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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明月共潮生(3/3)

&rdquo &ldquo应该没问题吧？&rdquo沈奚头回被人拜访，想见，又怕惹麻烦。

&ldquo中途上来的，问题不大。

&rdquo谭庆项给她吃了定心丸。

&ldquo那就见吧。

&rdquo她开心起来。

见到同行，总比琢磨该如何谈恋爱要轻松得多。

来的是两个人。

一个金发碧眼，一个黑发华人。

那个华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高个子男人，戴着一副墨镜来，也是留学生的做派。

他见到屋里的几个人，将墨镜摘下来，热络地和他们做着介绍。

他叫钱源，是仁济医院的医生，旁边那位是他的同学兼同事。

沈奚早被谭庆项科普过北京协和医学堂和上海仁济在国内的地位，对这位前辈很是尊重。

长途旅程遇到同胞，又是同行，谭庆项也很快参与到谈话中。

&ldquo这个船医还说，他从未见过中国的西洋医生，&rdquo沈奚笑，&ldquo先生你一来，又多了一位。

&rdquo &ldquo盲人摸象，他在海上十年，又能见到几个中国人？&rdquo那人含笑，&ldquo西方人的固有想法，总会改变的。

&rdquo 是啊，总会变的。

沈奚不由得望向傅侗文。

傅侗文礼貌地在一旁对她轻举了举茶杯，示意他在听。

这微妙的一个小动作，只有她看到了。

&ldquo沈小姐，为何会选择读医学？&rdquo钱源闲聊着。

&ldquo因为&hellip&hellip我是广东人，接触西医比较早。

&rdquo &ldquo这样，也对，&rdquo钱源笑，&ldquo国内的西医是在那边发展起来的，澳门也是。

你小时候就会去西医诊所看病了？&rdquo 沈奚点点头。

&ldquo沈小姐，这样吧。

我先说来意，我这位同事在上船后受船长的邀请，去见过了你的病人。

在他看来，你完成得很出色，所以他想面见你。

问问你回国是如何打算的，是否愿意去仁济。

&rdquo 那个英国人也在说：&ldquo沈小姐，国内在骨科这里还没有专门的诊室，但仁济已经有了这方面很多的经验，还有，我们仁济医院早已经领先了国内的西医医院。

尤其在外科上。

&rdquo &ldquo现在骨科还没发展起来，你可以考虑跟着我这位同事继续深造，我们仁济开创了外科消毒法的应用，这在中国是最早的。

&rdquo 沈奚很是意外：&ldquo谢谢你们，可我&hellip&hellip&rdquo她看向谭庆项，不太确定，&ldquo我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你们的邀请让我很惶恐。

