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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马互市(1/3)

几乎是从河南府的夏走到广西府的秋,又从贵州府的秋走到云南府的冬。

历时四个多月,跨越三个省,路上走走停停;又因风寒耽搁数日,辗转兼程,其间换了两拨马车,才堪堪抵达曲靖府。

进入曲靖府之后再往西,就算是进了云南的中心地界。

苍茫大地,一片荒蛮之气扑面而来。

也许是在很早的时候,姚广孝就知道沐家在包庇沈家余犯,两位“明珠”便是预先埋下的伏笔,而今已是永乐二年,王朝之事暂告一段落,自然就轮到了沈家的这步棋。

沐家却已经在云南镇守多年,滇黔这么一个山高皇帝远的辽阔地域,俨然成为一个小朝廷。

沐晟全权掌管当地的军、政事务,统领布政使和都指挥使,可谓大权在握。

但黔宁王府包庇沈家,等同于窝藏朝廷钦犯,论罪当诛。

沐家也是靖难之役的功臣,包括沐英、沐春和沐晟在内的两代沐家子弟,都是燕王的追随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明月相信姚广孝让她以沈家女儿的身份来,也只会派她一个。

明察暗访,代替朝廷,只为试沐家之心。

进入曲靖府的一路上,几乎见不到任何城镇村庄,官道就更少了。

马车过处是荒蛮开阔的原野,还有一望无际的油菜田。

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像一块巨大而剔透的蓝宝石,俯望着这一片尚未开化的温暖土地。

悠云如棉,有彝家女子穿着鲜艳而独特的彩绣黑裙,在梯田间的垄道穿行而过,一连串的笑语清脆。

已是冬时,这里的晌午却犹如暖春。

朱明月顺着掀开的窗帘,望着外面完全陌生的环境——稍远处壮阔拔起的孤峰,天高云淡下的清澈河流,还有那些包着彩花头帕的少女耳垂上银光闪闪的耳坠……再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团花绣淡粉褶裙的汉家装束,就像是一只江南的小燕子飞进了这苍茫辽阔的彩云之南。

马车经过辽阔无垠的田垄,沿着起伏不平的江边道,最后停驻在了黄土沙砾的江边。

开阔无垠的江面,拦腰处却仅有里许宽,水浅的地方甚至能够徒步而涉。

风从江面上拂过,在阳光下卷起一片粼粼闪烁的涟漪。

“过了江坝,再往前百里才是曲靖府的府城。

”赶车的随从道。

朱明月问道:“那还要多久?” “启禀小姐,约莫两三个时辰吧。

” 随着车幔的掀起,扑面一阵凌凌的清风,阳光把黄土沙粒照耀得暖灿灿的。

沐晟利落地下了马车,其中一个随从将车辕卸下,从四匹马中选出一匹来套上笼头,去南宁城里通报。

朱明月踏着江边的黄土,感受到风中清冽的气息,“这里是哪儿?” 余下那名随从恭恭敬敬地答道:“白石江。

” 她眼中隐有惊喜,“这里就是诸葛军师七擒孟获的地方!” 沐晟掬了捧江水,抹了抹已有胡茬的下颚,道:“曲靖古战场已有千年的历史,从三国鼎立至大明建立,很多夷族百姓世代生活在此地。

” 江面上吹来的风将她的发丝吹起,少女的眼底含笑:“可这儿却是白石江,也就是当年西平侯功成名就之地。

” 洪武十四年,三十万明军在颍川侯傅友德、永昌侯蓝玉和西平侯沐英的统帅下,在石城的周围与云南梁王的十万蒙古残余势力展开了殊死搏斗。

那一战役是明初战役中非常著名的石城之战,也称白石江战役。

最后元军大败,大明统一山河;西平侯沐英,也就是后来的黔宁王,正是奠定滇西安定的第一人。

是他的父亲。

沐晟勾唇未语,深邃的黑眸里却透出一道亮泽。

“沈家也在曲靖府?” 她问。

沐晟远眺着白石江那头的远山,平静的声线淡然,“当年沈家的当家被发配到云南,同一时间,沐家军南下到滇黔,沈家的旁宗就跟着一并来到云南府安家。

在随后的几年中,遵照沈家当家人的意愿,嫡亲子孙被陆续接来。

现在的沈家自然是跟黔宁王府在一处。

” 他说到此,目光掠过远处的傲峰孤山、掠过江水里的倒影,最后落在她的面颊上,“而今沈家最后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也来了。

