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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地讲了句,“你也配。
” 程雪渡只是不答。
裴沁柔声回味着,“当年我藉藉无名,无依无凭;而梦珠有个举世无双的好爹爹,故你弃我,自然弃得果决。
” “此刻你忽然发现我的好,胜过梦珠的好,只因为与我在一起,既能不负你真心,还能成全你心头贪欲,真好。
” 她渐渐微笑,“你趋利避害,故生命中从没有两难抉择,活得真是容易。
程雪渡啊程雪渡,你可真会算计。
世间再无价的感情,你都能拿到心里掂量一翻,看它值个几何。
” 她继而又摇摇头,觉得十分可惜,“本以为你不过寻常负心郎,谁知你谁都不爱,独爱女子的爹爹。
” 话到最后,裴沁笑意渐敛,忽地拔出泥地中那柄重锋环首刀。
手起刀落,血光四溅,一卷白袖飞入泥沼。
程雪渡痛叫一声,倏地腾了出去,在泥地里疯狂翻滚。
惨绝人寰的叫声在山谷经久不息。
“你不欠我什么……这一刀,我替梦珠砍的。
” “她这一生,事事袒护于你,为你生儿育女险些命丧黄泉,你凭什么可以这么待她?” 裴沁拎着那把滴血的刀,冷眼看着,“我这一生,爱也坦荡恨也坦荡,什么都干干净净……与我做神仙眷侣,凭你也配?” 说完这番话,她觉得痛快。
将刀丢进泥淖,转头走至七星石盘,欲拔出自己方才那一柄断刀。
忽听得老贼在头顶笑着,说,“傻女儿,谁这一生又能真正干干净净?” 裴沁一愣,如遭当头棒喝,抬头望向巴德雄。
她恶贯满盈的父亲,虽然她根本不想承认…… 但没有这个腐朽肮脏的恶鬼,也没有她的今日。
……谁一生又能真正干干净净? 裴沁跌跌撞撞走出两步,蓦地醒过神来。
一掠而起,飞身踏足残刀,几步纵近。
谷中众人皆瞪大了眼睛。
有人惊呼:“别意气用事,反让他跑了!” 巴德雄猛然回过神,几步后跃,从风虫袋中掏了几回,却没能掏出蛛结。
慌乱间,百足虫蛇皆从风虫袋中抖落出来,恍然间以为天上落了一场虫雨。
一刹间,断刀罗刹已至近前。
巴德雄惊恐回头,那刀瞬间从领间刺入蜡染袖袍,将他钉在了残刀剑茎的壁上。
裴沁随后而至,右肘抵上巴德雄咽喉。
左手拔出壁上残刀,高高扬起,就要令他尸首分离。
巴德雄毫不挣扎,盯着悬在头顶那把残刀,眼神发亮,“快杀了我……” 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为什么求死…… 裴沁死死盯着奸诈苗人的眼睛,试图寻出个答案。
是求死,还是求不死? 程雪渡中蛊的右臂已被她斩断,蛊终不会波及他百骸。
而她这枚残蛊尚未炼成。
若他自甘求死,他怎会甘心? 若他不死,她亦不会甘心…… 善弄人心的老贼,终于将这游戏玩到她头上。
裴沁终于犹豫了。
扼颈的手越用力,持刀的手便越发的打颤。
巴德雄舔舔干裂的唇,一鼓作气道,“快杀了我啊。
杀了我,你就真的从头至尾,干干净净了。
” 裴沁下不去手,崩溃至极。
她这辈子,爱她之人要么因她而亡,要么以爱之名杀人如麻,要么便是因算计而弃我、因算计而近我……贪嗔痴欲,拖泥带水,丝毫不爽。
可若业因果报不能爽快,来去干净又有何用? 裴沁一声大吼,刀光落下,鲜血迸溅。
巴德雄的首级随之横飞了出去,尸身如一粒红泥白印,自残刀上坠落下来。
一同坠下的,还有一抹红影。
裴沁倒在地上,于血泊之中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
· ——巴德雄死前从风虫袋中寻觅到的,是一枚生蛇蛊。
这苗人终是用一身罪孽,成全了裴沁的干净。
叶玉棠顿时醒悟过来,觉得震撼非常。
山谷之中亦因震撼而陷入一脉死寂。
满谷之中,唯有一人动了起来。
骨力啜打量满山之中无人能动弹,方才抓着谢琎跃出池水。
张自贤一死,他自知神仙骨无望,立刻躲得远远的,至无人注意的角落留神那老头动向。