&rdquo 两人相视而笑。

钱源解释：&ldquo归国的医学生太少了，外科上更少。

我们需要更年轻的学生。

&rdquo 沈奚点点头，大概了解了。

&ldquo这船是到上海，请问你们的目的地是？&rdquo 沈奚又去看傅侗文：&ldquo北京。

&rdquo &ldquo哦，是北京，&rdquo钱源蹙眉，遗憾地问，&ldquo沈小姐家在北京？&rdquo 沈奚犹豫。

&ldquo她是我太太。

&rdquo傅侗文替她答。

&ldquo这样。

&rdquo钱源更是遗憾了。

原本他会遗憾，可能这位难得归国的留学生，会要去协和，现在看来，她应该只是读书消遣。

看这私人甲板就能猜到，这位傅先生家大业大，并不需要妻子抛头露面去工作。

不过两人还是对沈奚很是欣赏，又聊了许久，听谭庆项说到翻译医书，马上拿出来了珍藏本，送给他们两人：&ldquo并不是早年的孤本，是手抄本。

权当留念。

&rdquo 是仁济早年翻译出版的《中文医学词典》《西医略论》和《妇婴新说》。

谭庆项在两人在时还没表露，等人告辞了，马上拿起那本词典：&ldquo这可是咸丰年间的书，名副其实的第一套西医翻译书。

&rdquo谭庆项兴致勃勃地给沈奚普及。

这对他在心脏学上的翻译，极有帮助。

谭庆项刚说完，那个钱源又出现，抱歉地摘帽点头，笑着对沈奚说：&ldquo方才忘了说，我刚给我们的院长写了申请信，也许马上就能买入一架X光机。

如果你以后真的从事这一行，如果你需要，可以给我来信，我会安排你的病人来仁济优先使用。

&rdquo &ldquo谢谢你。

&rdquo沈奚被他的这种医者心打动，对他点头致谢。

钱源笑着，将她的手执起，低头一吻：&ldquo很荣幸。

&rdquo 他的动作很自然，沈奚虽被吓到，却没好意思阻止，只是在他碰到自己指背的一瞬，就算是受了礼，急匆匆地收回手。

&ldquo傅先生，不会介意吧？&rdquo钱源反倒去看傅侗文。

傅侗文把玩着茶杯，微笑着回：&ldquo下不为例。

&rdquo 钱源没将他的话当回事：&ldquo是我唐突了，再次告辞，各位。

&rdquo 访客离开。

谭庆项也不去管他们，连自己女朋友也丢在一旁，只将心思放在了书上。

甲板安静着。

傅侗文将空茶杯搁在了桌上，两手斜插在西裤口袋里，离开这里。

沈奚见他走了，更待不住，半分钟后匆匆丢下句话：&ldquo你慢慢看。

&rdquo人也追着出去了，途中不见人，问了管家，才晓得他去了头等舱的图书馆。

这船上统共两个图书馆，头等舱只对自己舱的人，二等舱那个倒是对一、二、三开放。

本就只对一个舱开放，又因为是有书单的，需要什么管家送去就好，完全不必亲自去。

所以，平时不见什么人去。

中国人喜欢的书架，是能透光的，简单的是木架，厚重的是书。

西方反倒更热衷将书架打造得厚重，书倒像是塞在里边的一排排精美的装饰物，去陪衬顶到天花板的书架。

她刚上大学见到图书馆，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是：这要倒下来，可是灭顶之灾，谁都逃不掉的&hellip&hellip自那后，她每每走入，就会有压抑感。

在这里也是。

四下无人，更沉闷。

沈奚提着心，左顾右盼。

快走到底才见到他的人，没在看书，手里也没拿着，反倒将西装随便折了两折，塞到半空着的书架上。

他将手臂撑在书架上，头低着，去看脚下的地板。

&ldquo你不舒服吗？&rdquo沈奚到他身边去。

傅侗文偏过头来。

那双眼没有光，甚至一开始都没焦距，慢慢地，他人的思维汇聚到一处，眼睛也终于开始有了周围景物的影子，包括她的样子。

&ldquo我很好。

&rdquo他说。

是很不好。

沈奚想，她背靠在书架上，挨着他的手：&ldquo你不高兴？&rdquo 傅侗文摇头。

&ldquo到这里来。

&rdquo他抬高右臂。

沈奚欠身，钻过去，他又将手臂一左一右撑在了她两边。

在这么大的图书馆，他为她画了个圈，小小的，方寸之间。

她轻轻屏息，怕自己的呼吸都落到他脸上。

&ldquo方才，想到侗汌。

&rdquo 是这样的原因，她想。

&ldquo仁济过去也会帮鸦片上瘾的人，他常提起。

&rdquo &ldquo四爷他&hellip&hellip&rdquo沈奚沉默一会儿，转去问，&ldquo你看医学杂志，是因为想起四爷？&rdquo 他微笑，在默认。