” 让沈姓全部后人在云南安家,不仅仅是沈家当家人的意愿,应该也是当时的西平侯、后来追封的黔宁王沐英的临终嘱托。

朱明月道:“是以王爷在宁陵县时曾说,就算小女的人不回来,也一定会将小女的心带回来。

” 阳光拖拽在河滩上,倒影出一抹纤弱美丽的倩影,花般绽放在了沐晟的眼底:“不可否认,宁陵之事,你让本王刮目相看。

” “但是也不足以让王爷在沈家的事情上,对小女网开一面。

”她了然地说道。

沐家和沈家算是世交,沈家曾为沐家军筹措军饷,并资助滇黔战役,两代沐家人又都曾兼顾沈家后代周全——所以即便她在宁陵县有过相帮,他也必须将她带回云南;就像现在,如果她仍坚持拒绝认祖归宗的话,他亦不会讲情面。

心照不宣。

此刻的江面上泛着淡淡的薄雾,少女伫立在平阔的江畔,纤薄的身姿,箩花裙裾随风翩跹摇曳,任阳光白云将她的周身镀上一层金色。

俊美倨傲的男子就站在她身侧的不远处,略微扬起的脸颊,下颚和薄唇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寒鸟在两人的身边沾水而过,又扑棱棱地飞向更远处的江面,像是不愿打扰这一对极为相配的男女。

在白石江的坝子边上稍作休息,马车启程。

继续往西走,经过未经任何人工开凿的旷野之地,再往西北就逐渐有了官道。

衰草连天的道路尽头是古旧的城垣,连接着新砌的高高的红砖城墙、防御工事瓮城,曲靖府的府城即在眼前。

洪武二十年,朝廷下令在胜峰山下、交海之滨建造新府城,取代了那座迟暮衰老又遭战争严重破坏的石城,并召命当地官员在地方劝课农桑、抚民顺业。

而后洪武二十七年,朝廷又将曲靖府升为曲靖军民府,府治仍在曲靖的老城南宁。

城门敞开,马车停驻,在城垣下面一行迎接的队伍已经久候多时。

鲜衣怒马,宝铠生辉,将士们脖领上的红巾鲜艳如火,在风中招展成一面面耀眼的旗帜。

排成并列三纵的是戎装步兵,其后两侧是甲胄骑兵,两道队伍严阵肃整,矗立如山。

打头的大纛上一面青蓝边、正红色旗帜,上绣一个硕大的“明”字。

朱明月被随从扶着走下马车,这时候,提着缨枪的英武校尉已经骑马来到近前,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末将恭迎来迟!” 随着这声恭迎,城门前的步兵立正,骑兵下马。

伴随着甲胄撞击引起铿锵之音,还有不断高喝“恭迎王爷”的声音,缨枪和剑戟撞地声,一道道高亢而嘹亮的回响,在空旷的城垣下起伏不绝。

军营的雄浑威武之气扑面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一袭雪裳的俊丽男子身上。

清朗风雾,掀起他的袍裾翻飞如雪浪,只见他越过马车走到城垣下,在场的将士纷纷朝着他俯首,连战马也训练有素地弯蹄低头。

随着他止步,仿佛有风雷翻腾,威凛煞煞的军营队伍就这样在他一个人的面前瞬间安静下来。

这样的场面,朱明月在京城校场中见过几次。

只是不似眼前这般,苍山古城,少年将军,仅是弱冠之年,就让身经百战的众将士都臣服在其麾下。

在他的脸上仍有淡淡的倦色,却挡不住眉目间的傲岸不凡。

朱明月望着那道逆光而立的背影,一直到他也转身朝着她回望过来,笼罩在烈烈阳光下的颀长身姿,雪缎锦袍宛如碧空中的纯白流云,映衬得脖颈上的红巾鲜艳如火——两人的目光越过阵前三军,就这样在空中交汇。

