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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烟尘窈窕深东第(1/3)

一 晚上,大夫给夏月的手臂换了一次药。

她觉得全身好像轻松了一点,便叫荷香打水洗澡。

她左手不太方便,荷香给她搓背,没想到头发一撩起来,露出后背的时候,荷香一阵惊呼:“小姐,你背上长了东西。

” 夏月狐疑地摸了摸,却不知道什么情况,又搬来镜子一看,发现脖子后面长了一些黄色的突起的小疮,不痛也不痒,因为天冷穿得多,所以之前完全没注意到。

她从桶里起身,擦干身上的水,裹了点衣服,叫荷香多点了几盏灯,自己坐在凳子上,用镜子又看了一会儿。

她心中一凛,放下镜子对荷香说道:“你叫人回明善堂请穆先生来。

” “现在啊?”荷香问。

“嗯,现在。

”夏月答。

荷香迟疑了一下说:“那小姐您还洗澡吗?” 夏月看了一眼澡盆:“不洗了。

衣服我自己慢慢穿,你不用管我。

” 荷香点点头,绕过屏风准备推门出去。

门刚开,荷香又听夏月叫她回去:“算了,太晚了,想必大家都快歇下了。

明天再去。

” 荷香便折回来说:“没事的,小姐,您要是怕麻烦田家人,我自己赶车去就好了。

” “不用了。

明早去也是一样的。

”夏月道。

荷香想了想说:“那水凉了,我再去提些热水来,替小姐继续把身子洗了。

” 夏月缓缓道:“你先出去,把门合上,要是我没叫你,你就不要进来,我会把门插上,别的人也不要让他们进来,早饭就搁在门口,我自己取。

明日去请穆先生就说我身上长了黄疮,还发了烧,等他来了再说。

” 荷香一下子慌了:“小姐你怎么了,不是什么大病吧,怎么要撵我走。

我马上去请穆先生,我一个人去,我不害怕。

你要是不洗澡,我给你穿衣服,你别生气。

我……”说着,荷香就去取屏风上的干净衣裳给夏月披上。

夏月呵斥道:“放下东西,叫你马上出去!你听见没有!” 俩人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虽说时不时也要吵嘴,但是她还从未用这种语气和荷香说过话。

荷香委屈极了,眼里含着泪水,默默离开。

夏月依旧不太放心,后脚跟着出去,将门闩插上。

然后,她一个人又坐了回去,将衣服脱下,借着镜子,把全身其他地方挨个检查了一遍。

她发现除了脖子后面,还有手臂上也有几颗。

那疮是黄色的,大概绿豆大小,若是用手指轻轻一挠,便会迅速地变红。

虽然屋里有取暖的炉子,但是依旧觉得冷,她哆嗦着将衣服一层一层穿好。

她有只手不方便,所以做这些事情缓慢又艰难,她在凳子上歇了一会儿,又起身去把窗户全部插上。

弄完这一切之后,她和衣躺在榻上,虽说全身又累又乏,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突然想起了子瑾。

二 傍晚的锦洛,华灯初明,翠微楼人声鼎沸,正是顾客最多的时候,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人从里面出来,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一个黑衣人从角落里闪出来,压低声音问道:“如何?” 那人答:“他在二楼左手第三间包房里,屋里加上他应该有三个男人和五个歌姬,门口有四个侍卫,身手普通。

” 黑衣人道:“你在此守着。

”说完,悄无声息地跃上了屋顶,飞速地朝城边奔去。

到了城外的树林边,他站在原地回身看了看,朝树林里吹了声短促的哨子,才有几个人从林中的暗处现身。

其中一个戴着斗笠,露出白瓷一般的脸,正是子瑾。

而黑衣人则是楚仲。

楚仲将刚才查探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又说道:“杀他倒是不难,可是殿下也知道,这翠微楼地处闹市,稍微有点什么动静,就会吸引官兵。