她不会安慰人，但想尝试：&ldquo你去纽约，我们再见到那日，你让我叫你什么？&rdquo &ldquo三哥。

&rdquo &ldquo同样是叫你一声三哥，我也会做到很好。

&rdquo她仿佛在宣誓。

他安静着，笑着。

&ldquo替我解开领带，好不好？&rdquo他说。

沈奚没想透他的话，不舒服，那便出去好了，这里空气是不比外头。

她糊涂着，还是把领带扣给他松开了，又去扭开纽扣。

到这个地步上&hellip&hellip 领带挂在那里，领子也松垮了。

有人在玉盘里放了明珠，左右晃着，珠子从这头滑向那头，又从那头溜了回来。

她的心就是那颗珠子，滑来滑去，抓不到边沿，停不下。

多少琵琶夜上楼，香薰鸳被白团扇，他都是坐着看戏的那个，在这一处，却是登了台。

却真像那戏词里说的，引她&ldquo&hellip&hellip绕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口儿松，衣带宽&hellip&hellip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hellip&hellip&rdquo &ldquo这样，很不成样子。

&rdquo他笑着说，最后的字音压低了，突然低了头，去含上她的嘴唇，下唇。

惊雷炸开，她的眼前电光闪烁。

她避而不及，无措地将他衬衫的前襟拧出了厚厚一层褶子：&ldquo三哥&hellip&hellip&rdquo只是下唇被他含着、咬着，身子就酥了半边。

可一张了口，他的舌尖就进去了。

这般风流浮浪，像有双手去点了一捻香，引人去宽衣解带交横卧&hellip&hellip 他的手，搁在书架上。

他的身，挨在她的身上。

他的人在和她亲吻着，唇齿香舌。

这就是亲吻吗？湿漉，迷乱，水光盈盈，香艳四射&hellip&hellip还是他的本就和旁人不同。

西装从书架滑落，到地板上。

沈奚受不住，人也滑下去，被他一只手握着腰，将她身子骨提上来，连带着裙子也拉到了膝盖上，将手埋在裙下，她的腿上。

她没来由地一阵眩晕，地动山摇，一层层书架倒下来，倒在眼前。

睁眼去瞧，一切如旧。

不过是他吻又深了。

傅侗文将舌尖从她舌上退回来，用嘴唇去亲她的嘴，手还是埋在层层裙褶里。

她穿着纯棉长袜，拉高到了大腿上。

&ldquo还可以吗？&rdquo他问。

话语含糊，指向是这亲吻的感受。

沈奚支吾着：&ldquo我&hellip&hellip嗯，挺好的。

&rdquo还要交换感想吗？这是哪国的规矩&hellip&hellip &ldquo我感觉，是可以的。

&rdquo他笑。

沈奚将脸压在他肩头上，支吾了声，心跳着，不晓得如何再去应对。

傅侗文将揉在她腰上的裙摆放下去，就势弯了腰，去捡西装。

沈奚才见自己左腿上的长袜已经落到了膝盖上头，错愕了一霎，脸又透红了，嗫嚅着说：&ldquo你别回头。

&rdquo 傅侗文将西装拎在手上，不去看书架，随心抽了两本出来，准备拿出去装装样子。

沈奚双手摸到裙下头，将长袜提到了大腿根上&hellip&hellip她想说好了，开不得口，索性也拿了一本书，急匆匆绕过书架，先走向大门。

傅侗文听到脚步声远了，把两本书搁在书架上，先理了衣衫领带，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握着西装和书，踱步出去。

回到甲板上，也不晓得从何处起头，谭庆项竟然拿着那本翻译医书，在和吃下午茶点心的沈奚说笑。

更让人奇怪的是，说的内容是他昔日的艳名在外。

&ldquo香烟那种小事，算不得什么，&rdquo谭庆项说得绘声绘色，&ldquo韩家潭不去说，就说百顺胡同里，他即兴送人的那句&lsquo多少琵琶夜上楼，香薰鸳被白团扇&rsquo，到现在了，人家姑娘的墙上还挂着呢。

