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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2/3)

所悟。

她突然恨恨地用力推了他一把,转身就跑,他飞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哑声道:“印儿,我只想借岛主之手取回你的心魄,让你能活下去!” “求助于灭门仇人!我宁愿死!” “我不是求他!只是利用他,印儿,凭你我之力即便是命不要了,又有何能力对抗岛主?” “那便死好了。

”寻了多年的仇人近在眼前,她只剩下疯狂的杀念,片刻也等不得,更何况是要依靠仇人救自己性命? “印儿。

”他紧紧地箍住她,“待时机成熟,我必助你报血仇。

你要信我。

” “我不信!”她嘶声叫道,“你变了!你不是原来那个陌途了!” 陌途眼神一黯,眼中闪过悲凉,却低声道:“你太激动了,先睡一阵吧。

” 手在她枕骨上轻轻一按,不可抗拒的睡意潮水般袭来。

绝望地沉入睡梦时,耳边传来他模糊的一句:“对不起。

” 再醒来时,是在烟色鲛纱围绕的床铺上,陌途不在身边,青印起身去开门,发现门外站了多一倍的守卫。

她应是被囚禁了。

而此时她唯一能想到的,是苍。

虽然他只是一株脆弱的花草,却说不定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此时天色虽阴沉,却是上午时分。

记得苍说过,他的魂魄只能在夜间离体游走,于是只能焦急地等天色黑下来。

然而直到天黑透了,也不见苍来。

陌途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整日不见踪影。

她郁闷地靠在门边,望着黑暗笼罩下,美丽荡然无存、只余阴郁恐怖的海岛。

夜色中忽有一个身影渐行渐近,守卫恭敬地行礼:“公主殿下。

” 青印站直了身子,看着赤砂慢慢走近。

赤砂凝视她半晌,道:“獬猫今日在这宅子周围设了防灵结界,是为了提防什么的?” 青印恍然醒悟。

陌途应是猜到了苍的存在,特意提防了,而赤砂似乎并不清楚这件事。

她偏过脸望向黑暗的远处,淡淡道:“岛上妖魔鬼怪甚多,自是有用。

” 赤砂站在她的身边,也不说话,只出神望远望,倒像是来跟她一起欣赏夜景来的。

静默良久,青印开口道:“你是故意将我带来这里,交与岛主的吧。

” “没错。

”赤砂没有否认,语调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我的?” “找回记忆的那一刻。

”赤砂说。

“记起我的身份之后,我就知道了你之前所说的婴灵妖木的真正主人是谁,也猜到他必然希望捕捉到身含仙蕈的你。

” 青印尽管已猜出答案,还是忍不住想再问一次:“是谁?” “我的父亲,所谓的斜渡岛主。

” “什么叫做所谓的?”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了,父亲的真实身份,是寂灭海王。

” 寂灭海王。

很久以前,董府园中,舍三爷的一段话涌现在耳边:“五百多年前的一场神妖大战,整片寂灭海被诸神围攻,化为沸腾岩浆,后凝结成黑色荒原。

海中亿万海民并那寂灭海王,均被熔化,骨灰都凝结在那灰岩之中……” 青印惊道:“寂灭海王不是在五百年前就死了吗?” “那场被神族围攻的大战中,整个王族倾尽全力,保全了父亲的性命。

