻主攻重要的话说三遍。 2.纸上谈兵,博君一笑,如有任何阅读不适请及时右上角逃生。 希/
在青城一中,有两个知名人物,一个叫宋满,一个叫楚逢秋。宋满是平行班一霸,翘课不良倒数第一混世女魔王。 楚逢秋是志远班学霸,成绩好模样漂亮小提琴钢琴样样精通的女神。 这俩人本谁也不挨着谁,直到有天,楚逢秋看见宋满随手解出了她想了十分钟解题步骤繁复的难度颇高的奥数题。 楚逢秋:??? 这个女同学一定大有问题! 于是青城一中出了个大新闻,志远班的女神追着女魔王不放了! ♂震惊!学霸和学渣相约小树/
她,天命之女,身份尊贵,却被小人所害。 一朝重生,强势归来,光芒四射! 一滴异能之血,生死人,肉白骨,搅动天下风云! 一手如意茶入人梦境,专治平生憾事,千金难求! 只是这异能之血竟招来一个美貌神官,步步紧逼,穷追不舍。 娘子,天命不可违! 天命说啥? 它说,我命里缺你! /
月宫投影,元气复苏;不腐仙尸,六碑仙诀。 大华国数次登月之旅,元气断绝千年之秘;繁华现世难逃妖魔作乱,天外有仙终究祸福难知。 意外重回天地元气归来前夜的王升,再不甘上辈子的平庸浑噩,拜师改命、执剑前行! 自此,斩妖邪、荡魔秽,百战不折,剑啸星河! 手中之剑护他身畔之人,心中之剑守这盛世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