他是让她过去。

是允许,也是命令。

倨傲如斯。

此情此景换成是任何一位女子,都很难不怦然心动。

三军阵前,无数的沐家军在一同匍匐仰望,作为唯一在他视线之内的她,要么就像一只蝴蝶般飞到他的跟前,要么就矜持羞涩地等在原地—— 朱明月绾起裙袂,在城垣内外的少女们既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朝着沐晟的方向走了过去。

垂坠的水色裙裾随风翩然摇曳,亦如长安街初遇时,一个骑跨在马上,一个伫立在马前,互相对望,却又彼此对抗时的模样。

片刻之后,沐晟先一步转身朝着城垣里走,朱明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三军将士有条不紊地行在其后,马蹄踏处,步伐整齐划一。

城垣外的很多百姓不住地朝这边行注目礼。

朱明月望着四周艳羡的眼光,低声问:“王爷今年年方多少?” 沐晟手握在腰间的佩剑上,道:“过了年刚好弱冠,尚未婚配。

谁若嫁给本王,就等同于坐拥整个云南,也就是身后这些沐家军的女主人。

” 说罢,瞥了她一眼。

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府建制、拜将封侯,难怪跋扈恣肆,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朱明月抿了抿唇,没做声跟了上去。

等行至城垣下,一行人倏尔停下了脚步。

但见敞开的城门楼处,抬出来一顶平顶皂幔暖轿,稳稳地停在城门中央。

轿帘半遮,里面隐隐可见一抹纤瘦的人影。

轿旁是四名面色恭谨的兵士,头帕短刀,均是彝家打扮。

这样停驻在威武肃穆的军队面前,像是出来迎军的,又许是黔宁王府里哪位得宠的夫人。

姗姗来迟。

直到队伍在那顶轿子前止步,其中一个手执户撒刀的彝族兵士将轿帘掀开。

莹霜雕玉的手炉,里面燃着清淡的茯苓香,被一双白皙伶仃的手握着;纯白的烟丝缭绕在修长分明的指骨间,经久不散。

而手的主人就坐在交错的光线里。

随着轿帘的徐徐掀起,那一张过分苍白、阴柔至极的容颜,含着一种盛极而凋的美。

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居然是个男子。

朱明月从未见过这般纤细单薄的男子,就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

嶙峋的骨架裹在雪白的绸缎里,似有浩淼的仙气。

一股药石冷香氤氲在他的周身,不禁让人恍惚。

在场的侍卫和百姓纷纷低下头,然后那男子开口,嗓音碎雪融冰: “属下拜见王爷。

” “西营的军报源源不断都来自藩邸,本王一直以为你仍在云南府司,不想你还是跑过来了。

”沐晟走到轿边,看着轿中人的眼睛里有责怪,也有明显的关怀。

“主将一去数月,久未归营,属下岂有不来迎接之理。

” 那男子微笑着说罢,就要起身出来行礼,却被沐晟拦了回去。

“得了得了,你身体不好,老老实实在轿子里坐着。

” 沐晟说着,就让轿边的亲兵放下轿帘。

“掀着吧,好不容易出府一趟,这么清新的风真是许久都不曾吹到了。

”轿里面的男子抚唇咳嗽了两声,声音不大,却震彻胸肺,带着几分隐忍的痛楚。

风让轿帷里的一丝药石冷香散发出来,朱明月嗅到那股味道,不禁蹙了蹙眉。

下一刻就听轿里面的人又开口道:“方才于校尉先行来报的时候,带话说王爷已经把人给找到了,莫非就是这位小姐?” 朱明月望着他钟灵毓秀的面孔,颔首揖礼:“小女见过先生。

