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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小湘你要说我,我这回要照顾她了,你又不满意。
妈,你说我该怎么做?你说啊!” “好了!”顾湘黑着脸站了起来,挡在父亲和外婆中间,“都别说了。
爸,情况我都知道了,我想想,明天给你答复,行不?” 顾建国把对前任丈母娘的怒火咽了下去,也站了起来,“你好生掂量一下吧。
我又不是你后爹,更不是坏人。
要出头,也只有把书读好,学业才是最关键的。
你爸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是给你个落脚的地方总是可以做到的。
”说着,也没同外婆打招呼,开了门一阵风似的走了。
顾湘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她老实承认,爸爸走了,她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在了很多。
她去厕所里洗脸,外婆跟了过来,问她:“你是打算去你爸那里住了?他们家那么小个地方,后妈又难缠,加上你就四个人,怎么住?睡客厅,亏他想得出来。
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睡在人来人往的客厅里,他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 顾湘拧着帕子,说:“其实学校老师和我说过,学校有奖学金,那数目交一个学期的住宿费还是够的。
所以只要我好好学习,也只用在爸爸那里暂时住一个学期而已。
” 外婆唉声叹气,“真是家贫万事哀。
” 顾湘笑,“不要这么悲观嘛。
学校免了学费,这不就是很好的事吗!” 外婆家的屋子,两室一厅,厨房小得只能容一人转身。
没有抽油烟机,用的是排风扇,灶台也很陈旧了,每次都要拧个七八次才能打起火。
水龙头有点漏,老人家一直舍不得花钱换,于是顾湘就放了个盆子接水,可以用来冲厕所。
家在三楼,在这片居民区里,算是高层了。
所以从厨房的小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屋顶、半新的烟囱、木条子钉出来的鸽子笼。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放了学的孩子们爬上屋顶,沿着屋脊排着队走。
放鸽子的少年吹着哨子,下班的大人打着单车铃铛从小巷子里穿过。
傍晚的夕阳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球挂在天边,一棵枯树在她的衬托下,仿佛正在燃烧一般。
水壶发出刺耳的响声,把顾湘从回忆里唤了回来。
她匆匆丢下手里做了一半的小钱包,冲去厨房关掉了火。
富贵跟着进来,蹲在门口,在门框上蹭了蹭。
顾湘把开水灌进保温瓶里,然后从小冰箱里取出冷冻的肉,丢在水槽里等着解冻。
今天又下了一整天的雨,顾湘昨夜睡觉盖得薄了点,今天早上起来,发觉头重脚轻,直打喷嚏,感冒冲剂吃下去,下午反而还有点发热。
她本来也有点发懒,于是给李大姐打了个电话,说今天不去摆摊了。
平白偷得了半日闲,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家里没电视,没电脑,连台收音机都没有,在这日暮时分,屋子里寂静得几乎有点可怕。
吃了晚饭,顾湘没开灯,独自躺在昏暗中出神。
富贵跳上床来,在她枕头边趴下,啪嗒啪嗒地舔着毛。
寂静之中,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把顾湘吓了一跳。
一看来电,是李大姐,估计是来慰问的。
顾湘也没多想,立刻接通了。
那边起先是一片嘈杂声,顾湘开口叫了几声:“大姐是吗?喂?信号不好……” 过了片刻,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顾湘?我是张其瑞。
” 顾湘一愣,不自主地坐了起来,“啊?啊!”她结巴了一下,才想到该说什么,“你好!我还以为是李大姐呢。
你这是……” 张其瑞的声音很平和,像在叙述一件事实,“我在摊子这里,你朋友说你生病了,我就借她手机给你打个电话,问一声。
” 顾湘忙笑道:“真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感冒而已。
” 那边静了一阵,顾湘还以为是信号断了,然后又听到张其瑞在问李大姐要顾湘家里的地址。
顾湘心想不妙,可是来不及阻止,李大姐就已经很爽快地把顾湘的老底卖了个干净。