五百年后,父亲元气恢复,以修仙者的身份,重现人间,占住了这一方如珠海岛。

” “可他不是唯一的幸存者啊……你也活下来了。

” “我不是幸存,我是被敌方神将天枢星君私藏起来,才苟活了性命,这样的存活无比羞耻。

做为王族公主,我本应给亿万海民陪葬才是。

”说到这里,她的赤眸异样腥红,满是刻骨仇恨。

“整片寂灭海化为熔浆,海民在翻滚的流火中尖叫挣扎,不论男女老幼,均被熔成灰烬。

整片海变成黑色荒原,漆黑的石头里凝结着无数骨灰和怨魂。

你永远不能理解那种万劫不复的痛苦和仇恨,在这样的血仇下,星君居然还揪着一分私情,想要夺去我的记忆,让我位列仙班与他双栖双宿,真是笑话。

”她忽然冷笑起来,她用喑哑的嗓音唤道,“只要能报仇,我可以舍弃性命,舍弃灵魂,舍弃一切……舍弃你,印儿。

我不在乎你的失望、你的仇恨,在那样的血海深仇面前,没有什么值得在乎的。

” 说完这句话,看也不看青印一眼,转身便走,身后传来青印低低的一句:“你以为,我还在纠结友情的背叛吗?” 赤砂脚步一滞。

青印语气缓缓:“你只记得数落你的子民的惨痛过去,却忘记了你的父亲为了夺走我家的仙蕈,杀我全家一百多人的事了吗?还是你觉得在你的血仇面前,我的血仇不值一提?我现在最大的企盼,就是亲手取了寂灭海王的性命,千刀万剐。

同样的,在血仇面前,我也没有什么在乎的。

” 两个女人背对背站着,各自默默流下泪水,却是谁也看不见谁的眼泪。

赤砂走后,青印木然呆坐许久,内心情绪却是海流暗涌,不能平息。

陌途回来的时候,青印正在床边默默坐着。

他带了一身煞气,在进门时迅速收敛,走到她面前时俨然变回了她的纯良大猫。

俯身将她抄起抱在膝上,脸在她的颈中拱了一拱,软声道:“这几天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你,有没有想我?” 她原本是憋了一肚子的怆然怒气,被他这般一撒娇,竟散了大半。

伸手捧着他的脸细细地看,他的眼瞳还是若琉璃般通流澈漆黑,那魔戾之气隐得深到看不见,像是隐到了身体最黑暗的角落里去。

这样的感觉更让她害怕。

“陌途……为什么要与岛主掺合在一起?你可知道岛主已得到雄仙蕈,再加上我,一雄一雌已集齐,很快便要将我炼化掉?” “原来印儿是在怕这个。

”他微微笑了,“不,你猜错了,他没有集齐。

” “没集齐?”她一阵诧异,“那个碧玉小楼中,不是囚禁着名字叫做苍的雄蕈吗?我体内的那一只,不是名字叫做茯的雌蕈吗?” 他头顶的毛耳朵警惕地竖起:“怎么?你连雄蕈的名字都知道了?你们交流的不少啊!”眼中升起爆爆火星。

“其实不是我与他交流啦,是我体内的雌蕈,叫做茯儿的,当初她甘愿附在我身上救我性命,只是想借我的身体见苍一面啦。

”她本问心无愧,可是被他这么一瞪,就莫名心虚。

“茯儿?”他环着她的腰的手不由地紧了一紧,像是想把潜在她身体中的异样挤走,“难道雌蕈还有意识吗?” “之前还有那么一丝丝,现在见过了苍,心愿得了,应该是已散去了,我感觉得到。

” “心——愿——得——了?”他眯起了眼睛,“了了什么心愿?那只雌蕈对你做什么了?!”怒向胆边生,一把将她按在了床上,眼神利利地上下的打量。

青印慌道:“没做什么,就是看一眼,看了一眼啦!”这时只能用无比坚定的语气撒谎了。

拉手摸脸什么的,打死也不能承认。

却听陌途冷哼一声:“算他再敢非礼你,我便去踹翻那碧玉楼,将那株烂草碾成渣。

” 青印咕噜咽了一下口水,急忙安抚地揽着他的脖子,转移话题:“正事还没说完。

雌雄仙蕈都在此地了,刚刚你为什么说并未集齐?” “你体内有雌蕈是没错,可是,是只不完整的雌蕈。

” 她更迷惑了:“此话怎讲?” “你忘了,你现在心魄缺失,雌蕈进入你的体内,是渗透于你的血脉魂魄,心魄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现在雌蕈的一部分在仙君手中。

