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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来时莫徘徊(2/3)

边帽，只是没像洋鬼子一样烫了头发，还留有中国人的模样。

&ldquo我说什么你都应着，不要反驳，免得让我父亲起疑心。

&rdquo傅侗善低声说。

沈奚谨慎应下，随他进了外书房。

进了厅堂，正见傅大爷在笑着恭维：&ldquo爹您这身官服，还不太合身。

&rdquo 屋里的两个男人听到动静，看过来。

沈奚人杵在那儿，先认出了傅大爷。

而那位试着尚书朝服的老人，应该就是傅侗文的父亲。

当初她嫁过来，傅老爷和夫人以回籍养疴为借口，离开了京城，所以从头至尾她也只见过几个姨太太和傅家的小一辈，并未打过照面，也没奉茶唤过一句父亲。

&ldquo这是&hellip&hellip四弟妹？&rdquo傅大爷认出她，对傅老爷笑说，&ldquo我和父亲提过的，三弟自小养着的女孩子。

&rdquo 又是一桩不成体统的事。

傅老爷蹙眉，挥手，让下人端着官服下去，人坐下来。

身边的丫鬟端着个小茶盘，候着。

&ldquo你也下去。

&rdquo傅老爷说。

丫鬟行礼，离开。

一时，屋里只剩下了傅老爷，两个兄弟，还有她。

&ldquo侗善，你来说。

&rdquo傅老爷不问沈奚，而去看傅侗善。

当初傅侗文办了这荒唐事，也没征求父亲允许，后来又仓促将人送去留洋，傅老爷回京听了训了几句后，并没多计较。

一是三儿子荒唐惯了，二是人都送走了，也再无瓜葛，由此作罢。

傅侗善将来龙去脉渲染了几分，讲给傅老爷听。

傅侗文和沈奚之间的故事，有养在花烟馆的底子在，其实不必夸大，就足以让她的身份变得暖昧。

&ldquo三弟不懂事，不体谅父亲，被关个几年也应该，&rdquo傅侗善恭顺地说，&ldquo只是他整日在那院子里，无人陪着也可怜。

&rdquo 傅大爷只管在一旁吃茶，不掺和。

傅二爷又说：&ldquo三弟本就是心病，我听说他被关了几个月心里头不舒服，眼下病重，连榻都难下了。

送个人进去，想为他宽宽心。

&rdquo 沈奚低眉顺眼地站着，任他们打量。

果然&hellip&hellip二爷心里是有主意的，有意坐实了昔日流言。

二爷的权宜之计就是将她说成一个宽心解闷的药引子。

他们眼下是父子对话，听不出剑拔弩张，也瞧不出刀光剑影，倒像在商量给傅侗文讨个妾。

只是静的时候，沈奚能觉出，二爷其实并不讨他父亲喜欢。

从她进门，傅老爷就在打量她。

这装束在京城少见，倒是外国大使的夫人有这样的。

本以为是二儿子的情债，未料，又是傅侗文的。

&ldquo你如何看？&rdquo傅老爷看一旁的傅大爷。

&ldquo三弟惹草招风惯了的。

如今既不能眠花宿柳，又没地方听曲狎妓，趁着他收心的时候，有个女人也好。

&rdquo傅大爷将茶盅搁下，人走到沈奚面前。

沈奚和他对视的一刻，心没来由地坠了坠。

傅大爷面相是几个兄弟里最硬朗的，眉眼却透着阴气，粗重的眉下，那双眼在直勾勾地瞅着她。

&ldquo只是女人多得很，这位却不太适合，&rdquo他低声问，&ldquo姑娘我问你，你既留了学，也该眼界开阔了。

何必来傅家？你该晓得，侗文是不可能娶你为妻的，他不怕被笑话，我们傅家也怕。

&rdquo 二爷笑了，说：&ldquo大哥房里丫鬟就收了三个，还看不穿男女的事？人家姑娘跟我回来的，那就是铁了心了。

也从未提过名分。

&rdquo 傅老大瞟了眼二爷：&ldquo侗文胡闹，老二你也跟着糊涂？她能和丫鬟比？四少奶奶进了三爷的院子，说出去，你看看哪家正经的小姐会嫁过来？&rdquo他又低声劝她：&ldquo等他娶了正经的妻，你就算想留，也留不下。