” “她便是沈家那不肖的女儿,明琪的亲妹妹,带回来先暂时住在曲靖府的别庄。

” 朱明月已经习惯了沐晟挖苦的语气,倒是轿中的男子抱歉地看着她,“沈小姐远道而来,曲靖府上下蓬荜生辉。

” “先生客气了。

” “在下姓萧,单名一个‘颜’字。

”男子含笑与她报了名讳。

朱明月没想到这蛮荒之地竟也有这般出尘的人物。

但见沐晟对他的态度,又必定是黔宁王府中相当重要的人。

男子苍白的面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又咳嗽了几下,让侍卫扶他下轿。

轿旁的侍卫见状,急道:“军师实在不宜走动。

临来前军医嘱咐过了,不能见风,更不能过于操劳。

” 原来不是先生,而是军师。

“她这一路上车马颠簸,好不容易不用坐车,现在恐怕也不会想坐轿子。

”沐晟道。

“王爷说得极是。

若能让小女多走走,却要感谢萧军师的成全呢。

” 朱明月心领神会地点头道。

她的话很自然地出口,没有人注意到称谓已经变了。

只有萧颜在那一刻抬眸,注视着朱明月的淡雅目光里,隐含探究,“都怪在下这不中用的身子,委屈沈小姐了。

” 说罢,伸手款款做了个“请”的动作。

曲靖府的由来颇久,千年岁月里经历过太多次的战火,而今战事消弭,城内依旧保留着战时的很多防御工事。

城内有约百家住户,彝族最多,间有汉家移民,都是翎羽帕巾的民族打扮。

城中几处开阔的空地上有夷族共市,以货易货,来往商贾络绎不绝。

府城中的这一处沐家别庄是新建造的。

青砖灰瓦的高门大宅,雪白的院墙一直延伸到东南角,围住里面气派宽敞的院落。

大门口镇守着两只威严的石狮子,三层大理石台阶上是朱红门槛,一座雕刻繁复的屏门影壁就竖立在门口。

连着两个多月来颠沛劳顿的朱明月,一眼望着这座高门宅院,忽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府里的管家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远远瞧见一行队伍,忙命人敞开府门。

一行人停驻在府宅前,那抬轿的彝家戍卫将暖轿稳稳落地,等轿杆压实了,才将里面纤细孱弱的男子扶了出来。

“少爷,您可回来了!” 管家沐敬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自打您觐朝远去都城,一度年节过去,就是不见归期。

