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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人从外面砰地推开,翁绿萼给绿梅盆栽浇水的动作微顿,不曾看他,语气冷淡:“你来做什么?” 萧持的眼神落在那盆绿梅上一瞬。
见她低着头,对面前的盆栽宝贝得紧,猜出来这大概就是她父兄送她的生辰礼物。
“你是我妻。
你在这里,我为何不能来?” 在此事上,萧持到底有些心虚,他转了话题,打量了一番屋内的布置,只觉得哪哪儿都看不顺眼。
“这里屋子又小又潮湿,怎么能住得舒服?”萧持说着,过去握她的手,“随我回去。
” 翁绿萼避开他的手,顺势起身:“我从前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从前住得,如今当然也住得。
” 她油盐不进,姿态疏离,萧持忍了忍因她的拒绝而生出的不快,低声道:“我昨日没与你说你父兄遣了人送了东西来,是我之过。
绿萼,莫要再同我闹脾气了。
” “我闹脾气?”翁绿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霍然转过身来看向萧持,眉眼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冷玉似的面颊也因为情绪剧烈的波动而浮上两抹红,“到现在,你仍觉得我气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是不是?” 她的话里尖锐之意太重,萧持脸色微沉:“我说了,我已知错。
那封信的事就此翻篇,我向你允诺,今后不会再生出那样的念头,一心待你,如何?” 他连说着低头的软话时,姿态中都有藏不住的倨傲。
夫妻之间,再天经地义不过的尊重而已,在他口中,恍然像是对她的恩赏。
翁绿萼冷笑一声,伸手向他。
萧持以为她被自己的话打动了,已迫不及待想要投入他怀中,悄然松了口气,伸手去握她那双皓白如玉的手腕,不料却被她狠狠推了一把,不设防之下,他往后踉跄两步,难得显出些狼狈之色。
那张冷峻脸庞上带着难掩的错愕。
翁绿萼看着,只觉心头郁气稍稍纾解些许,但这还不够。
“你厌恶我父兄以我为质,借此交换雄州的安宁。
可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妻子,又何曾把我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在牵涉到你们紧要的事情上时,你们都未曾将我视作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一味逼迫着我依随你们的心意行事而已,有什么分别?” 被父兄送去萧持身边,一夜之间处境骤变,翁绿萼焉能不害怕,不怨恨。
“我父兄送来的礼物,你私自截下不说,还吩咐他们不许与我通风报信。
这算什么? 对一个漂亮的小宠物的占有欲?你只想让我生活在你打造的金笼子里,我这个人的意愿,你又何曾放在心上呢?” “你要我做挡箭牌也好,吉祥物也罢,我都无妨。
可我无法忍受,你口口声声将我视作妻子,言语行事之间却仍只将我当作一件器物对待。
你骗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萧持,我实在厌倦了每次都要抬头看你。
你何曾平等地对待过我?” 在这个世道下,直呼丈夫姓名,无疑是一件会被别人视作大不敬的冒犯事。
萧持却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悦。
可能是因为……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太可怜了。
她低垂着被泪水沾湿的眼睫,神情怆然,轻轻抽了抽鼻子。
咄咄逼人的是她,但掉眼泪的还是她。
萧持沉默地看着她,心底的惊愕与被戳中的狼狈都被面上的冷淡掩盖。
他先前的不快与怒火已尽数被她的眼泪浇熄,像一个无法引燃的哑炮,却仍顽固地梗在他心口,喉头间亦升起闷闷的堵塞感。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有晶莹的泪珠连成线般顺着她莹润面颊滚落,翁绿萼用手随意拂了拂,声音里染上了些许哭腔,鼻音微重,听起来令人揪心,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平静下来,如同一方波澜不惊的静湖,所有的波涛都被她紧紧按在湖面之下。
“……我话说得多了些,你若不爱听,只当没听过就好。
我今后亦不会再说了。
” “时辰不早了,夫君自便吧。
” 说完,翁绿萼转身往卧房走去,身后却被人小心翼翼地覆上一层温热。