” 子瑾沉吟道:“无妨。

我们先进城,见机行事。

” 旁边的楚秦拦道:“如今形势微妙,就怕朝廷在城里设了埋伏,等我们上钩,若是殿下有个丝毫的闪失,我等万死也难辞其咎。

” 楚仲也道:“殿下只需在此地稍待片刻,今夜我定然将王淦的人头提来。

” 旁边其他人也随即附和。

子瑾抿住嘴唇,没有说话。

他的脸隐在斗笠的阴影下,只有那一截如玉的下颌在月下可见,片刻后,嘴唇微微翕动:“我心意已决。

”随后无论旁人再说什么,均闭口不言。

楚家两兄弟知道他虽然看似和善温纯,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便也不再劝。

几个人乔装,分散着进了城。

从城门到翠微楼,要路过闵府。

子瑾和楚秦几个人一路,为了避人耳目,专门选了离闵府最远的那条路。

远远看到闵府的高墙的时候,明知道里面空无一人,他仍然忍不住顿了一顿。

他们本来可以有一个周密的计划,引着王淦出城,然后除了他。

但是时间紧迫,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也不知道尉尚睿的人是不是已经查到了锦洛,在此对他瓮中捉鳖。

一行人谨慎地来到翠微楼附近。

眼见月上中天,往来的食客渐渐散去,王淦那间包房的人却未减反增,人声嘈杂。

他们站的那条巷口,能一眼看到整个翠微楼的动静,位置十分好,又非常隐蔽,晚上鲜有人来往。

却不想,有辆寻常人家的马车突然拐了个弯,朝他们迎面走来。

他们这边同行的有三人——子瑾、楚秦和一个侍卫。

那侍卫是锦洛的生面孔,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这时,一声不起眼的哨响幽幽传来,这是王淦要离开翠微楼的信号。

子瑾几人迅速埋着头,从巷里出来准备从别的地方包抄过去。

此时,马车却在大路上拐了个弯迎面而来。

因为赶时间,所以他们没有回避,在马车靠近的那一刻,子瑾装作弯腰拾东西,藏起脸,避过赶车人的视线,那侍卫一个错身挡在中间。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赶车人却从夹缝的暗色中看到了子瑾的背影,试探着喊了一句:“大少爷?” 那侍卫和隐在另一处的楚秦,身形同时一僵。

这声音楚秦认得,是闵家常妈妈的儿子。

子瑾垂着头,自然听不见这动静,只是余光瞥到马车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缓了下来,心中顿觉得不妙。

马车里的常妈妈听见这个日思夜想的称呼,突然激动了起来,掀开车帘,探头问儿子,道:“二顺,你在叫谁?” 楚秦本想阻止,可惜迟了。

子瑾埋着头,自己估计应该是马车中的人出了岔子,但是未见楚秦的示警,不得不将身子直了起来。

与此同时,常妈妈已经从车上跳下来,一个踉跄扑到子瑾的身前。

子瑾抬头,看清来人心里一怔。

“少爷。

”常妈妈紧紧地抓住子瑾的双手。

“常妈妈。

”子瑾唤了她一声。

老妇人眼中淌着泪:“这些时间,你去哪里了?小姐说你寻到了家里的亲戚,要去投奔人家做生意,可是也不告诉我这个老婆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 楚秦朝子瑾瞥了一眼。

子瑾进退两难。

常妈妈又说:“你别慌着打发我这老婆子走,跟我回去,我做点你喜欢吃的,先歇口气。

” 子瑾看了下常妈妈拽住自己的那双手,浅浅叹气说:“常妈妈,你先回,我这边办完事就去找你老人家。

” 常妈妈答:“你可别哄我。

” 子瑾笑了笑,摇头。

是他疏忽了,以为趁着夜色乔装一下便不会有人认识他,哪知竟然路上遇到了常家母子。

她养了他好些年,肯定和旁人不一样,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如此一打岔,王淦已经出了翠微楼。