不夺回你的心魄,岛主是不会动你的。

正因如此,我才有胆量与你留在这里,冒险一搏。

” “原来是这样……可你所说的冒险一搏,究竟是什么的打算?” 陌途伏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星君已得到消息,快要来了,只待星君与岛主两败俱伤,就有机会趁机杀了他们。

既报了你的家仇,又能夺回心魄。

” 这看似完美的企望听在青印耳中,却是打了个哆嗦。

她望着陌途突然充满狠戾的眼睛,不由心生寒意,怯怯地问:“你想……杀了星君?” 陌途面上拢着含霜,目含阴翳:“有必要的话,我会杀了他。

” “他可是神仙……也是你的旧主啊。

” “经过以往的那些经历,我已看透了。

无所谓神魔,无所谓正邪。

神作恶甚于魔道,凭什么还自称仙君尊者,高高在上?这世上没有神魔正邪,唯有胜负强弱。

”那暗黑的瞳底,透出浓重的血腥杀意,令青印不寒而栗。

青印只觉十分不妥,却不知该怎么说,只道:“星君毕竟是掌有兵权的神仙,岛主能有胜算吗?”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星君虽握有兵权,此役却是见不得人的私事,不能调动大批天兵,因此胜算是有的。

此次虽说是冒险,但印儿需知道,再怎么冒险,我也不会拿印儿的性命冒险,我自有保全印儿的计策。

”突然,天际隐隐传来闷长的螺号声,陌途眸色一凛,“星君快要来了,此处屋子外面已设结界,更有重重护卫,印儿待在这里最为安全,切不要乱闯,等我回来。

” 她不安地想要拉住他的衣角,他却已抽身快步离去,她连一句“要小心些”的叮嘱都没来的及说。

喊着他的名字急急忙忙追出去时,已不见了陌途的踪影。

整个屋子上方像罩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罩子一般,风都透不进一丝来。

结界之外,阴云正从天际涌起,海上风暴欲来。

这个结界不仅阻隔外面的人进来,也阻止她出去。

一昼夜后,天色微明之际,透过透明结界,可以望到远处雷鸣电闪,烽烟四起。

有海妖骑着丑陋怪异的妖兽从头顶掠过。

海岛不远处的海面上正在发生一场恶斗。

星君来了。

青印被囚禁在这个罩子里,不知道战况如何,也不知道陌途是否安好,只觉得心头被不祥沉沉压着。

不知多少次去冲击结界,无一例外被反力撞得摔个大跟头。

在某一次撞到结界壁上、仰面摔倒在地时,恼羞成怒,抬手对着结界射出一羽箭。

羽箭遇到结界,如入水般攸忽不见,毫无作用。

青印沮丧地跌坐到地上,没有任何人来告诉她外面发生了什么,而陌途离她并不远,却让她摸不透,看不清。

就算是被星君劫持到仙界那段日子,也不曾觉得如此孤单。

忽然之间,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人,拍了一把脑袋,对着门板轻轻射出一支血羽,跟着拿火折点燃。

接下来的时间,她就站在结界内,焦灼的目光投向阴云压抑的天空。

入夜时,暴雨来袭,黑夜的天空中,妖魔般翻涌的乌云带着血色边缘,看上去分外诡异。

外面风雨虽猛烈,却是一滴也落不进结界之中。

青印坐在门前石阶上,手托着腮,眼巴巴地望着天空。

乌云间忽然有火色一闪,紧接着就有一团火红急坠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结界的顶部,又被弹得直飞出去,摔在了地上。