他却没再去过。

&rdquo 沈奚微微瞟了一眼傅侗文。

&ldquo那晚酒上头，作了这不成样的句子，&rdquo傅侗文也瞧她，&ldquo醒了再看，很不成体统。

&rdquo 明明是夸他，却不见他领情。

谭庆项也来了玩性：&ldquo哦，你不喜欢那个，我们便说这个。

清吟小班的一位姑娘在宴席看上侗文，蘸墨挥毫，送上四字&mdash&mdash冠盖风流。

&rdquo 沈奚眼前都能浮现出那画面来，苏杭女子的玉手，执笔蘸墨，一双眼盈盈望他。

人是含蓄婉约的，字也是，唯有目光和心迹是直白的。

&ldquo你猜，他回什么？&rdquo谭庆项问她。

沈奚摇头。

庆项将两指并拢作笔，龙飞凤舞，学他草书的样子：&ldquo接过笔，直接在那白墙留了字&mdash&mdash一见成欢。

&rdquo 人家颂他冠盖风流，他便予人家一见成欢。

一见&hellip&hellip她又瞥他&hellip&hellip成欢。

傅侗文从管家手里接过热茶，将杯盖儿取下来，在掌心里颠了颠，作势就要丢过去。

谭庆项忙双臂一挡，杯盖倒没来，却被扬了一身水珠子：&ldquo你这人，也就这么点谈资，总要拿来让大家消遣。

&rdquo &ldquo啰唆。

&rdquo他笑斥。

沈奚因他讲过那社交场，晓得这都是假的，也不插嘴，可终究会心里酸溜溜的，平白地被谭庆项硬塞了两颗极酸的梅子，表情都不自在了。

傅侗文眼风掠过了她的脸。

她是面颊圆润的小鹅蛋脸，没有棱角，下颌也是柔柔的线条。

像孩子的眼，黑瞳大，眼白少，可眼里总有水光，将那眉心处也映得妩媚，是小小的妩媚，不成熟居多。

眼下头发是编起来了。

若散开来，会将那脸盘衬得更小。

她的脸有多小？下半张脸的弧度&mdash&mdash他一掌而握。

&ldquo你们聊着，我去上头见一见朋友。

&rdquo傅侗文将茶杯搁下，人离开了。

&ldquo他这来来去去的，在做什么？&rdquo谭庆项不解。

方才走就算了，这一回来，喝了半口茶，人又走？他看茶杯，莫非这茶与别处的不同？ &ldquo谁晓得呢。

&rdquo沈奚心虚地回。

&ldquo你方才说是去公共甲板了？下回还是叫我们陪着，放心些。

&rdquo谭医生又说。

&ldquo嗯，好，记得了。

&rdquo她胡乱去理自己的发辫。

谭庆项那女朋友听不懂他们的话，见谭庆项对沈奚眉飞色舞地说着话，一会儿又是温柔体贴，沈奚也是目光闪烁，万语千言聚心头的模样，瞧着，很不是滋味。

沈奚才开口，要问谭庆项翻译书的事，那小女朋友就先偎了过去，两只手都插到他的腰带里，顺着裤腿滑下去。

谭庆项被那冰凉凉的两只小手弄得倒吸了口冷气：&ldquo这是喝茶喝醉了？&rdquo他登时将女友的手拽出来，用掌心焐着，啄对方的唇。

沈奚却只能抓了本书过来，仓促翻过几页去。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

新的旅客登船，也有新的消息送上来。

傅侗文在头等舱的休息室里，和人闲聊，说英法德的战况，说美国还在保持中立。

休息间有人送了下午茶来，他喝着，听到两个日本人在说山东。

目光扫过去，那两人见傅侗文听得懂日语，还以为他是日本人，笑着点头招呼。

&ldquo上海人，在抵制日货，&rdquo其中一个说着，&ldquo我在想，我在那里的生意。

&rdquo &ldquo我们出兵出力，在山东打德国人，德国人的利益自然该归属我们，&rdquo另一个嗤笑，&ldquo无用的，海那边是欧美的，海这边都会是我们的。

&rdquo 傅侗文听着，却又仿佛没听到，仍旧在和身旁这位杜邦公司的股东低声聊着。

那个人懂一些日语，约莫知道在说日本强占山东的事，和他用法语说：&ldquo资本的世界里，不要拘束在一国，要当作一盘生意来做。

&rdquo 傅侗文微笑着：&ldquo我们租出去的土地，太多了。

&rdquo 上海、天津、汉口、广州、青岛、大连、重庆、杭州、苏州、厦门、镇江、九江、鼓浪屿&hellip&hellip香港、澳门&hellip&hellip 这些发战争财的资本家们，是无法理解中国人的心的。

