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三章 沉酣戏中人(2/3)

手。

三爷房里的人也都换成了小厮。

&ldquo三爷虽然风流，那也是最高级的风流，不会吃下人们的豆腐。

&rdquo丫鬟读书少，这样的一句话说得奇奇怪怪。

可沈奚能领会她想说的。

&ldquo你知道，这个在北京城市价多少？&rdquo他拍拍那缝纫机，&ldquo四十到五十银。

&rdquo 她猜想：&ldquo你也想做这个？&rdquo 傅侗文没有否认，笑着，带着少许的自嘲：&ldquo我什么都想做。

&rdquo &ldquo连这个也想做，&rdquo他取下西装口袋上的钢笔，在灯光下看着这小小一支物事，感慨万千，&ldquo一百多年前英国人就开始做它，可我们到现在还不会。

那时候&hellip&hellip是嘉庆年间？&rdquo &ldquo嗯。

&rdquo 一百多年，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hellip&hellip六代皇帝。

如此一算，时间的距离更明显了。

沈奚试着安慰他：&ldquo都是人做出来的，我们都在学。

&rdquo &ldquo今后的中国，在你们这一代的手上，&rdquo傅侗文笑着，将西装上的线头扯断，重新穿上，&ldquo我出去透透气。

&rdquo 明明只差了十年而已，说这话的态度却像个垂垂老者。

她目送傅侗文离开厂房，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延得很长，消失在了铁门外。

直到天亮，他也没再进来。

九点三十分，他们到了码头。

大雨未停。

当初她离开中国是这样，现在她要回国也是如此。

不过，离乡时是秋霖，归家时是春雨，兆头要好一些。

沈奚自我宽慰。

码头上，到处都是亲人间的依依惜别，情人间的泪眼相拥。

许多妇人撑着伞，将这如闹市的码头弄得越发拥挤不堪。

傅侗文怕沈奚被人流挤走，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ldquo挽住我。

&rdquo沈奚点头，攀住他的手臂：&ldquo谭医生呢？&rdquo &ldquo在找人送行李上船。

&rdquo 他和谭医生的关系真奇怪，又像同学，又像家内医生，又像主仆。

到现在，沈奚也看不透，他们究竟是何关系。

两人上了船，傅侗文递出船票后，就有专人送他们到特等舱。

他的房间是套房。

行李很快被人搬进来。

沈奚立在客厅里，数着行李，听到搬运的人在门外轻声议论，说他们这对中国夫妇很吝啬，付得起最贵的房间，却没有仆从。

沈奚佯装未闻，走到窗边，探头望出去：&ldquo这里能看到海，比我来时要好多了。

&rdquo 傅侗文笑：&ldquo当初过来，晕过船吗？&rdquo &ldquo不堪回首，&rdquo她摇头，&ldquo不能想，想到就晕。

&rdquo &ldquo在抱怨我当初没为你安排好？&rdquo他笑。

沈奚再摇头，继续去看外头。

等搬运的人离开，傅侗文将最大的一个皮箱子打开，将一叠衬衫抱起来，丢去床上。

要帮他吗？沈奚回头，目光踌躇。

傅侗文似乎没有让她沾手的想法，独自收整着，衬衫、马甲、西装，依次去挂到衣柜里。

他背对着她，忽然说：&ldquo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rdquo 原来还是要帮的。

沈奚暗笑，自觉到傅侗文身旁，将他手里的衣架接过来，拿起一条长裤，搭上去：&ldquo这件事不用商量，我会帮你都整理妥当。

&rdquo 傅侗文摇头：&ldquo这个不用你。

&rdquo &ldquo无妨的，&rdquo沈奚将长裤挂好，&ldquo三哥不用客气。

&rdquo &ldquo倒不是客气，&rdquo他说，&ldquo我要和你商量的事，是关于你的住处。

&rdquo 沈奚回身，望着他。

&ldquo在海上的这段日子，你要和我住在这里，并没有单人的房间，&rdquo傅侗文一脸正派，望向大床，&ldquo你睡床，我睡&mdash&mdash&rdquo他想了想，说，&ldquo晚上再看。

&rdquo 她怔了怔：&ldquo房间已经没了吗？&rdquo 临时带她走的缘故。

&ldquo这是一个原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倘若你介意我&hellip&hellip也可以和庆项住一间房，我想，他比我的名声好一些。