她跳起来,趴到透明的壁上看去,只见一团破布般的红色物体摊在不远处,任大雨浇淋。

她凝目仔细看去,终于看出那是一只展翅有三四丈长的火色大鸟,羽毛凌乱,肚皮朝天躺着。

这难道就是风华绝代的九羽的真身吗!怎么会如此狼狈…… 外面的树丛下阴影簇簇而动,几名海妖守卫走了出来,诧异地盯着地上的大鸟,还拿手中的长矛戳了它一下。

青印大慌,叫道:“喂!你们不要碰他哦!” 她用力拍打着结界内壁,大声呼唤九羽的名字,良久,大鸟的脚爪抽动一下,幽幽醒转,翻过身来,一对红眸茫然四顾。

守卫们看到它醒了,吓得纷纷后退,手中长矛齐齐对准了它。

大鸟眼眸一厉,大翅猛扇一下,几名守卫顿时大叫着横飞出数丈之外。

大鸟左右张望,像看不到青印。

青印顿时醒悟过来,定是这结界将她隐了起来,遂更大声地呼喊。

他忽然侧了侧脑袋,终于捕捉到了她的声音。

抖了抖羽毛,化为红衣的俊美男子——不过被淋得落汤鸡一般,拖着沉重的脚步挪过来,手伸过来试探,终于触到了结界层。

九羽眼中星光一闪,口中喃喃念动仙诀,慢慢上前,整个人慢慢透进了结界中。

一看到青印,便咬牙切齿地一把夺过她的手,塞进自己衣襟,狠狠按到胸口上去。

过了一会儿,神情终于放松,坐倒在地,用手支着额头,几乎虚脱。

青印蹲在他的身旁细细端详,见他脸上有几道血痕,再看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不过是因为衣袍是红色,看不清血迹。

“你受伤了啊?”她担心道。

他抬起头来,凶巴巴瞪她一眼:“将我召到这战场上来,穿越神妖恶战的战团,没死算幸运了!” 她心中一惊:“战况那么激烈吗?”“何止激烈,简直惨烈。

” 她急道:“那,有没有看到陌途?” “没看到!你只关心黑毛,就不管九哥的死活吗?” “对不起啦,我不知道外面竟这样危险,我也是走投无路,无人救助,这才想起你来的……” 这话在九羽听来,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一般,听在耳中十分受用,腹中怒火顿时清爽了。

青印自腰间的乾坤袋中找出伤药,替他涂在脸上的伤痕上。

然后这家伙就将衣服的上身一脱,半裸着坐在那里,露着上身优美的线条,示意她继续治疗,还特地叮嘱一句:“用最好的药!若留下疤痕,就要对我终生负责!” 青印先是鬼鬼祟祟看了看四周,生怕陌途突然冒出来,之后给他身上慢慢上药。

她一边涂药,一边忧心忡忡道:“自从陌途跑去仙界救我,我就感觉他变了许多,我想你或许知道他变成那种模样。

” “那种模样……”九羽叹了一声,“是妖魔的样子,陌途已堕入魔道。

” 尽管早已猜出,但青印的手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小心戳痛了九羽的伤口,招得他满面幽怨。

九羽徐徐道:“在舍三爷处养伤时,陌途醒来后,挟迫舍三爷去往他的宝库,本意应是找些灵药吃,尽快地好起来以便去救你。

不料舍三爷的药库里,除了各色灵药,还收有不少妖精内丹。

取妖精内丹私藏是触犯禁忌的,也唯有他舍三爷这种要宝不要命的家伙,才有胆量收藏……” 舍三爷试图阻止过的,可哪里拦的住?当时他伸出细瘦的手臂,拦在了陌途面前,用黄澄澄的眼睛盯着他,厉声道:“獬猫,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里有七百六十四颗内丹,加起来足有数十万年的修为,你只是头数百岁的神兽,吞入腹中,这些杂乱又强大的妖力你未必能驾驭得了,一旦失控,你便不再是神兽了。

”陌途的脚步顿了一下,问道:“那是什么?”“你会成魔。

” 獬猫的金眸含了冷冷的笑:“正合我意。

” 那时九羽也拖着受伤的身子跟到了药库,试图阻止,可陌途仍把各种灵药一通乱吃,妖精内丹成把地塞进嘴里,竟当成了糖豆子…… “妖精内丹不仅是妖力的凝结,亦是妖邪之气的凝结。