张其瑞对顾湘说:“我过来看看你,很快就到。
”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顾湘叫道,“我只是感冒,没有什么事,你不用这么麻烦——”对方挂了电话。
顾湘看着手机,欲哭无泪。
她倒不介意招待老同学来坐坐,只是这屋子怎么见得了客?特别还是张其瑞这样的公子哥儿! 这么一急,烧似乎也退了些。
顾湘跳下床,拉开了灯,赶紧抢在客人到之前把屋子收拾一下。
床铺要整理,堆起来的衣服都塞回柜子里,地上的布条线头要收拾,桌子上的杂物也得理清,还有,厨房里堆着的碗得洗了,地板要扫一遍…… 就在顾湘刚把垃圾倒出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已经到你家小区门口了,路有点复杂……”张其瑞的声音听上去的确有点困惑。
“我过来接你好了!”顾湘立刻说。
她还记得当年读书的时候,这位张公子做值日去倒个垃圾都要迷路的光荣事迹。
顾湘裹了一件外套,撑着伞匆匆出了门。
赶到小区门口,老远就望见张其瑞撑着伞站在雨里。
八年过去了,他比以前高了大半个头,身材结实了很多,金边眼镜换成了无框的。
远远看去,男人身材修长匀称,气质出众,跟这个破落的小居民区真有点格格不入。
顾湘朝张其瑞招了招手。
他撑着伞慢慢走了过来,雨有点大,他的裤脚都湿了,不过他态度十分悠然,全然不在乎。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跑这么一趟。
”顾湘冲他笑笑,“不介意的话,就来家里坐坐吧。
” “打搅了。
”张其瑞点了点头,他手里还提着一个水果篮子,大概是来的路上顺便买的。
老房子里走廊的灯早就坏了,过道上还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桌椅、花草什么的杂物。
顾湘领着张其瑞小心翼翼地走着,时不时回头提醒他小心脚下。
张其瑞刚应了一声,下一秒就踢到了一个花盆。
黑暗里响起一声闷哼。
顾湘吓一跳,急忙回头。
“怎么样了?疼吗?对不起,我这里实在是……” “没事。
”张其瑞的声音听起来还好。
顾湘满头大汗,“太抱歉了。
我家就在前面,你小心脚下。
” 她冲张其瑞招了招手,可是黑暗之中,张其瑞也看不到。
顾湘下意识地去拉他,抓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手总是比较热,而且很意外。
顾湘吓得不轻,血液纷纷往头上涌,虽然一碰就分开了,但还是觉得像被烫了一下。
黑暗有效地掩盖了这点尴尬。
张其瑞什么话也没说。
顾湘红着脸,打开了家门,拉亮了灯。
在黑暗里走了这么久,突然看到亮光,张其瑞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顾湘的房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简单得多,基本上除了必需品外,就没有多余的家具了。
不过房间很整洁,所以并不显得多寒酸。
“很抱歉,屋里只有这一张凳子。
”顾湘窘迫地把凳子搬了过来,靠着床放着,“家里简陋,让你见笑了。
我这就泡茶去。
” 张其瑞想叫她不用了,可是顾湘很快就走去厨房了,简直像逃跑一样。
顾湘庆幸自己前几天恰好买了点菊花茶,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茶,但到底是新鲜的。
她出门接张其瑞的时候就把水放炉子上烧着,这时水正好开了。
她熟练地泡好茶,端了出来。
张其瑞正站在桌子边,低头翻看着那些未完工的小钱包,看上去显得有点好奇。
顾湘走过去,他便回过头来,看到了顾湘手里的玻璃茶杯。
“抱歉,家里只有这个。
”顾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张其瑞没有伸手接的意思,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盯着顾湘手里的杯子。
他清俊的脸自从进入这屋子后就一直挂着冷漠和严肃,整个人都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
顾湘忽然想起张其瑞以前在高中的时候就有点洁癖,别人用了他的笔,他都要用手绢擦一下。
这样的人,怎么会随便喝别人的杯子泡的茶呢? “也是,杯子很烫。
我把茶放这里好了。
”给自己台阶下,她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你……”张其瑞缓缓开口,顾湘忙抬头看他。
