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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坡之名流传甚广,其位于鹤涫台以西,原为淮水之畔一无名矮山,据传曾为文单王为迎熙照公主所立之金宫所在。
后有金宫破碎,金水流于遍野,时人争相掘之,固得名曰‘碎金坡’。
而那金宫倾覆之由,却少有人知。
吾欲究其因果,数度寻访探问,后于一山野客店之中见得一说书老翁。
那老翁收吾茶钱三盏,将那茶盏一放,说起因由。
老翁唱曰:‘却说那金宫碎,乃自鹤涫台而始。
诸君可知,那淮水滚沸之景,古往今来,原来曾有两回?这第一回,兴许在座有人听过,便是那陈时熙照公主西出文单之时,白鹤君投水之故,也是鹤涫台其名之由来。
而这第二回,就是说这碎金宫了!这事儿啊,知道的人可就少了。
小老儿也是这些年走南闯北,机缘巧合,听得些许经过,不知真假。
诸位若是不信,那便全当个稀罕故事,一听而过罢! 话说前朝年间,有一大诗人,诸位莫问是谁,不可说,不可说也。
前朝之事,诸君之中有识之辈者,想必听过几分。
武宗年间,卓胡二党之乱,诸位可有耳闻?那大诗人才华横溢,自然在朝为官。
只是时有那卓胡朋党之流,肆虐官场,诗人品性高洁,不愿与之为伍。
以那卓胡之残虐,岂能放过于他?然而,那诗人才名惊世,人人追捧,卓胡二人亦心有顾忌,不敢加害太过,虽使那诗人几经贬谪,却依然立足朝堂不倒。
只是可那诗人有一至交好友,官位微末,却是为其所累,惨乎!丢官归乡在先,抄家流放在后,年纪轻轻,便在路上丢了卿卿性命!诸君,且猜一猜这位君子流放何处?恰就是我等脚下,西出番南、淮水之畔的这鹤涫台呀! 那诗人远在朝中,听闻此事,快马自那京都疾驰三日远赴而来,却也未能见上这友人最后一面,只能于这鹤涫台之上伏地痛哭,哭得淮水鼎沸,漫涌而上,直将那河畔金宫熔尽,数日方才退去。
从此,金宫不再,只余遍野金珠。
诸位,这便是那——碎金坡。
’ 那老翁说罢,有人问曰:‘如此,诗人何在?’那老翁笑答:‘自是同那白鹤君一般,死了。
滚水淹没桥上,他不肯离去,岂有活命之理?不过,却也有传言说,那诗人立地羽化, 上天做了神仙。
端看诸君愿意去信哪一种了。
’ 若说前朝卓胡二党之乱年间,当世可称大诗人者,唯有庄、李、徐、贺四人。
吾列四人生平而思之,老翁所言诗人者,唯庄也。
昔年乐安居士弃官而去,不知所踪,时传其为卓胡二人所害,莫非真有其事耶?叹哉,惜哉!千载前朝,只出一个庄雪川,如此玉质良才,竟枉折于朋党之私!叹哉,惜哉!” 宁和缓缓放下竹简,指腹细细抚过最后一笔篆文,心中震动许久难平。
不同于说书人与这刻下竹简的“湖舟客”,只得遥想揣测,她亲眼见过庄岫云。
机缘巧合,相交数月,视之为友。
如今读过这竹简之中所述,再忆起于青云顶中所见种种,宁和心中已是恍然明悟。
庄兄当年痛失其友,应是确有其事。
而那故事之中的那位友人,恐怕她也见过。
便是花溪客栈中所遇那位擅琴的江远兄,陈长青。
“芳草新鲜处,花溪客云来。
” 庄兄种下一株梦乡树,千年来将当年之事一遍又一遍重演,究竟是想要寻得一个答案,还是仅仅只是想从早已不可追寻的过往之中捞得一丝故友的幻影? 天将暮色,宁和静坐案前,落日余晖抚过窗棂,如将那旧木镀金,灿灿耀目。
昔年庄兄立于鹤涫台上,也是如那日书院中的她自己一般,无法可想无能为力,怒恨交集,一朝入道吗? 这一刻间,宁和的目光里仿佛于这夕日之中瞧见了那道孑孑而立的人影,身着青衣、目若点漆,竹影摇曳间,缓步而来。
又一时间,竹影深处再走出一人,蓝衫笑面、温润可亲,朝她拱一拱手:“小可姓陈,表字江远。
” 大梦浮生。
宁和抬手抚过左目,不知眼前之竟究竟是她之所思,亦或是昔日梦娘之所见? 那青云顶中,层层件件皆是庄兄之故居旧事,他却说他并非青云子。
还有那雾面拂尘、身着青衣的道人,又究竟是何人? . 日头落尽之前,宁和下楼要了一桌饭菜。
楼下大堂之中济济满坐,来客尽都是要往大赵去的,有些今晚就要趁夜而走。
宁和一边用饭一边侧耳细听了一番,发觉这些人大多都是些走私商贾,以车队居多。
也有一二独身上路者,瞧着沉默寡言、面容冷漠,一副不好相与模样。
翠姑不在堂中。
先前在她房门外守了小半个时辰的那男狐狸也不在,只有金银铜铁板几个童儿留在客店之中,来来往往地端菜送茶。
宁和用完饭回到房中,刚喝过一盏茶,就听房门外又有了动静。
此时天色已暗,她刚刚将桌前一盏油灯点亮。
这回门外的男狐狸不再踟躇,宁和也就没能来得及将门别上,一下叫他推门跑了进来。
“客人。
”男狐狸手里提着盏罩了朱红油纸的圆灯笼,披散着一头乌油油的长发,从推开的门扉里抬脚挤进屋来。
他生得身量修长,一张脸长眉细目脸,鼻若悬胆、面若敷粉,灯下含着情看来的模样,实在当得起一句玉面郎君。
宁和却只觉得头疼,张口喝斥道:“来者何人,速速出去!” “客人莫忧,我乃此间店主,名为王胡儿。
”男狐狸柔声说道,“女郎风姿出众,胡儿实在仰慕,趁夜特来相好,还望女郎垂怜。
” 王胡儿此时心头颇有几分自信。
他先前怕叫翠姑那小野狐抢了先,急匆匆跑来叫门,确实欠考虑了些。
故而他被拒之门外后特意回了趟山里,找了几头有经验的狐狸虚心请教了一番。
大伙都说,首先需得入夜时去,另还需将衣裳穿得少些,见得面了先表一番倾慕,末了再说一句请君垂怜,总能成事。
王胡儿得了这诀窍,便兴冲冲跑回来,换了件轻薄绸衣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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