吸取妖精内丹修炼者,唯有魔道之人。

陌途将那许多妖丹生吞下,不仅夺了那些妖精的修为,也将那些邪气郁积体内。

他当时正处在对旧主的极度失望、对无力保护心爱女人的绝望之中,信仰崩塌,邪气侵心,就这般堕入了魔道。

他本是神兽,本身具备强大的力量,一旦成魔,便是最可怕的魔。

自古以来,能有力理与神族对抗的魔屈指可数,陌途,可以名列其中了。

” 青印听得冷汗淋淋,呆了半晌,才问:“成了魔,便会如何?” “魔之道,便是无道,是摧毁了一切道德信念的魔鬼。

一切只为了自己的目的,嗜杀,嗜血,生灵涂炭也不会有丝毫怜惜。

” “不会的。

”她摇头道,“无论如何,陌途的本性总是善良的!他不会变成那么可怕的人!” “印儿,”九羽叹道,“成魔那一刻,陌途的本性已然迷失……不过,这是什么地方?”他透过结界向外望去,“围攻这个岛屿的是星君手下的天兵,此战因何而起?” 青印将事情原委粗略说了一遍,九羽的脸色阴晴变幻,面色凝重:“以我冲进来时看那天兵压境的场面,陌途说此战有胜算,这事很难说。

” 她的面色苍白:“那陌途……” “妖魔现世,天诛地灭,陌途以魔身挑衅仙界,一旦被擒,绝无活路。

” 守卫们带了人手赶回来时,正看到结界破碎,一个肩生火色大翼的男子腾空而起,手中拉着青印,迅速钻入上空的云层,消失不见。

海岛四周战况混乱。

身着青灰铠甲的天兵脚踩浮云悬于海面上方,各色妖物组成的军队正与其缠斗,不住有天兵以巨大弓弩弹射的火球落在岛上,落地便是一片火焰。

海面上有许多天兵和妖精的尸首浮浮沉沉,岛屿近处的海水已被鲜血染成血色,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浓重的血腥气。

青印与九羽躲在战场斜上方的云层里凝目望去。

战团中,青印看到了两团巨兽形的黑雾,呼啸咆哮,所过之处,天兵尽数被吞噬入腹。

巨兽的形状模糊,口咽内却像是生满利齿,远远都能听到天兵的骨骼被绞碎的可怖声音,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两头黑烟幻兽青印认得,正是陌途所为,但其凶残程度已非昔日可比了。

那陌途在哪里呢?硝烟太重,她看不分明。

“若无变数,海妖已落败局。

”头顶传来九羽冷冷的评价。

此话刚落,变数便出现了。

“停战!”有人高声叫道,同时有银色的薄光略过整个战场,天兵们如被按了机关一般,纷纷停手。

方才还与他们缠斗的海妖也立即后退,两军迅速分清界限,相对僵持。

青印循着声音定睛看去,看到发出暂停号令之人——天枢星君。

星君白衣胜雪,手持银鞭,坐在一头青蛟背上,目光直直地望着对面的人,面色甚异。

青印顺着目光望去,终于看到了陌途。

墨袍如夜,面含阴森杀气,两头幻兽卧在他身边,不安地跃跃欲动。

而陌途的手中,抓了一个女人,一抹青锋逼近在女人的颈子上。

“赤砂……”青印诧异地喃喃出声,与此同时,在场的另外两人也唤出了赤砂的名字。

天枢星君面色苍白,握鞭的手微微发颤,而岛主,也是寂灭海王,他站在陌途一侧不远处,见自己的女儿被挟持,神色当颇为复杂。

一瞬间有上前阻止的意思,却停住了,收回伸出的手,把阴沉的目光转向星君。

其实海王就站在陌途的近处,想要制服陌途,救出女儿,并非不可能,而他却选择了与陌途并肩而立,以女儿的性命要挟敌人。

这样的奇景,令青印感觉遍体生寒。

海王冷酷到不择手段的地步,陌途也同样如此。

场面陷入短暂的僵持,陌途却不打算付出多少耐心,剑锋轻轻一压,赤砂细嫩的颈子顿时出现一道血口,鲜血浸湿了衣领。

赤砂的神情冷冷的,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她不求饶,不求救,也不看星君一眼,目光投向波涛翻涌的海面,不肯收回。