姑娘既留了学，前途也能自己挣取，何必来吃这几年的亏？&rdquo 沈奚握着宽边帽的手，在用力。

该怎样说才能应付这个人？ 今日都站在了他父亲面前，倘若再被阻挠，等于断了所有的路。

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再犹豫。

&ldquo我有过孩子&hellip&hellip&rdquo她心突突地跳着，&ldquo和他有过。

我想去陪着他。

&rdquo 她不晓得这样说是何种后果。

傅二爷既然用她和傅侗文的男女关系做说辞，那就做到底。

她一个女孩子跟着他，有过孩子，死心塌地，总不会让人再怀疑。

屋内，没了声响。

&ldquo孩子在哪儿？&rdquo傅老爷终于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沈奚心中一松，押对了。

&ldquo&hellip&hellip没了，&rdquo她声愈发低，&ldquo在&hellip&hellip纽约没的。

&rdquo 傅大爷哧的一笑。

哪家公子没几段风流韵事，就连沈奚身后头那位&mdash&mdash傅家最板正的二爷，也曾招惹上这种事。

更何况是喜好女色的傅侗文？ 有过孩子？那又如何？ 可既然父亲都开口问了，他也不好再说话，只能冷眼看戏。

像有烈日直晒在沈奚额头上，她渐出了汗。

傅老爷毕竟是傅侗文的亲爹，又和大儿子想得不同了。

他一直疼几个儿子，只是最管制不住、最敢惹祸的就是傅侗文。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小虎崽子养大了，又是一只擅长捕食的老虎，就不得不防了。

一个儿子和傅家两百多口，孰重孰轻，不用权衡，一定是要牺牲前者。

可这半月，傅老爷听那院子里的情况不好，也时有心疼，想到了过去傅侗文的诸般好处。

眼下再猛一听沈奚的话，更是可惜那个没见着的孩子。

沈奚的话，牵动了傅老爷心底一丝对三儿子的情感。

傅侗文身子弱，爱胡闹，不喜被管束，至今不留一点血脉。

面前这个姑娘既有本事让他留，那就是好事。

有一就有二，还有个盼头，到底是亲生的儿子，不能眼看着他被关在铁笼子里就这么没了&hellip&hellip有个女孩子去，宽宽心也好。

&ldquo送过去吧。

&rdquo傅老爷做了决断。

沈奚如蒙大赦，握着帽檐的手指都酸胀起来，方才太入神，想等这一句，关节攥得煞白，她自己却都不晓得。

傅大爷见父亲允了，也没再阻拦。

一个姑娘，翻不出什么天去。

&ldquo跟我来。

&rdquo傅大爷对沈奚说。

傅二爷留在书房里，陪着父亲。

傅大爷倒背着手出去，唤来老爷的心腹，嘱咐着送沈奚去三爷那儿，当着下人的面，还说三爷那里没住过女人，让给沈奚添置些东西。

傅侗文是被老爷的人看着，老大也插不得手。

下人接了皮箱子在手里，沈奚在傅大爷的注视下，微颔首告辞。

&ldquo说不准，日后还是要称你一声弟妹，&rdquo傅大爷低声笑，&ldquo雪大，慢些走。

&rdquo 沈奚又点头：&ldquo谢大爷。

&rdquo 她跟上提箱子的人，直觉傅大爷还在背后观察自己。

雪大，这么一小会儿，地面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雪，踩上去，雪散了，即是黄土。

过了正院，沿着仆役房的院子走下去，是条陌生的夹道。

沈奚过去住的院子极小，临着后花园，从未去过傅侗文住的那个院子，只听丫鬟说过，他的院子，和她是一个对角，离得远。

&ldquo想来，是为了避嫌吧，才把少奶奶你安排在这里。

&rdquo丫鬟是这样猜想的。

沈奚见有七八个仆从，带着枪，守着个垂花门。

应该就是这里了&hellip&hellip她一颗心在嗓子口上，上不去下不来的，跟着送自己过来的人停下。

听他们低声交谈，约莫是，老爷送来个姑娘，是三爷的人。

锁被打开来，那仆从还客气着问，是否要替她将行李送进去。

沈奚摇头，接了自己的皮箱子走上三级石阶。

她踩着雪，见到眼前穿堂时，身后已有了落锁声响。

这几个月他就是这样，被锁在这里？被锁着，长枪防着？ 穿堂的大插屏前坐着个丫鬟，在扇着扇子，熬煮着药。

平日不该在这里熬药，但在被软禁的地方，三爷又不是计较的人，也就这样没规矩地凑合了。

丫鬟没见过沈奚，还以为是老爷交代送补品来的人。

&ldquo搁那里吧。

&rdquo丫鬟乍一抬头，愣了。

&ldquo我送上去，你看着药。

&rdquo少年跑出，也怔在那儿。

&ldquo沈&hellip&hellip&rdquo他嘴巴张了会儿，才震惊地跑上前，&ldquo沈小姐是如何进来的？&rdquo &ldquo三爷呢？&rdquo沈奚将皮箱子放下，急着问，&ldquo三爷在哪儿？&rdquo &ldquo在里头，&rdquo少年倏地红了眼眶，&ldquo几日没出来了。