巴德雄一死,裴沁身携神仙骨坠落;他立刻化身一只独行鬣狗,闻着味就来了。
叶玉棠刚回过神,手上丝线滑脱,后头人将谈枭握于手,身形一动,跟了上去。
刀冢之中,黑点平步游移,白影如魅掠近,瞬间形影不离。
骨力啜俯首血泊,欲探裴沁鼻息,忽然觉出不妥,猛地回头,与长孙茂打了照面。
他“哈”——地出声。
淡蓝炎针瞬间从口中飞出。
众人惊叫:“不好,娑罗芳梦!” “长孙公子当心——” 可惜炎针难避,出口几乎便已成定局。
长孙茂似乎也没打算要避,任由娑罗芳梦刺入咽喉。
骨力啜得意大笑,“不曾想,长孙茂也是鄙人手下败将!如此,战功册上又多上一笔!” 长孙茂面无表情,垂眼胸前,从璇玑下看,至丹田停驻。
忽然抬头,照着他右眼一记钝击。
骨力啜吃痛,退飞尺余,勉强稳住身形。
他摸摸剧痛的右眼,摸到些微血迹,那大抵是眶裂了,情形好不到哪里去。
一抬头,谷中迸发出一阵哄笑。
左脸上,数月前没好齐的跌打乌紫,与右眼新血口子,凑作了对。
骨力啜打眼瞧着长孙茂,懵了,“怎么会?难不成你有迦叶神功?不对,不是……” 不论是什么…… 他猛地回头,大喊:“圣使,当心此人——” 话音未落,白影至眼前,兜头一棍子,骨力啜晕了过去。
长孙茂手头一击一挥,一收谈枭,此人滚落重甄脚边。
暗沼里,忽然又有人露了头。
· 叶玉棠侧目,望向那湿漉漉的金色脑袋,心想,莫不是在何处见过? 趁骨力啜虚张声势,众人全神贯注不曾留意之间,两根噬骨钉已然飞出,一左一右钉入裴沁两肩。
一出水,立于七星石盘上,左手一抓,将她抓至近前。
立刻背向游出丈余,离长孙茂远远地,像是牢牢记得骨力啜晕过去前的嘱咐。
又学着巴德雄,挑了个刀柄立稳了,瞧见长孙茂伺机而动,左手又是一抓,将谢琎擒至跟前,钳住脖颈,悬于崖畔,吼了句,“别过来!过来我杀了这小子!” 长孙茂仍要近前。
胡姬慌了神,两手一紧,勒得谢琎满脸涨红,双腿悬空挣动。
她说,“这女人反正半死不活了,我只取她神仙骨——你若非要阻我,我连这小子一齐杀了!” 长孙茂开口欲言,忽然看见什么,脸上笑意微现。
脚步立刻顿下,后退一步。
胡姬向来颐指气使惯了,最喜欢人顺从、听话,微微抬头,“这就对了。
我将这小子丢在二十四里水程外的岳阳楼,你们一个时辰后再来寻。
” 话音一落,她以免有人搞小动作,厉声道,“胆敢不依,我立时杀了他!” 说罢左右手各擒一人,如新燕一纵飞高。
不留神,一道红影无声无息、已寸步不离,甚至像怕她不知有人跟随般,拍拍她肩膀。
胡姬倏地回头,一根娑罗芳梦抵在谢琎咽喉。
一打照面,胡姬瞬间困惑了。
面前这红衣人,怎么好像,和手头这个红衣人,一模一样…… 却有好像有哪里极为眼熟一般? 她是谁? 谢琎看清来人,挣扎起来,慌不择言:“武……前辈,不用管我,我自会与她周旋!” 红衣人单听见一个“武”字,“曲”字呼之欲出。
她一惊,再打量那红衣女子,对上那双漆黑眼睛,一幕幕涌上心头。
这双眼,怕是化了灰,她都认得。
那时她还是他。
鄯城中,此人藏身于亭台楼阁,每一处他自以为可安然睡去之处,此人皆会现于梁上,随时皆可划他一刀。
每次醒来,他都会摸遍周身,看看是否多出一道伤口,是否少去一个部位。
无数次清查,几乎将鄯城翻过来,却连她影子都找不着。
那种不知长生何时会斩下头颅的恐惧,远远盖过了对死的恐惧。
那时他恨不得能一把火烧了这百年巢穴,改头换面,从头再来,只是为能躲避此人。
为此,他给自己与最信任近侍——唯一得他真传的圣童——种下了郭公蛊。
千目烛阴死了,千目烛阴爱圣民、爱圣教的一缕残思,在圣童施绮香脑中活了过来。
武曲二字,是他内心深处,最可怖的一道梦魇,但凡听到这两个字,他都会魂飞天外,大汗淋漓。
直至听说武曲星陨,噤若寒蝉、以至于残思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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