张其瑞瞟了一眼桌子上的小钱包,“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顾湘点头道,“量也不大,请别人做还要给工钱,不划算,所有的事都是自己来。
” 张其瑞冷峻的表情有点松动,“难做吗?” 顾湘浅笑起来,“其实就是很简单的缝纫活。
” “我看你手上有伤。
” “啊?”顾湘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原来他刚才看的不是杯子,而是她的手。
张其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都看见了。
是因为做这个活吗?” 顾湘不得不把手摊了开来。
修长匀称的手,指甲修理得短短的。
从小做活的原因,骨节有些分明,皮肤也并不柔嫩,两手的食指和大拇指上都有一些细小的伤口。
顾湘皮肤白,那些伤口虽然小,但是看起来比较明显。
“这没什么。
”顾湘搓了搓手,并不在乎,“因为大都是皮革和粗布,缝起来比较费劲,有时候不小心会扎到手。
这些伤一两天就好了。
” 张其瑞伸出手,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他的鼻梁挺直,嘴唇很薄,线条秀气。
“我是陪朋友来度假的。
”张其瑞说,“我们还要待上四天,下星期三的飞机回上海。
” “原来你现在在上海工作啊。
”顾湘点了点头,“真好,工作一定不错吧?” “在酒店里工作。
”张其瑞看到顾湘困惑的目光,又补充了一下,“我家原来的酒店生意,现在做大了些,又开了连锁旅馆。
我就帮着我爸做点事。
” 顾湘恍然大悟。
她虽然穷困,但是并不孤陋寡闻,她当然知道连锁旅馆是什么意思。
昔日的同窗,今日一个是小摊贩,一个则是富家公子。
好在当年张其瑞家的家境就比顾湘好很多,所以如今顾湘也没感到很大的冲击力。
张其瑞又问:“你打算把这份生意一直做下去吗?” 顾湘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现在过日子,基本可以算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切只顾眼前,不去考虑将来,也考虑不了将来。
她早就没有什么将来可言了。
宁静的生活就是她的追求,她孤身一人,也没其他负担。
停留也好,漂泊也罢,不会有谁为她牵挂。
这份生意,她做得下去就做下去,做不下去,就换别的继续做。
卖花,卖小吃,卖衣服,都可以。
小本生意,不用操心得失,生活也过得逍遥自在。
更主要的是,自从经历过那种生活以后,她实在是有点无法融合到人群中去。
她胆怯,她多疑,她从心底排斥,于是,只有离群索居的生活才适合她。
只是这么多理由,真不知道怎么对张其瑞讲起。
张其瑞似乎也是知道顾湘一言难尽。
他终于端起了茶杯,试了试水温,抿了一口。
顾湘不禁有点惊讶,又有点感动。
张其瑞比以前要圆滑世故很多了。
“我去年回国后,还回学校看望过老师们。
”张其瑞说,“刘老师已经是校长了。
陈老师调去英才高中教物理去了,何老师结了婚,女儿都有五岁了。
你还记得那个很讨厌的图书室的张老师吧?” 顾湘点了点头。
“死了。
”张其瑞很平淡地说,“癌症。
还有教历史的马老师。
” “也死了?”顾湘吃惊地瞪大眼,她还挺喜欢马老师的。
“没,”张其瑞看了顾湘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现在是教导主任了。
” 顾湘长长舒了一口气。
静了两秒,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是被小小地戏弄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地立刻抬头看向张其瑞。
这个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人,居然也会开别人的玩笑? 顾湘记得高中时候的张其瑞其实性格孤僻,人又高傲,说话很刻薄。
顾湘当年刚进学校的时候寒酸又自卑,班里那帮高干子弟就私下管她叫小白菜。
这个称呼还是张其瑞给她取的呢。
回忆起往昔的时光,顾湘情不自禁地想笑,可是嘴角却有千斤重,怎么都弯不起来。
“你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张其瑞掏出名片递了过来,“虽然我隔得远,但在这里有熟人,会照顾你的。
” 顾湘接过名片。
房里有点暗,她也没急着仔细看。
她笑了笑,“谢谢。
日子是有点清苦,不过还是过得去的。
我已没什么大志向,也独自一人习惯了。
” 她话里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张其瑞眉头轻皱了一下,没说什么。
