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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黑,层云飞动,银蛇般的闪电,灼亮暗金色的云层边缘,将十万里漠漠长空,犁出阡陌纵横。
一个黑云压城暴雨欲来之夜。
“嚓!” 一声暴雷终于划裂夜的寂静,天地瞬间白茫茫大亮,勾勒大地之上树木张牙舞爪的狰狞黑影,在那些长而妖乱的树影之间,有数条更黑的影子,流星般飞越。
当先一人轻功卓绝,身形快得几乎生出淡淡虚影,只是每次落地时,似乎都有些踉跄,看那姿态似乎气力不济,然而每次将要栽落时,那人都顺势一扭身,更快更猛的射出去,丝毫不顾惜气力,丝毫不给自己停顿的机会。
那人身子微微前倾,一个狂奔时最省力的姿势,双手却紧紧抱住了怀中的一个小小包裹。
那小小一团护在他怀中,风雨不惊,那人前奔时犹自不忘用手护着,唯恐沾着一星雨丝。
他身后,几条人影不即不离,以护卫的姿势跟随着,几个人轻功虽有高下之分,但步姿频率一致,围护的方式十分有章法,一看便知道训练有素,除了最前面那人埋头前奔之外,后面几人疾行中犹自不断回头,似乎在注意着身后的动向。
隆隆雨声隔绝喧嚣,狂暴的风却将身后一些隐隐的动静卷了来——马蹄踏在水洼中的声音、刀剑摩擦交击的声音、长鞭焦躁频频抽打在马身的声音。
这些声音传入这个疾奔的小小队伍耳中,这些疲惫而狼狈的人们脚下更快。
很明显,这是一场雨夜追杀,在蜿蜒山路和苍青密林间,在恶劣天气下,追逐者和逃亡者,进行着体力和耐力的比拼。
“好歹快到地头了!”逃亡者队伍中,一个魁梧大汉抹一把雨水,翘首望向苍山背后某个方向,满是血丝的眼底,闪烁起希望的星火。
“等到了,赶紧看看小六的伤。
”另一个颀长玉面男子转过头,目光关切的看着身后一个持双剑的少年。
那个叫小六的,看起来还是孩子,苍白清瘦,遍身血染,面对几人齐齐看过来的关心眼光,倔强的抿着唇,摇摇头。
“叫你别来你非要来,这下好了,拖后腿!”一个矮个子男子斜着嘴角,睨视着那瘦弱少年,却顺手弹出一颗药丸,塞到那少年嘴里。
那少年呸的一口将药吐在尘埃。
“你!” “三虎!”抱着包裹的领头男子沉声一喝,矮子立即住嘴扭过头去,领头男子目光有些歉疚的看着这个少年……小六还未学成,本不该走这一趟,可是……他叹息一声,摸摸那少年的头,道:“好在快到了……” “咻!” 猛烈的破空风声穿透雨幕,刹那间截断他的语声,雨花伴着血花溅起,奔在最后负责警戒的一个身影踉跄一下,无声栽落。
透过他后背的森黑的锋尖,将这群逃亡者眉宇间刚露出的喜色钉住! 敌人追来了! 领头那人下意识紧了紧怀中包裹,抿了抿唇,一甩头间满身雨水飞散,湿漉漉的脸倒映在闪电的白光里,眼神隼利如鹰掠向队伍之末。
接收到他眼神的魁梧大汉霍然扭身,大笑道:“奶奶的,事儿真多!”掌间青光一亮,二话不说扑向追逐者。
暴雨中粗豪冷笑声钉子般射出,几乎刚落地那一刻,那个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的大汉,便手起刀落,连杀数人,倒落的敌人尸体将道路阻住。
被激怒的敌人包抄上来,将他围在中间,雨水冲刷出厮杀者的轮廓,泥泞里响起不知是谁的嘶吼,大片大片血花混杂着雨水泼洒而开,将苍白的闪电染红。
闪电里黑色背影孤独的留在雨幕那头,以一己之力死死挡住敌人前进的步伐。
而这一头,其余人连犹豫都没有,咬牙头也不回继续前行。
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时间伤心,这样的场景,在那白骨鲜血铺就的逃亡之路上已经绵延了一地,一路上,三百人的队伍,便是生生以这样的方式,被削薄成今夜最后剩下的寥寥数人。