后来军师要来曲靖府,才知道少爷总算是要回来了!” 沐敬一边说,一边抹眼睛。

跟着沐晟一同走来的,是个绝色少女。

薄衫粉裙,杏色襟带,乌黑的发丝用珍珠簪子束在耳后;还有一缕柔顺地垂在耳畔,耳顶上绾着金錾刻累丝蔷薇单簪。

简单配饰,露出令人惊叹的美丽面庞。

形容有些消瘦,却比平时增添了几分温婉,盈盈顾盼间,柔情绰约。

此刻她正望着高悬着的匾额,风从脸颊上吹过,带起乌丝轻轻拂动。

管家愣愣地看直了眼,后面的话都忘了说。

沐晟看了他一眼,然后迈开长腿跨过了门槛。

“少爷,您慢着点儿,让老奴给您领路!” 沐敬猛地回神往里面跑。

一边跑,一边频频回头。

绕过府门外的一道垂花门,再绕过挡在正中央的一道屏门影壁,开阔堂皇的府宅在面前展露了真容。

仿江南的建筑,同时保留了唐宋风采、古朴粗犷的流风余韵,府内玉沟纵横,活水长流,又可见彝族、白族和纳西族传统的民族特色。

沐晟在前面走了几步,在书房前的长廊处顿住脚;沐敬一个不留神,狠狠地撞在他身上。

前者岿然不动,后者反将自己弹撞了回来。

朱明月在后面扶了他一把,换来沐敬一抹感激涕零的笑。

萧颜忍俊不禁地走上前,温声道:“这里是黔宁王府在曲靖的府邸,平时作为别庄用。

沈小姐可以先住些日子,等明琪到了,一起回云南府司。

” 这番话对朱明月说,却无疑向管家解释了她的身份。

沐敬露出恍然的神色,看向朱明月的目光更加热切了。

那厢,朱明月有些诧异:“还没回来?” 没记错的话,沐晟说沈明琪先他们一步上路,而他们又曾经停河南,居然比沈明琪还要早。

“跟你一样,在半路病倒了。

” 沐晟道。

一路上的车马劳顿,因跨越地域而水土不服,让她刚离开河南府就开始闹病;而他则不得不时时经停,又是找大夫又是抓药,真的是相当遭罪。

“可否先送小女回沈家?” 曲靖府和云南府之间有段距离,而沈家的锦绣山庄就坐落在云南府的滇池畔,水浮云掩,碧波万顷,坐拥湖光山色。

沐晟闻言挑了挑眉,看她:“着急?” “不急。

” 朱明月抬眼看他,容色坦然,“只是久居王爷的别庄,终归不是办法。

” “据书信来报,明琪还有段日子才能回来,你确定要一个人先去沈家?” 男子的黑眸中,一闪而过的是似有似无的唏嘘,这让朱明月看了很久。

到底是长时间的形影不离,使得她能够在那双一贯淡然傲慢的眼睛里,看到了其他很多情绪,譬如几不可察的想法、心机,于是淡淡地垂眸,道:“还是等他吧。

既然王爷不嫌弃小女的叨扰,那么小女便却之不恭了。

” 沐晟满意地点点头,朝着书房走去。

萧颜落在后面,若有所思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微微而笑。

朱明月被安排住进了中苑,离沐晟的书房很近,据说还是沐晟本人的意思。

萧颜住在西厢,整个府宅中最清幽宽敞的地方,苑内除却四个彝家随从和两名军医,其他人等均不得靠近。

曲靖府在云南的最东面,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早晚凉爽,晌午则暖如春日。

当地多种植玉米、荞麦、大麦等,食物以鸡、羊、猪肉为主。

烹制用料简单,淡且多辣。

各民族在这里杂而混处,相待和睦。

彝民喜吃羊,羊肝、羊胃用来祭祀祖灵,然后烧食,也有的生食;羊血用萝卜丝拌后腌做咸菜,放在饭上蒸熟吃,味道特别鲜美。

客家人喜猎野味、昆虫。

摆夷族喜食糯米,现舂现吃。

而纳西族人则忌吃狗肉、马肉和水牛肉。

沐晟没有再限制她的行动,于是她空出大段时间出府闲逛。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这座小小的府城,街上往来的百姓穿着独具风情的民族服饰,纳西族、彝族、白族、景颇族、拉祜族、瑶族……色彩鲜艳,热烈奔放。

开阔的空地上还有市集,体态壮硕的藏人守着马栏里膘肥体健的藏马,不用吆喝,就引来买家竞相叫价。

日子在对沈姓男子的等待中,静静地流走。

也是在这段时间,朱明月在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的西南边陲,度过了永乐二年的年节。

然而,尚未等到沈明琪,一群贩茶的商贾就先找上了门。

嘈杂声从前门一直传到后苑,格外刺耳。

朱明月在睡梦中被吵醒,撩开床幔就唤了一声“红豆”,忽然想起已经离开京城,不由得闭着眼叹了口气,摸索床头上挂着的中衣。

辰时两刻。

云南日出的时辰比应天府要晚,此时的窗外仍是灰蒙蒙一片。

她坐到桌案前去拿圆木盘里的提璧壶,就听见两下叩门声:“吵醒小姐了吧。

” 是管家沐敬给她安排的丫鬟佩蓉。

朱明月给自己倒了杯水,“外面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一群茶商上门来告状,管家已经带着侍卫过去了。