“喵——”一只肥肥的三花猫从窗户上钻了进来,跳到桌子上,踩了一片泥水梅花。
“富贵!”顾湘懊恼地叫了一声,忙把老猫抱了起来,慌忙找毛巾给它擦脚。
富贵抗议地叫着,在顾湘怀里微弱地挣扎。
屋里有陌生人,它不大习惯,爪子伸了出来,尾巴上的毛都奓了起来。
顾湘抱怨道:“真是的,下雨天也跑出去,怎么弄得这么脏?” 张其瑞困惑地打量了一下富贵,试探着问:“这猫,难道是……是当年你和孙东平一起养的那只吗?” 顾湘像是被突然蜇了一下。
她的手松了劲,富贵借机挣脱开来,在她身上蹬了一脚,跳走了,在顾湘的衣服上留下了两个梅花印。
“……真是的……”顾湘低头擦了擦衣服。
刘海在她脸上投下阴影,张其瑞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有点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内疚。
顾湘就像是还活在八年前的人,时间在她身上似乎是静止的。
她显然还是守着残破的过去,顺从于命运,就这样生活下去。
后来八年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
想到这里,张其瑞再次很难得地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嘴巴。
他问:“听说那次事件后,孙东平去找过你很多次?” 顾湘依旧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他天天来找我,我都没见他。
他应该很难过吧?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后来他就出国了,还给我写了很久的信……” “你也都没回。
”张其瑞替她说完了。
顾湘笑了一下。
张其瑞和孙东平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哥们儿,关系那么铁,这些事理所当然是会告诉他的。
所以她对张其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的确没有回他的信。
”顾湘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一来是不大方便,因为要寄出国去。
二来,既然都要断了,那就断干净一点吧。
这对大家都好。
” 张其瑞摸了摸鼻子,说:“原来是这样。
” “你和他一直有联系的吧?”顾湘吸了一口气,“他还好吗?” “挺好的。
”张其瑞语气有些重,“在英国念完本科,然后去美国进修了MBA,现在留在美国工作。
” “哦。
”顾湘认真听着,表情还是有点茫然。
虽然张其瑞已经尽量轻描淡写了,她还是不难听出孙东平这八年来的成功且辉煌的生活。
同她的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背更加佝偻了几分。
张其瑞有点不忍地别开了眼。
这就是差距,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谢谢。
”顾湘抬起头来,眼睛温润,里面纯净一如当年,“知道他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祝福他。
不过,请你不要向他提起我。
” 张其瑞皱起了眉头,“他还是一直想联络到你的。
” “没有这个必要的。
”顾湘说,“我现在这样,真是没脸见他……” “可是……” “拜托你了!”顾湘语气坚决,定定地注视着张其瑞,“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 张其瑞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什么感情被压抑在了心里。
顾湘又打着伞,送张其瑞出门。
雨小了些,夜晚很凉。
小区里静悄悄的,路灯黯淡无光,他们看路全靠着人家窗户里照出来的灯光。
顾湘同张其瑞微微错开一小步,走在他的斜后方,两人默默无言,一直走到小区大门口。
这里偏僻,等了好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顾湘这时候已经冷得够戗,连打了几个喷嚏。
“你快回去吧,别把病拖重了。
”张其瑞临上车前嘱咐顾湘,“今天打搅你休息了。
” “哪里啊!”顾湘摇了摇头,冲他真诚地笑了,幽黑深邃的眼睛,湿润且明亮,散发着光彩,“今天谢谢你来看我。
真的谢谢你。