“投降。

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陌途的眼中含着地狱般疯狂的火焰,声音十分阴沉。

他手指微动,就要切断赤砂的咽喉,目光狠戾,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而此时,半空里突然落下一人,重重摔在两军对垒的沙滩上。

众人的目光不由地转了过去,见是一名女子脸朝下趴在沙子上。

果真是仙女下凡,脸先着地。

这位仙女正是青印。

青印费劲地站起来,吐掉啃进嘴里的沙子,面朝陌途:“陌途!不要这样!别杀她……” “印儿,你不要管,到这边来。

”见被关在结界中的青印突然出现,陌途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诧异。

“不要杀她!”青印再度急急高声道,“杀她无用!你以为星君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夺回心爱的女人吗?赤砂已恢复记忆,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灭族之仇,即使劫走她,又怎么可能与他再续前缘?我告诉你,这个无耻狠毒的家伙这次其实是来杀了赤砂灭口的!为的是抹灭他私藏妖女,篡改仙册的证据,你杀了赤砂,既除了他心头之患,又不必他亲自动手,背负上无情无义的恶名,那才是遂了他的心愿!” 赤砂的目光从海面上收回,落在青印的脸上,微微一笑:“印儿,你与我一般了解星君。

” 星君的眼底有暗流涌过,或许是出于被揭穿的恼怒,牙缝中飚出一句“闭嘴”,突然出手,手中银鞭灵蛇一般袭向青印的后背。

青印被对着她,耳中听到了呼啸风声,却完全没有能力闪避。

陌途大惊,猛地冲上前去相救,情急之中,被他挟在手中的赤砂也被带上前去。

赤砂突然反手在他肩上按了一下借力,整个人冲了出去,猛力将青印撞到一边。

星君的银鞭重重抽中了赤砂的肋间,赤砂顿时横飞了出去,重重跌落,身体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躺在沙滩上,血自裂开的肋间涌出,浸入洁白沙地。

一瞬间,星君呆怔住了,手指忽然脱力,鞭子滑落在地。

当赤砂温暖的血溅在他的脸上时,他突然感觉迷失了方向,茫然望向远处那个已然濒死的海妖,她火色的头发铺在沙子上,如焰燃烧。

他突然记不起是如何爱的她,如何救的她,又如何杀了她。

他原本有很多在意的东西,仙位,身份,地位,兵权。

他原本是想保住这一切,又不愿舍弃心爱的女人,费尽心机,找寻仙蕈,企望事能两全。

他早该料到,心愿越奢侈,结局越惨烈。

星君失神的片刻功夫,海王手中飞出一道漆黑捆仙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陌途手中青锋也瞬间架在了星君的咽喉,令道:“令天兵后撤百里!” 星君的目光落在赤砂的身上不曾离开,用嘶哑空洞的嗓音道:“撤军百里,待命。

” 天兵大军的行动有如机械一般,齐刷刷向后退去,退入海面的烟云缥缈不见。

青印踉跄着奔到赤砂的面前,跪倒在地,看着赤砂残破的躯体,浑身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赤砂一息尚存,微微半睁的眼睛看着天空,沁血的嘴角吐出微弱的一句:“若能转世,我不要,这一世的,丝毫记忆。

” 话语的余音消弭,一缕艳魂从此散去。

青印突然跃起,腮边挂着泪痕,冲到陌途身边,反手夺过青刃,直袭向星君的咽喉。

陌途反应极快,在刀尖触到星君颈子的前一刻,陌途一掌将刀身拍偏,电光火石间,又将青刃夺回,一手将她紧紧揽住:“印儿,他的性命暂时还要留下。

” 青印做着无谓的挣扎,疯了一般叫嚣:“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海王站在女儿尸身几步远处,不敢走近,也不愿远离,一直阴沉凶戾的神情间,也浮现出一丝悲凉。