租界，或是租借，都是钝刀子剜心，死不了，利刀子剁手脚，也死不了。

国破山河在，人就在。

可当山河也破碎了，人去何处？土地，是绝不能失去的东西。

雪茄、葡萄酒、水晶杯，资本家、欲望蠢蠢的贵族妇人和小姐。

这便是他在游轮上生活的另一面。

傅侗文很会说情话，英、法、俄文都运用自如。

他曾和谭庆项说，逢场作戏，纸醉金迷，就像他在北京城里，权色财，你总要图谋一样，才能让人去接近你。

他从下午茶到晚餐都和这些人在一处，差不多到八点，人不舒服，先告辞，去了一等舱。

谭庆项的女朋友在房里洗澡，他闻着满屋子香腻的脂粉气，更不适。

于是，两个男人到公共甲板上去，在露天的地方坐着。

难得没雨云，甲板上也有不少闲杂人。

他这里，是单劈出的一块，给头等舱客人的。

这个点，上头的男人们正在雪茄烟气里侃侃而谈，不会来此处。

是以，只有他俩在。

谭庆项这两日，也听到日本借口要对德国开战，举兵攻占了山东的消息：&ldquo我就不懂，我们为何不开战，只要我们对德宣战，山东就能理所当然地拿回来了。

&rdquo &ldquo是提出要参战，被国际上驳回了，&rdquo傅侗文又去摸谭庆项的裤子口袋，摸出纸烟，倒出来一支，将自己带来的火柴盒打开，哧的一声，划亮了，&ldquo我们中国人想要在自己的土地上开战，却还要征求全世界的同意。

&rdquo 他极少自己点烟，没经验，不晓得用手围着护着那摇曳火光。

海风一过，火苗灭了。

剩下黑漆漆的一截火柴头，在掌心里笑话着他。

&ldquo这样不是个办法，我们一定要参战，不参战，永远也没有说话的权利，&rdquo傅侗文将它折断，扔到海里去，&ldquo庆项，十多年了。

你说到哪一日，才是个头。

&rdquo 到哪一日，家国可安？ 说到这地步，谭庆项不再顺着他去抱怨。

&ldquo你在这船上，还是要尽量宽心，&rdquo谭庆项说，&ldquo这几日难得好些。

&rdquo 傅侗文摸自己的前胸、左肩，还有左臂，都不是很对劲。

又摇摇头，懒得说。

看谭庆项的样子，又要啰唆。

他谈兴索然：&ldquo你去找你的女朋友，我乏了。

&rdquo他也要去看自己的佳人了。

八点半，傅侗文回到房间里。

四下里都是暗的，唯独洗手间有光。

有淡淡的一个人影子晃在玻璃上头。

沈奚正在洗头发，洗手间的门被傅侗文推开时，她惊得将满是白泡沫的两手去挡着：&ldquo你快出去&hellip&hellip&rdquo长发被白沫子堆成一团，湿漉漉的。