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熟人了……” 出租车开了出去,张其瑞转头从车窗里看着夜色中的顾湘,衣衫单薄的她更显得瘦削柔弱,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倒。
佝偻着背,那么卑微渺小。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把闷在胸膛里的情绪都发泄出去,却是徒然。
他始终记得顾湘高三那年带领着他们几个优等生去参加省知识竞答赛时的情景。
少女朝气蓬勃,充满自信,鼓励同学一起拼搏竞争。
她的确是个受人爱戴的班长,连他都不得不这么承认。
那时候,尽管他和她并没有什么交情,却也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 高中开学,正在一年暑意刚刚有少许消退的时候。
但是对于这个位于南部海边的城市来说,八月还是离凉爽的秋天有着遥远的距离。
早上八点的时候,太阳已经把这个城市烘烤得犹如一口大锅炉了。
现代化的体育馆里,空调吹着强劲有力的凉风。
可是数百学生和他们的家长把这里挤得像个沙丁鱼罐头,沸腾的热情完全抵消了冷气的作用。
大家依旧满头大汗,燥热不安。
顾湘拿着登记表走进学校礼堂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孙东平。
男孩子个头挺高的,剪着板寸头,眉毛很浓,五官分明。
那个时候学生们的穿着都还很朴素,可是孙东平全身上下都是他妈妈给他从香港带回来的名牌衣服,T恤上印着有非常新潮的英文字,脚上的球鞋也是顾湘从来没见过的样式。
顾湘心想,这大概就是别的同学提起过的富家子弟,都是家里交钱进来的。
看起来果真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呢,真像不良少年。
那时候的孙东平正郁闷着呢。
堂堂一所高中,这一届的女孩子居然都不怎么样。
短头发的,戴眼镜的,长青春痘的,总之没有一个入得了他的法眼。
南方的女孩子大都瘦小,黑皮肤,这让已经习惯了高挑白皙的北方姑娘的孙东平十分失望。
他读初中的时候倒是有好几个女朋友,漂亮又温柔。
可惜他转来南方,不得不和她们分了。
顾湘是免了学费的特优生,她这样的学生自然被分到都是优秀生的一班。
老师总是偏爱好学生,所以对顾湘也特别和颜悦色,还告诉她,高中生活比初中要复杂和艰难,希望她打起精神,做好准备,为高考打好一场仗。
老师的关爱让顾湘心情很好,只是这个好心情,也只是持续到回到家为止。
其实该说,是回到父亲的家。
顾建国是水产厂的职工,一家三口,如今加上大女儿顾湘,都挤在单位分配的不足五十平方米的房间里。
两室一厅,夫妻两人睡一间,十四岁的儿子睡一间。
剩下的厅,其实也只有六个平方米不到。
拉了一张帘子,里面一张弹簧床,一张小桌子,就充当女儿的房间。
家里人进进出出,都得从帘子外面过,脚步声、说话声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真是说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继母林淑雯也是水产厂的职工,说是卫生员,其实做的不过是包扎伤口,发点感冒药的工作。
丈夫的女儿进门这事,她是很不乐意的。
家里这么小,对方又是一个大姑娘了,一来生活不方便,二来也相处不来。
而且丈夫最开始是提议要让他们自己的儿子睡客厅,把卧室让出来的。
林淑雯当时就摔了盘子:你女儿要念重点高中,我儿子就不考中考了? 所以顾湘住进来,她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顾建国后来当然对妻子妥协了,让顾湘睡客厅。
林淑雯虽然不欢迎继女,但也不是坏人,还是很配合地叮嘱儿子平时安静些,不要打搅了姐姐学习。
顾湘是独自去报到的,回到家还早。
父母都没下班,只有弟弟顾敏在。
顾湘才走到楼下,就听到楼上传出来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屋里自然乌烟瘴气的,果皮纸屑撒得满地都是,十多个男孩女孩挤在屋子里,尖叫、嬉闹,在沙发上跳来跳去。
顾湘的隔间的帘子自然被拉开了,两个女孩坐在她的床上吃瓜子,把瓜子壳吐得到处都是。
出门前还收拾得很整齐的桌子现在一片狼藉。
书本被扫落到地上,跳舞的人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又嫌硌着,一脚把本子踢到了床底下。
“你是怎么搞的?”顾敏粗声粗气地冲顾湘嚷嚷,“妈不是要你十一点之前回来给我做饭的吗?你看,现在都十一点半了!你跑哪里去了?回头我告诉爸去!” 顾湘板着脸说:“林姨要你今天在家里好好写作业的。