&rdquo 沈奚完全不经思考，脱口而出：&ldquo我不和他睡。

&rdquo 什么鬼话&hellip&hellip 腾的一下子，她的耳根有火烧上来。

傅侗文想控制，没稳住，还是笑了：&ldquo就算你想，他也不敢。

他是老实人。

&rdquo 他竟还拿这个开玩笑，沈奚更是止不住脸热。

傅侗文又在笑。

这次有了看戏的味道，她心慌地想，自己说得有何不妥，能让他笑成这样？ &ldquo你看，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品性这种东西，于你，于我，都是奢侈之物。

&rdquo傅侗文的视线落到她身后四米的地方。

沈奚慌张转身，看到早就立在房门外的人：&ldquo&hellip&hellip谭医生。

&rdquo &ldquo三爷的话，听听就好。

&rdquo谭庆项应对傅侗文，早是轻车熟路。

傅侗文喜欢避重就轻，四两拨千斤，而他更喜欢说实情：&ldquo我是不习惯和女孩子一个房间的，让你独自一间又不安全。

再者，他晚上需要医生照顾，沈小姐，这回麻烦你了。

&rdquo 义正词严，不苟言笑。

像在托付一位病人。

谭医生的出现让她一时窘迫，却也解了此事的尴尬。

她要照顾他、掩护他，住在一间房里是对的。

沈奚宽慰自己，和谭医生交流起傅侗文要用的西药，还拿到了双耳听诊器，注射器和针头是应急物品，最好不用。

沈奚到此时才知道谭医生是研究心肺功能方面的医生，很意外。

谭医生笑说：&ldquo不要惊讶，过去并不方便让你知道他的具体情况。

&rdquo 她听懂他的防备。

&ldquo而我也注意到，你是好奇的。

&rdquo自然谭医生更要防范。

什么时候让他发现自己的好奇？是她在傅家看谭医生诊病，还是后来在纽约试图看他的药？沈奚看那些药，放了心，并不是肺结核。

她这几年每每回想他，都会记起咳嗽不断的画面。

当时应该只是受凉了。

但同时她也有了后悔的情绪，是心脏，是她放弃的方向。

&ldquo这次在纽约做过心电图，&rdquo谭医生笑笑，&ldquo不用太担心，他目前身体状况稳定。

&rdquo 她记得这个东西，教授现场带他们看过。

记录仪会被放在一千多米外的地方，而受检者双臂要浸泡在盐水里，接受检查。

不过教授也说过，他们看到的不是最新产品，还有更好的。

也不晓得他用的，是不是最新的记录仪。

沈奚蹙起眉头，再次后悔自己没刨根问底地和教授探讨过这项检查。

就算将结果拿给她看，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看得懂。

&ldquo这并不是你的专长，&rdquo谭医生安慰她，&ldquo不必深想。

&rdquo 两个医生交接病患的工作做完，谭医生建议傅侗文要深眠两个小时。

游轮驶离港口后，沈奚将窗帘拉拢，将能透光的缝隙也掩掩好，四周暗如深夜。

她回身，傅侗文将马甲放在一旁座椅上。

在黑暗中，他穿着衬衫的背影略显单薄：&ldquo我先占用你的床，晚上，就睡地板吧。

&rdquo &ldquo不用，我睡地板，&rdquo沈奚反驳，&ldquo让你睡地板，我会因为丧失医德而做噩梦。

&rdquo &ldquo让女孩子睡地板，我大概不能算是个男人了，&rdquo傅侗文微笑着，在黑暗里望了她一眼，&ldquo我也是个留洋过的新派男人，在你心里竟是如此形象吗？&rdquo 他不予争辩，右手比了一个&ldquo请&rdquo的手势。

沈奚还在脑内措辞要如何说服他，见他这个姿态没缓过神。

傅侗文促狭地笑了笑，将腰带上的手枪皮套取下来，接着是匕首皮套：&ldquo你是想看这个？&rdquo 她连他带着手枪都没留意&hellip&hellip 不过傅侗文已经从皮套里掏出了一把精巧的手枪，银色的枪身，白色枪把上刻着一匹小马：&ldquo勃朗宁M1900。