因为怕弄湿了衣裳，她就把浴衣穿在了裙子外头，长袜脱了，光着两条腿，也光着脚。

总之很狼狈。

她不洗澡就不锁门，因怕他真有事，会推不开门告诉自己。

同住这些日子，他从没在洗手间有亮光又关着门的时候进来过，她想不到，也料不到。

白沫子下的一张笑脸窘得通红，支支吾吾地，用肩将他顶出去。

后背压着，关了门。

傅侗文的衬衫袖子上沾了泡沫，立在门口，将泡沫捻在指上，一笑。

隔一道门，他将把椅子拉到门外头，坐了，看着门。

影影绰绰的一个女孩的轮廓，在眼前一般。

沈奚拧开黄铜的水龙头，往浴缸里放着水，放了约莫十分钟的样子。

这十分钟，他听着哗哗水声，半阖眼，见玻璃上她的影子，时而近，时而远。

&ldquo你说句话。

&rdquo她应该是在担心。

&ldquo在等你。

&rdquo他淡淡地回。

&ldquo你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rdquo声音又传出来。

&ldquo无妨。

&rdquo又死不了。

沈奚将毛巾打湿了，先将长发上的白沫子一点点抹下去：&ldquo我看你是真不舒服了，要谭医生来看看吗？&rdquo 须臾，他才说：&ldquo等你好了。

&rdquo 这样说，是承认了？ 沈奚也顾不得将毛巾撩水，急急地就将头发都浸在了浴缸里，大概洗透了，将毛巾裹着头发吸干水。

怕太湿出去不成样子，心里着紧，用力擦了会儿，摊开来，毛巾里掉的头发比平日多了，没顾得，又去看镜子里。

半湿的，编起来，在头上绑个缎带，应该瞧不大出是未干的头发。

她料定他在窗边上，那么绅士个人，会给她留收拾的空间，可门打开，傅侗文却还在桌旁，手边上是一叠纸，钢笔斜压在上头。

人坐在椅子上，正对门，瞧着她。

&ldquo你洗头发，我为何看不得？&rdquo他问。

&ldquo不是看不得，&rdquo沈奚像个小女孩似的嘟囔，&ldquo是不好看。

&rdquo 灯光煌煌的，他人在笑。

&ldquo我去叫谭医生来，还是他看看，你是他的病人。

&rdquo &ldquo刚从他那里回来，&rdquo他说，&ldquo用不到了。

&rdquo 难怪这么晚。

沈奚到桌边去，也坐下来，不放心，在目光征询后，将他的腕子捏住了。

这一个月旁的没学会，把脉倒和谭庆项请教过。

让她和中医一般，能手指压着就问出五脏六腑的毛病，那是天方夜谭。

可心跳，总能数&hellip&hellip 是快的，可她的也快。

沈奚见他是不给劝说的样子，想着，算了，晚上睡得警醒些，随时留心好了。

她将他的腕子松开，这才瞥到纸上写着的，竟是那两句话。

谭庆项说他在青楼赠美人的打油诗。

酸梅子又来了。

沈奚托着腮，望那字：&ldquo你很念旧吗？想起故人了？&rdquo 他摇头：&ldquo在哪里写的都记不起，何谈故人。

&rdquo 被强塞的酸梅捻出了汁，兑上水，添了冰糖，成了一盅消暑佳品。

沈奚嘴角抿着，在笑。

傅侗文将一页纸揭了，要握成团，被她夺下。

沈奚也不作声，将纸在桌上铺平，去用手心抚平那折出来的印子：&ldquo我拿来，恰好能做书签用。

&rdquo 他看她，抄了钢笔在手里，拔下笔帽：&ldquo那是磨笔尖的废纸。

&rdquo手腕用力，笔锋流转，又写了一张新的，揭下来，缓缓推到她眼下：&ldquo送你的。

&rdquo 是：一见成欢。

沈奚将半湿的头发挽在耳后头，把头一张纸三折，摆弄了会儿，才小声说：&ldquo这不是你给别人的吗？&rdquo &ldquo并不相干，&rdquo他低声说，&ldquo那时写，眼前没有人。

&rdquo 其实他不解释的话，她也能给自己找借口，可他这么一说，却很不同。

沈奚嘴角抿着，将新的那张接过来，又去折。

他又去写。

仍是：一见成欢。

&ldquo写这么多。

&rdquo她脸更烧得慌了。

他未答。

一来，是胸口、手臂、肩下都闷疼着，是想找点事来做，让她察觉到又要扰乱这难得的气氛。

二来，也想多看一会儿她折纸的样子，所以想多写几张，引她去做。

因着他的目光，就连折纸这样的事，也让沈奚恍恍惚惚，心跳得不爽利。

傅侗文再递来的，却是已经折好的一张。

沈奚疑惑，在他的目光里，展开那纸，此番的字却是：一见成欢，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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