萧持从背后抱住她,动作间甚至能让翁绿萼感受到柔和,他嗓音低哑,带了几分艰涩。
“这些话,从前你都不曾与我说过。
” 他不知道,他以为的对她好,落在她眼中,却是另一番苦涩滋味。
翁绿萼沉默,没有说话。
萧持有些狼狈地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只匆匆丢下一句:“你好好歇息,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 甚至都来不及等她回话。
翁绿萼眨了眨酸涩的眼。
他的步伐听起来微有些凌乱,夜风中遥遥传来他叮嘱女使们好生侍奉她的话。
……怎么有点儿像是,落荒而逃? 翁绿萼想笑,但被泪水淌过的面颊稍稍一动,就觉得有些刺痛。
明日还要登门贺阿姐她们的乔迁之喜,红肿着眼过去只怕会惹得她们担心,扰了举宴的兴致。
翁绿萼扬声叫了丹榴进来,低声问她有没有清凉去肿的药膏,丹榴连忙点头说有。
她去寻药膏的空当,杏香拧了浸过热水的巾帕给翁绿萼擦脸。
君侯进屋之后,她们就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是以只能隐隐听到女君说话的声音,她们更不敢细听,只躲在廊下等着吩咐。
后来见君侯匆匆而去,女君又哭成这样,二人心里都难过得紧。
君侯怎么这样不知道疼人? 冰冰凉凉的眼膏敷在眼周,翁绿萼有些困乏,索性早早上床睡了。
杏香和丹 榴放下帷幔,就要离开,却又听得帷幔后的女君仿佛迟疑着说了句什么。
“女君?” 杏香她们想要再问时,翁绿萼却又摇了摇头:“无事,你们出去吧。
” 那些埋在她心底的话,说都说出去了,她不会后悔。
倘若萧持为此耿耿于怀,恼羞成怒…… 那就随他去! 翁绿萼攥紧了被子一角,闭上了眼。
· 翁绿萼安然入睡,另一边,萧持大步流星地离开芳菲苑后,脚下步伐凌乱,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羞恼、惭愧与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的茫然等诸多情绪缠绕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将他紧紧裹在其中,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气势汹汹地去,狼狈不堪地走。
萧持靠在树上,仰着头闭了闭眼。
任凭他再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妻今日说的那番话,发自肺腑,字字句句都戳中了他的心,那是一种微妙而持续的痛感。
萧持投军多年,承受过的伤痛无数,但即便是他受伤最重、险些夺去他性命的那几次,回忆起来,也不及方才听到她含着哭腔的话时心头闷痛的万分之一。
周遭夜色寂静,秋露深重,连虫鸟都不愿意在这样凄清的夜晚探头出来纵声歌唱,萧持靠在树干上,任由树叶颤抖着将冰冷的积露落下,顺着他的额头蜿蜒下滴。
那张英俊而清正的脸庞上一片颓然,闭着眼,眼窝微凹陷下去,愈发显得眉骨挺秀,锋锐轮廓中流露出一种极为少见的踌躇不定之色。
尊重二字,提出来轻巧,但他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展颜,让她感受到他珍重她的心意? 萧持头一次恨起自己蠢笨。
……他现在头脑一片空白,略闭一闭眼,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是她泛红的泪眼。
萧持一动不动,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夜色散去,月落星沉,东方欲晓,有薄薄的晞光破开云雾,落下的模糊光影将那道挺拔身影勾勒出几分孤寂意味。
负责花园洒扫的林风一如既往地拿着扫帚出了门,时辰还早,他打了个哈切,眼角溢出些泪花。
秋日的清晨有时候也让人冷得受不了,林风低着头拿着扫帚左右横扫,却冷不丁扫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林风纳闷地睁开困顿的眼,看见一个生得极高、极英武的男人站在树下,神情冷淡,下巴一圈青色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凶劲儿十足,他顿时吓得瞌睡虫都飞到了十万八千里外,抖着声音唤他:“君侯……奴才不是有意的……” 他心里叫苦连天,这么早、这么冷的时候,君侯不在中衡院拥着貌比天仙的女君舒舒服服地睡觉,来花园里做什么?吸收天地灵气啊?! 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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