&rdquo他作势要丢过来给她看。

沈奚怕碰枪，倒是指那个匕首：&ldquo那个，我认识。

&rdquo 那把皮套上刻着UnionCutleryCompany，联合刀具公司，她有个喜欢狩猎的教授推荐过这个公司的刀具，可割可刺，杀死一头狗熊也没问题。

看到这些真实的枪械匕首，她算是对&ldquo危险&rdquo二字有了重新的认识。

傅侗文笑一笑，将枪塞入枕头下。

&ldquo去私人甲板，让人为你煮一杯咖啡，或是要一杯葡萄酒，晒晒海上的日光。

不要乱跑，更不要去公共甲板。

&rdquo他背对她，开始解衬衫。

沈奚应了声，别过头，避开这让她脸红的一幕，替他关上卧室门。

私人甲板是特供给套房的，自然不会有外人。

不过说是能晒太阳，却只是对着一扇扇全透明的玻璃而已。

她和服务生要报纸看，又说不清想看什么，只说想了解最近发生的大小事。

服务生谨慎筛选过后，抱了二十几份报纸给她看，又煮了一壶咖啡，放在躺椅上。

纯银的咖啡壶和咖啡杯，配成一套，再添上二十几份报纸，也不过让她坚持了三十分钟。

最后将报纸盖上脸，昏天黑地昏睡过去。

梦里头，是喜庆的事。

二哥带她去看老管家儿子做亲的阵仗。

虽然是小户人家，可却该有的都齐备了，杀鸡剖鱼，杀猪宰羊，有人抬了十几担嫁妆到院内。

从碗筷到枕头、帐子，到镜台、合欢床，看花了人眼。

二哥挽着她的小手，让她去摸每样嫁妆上系的那一缕大红丝绵。

&ldquo央央日后要嫁人，我也要为你准备这些，&rdquo二哥将她抱起来，六岁的丫头了还要抱在臂弯里，&ldquo到时将广州城给你掏空了，凡你眼风扫过的，都是你的。

&rdquo &hellip&hellip 沈奚在睡梦中，呼吸急促，放在胸口的两只手握成了拳。

报纸也随着她的喘气，起伏作响。

有一只手掀开了那挡住光的物事。

&ldquo沈奚。

&rdquo 她被他从往事中拽出来，睁开眼的一霎，像溺水的人，无助挣扎着努力去看岸边旁观的人。

夕阳的余晖被一扇扇玻璃窗切割开来，每一扇窗都被镶了金边。

他戴了一副黑框的眼镜，透过那镜片，能看到他双眼里有血丝。

他背对着光，望着自己。

&ldquo三&hellip&hellip&rdquo三爷还是三哥？梦境的混淆，堵住了她的喉咙。

心底泛起了一层浪，沈奚不争气地眼眶发热，慌张用手压住双眼：&ldquo抱歉，三哥&hellip&hellip&rdquo 沈家的日日夜夜，碰不得，早被大火烧成灰的架子，一触就会轰然塌陷，将她掩埋。

一方折叠好的手帕被递给她：&ldquo是我要说抱歉，这一觉睡太久了。

&rdquo 是很久。

船是上午离岸，到日落人才醒。

沈奚摇头，归还手帕给他，视线始终落在眼前的衬衫领口上，不敢看他的脸。

傅侗文晓得她是怕自己看到她的泪眼，弯下腰，将地上散落的报纸捡起，一张张叠好，放在躺椅旁的藤木矮几上，给她擦掉眼泪的时机。

沈奚看着他的背影，胡乱抹着脸。

&ldquo庆项已经催过三次，我们再不过去，怕会被他笑话。

&rdquo 沈奚两只手又从前额梳理过去，顺到脑后，摸摸用来绑住长发的缎带，尚妥。

&ldquo想吃羊排。

&rdquo她笑。

&ldquo好，三哥给你记下了。

&rdquo傅侗文背对她笑笑，单手插入长裤口袋，走向大门。

从捡报纸开始，他没多看她一眼。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懂女人的男人？ 沈奚追上他。

他们进入餐厅，走的是旋转门。

她跟得太紧，追着傅侗文迈进同一个隔间里，明明是一人的位置，挤了两人，手臂挨着手臂，前胸挨上后背。

沈奚努力盯着雾蒙蒙的玻璃，直到走入餐厅，才松了口气。

谭医生点了一壶咖啡，倚在餐桌旁，百无聊赖地将一张报纸翻过来，看到他们，随即将报纸叠好，还给身后的服务员：&ldquo你们两个在一处，真是需要个管家。

&rdquo &ldquo我的错，&rdquo傅侗文领了责，笑着落座，&ldquo点好了？&rdquo &ldquo三爷挑剔，我可不敢代劳。

&rdquo 两人还在调侃对方，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人越过两张餐桌，不请自来。

这餐厅里，除了他们三个，这是唯一的一个亚裔面孔。

&ldquo傅三爷。

&rdquo青年人微欠身，含笑招呼。

傅侗文抬眼，打量他：&ldquo你是？&rdquo 那人不急作答，招手，让服务生替他将空着的座椅拉开，他坦然落了座。

&ldquo三爷贵人多忘事，不晓得可还记得这个？&rdquo他将身子凑近，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哼唱了一句，&ldquo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rdquo 是《牡丹亭》。