被捆住的星君只默默站着,面无表情,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空洞的。

深夜,青印从噩梦中蓦然惊醒时,已是在床铺上,身边空空,陌途不在。

略略清醒了一下,之前的记忆劈面涌入,冲得额角生疼,忍不住抬手抱住脑袋。

赤砂死了。

天枢星君亲手杀死了她,杀死了他号称深爱、冒天下之大不讳藏匿了五百年的女妖。

那个美艳无双,绝色倾城的赤砂。

她的朋友,赤砂。

青印打开门,外面正大雨滂沱。

门外的雨中,站了洇紫白衣的男子,身周绕着淡淡珠光,仿佛已在那里等了许久。

衣袍却不曾被打湿半分。

是苍。

“苍,你又魂魄离体了。

” “这次不是魂魄。

天兵的火流弹将玉阁打碎一个屋角,没人发觉,我从那里逃了出来。

”苍微笑着对她伸出手,“随我来。

” 她跑到他的身边,他极自然地挽起她的手,轻轻握住。

雨线自动地避让,在冰凉大雨中,撑出一个温和的空间。

这一刻,他又将她当成了茯儿吧。

青印没有勇气打破他的幻想,只能任他拉着,顺小径走去。

他没有说要带她去哪里,她也不曾问,直觉地意识到,他们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血脉里的雌蕈,使她与苍能够心念呼应。

岛屿深处,有一处山崖,崖底开个了黑洞洞的石门,门外重兵把守,苍带着她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一条阴森通道通往山腹内,两壁燃着一盏盏火光幽绿的油灯。

走了许久,里面开阔了许多,通道两边,是一间间铁栅小间,原来这里是斜渡岛的地牢。

苍示意她噤声,领着她来到一间牢房的铁栅外。

透过铁栅的缝隙,她看到星君被捆仙索捆在一根石柱上,脸上身上有一道道血淋淋的刀口,银丝掐边的衣袍已几乎被血浸透,神情却是漠然失神的,仿佛那些伤不是在他身上似的。

牢中背对着门口还站了两人,一个是陌途,一个是寂灭海王。

“快把她的心魄交出来!”陌途的话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暴躁。

见星君毫无反应,青刃一挥,在他的肋部划出一道深长的伤口,鲜血喷溅数尺。

他却忽然轻笑出声,抬眼看了一眼陌途:“陌途,你变得心狠手辣了。

” “拜你所赐。

”陌途沉着脸道。

用了一晚上的刑,总算是逼出了一句话,却是这般无关紧要的。

星君微带嘲讽的目光瞥过立在一侧的寂灭海王:“你堕入魔道,与这寂灭海王联手,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可否摊明了讲?” 陌途手中现出一只黑色小坛,语调狠戾:“我的耐心已用尽了,废话少说。

这坛子里有千只食血蜉,见血即噬,沿伤口而入,寄生体内,让寄主遭受噬血啮骨之苦,却为得食新鲜血液避开心脉,使寄主求死不能。

” 星君听到这等酷刑,也不禁微微色变,斥道:“孽畜!你何不给你主子个痛快!这等下作刑罚,你竟也施的出来!” 陌途不觉冷笑:“你已不是我的仙主了,我的目的并非仅仅是用刑。

我只是猜测,你不会将她的心魄放在别处,应是带在身上,隐在血脉之中,便让这些食血蜉替我一寸寸地翻找吧。

” 未等星君答话,陌途手一翻,小坛落在地上碎裂,涌出一片黑压压的虫子。

这些虫子身形细长,油黑闪亮,生有密密百足,前有利齿,后有细尾,模样相当恶心。

一散出坛子,便如潮水一般,迅速朝星君涌去。

星君身为仙人,向来养尊处优,还有严重的洁癖,看到这许多肮脏可怖的虫子,惊骇得叫出声来。

而站在牢外的青印,已被有先见之明的苍在坛子落地之前就捂住了眼睛。

他知如果让她看到这片虫子,一定会尖叫出声的。

眼看着虫流袭近,星君绝望地闭上眼睛。

旁边突然蹿出一道火焰,落在虫流之上。

虫子们顿时焰身火海,发出吱吱惨叫,瞬间成灰,一只未剩。

陌途脸色一变,向一侧怒目看去:“不是叫你不要插手吗!” 青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旁边以石栏隔开的牢房里,以刻着禁符的钢圈锁着一人,红衣如焰,正是九羽。