你就要开学了,作业还没写完……” “关你什么事?”顾敏一脸不屑,“不过是寄住在我家的,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旁观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附和着。
顾湘有一种拿起书包甩上门、奔回外婆家的冲动。
即使每天早上早起来一个小时,晚上晚睡一个小时,她也愿意和外婆住在一起。
那种温馨和宁静,是再多的金钱都换不来的,也完全值得她用两个小时的奔波来换。
只是两个小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让外婆担心,不想让老人家知道她过得不好。
所以她只有忍了下来。
“还不快去做饭!”顾敏重重推了顾湘一把,“多做点,我和我同学都要吃,知道了吗?” 顾湘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走进了厨房。
身后,有个女孩子怯怯地问:“顾敏,你这么对你姐,没关系吗?” “没事的啦。
”顾敏满不在乎地说,“她本来就是来我们家做家务的,就当她是用人啦!” 顾湘抖了抖围裙,系在腰上,开始淘米。
她一直紧咬的牙关这时候才稍微松了些。
一声叹息。
顾敏的一个朋友突然提议请大家去喝奶茶,一群孩子们呼啦啦地就出门了。
顾湘反而松了一口气,赶紧收拾屋子,赶在爸爸和林姨下班前把屋子恢复原样。
她倒并不是为顾敏掩饰什么。
顾敏纵然有一万个不对,而不收拾屋子,没有做好家务,这就是顾湘的错。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 十二点刚到,顾建国就和妻子林淑雯进了家门。
厨房传出饭菜的香气,屋子里也干净整洁,他和妻子都很满意。
林淑雯其实并不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以前家里一直收拾得不怎么整齐。
如今顾湘来了,家里的这个感觉,似乎又有点回到了顾湘她妈妈还在世的时候。
顾建国忙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亡妻。
“爸,阿姨,回来啦!”顾湘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还有最后一个汤就可以吃饭了。
” 林淑雯左右望了望,“阿敏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弟弟他……去找同学复习功课了。
”顾湘放下菜,转身回厨房。
林淑雯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一个德行,“复习功课?得了吧。
肯定又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我说,他爸,孩子这就要初三了,九年义务教育最后一年了,他成绩再这样,可是上不了高中的。
你想个法子啊!” 顾建国没好气,“我能有什么法子?孩子的学习,不是你在管吗?我对他严厉点,你又不干,我不管他了,你又抱怨。
” “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林淑雯气呼呼地坐在饭桌边,“你总比我多读几年书,让你给孩子辅导功课难道错了吗?” “我读那几年书管个屁用!”顾建国叫道,“有用我还在这里做工人?有用我都去教书了!” “爸,林姨,吃饭吧。
”顾湘及时地把汤端上了桌,打断了争吵。
林淑雯一肚子火,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盆自己喜欢吃的水煮鱼,这才心情好了点。
顾湘手艺很好,自从她住了进来,家里伙食质量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
女孩子也懂事,知道自己处境尴尬,所以努力做家务,安分老实。
看看人家的女儿,再想想自己的儿子,林淑雯气得饭都吃不下。
顾湘在家里,除了有空的时候做饭外,一家人的衣服也是由她洗的。
家里的洗衣机还是老式的双滚筒,一个是洗衣的,一个用来脱水。
那个时候厂里很多人家都已经用上了全自动洗衣机,显然顾家经济的确不宽裕。
顾建国在厂里专门负责筛选海鲜这道工序。
海鲜味道特别重,所以他的工作服总是有股浓浓的鱼腥味。
这股鱼腥味就仿佛生了根一样,盘踞在顾家不走了。
衣服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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