傅侗文一笑，不应这个青年人。

&ldquo三爷可觉得耳熟？&rdquo那人倒不怕被扫了颜面。

傅侗文拿起服务生放下的银制咖啡壶，为沈奚倒了半杯，算是默认。

&ldquo能有几分熟？&rdquo那人含笑追问。

沈奚想笑，当是牛排、羊排吗？ &ldquo至多三分。

&rdquo傅侗文开口。

那人马上抱拳，笑着恭维：&ldquo能让三爷有三分面熟，是茂清的造化。

&rdquo 她不喜这人的油滑世故，右边手撑着下巴，左手则在桌下，悄悄地捻着桌布的边沿。

桌布被她拧成了细细的一条边，又松开。

如此反复，自得其乐。

身边的服务生递上餐单。

傅侗文接过，放在沈奚面前，两指叩着餐单说：&ldquo挑你喜欢的。

&rdquo 沈奚点头，视线溜过一道道菜。

有了这个不速之客，晚餐吃得并不愉快。

那个茂清，自称姓蔡的家伙，一直厚着脸皮跟着他们。

谭医生倒是一反常态，和此人攀谈起来。

平常也不见谭医生是个好相与的，此时倒显热情。

沈奚看他碍眼，她很少这么讨厌一个人。

四人走到一等舱，谭医生停下脚步：&ldquo跟我拿一趟东西，懒得送上去了。

&rdquo 傅侗文睡了一整日，也不想太早回房，便跟着去了。

蔡茂清跟着谭医生走入，环顾四周感慨：&ldquo这是天堂啊，三个月的天堂，三爷家连医生都如此命好，茂清嫉妒。

&rdquo傅侗文倚靠在门边沿，也在环顾这房间。

谭医生从房间里翻出了一个袋子，很小，倒出来，是两瓶药，他递给沈奚。

&ldquo只有这么多？&rdquo就为这个特地来一趟？ &ldquo啊，对，还有样东西。

你去里头找一找，是双耳听诊器。

你房内的好像是坏的。

&rdquo 这可是要紧东西，她不等谭医生再说，主动进去了。

&ldquo在床边柜子，第二层。

右手。

&rdquo谭医生在客厅大声说。

&ldquo知道了。

&rdquo她也高声回。

这卧室虽比特等舱小了不少，大致摆设却一致，她找到谭庆项说的那个柜子，底层抽屉里有被白布包裹的手术刀，还有一个本子，她翻看着，都是医学相关的笔记。

除了这些，没他所说的那个东西。

&ldquo真的在这里吗？谭先生？&rdquo 外头没回应。

&ldquo谭先生，要不然你自己进来找给我看吧？&rdquo沈奚将手术刀重新裹好。

哐当一声撞击，沉闷的，人身体坠地的声响。

沈奚来不及多想，夺门而出，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

傅侗文脸色苍白地背抵着墙壁，大口喘着气。

谭医生和那个姓蔡的家伙身子以一种肉搏的姿态，摔在地上。

沈奚的尖叫已经冲到了喉咙口，傅侗文一个箭步过来，右手盖上她下半张脸：&ldquo不要&mdash&mdash喊人。

&rdquo 他虚弱地伏在沈奚身上。

那家伙突然将谭医生掀翻在地，两指掐住谭庆项的喉骨。

傅侗文手肘撑在墙壁上，脸色越来越差&hellip&hellip他的另一只手虚弱地摸到沈奚的脸，胡乱地，想要说话，可完全没力气。

电光石火之间，她醒了。

刀，手术刀。

她跌撞着跑进卧室，眼前因为太过紧张而有了一阵阵白色光圈，胡乱抓住包裹刀的布，又冲出去。

谭医生用尽全力，一脚将那人推得撞到了桌子，在这一秒，她眼里的这个家伙就像是躺在解剖室的尸体。

心脏在哪里，她一清二楚。

手术刀刺入，她还是手抖了。

那人被剧痛刺激得低吼一声，将沈奚撞出去。

沈奚重重撞到木质墙壁，谭医生扑身上去，将那把插入前胸的手术刀一推到底。

沈奚用手背堵住自己尖叫的意识，一口咬住自己，努力冷静。

去看着那个人挣扎着，倒地，这个位置，这个深度，没有回旋的余地。

就算最好的心脏科医生在，也绝没有机会了。

谭医生手上也都是血，他喘了口气，慢慢地撑着桌子，缓和几秒后，镇定下来。

他去将靠在墙壁上的傅侗文扶起来，搀到桌旁坐下，又去找药。

他用一件干净的衬衫将手擦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