没有人不满,更没有人畏怯,这是他们存在的全部使命——六百年前惊才绝艳的皇者,创立一代代被大力培养的密卫,这些人享有最高等级供奉,家族妻儿都被专门照拂,平时不作战,不护卫,不被任何达官贵吏驱使,一生也许都未必派上一次用场,然而一旦用上他们,便是天地倾覆之刻,那么到时,人人都是以一当百的死士! 何止以一当百?长达千里的逃亡之路,面对数万不死不休追逐的大军,暗杀、设伏、反间、攻防……出发时三百人,到了这里只剩下最后五人,然而,换来的却是数千敌人尸首,一路倒伏。
在重门深锁的皇家密档里,他们被称作:血浮屠! 然而,正如血浮屠永不能为世人所知一般,属于这支精兵队伍再辉煌的战绩,都将注定被历史无声淹没。
存在,就是为了在需要的时刻,牺牲。
身后敌人的喧嚣再次传来,一条命只能拖延宝贵的一刻,小六眼神一冷,返身要扑,矮子三虎突然伸手将他狠狠一拽,拽到一边。
“逞能!” 暴雨里三虎束紧腰,那里有个一直流血的伤口,很不满的道:“我就知道好事该轮到我了。
” 他倒拖着刀转过身去,留给同伴一个懒洋洋的背影,挥挥手。
“如果谁活下来,记得告诉我女儿,她爹再也娶不了二房了,叫她放心!” 剩下的三个人沉默着,小六脸色更白,领头男子闭了闭眼。
“好!” 厮杀声远远抛在身后,三个人拼命飞驰,这是拿命博来的时间,没有谁有权利浪费!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而熟悉的嘶吼,尖利的穿透天地喧嚣,领头男子立即道:“别回头!” 然而小六已经回过头去,一转首间看清身后骨肉飞洒践踏成泥一幕,眼色血红。
随即他无声无息扑了回去。
领头男子一伸手便抓住了他,小六死命挣扎,卡在臂上的手却铁钳般动也不动,雨声中听见老大清晰稳定的道:“阿衍,你去!” 小六霍然回首,怒道:“老大,你疯了!” 那颀长男子已经笑笑,道:“我家孩儿,拜托老大。
” 领头男子默然点头,掉转目光,小六还要说什么,却立即被封了哑穴。
颀长男子摸摸他的头,笑容温暖,道:“小六,天战世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传人,你好好活着。
” 他转头,目光和领头男子交视,随即各自错开。
仰头望向雨幕尽头,似乎想穿过这沉沉的雨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人,又似乎在做着默默告别,颀长男子眼神中泛起淡淡疼痛和柔软,却一闪即逝,随即他头也不回,掠向敌人之中。
人尚未到,手腕一振。
“唰!” 地面上弹开黑色的绳索,灵活而矫健的缠上追来的奔马,一滚一抽,最前面一匹马惨嘶着倒地,马上张弓搭箭的骑士猝不及防被掀翻,葫芦似的滚下去,撞上后面的马,那马仰首长嘶双蹄将抬未抬之际,雪光一闪,血影一亮如虹,一颗人头在雨花中旋开去,随即长刀自肘间翻出,一刀断了当先骑士的头,顺势一拉,齐齐斩去第二匹马的腿,马身轰然坠地那一刻,他已鹞子般翻身而起,撞入马上骑士怀中,刀进,刀出! 血光爆现里,第三个骑士也已经到了,长剑劈下风声猛烈,苍衍跃起,手中比寻常刀更细更薄的长刀,迎上那人的剑,刀剑相贴,“嚓”一声。
马上骑士只觉得对方的刀突然不见了,心中刚刚一喜,突然便看见一截刀尖无声无息紧贴着自己的长剑,蛇般滑出,瞬间射爆生命的星火! 刹那之间,毙两马,杀三人! 血浮屠第一高手! 小六被领头男子拖着奔行,犹自回头死死盯着他闪掠如电的背影,浑身都在轻微发颤。
是的,整个队伍都是老大的属下,都该在生死之境前赴后继,但是,不应该包括阿衍! 只有他知道,他是老大的亲兄弟! 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父亲,他那三千里地一根独苗的儿子,是那个家族最后的后代……而那孩子……那个奇异的孩子,如果没有父亲,怎么能活成! 这一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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