九羽竟被抓住了,他虽然被锁,气质却保持着悠然。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知道你急于找出印儿的心魄,可是这手段也未免太下作了些。

” 陌途冷笑:“不择手段,便是最好的手段。

” 那边,星君已缓过神来,呵呵笑道:“好一个不择手段。

罢了,这你这架式,我就算是不交,你也有办法逼迫我交出来。

你让青印来,我要交给她本人。

” 陌途眼中闪着怀疑的光,这时苍忽然将青印轻轻一推,推进了牢房门口里,自己则轻轻后退,隐入了黑暗之中。

陌途见青印突然出现,吃了一惊:“印儿,你是怎么过来的?” 青印突然暴露,丝毫没有准备,不知该怎么解释。

陌途见她神情有些恍惚的,便上前拉住她的手,仔细端详起她的脸。

“你们都到地牢之外去,让她单独留下,我将心魄还她。

”却听星君冒出这么一句。

陌途眼神一厉:“你想耍什么花样?” “我还能耍什么花样?” “就允他一次吧,捆仙索缚其身、锁其灵,除我之外,旁人无法解难开,不会有什么威胁。

”海王冲陌途点点头。

先一步走了出去。

陌途犹豫了一下,对青印道:“我就在门外,若有变故,你就大声呼喊。

”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想杀他也可以,不过须得在取回心魄之后。

” 青印点点头,对他安然一笑:“好。

你放心。

” 青印站在距浑身是血的星君几步远处看着他,在赤砂刚刚毙命在他的鞭下时,她恨不能一刀杀了他! 良久,星君用喑哑的嗓音道:“我其实是来带她走的。

” 青印的目光微动,落在他的脸上。

“我不是来杀她的。

”他说,“你与她,都猜错了。

寂灭海王隐藏于此的事,已被仙界发觉。

寂灭海族血液中魔性深植,仙界不会容忍他们的存在。

我赶在大军动兵之前,私带了天兵,想来带走她。

抢也好,劫也好,总之要带她逃离死地……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杀她。

” 青印沉默不语,眼中罩了一层凉凉薄泪。

星君忽然抬起头,眼中闪着一星希翼:“赤砂临终之时,像是说了一句话,我没能听清,你告诉我,是什么吗?” 青印的声音微微哽咽,一字一句地将赤砂的遗言复述出来:“若能转世,我不要,这一世的,丝毫记忆。

” 星君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顺颊而下。

“她在还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曾经说过,她感觉心中在思念一个人,却不知那人是谁。

恢复记忆后,便再也没有提过。

我想她思念的那个人,便是你吧,只是纠葛至深,沟壑难越,无法面对。

” 半晌,星君对着虚空喃喃道:“很好,赤砂……若能转世,我也不要这一世的记忆。

没有仇恨,没有孽债,但愿我们能干干净净的,在来世相遇。

” 他忽然打起了精神:“赤砂去了,仙蕈对我已无意义,心魄现在就可以还你。

我单独将你留下,是要提醒你,你的心魄一旦补全,海王便算是集齐了雌雄二株仙蕈,你可知他的目的所在吗?” “知道,是要将两株仙蕈炼化成丹,隐去魔气,得以位列仙班。

” 星君冷笑道:“仙界列位森严,只隐去魔气,哪能就轻易混入仙界?” 青印忽有所悟,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 “没错,寂灭海王是要盗用我的躯壳,与我原来的座下神兽一道混迹仙班,盗取我手中兵权,直至颠覆仙界。

” “陌途?”她突然感觉心头发凉。

“不要相信陌,不要相信他说的夺回你的心魄便带你远走高飞的话。

陌途已堕入魔道,变得嗜血而贪婪,意念已被蓬勃野心占据,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三尾獬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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