&rdquo 沈奚越过少年。

&ldquo沈小姐，&rdquo少年又说，&ldquo我们被困在这里&mdash&mdash&rdquo &ldquo我知道，我知道&hellip&hellip&rdquo她眼不瞎，耳不聋，书房和门外是什么状况，她全看得明白。

沈奚丢下少年和丫鬟，脚下不停地穿过间厅，一步快似一步，到了正房门前停下。

门虚掩着，她手放在上头，竟没有力气推门。

隐隐听到里头，有人在说话，听不清。

她慢慢地将房门推开，堂屋里暗着。

外头下雪，天灰蒙蒙的不见光，屋里不点灯，没光源，再加上这一屋子的家具都是红酸枝的，颜色重，更显晦暗。

正对着自己的罗汉床空着，小巧玲珑的盆景架上有一株黄香梅。

话音从左边的帘子里传出：&ldquo几时了？&rdquo 这几个字轰然在耳边炸开，沈奚眼眶一热，手背挡在嘴上，慢慢地掀了帘子。

谭庆项本就准备出屋子，是被傅侗文叫住的，他还没回傅侗文，却先看到了沈奚。

谭庆项一霎吃惊，但很快就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来，他对沈奚打了个眼色，将她留在这屋里，自己却挑了帘子离开。

纵有千百问，也留在后头。

沈奚鞋底有雪，走一步，留个带水的印子。

路上的艰辛，还有方才面对的所有都散了。

她眼前，只有躺在床上的人。

傅侗文穿着睡衣，头枕着手臂，合着眼，像不再计较今夕何夕。

沈奚和他同床共枕那么久，能有感觉，他眼下人很不舒服的样子，他不舒服时，就喜欢头枕着手臂。

那只手还习惯性地握成拳，是一种克制的隐忍姿势。

沈奚想上前，握一握他的手腕，给他把脉。

身子却像僵住了，一点都动弹不得。

眼前水雾模糊的，不敢眨眼，怕眼皮一动，他人就不见了。

她像回到那上百人挤在一处的车厢里，动不得。

傅侗文透不过气，好似察觉到什么。

他脸微微从手臂上挪开，用了力气，撑起身子来。

刚才偏过身子，掀了锦被，就看到了她。

天昏暗，窗外都是雪，在飘扬的雪前，昏暗光里站着的女孩子&hellip&hellip 四目相对。

静的，没半点声响。

他低头一笑。

又费力地换了口气，低声、苦笑着说：&ldquo你这样子哭，三哥心脏受不住的。

&rdquo 这是在同她说笑，因为见不得那脸上的泪。

脸上的泪水冲下来，顺着下巴，全数流到了衣领里。

人是怎么跌跌跄跄地摔到床前，偎去他怀里，她全然不知。

&ldquo三哥，&rdquo她哭得透不过气，来来回回都是一句，&ldquo三哥&hellip&hellip&rdquo 这一哭就是一个小时，起初是大哭，后来成了小孩似的抽泣。

哭得太用力，她身上一时冷一时热，嗓子哑了，哭得眼泪止住了，人还抽抽搭搭地喘着气，趴在他腿上。

寂寂地抱着他的腰，眼泪又流出来。

傅侗文滚烫的手臂搂着她，要将她的人抱起来。

沈奚眼睛肿得疼，怕被他看到这样肿胀的眼，执拗地抱着他的腰。

他不得已，抱不动她，只好用手指摸她的脸，替她抹眼泪：&ldquo地上凉。

&rdquo 见她不听话，又问：&ldquo上床好不好？&rdquo 像有一把火，烤着她。

沈奚被这体温惊醒，他在发烧&mdash&mdash 她胡乱挣开他的手臂，掌心压到他额头上：&ldquo你在发烧？&rdquo &ldquo不妨事。

&rdquo他笑。

怎会不妨事？她肩上、手臂上都冷湿着。

沈奚慌忙离开他，解开纽扣，把大衣扔到了地上，再脱皮鞋。

长袜丢到地上的一刹，她终于发现他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

一个女孩子当着人，把长裙掀起，长袜脱下，露出光裸的小腿&mdash&mdash 她当他是病人，不觉什么，意识到他是男人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ldquo我坐了三趟火车&hellip&hellip还有轮渡过来，又是雨，又是雪的，&rdquo沈奚仍带着浓重鼻音，小声说，&ldquo你抱着我不干净，寒气重&hellip&hellip所以才脱衣服。