奴婢刚刚起来,也没听太真切。

”佩蓉说完,又低低补充了一句,“小姐不必担心,王爷那边儿也起了,马上要去处理。

” 朱明月怔了怔,什么茶商这么不识好歹,不去衙署喊冤,却天不亮跑到直隶藩邸来哭闹。

放下瓷杯,她淡淡地说道:“这里没别的事,你去睡吧。

” 显然她并不担心,也不关心。

如果不是嘈杂声太大让她无法入睡,她不会特地点上灯。

然而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吵闹中,府邸里的灯笼逐个被点亮。

后来西厢的灯也亮了。

彝家打扮的侍卫提着一盏灯笼走出来,后面跟着的孱弱男子身披大氅,由随侍搀扶着,不住地咳嗽。

这一行人经过中苑,正好迎面便碰见了要返回自己屋的佩蓉。

“是不是吵到你家小姐了?” 萧颜又咳嗽了两声,朝着佩蓉招了招手。

佩蓉低眉顺眼地跑过去,也不知小声禀告了什么。

但此刻朱明月寝房里的灯盏没来得及熄灭,还阑珊地亮着,照亮了整片菱花轩窗。

一道窈窕的倩影投射在窗纸上,勾勒出的美好轮廓显露无遗。

朱明月轻轻叹气,将披在肩上的中衣裹紧,随即起身去打开房门。

“军师也醒了。

” 萧颜伫立在淡淡夜雾中,宛若一尊莲纹錾刻的绝美玉雕,“外人无状,惊扰了小姐的好梦。

” 从他住的西厢到正门有两道苑路能走,他却绕到中苑来,还特地从她的房门前经过。

惊扰她好梦的,不仅是外面的人吧。

朱明月道:“既然军师也起了,不如一起去前面看看。

” 说罢,招手让佩蓉去取屋里的薄锦披肩。

被灯笼照耀得通明的朱红门槛内外,偌大的府宅三层石阶已经被蜂拥而来的茶商挤得满满的。

管家沐敬整个人都被围堵在人堆里,挥舞着双手,正在焦头烂额地解释着什么。

沐晟披着一件黑金雪貂披毡站在石狮子旁,面无表情地望着跟前一众群情激奋、唾沫星子直飞的茶商,像是还没从梦里清醒。

这时候看到从影壁后面走出来的朱明月和萧颜,才放下环着的双臂,淡淡地说道:“你来得正好,还没等你踏进沈家大门,全省的茶商都找了过来。

” 找她的? 朱明月看着沐晟,又望向围在面前的商贾,“是来找小女,还是找小女兄长的?” 沈万三后人流落在云南的事,仍是秘密。

但沈家在云南十三府经营得风生水起却是众所周知,尤其在茶运方面。

“宋家的、方家的、赵家的茶商……都口口声声要找沈家的当家人。

明琪如今不在,你作为沈家的嫡女,也算是半个当家人,自然是找你的。

” 沐晟把话说得理所当然。

朱明月蹙了蹙眉,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时旁边的萧颜走上前,略带责备地说道:“沈小姐离家多年,才刚回来,你让她如何去周旋那些素未谋面的茶商。

” 说罢,示意身边的侍卫搀扶自己过去。

围堵在府邸门口的茶商不仅来自云南的各个县城,还有其他省赶来互市的,却都在运货的半路上遭到阻截,在货物交托给马帮之前全部遭抢,血本无归。

又不知从何处得知沈家当家就在曲靖府的消息,纷纷赶来求援。

求的是沈家,奔的却是黔宁王府。

结果大批茶商蜂拥而至,在府宅门口越聚越多,最后整条街都被喊冤的茶商给堵上了。

“黔宁王,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我们的身家性命都投给了那些茶叶,这下全都没了,让咱们可怎么活!商社不能不出面管管的!” “沈家是云南十三府的茶商总协办,是咱们的倚仗,现如今一定要出来主持公道!” 茶商们越说越激动,纷纷扑倒在府前的大街上。

府门前的灯笼照得大理石台阶一片嫣红,跪在地上的人磕头作揖,哭声震天。

萧颜不得已亲自走下台阶去扶,刚扶起一个,却跪下去更多。

此刻若是沈明琪在场,面对这样的情形会怎样处理? 而沈家作为一介戴罪之身,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出面组建商社,还做起了云南十三府的茶商总协办? “莫非,是王爷开的方便之门?”朱明月问他。

沐晟看了她一眼,道:“沈家在云南经营多年,从隐姓埋名逐渐发展到后来的全部漂清,其后更是重整旗鼓,将几桩生意打理得颇具声色。

茶运方面就是受到了多数商贾的推举,一跃成为众商之首,多年来一直负责和掌管茶马的朝廷官署进行接洽。

” 居然还是半个皇商。

“怎么,是不是有些后悔。

还是心动了?要是早知道沈家在云南原来这么厉害,其治下的商社又遍布各省各地,奈何会因为区区进宫出家的机会,就错过回来做一个当家人。

” 沐晟的询问中带着不可否定的音调和些许轻慢,“但早知道又怎样,明琪为沈家劳心劳力的这些年,你却在姚广孝身边贪图享乐、苟且偷安,无论将来你站在任何一个沈家人跟前,都抬不起头来吧?” 刻薄的字句,让朱明月为之一怔。

直到此刻她方才明白,沐晟不仅是在指责她,更是代替所有殷殷期盼沈明珠归来的沈姓族人说话。

可他的确是误解了。

当初为了消除他对自己身份的怀疑,她的确故意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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