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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着。
脖颈微微后仰,喉结徒然地滚了滚,他不再挣扎,放任自己坠进黑暗的漩涡。
- 那年冬天,北川下了大雪。
从除夕夜到元宵节,郑淮明都待在医院。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牵挂,情愿让同事们回家团圆,坐在冷清的值班室里。
一个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住院部仍有病人和家属,每天至少还听得到一点声音。
元宵节晚上,医院食堂特意兼顾了南方和北方的习俗,煮了饺子和汤圆。
他下了临时手术,已经夜里九点多,平日热闹的食堂里空荡荡的,亮着惨白的灯光。
忙了一天的掌勺师傅躺在窗口后面打盹,锅里的饺子已经见底,汤圆剩的多,郑淮明拿过碗,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圆。
即使有小火煨着,也已经温冷了,从饭点泡到现在,汤有些浑浊,飘着一层薄薄的油星。
他在角落坐下,舀了一只送进嘴里,很慢、很慢地咽下去。
记忆里,小时候有一年元宵,家里包过汤圆。
郑泽还小,两只手沾满面粉玩得不亦乐乎,叶婉仪在厨房里炒菜,油烟机的声音和电视里的元宵晚会混在一起。
他跟郑国廷学,怎样把芝麻馅塞进面团里,再一个个搓起来。
后来煮的时候,他手劲儿小,包的好几个都破了,染了一锅黑乎乎的芝麻,一家人边吃边笑。
也就那一年,后来郑泽病了,父母再没心思过节。
再吃到汤圆,是到北川上大学的第五年,和她在一起……(OzST) 想到她,郑淮明手中的瓷勺瞬间失了力气,撞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那粘稠的芝麻馅漏进汤里,糯米皮冷到发硬,他吞下三只,胸口已经堵得闷滞,第四只舀着,半晌悬在空中。
食堂门口遥遥传来喧闹声,一对中年夫妻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质朴豪放、说话粗犷。
“还好赶上了,你说这雪下到什么时候停啊?车全都晚点了!” “孩儿,你们这有没有微波炉,把这些菜给你打一打?” 身后那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是科里今年新来的医生。
“爸妈,你们声音小一点……这里还有其他医生吃饭呢。
” 中年大叔连忙放轻了音量:“这是你妈做的红烧肉,分了三个盒子装,冷冻能放好多天,你留着下班了热一热吃……” 不一会儿,饭香飘散在整个食堂,一家三口围坐一桌,说说笑笑。
郑淮明坐在角落里,远望着他们的背影,起身将剩余的汤圆倒掉。
脚步停了几秒,没有从那桌经过,转身走向了食堂后边的小门。
口袋里还剩半包烟。
他走上十五楼天台,抽出一根,按动打火机点燃。
这半年来,他抽烟越来越频繁,没有半分享受,每一根都如饮鸩止渴。
大量具有镇静作用的尼古丁涌进胸腔,能暂时缓解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不到十分钟,烟盒已经快空了。
郑淮明踱步向天台的边缘,放眼望去,能俯瞰北川市的人间烟火、车水马龙,更远处,仍有更高的现代大厦林立,将他全然包围。
如此繁华的世界,那么多灯亮着,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留,与他有关。
或许,以后也不会有…… 冬夜的寒风拂过,如一把小刀,刺得脸颊生疼。
他羽绒服开敞着,衣领随冷风扇动,目光却只麻木地聚焦向那无数霓虹光点。
她此时在做什么?在哪里? 最近,他越来越少梦到她了,完全失去消息的日子里,他连她如今的样子都没法想象。
有一天,他会不会再也想不起她的笑容了? 入目皆是热闹团圆,而他孑然一身站在阴影里,身后连影子都看不到。
郑淮明倦怠的脚步动了动,朝天台边缘缓缓走去。
后天年后复工,最缺人手的日子已经过去……还是会对科里排班有影响吧,可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明明已经在一步步靠近她的路上。
可为什么一想到明天的黎明还会再次升起,他心头竟是绝望的?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目光空洞,怔怔地垂下眼,十五层高楼,只要再往前两步,一切就能彻底结束了。
突然,手机“叮”地响起—— 寂静中,这一声犹如刺破薄纱的利剑,猛然将郑淮明从下坠的思绪中拽住。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打开了屏幕。
看清群消息时,男人幽黑的瞳孔一瞬缩紧。
是金晓秋往校友群里,转发了一则推送:国际电影节青苗奖团队主创采访。
那缩略小图里女孩的侧脸,是那样熟悉。
又一条信息弹出。
金晓秋:【北川大学08级外语学院方宜荣获青苗奖,请大家帮忙多多转发这条采访!】 郑淮明不敢置信,抖着手点开了视频。
这条采访足足有二十分钟,一开始是一段电影节颁奖典礼的录像。
只见方宜身穿一条浅紫色修身晚礼裙走上舞台,下摆如花瓣般绽放,步步生莲。
万众瞩目下,她晶莹的眼眸中尽是坚定,接过奖杯时,对镜头嫣然一笑,明眸皓齿。
画面一转,到了后台。
方宜仍穿着礼裙,端坐在沙发上,举起印有“北川大学”校徽的话筒。
恰到好处的V领露出她如天鹅般的脖颈,白皙优雅。
斜对面是一名略显稚嫩的学妹,拿着稿子采访道:“学姐,你原先就读于外语学院法语系,为什么转行拍纪录片呢?这是你一直以来的理想吗?” 方宜落落大方答道:“我原先的理想是当一名法语翻译,来图卢兹念书后,一个特殊的契机,让我选到一门相关的选修课程、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才开始拍纪录片。
” 郑淮明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视线如痴如醉地聚焦在她的脸颊、说话时一张一合的红唇上,一刻都不舍得移开。
如同一个贪婪的饕餮者,几乎想将这些画面生吞下去。
她更成熟了,眸光流转间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长发挽起,耳边落下的几缕碎发尽显妩媚…… 十几分钟过去,郑淮明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黑暗中,紧盯着那发光的屏幕,深邃的瞳孔中清晰倒映出她的面庞。
“听说这次得奖后,好几个公司都愿意合作,你毕业后更倾向于独立创作,还是加入知名制作公司呢?能不能分享一下对未来的规划?” 方宜微笑:“目前没有很具体的打算,法国的艺术氛围很好,适合我们做独立创作,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回国,我和我的搭档更倾向于举起摄像机,去记录这片我们自幼生长、最熟悉的土地。
” ——回国。
这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雷,炸开在郑淮明耳边。
她竟然有意愿回国…… 他或许还能再见到她。
瞬间像被抽去了脊髓,郑淮明膝盖一软,脱力地跪倒在了满是灰尘的天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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