&rdquo 她光着腿，白皙的膝盖冻得发青，双脚踩在大衣上：&ldquo路上太脏了，至少要擦一下。

&rdquo 他等她说完，对外唤：&ldquo金苳。

&rdquo 帘子后，一个小厮仿佛凭空冒出来：&ldquo三爷？&rdquo &ldquo去准备热水，沈小姐要沐浴。

&rdquo傅侗文浑浑噩噩烧了几日，人是虚脱的，说这样简短的话，气也不稳。

小厮应了，即刻去准备。

&ldquo他一直都在这里？刚才也在？&rdquo怎么没留意到？ &ldquo一直在。

&rdquo他答。

像傅家这样的人家，丫鬟、小厮都是跟在近前伺候的。

在别的院子里，都还有丫鬟直接睡在床脚下。

傅侗文是家里最随性的一个，不喜这些，虽不至于有丫鬟温床暖脚，但也早习惯了小厮在套间陪住，随时照应。

&ldquo那我们刚才&hellip&hellip他不是都听到了？&rdquo 她别扭着，可猜想这是规矩，也不好明说。

傅侗文瞧出她的窘迫：&ldquo你不习惯的话，我让他搬到外头去。

&rdquo &ldquo那也不好，&rdquo刚才来第一天，就把近身伺候的心腹遣出去，人家该怎么想？&ldquo这是你的屋子&hellip&hellip我没什么不习惯的。

&rdquo 女孩子的口不应心，落在他耳中，反而像撒娇。

他望着她，等她自圆其说。

&ldquo反正，我又不和你睡在一处。

你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安排，原样就好。

&rdquo &ldquo不睡这里，是要去哪里？&rdquo他反倒是问。

&ldquo这么大的院子，总有地方能睡的，&rdquo她回身，指东面，&ldquo刚才进来，我瞧见东面是有个屋子的。

&rdquo 院子里有这么多人，都是追随他多年的。

这才是头次来，就让大家眼瞅着她直接睡到他房里，也不晓得大家要如何揣测了。

总要避讳些，装装样子也是要装两日的吧？ 傅侗文看她的小表情，忍不住笑：&ldquo你倒是看得仔细。

&rdquo &ldquo嗯&hellip&hellip&rdquo那么大的屋子，又不用刻意看。

两人被小厮打断。

热水备好了，他来请沈奚去沐浴。

沈奚有了借口，仓促离去。

等她再回到堂屋，床上的傅侗文已服过药，睡熟了。

窗外的雪下得急，没到四点，已经像要入夜。

窗帘早早被掩上，只为她留了一盏灯在房里。

&ldquo三爷吩咐了，姑娘不必拘束，要睡有床，要看书，自己也能找到，&rdquo小厮不太放心，&ldquo小的就在门外头，姑娘有事就叫。

还有三爷的睡衣要是被汗透了，要换干净的，衣裳就在床角，劳烦姑娘了。

&rdquo &ldquo麻烦你。

&rdquo她客气着。

小厮笑笑，将厚帘子替她放下，人离开了。

沈奚有满腹的话要说，可也不急在今日。

她借着灯光，在里外套间观赏，方才进来，一心要见他，看什么都是晦暗、幽深的，眼下再看，却又大不同。

没多会儿，困倦上涌。

她撑不住了，只得轻手轻脚脱了鞋，上床。

还说&ldquo要睡有床&rdquo。

这里一张床，一床被，不过是又骗她和他同床共枕&hellip&hellip她暗自腹诽，悄悄地钻进被里。

这被子里的温度和他体温一样，高得骇人，沈奚用手去摸他的睡衣，还没有发汗，衣裳是干的。

她看了眼柜子上的景泰蓝时钟。

睡两个小时，看看他汗发出来没有，发出来了，再换睡衣。

如此想着，她将手心压在他背上，安心地入了梦。

&hellip&hellip 六点时，她手心被他的汗濡湿。

眼没睁开，人已经迷糊糊地摸到床尾，拿了睡衣裤。

她不敢掀开被子，怕招风，将床帐放下来，又抱着睡衣钻回到锦被里。

一粒粒纽扣解开。

沈奚先将他胳膊上的衣袖褪下来，想从他身下把压在背后的睡衣拽出来，人难免贴上他，生疏费力地将上衣给他穿好，去扭衣扣时，傅侗文的手指已经滑到她的长发里&mdash&mdash &ldquo你醒了？&rdquo她在黑暗中问他。

他手指轻绕着她的头发，不应她。

&ldquo衣裳都湿透了，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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