他约莫喝得已经不省人事,被人给架了出来,上了一顶轿子,径直回家去。

翠微楼离王家还有一段路程,路上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楚仲一行人已经跟了上去。

而子瑾和楚秦这里却脱不开身。

常妈妈拉着子瑾的手说:“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情给你办?你回去过吗?家里如今是一个人也没有,大小姐不在,宅子久不住人,渐渐就荒了。

我昨天还回去看了看,小姐以前种的花没人管,居然开得还好……”她儿子是闵家的门房,后来闵府缺了个管事的妈妈,闵驿便请了她。

老人家上了年纪,也不管旁人,就站在巷子里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子瑾一听她提起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不禁问:“后来小姐捎过信回来吗?” 常妈妈诧异:“你们没有联系?” 子瑾摇摇头,帝京里风声很紧,而且他不信任淮王,不敢泄露和夏月任何有关的消息,自然不敢贸然叫人去寻她。

另一头的楚仲不知道什么缘由叫子瑾没有带着大哥和他会合,心中有些急,又不能白白放过杀王淦的这个机会。

锦洛离帝京很近,他们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所以他擅自决定不等子瑾,自己先动手。

于是,他带人小心地尾随着王淦的轿子,伺机而动。

王淦的轿子走到半路上,突然停下来,然后只见王淦晃晃悠悠地撩开轿帘,扑到一棵树下开始呕吐,吐了之后又要撒尿。

王淦左右看了看,叫人扶着进了一条羊肠小巷,走到巷子尽头的河边才解开裤带开始撒尿。

这正是好时机,不需要太多的人,楚仲对随行之人使了个眼色,自己上了瓦,跟了上去。

王淦醉得不轻,半个身体都压在随从身上。

一泡尿直接撒在河水里,老远都能听到水声。

楚仲抽出随身短刀,从墙头纵身一跃到了两个人身后,一刀就从后背刺入王淦的体内,直切他的心脏。

那刀刃极其锋利,几乎连血也没有见,只听王淦闷哼一声。

旁边随从才察觉到异动,回头看到蒙着脸的楚仲,吓得急忙高呼救命。

楚仲不欲伤了这随从无辜的性命,只想速战速决,于是抽出短刀,再补上一下。

哪知那随从不但不救主,反而怕死地将王淦一扔。

王淦本来在岸边小解,怕湿了脚,站得很靠河。

如今被随从一推,陡然往下滑,竟然“扑通”一下掉进河里去了。

轿子那边的人听见河边的惊呼,顿觉不妙,一边吆喝一边举着火把围了过来。

楚仲倒是不慌,跳上河边的院墙,跟着水流去寻王淦,唯恐留了活口。

王淦的轿子并未走多远,楚秦耳朵极其灵敏,听到河边有动静,急忙想向子瑾示意,哪想他刚刚转身,就听到身后的大槐树上忽然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树叶声,和其他风动下的树叶响动不太一样。

他眉目一凛,身形飞掠,手上的剑已经像疾风一般刺了过去。

树上黑影中的高个子急忙拔剑一挡,硬生生地受了楚秦的剑势。

两个人以剑相撞,树干一震。

高个子的虎口顿时一麻,差点连剑也拿不住,被迫落到了树下。

子瑾忙对一侧的侍卫说:“你先护送他们走。

”那人不敢争辩,将常家母子塞上车匆匆消失。

高个子并未追车,而是远远地用探究的眼神瞥了子瑾一眼。

楚秦一怒,纵着又连续刺出数剑,对方左闪右避,已经不能分心再看子瑾。

高个子察觉自己露了颓势,正要飞身往后退,楚秦却抓住破绽,直击他的右肩。

眼看自己已经躲闪不及,高个子握剑陡然喊了一声:“燕平王殿下——” 夜色中闪出高个子的一个同伴,朝子瑾攻去。

楚秦见状心中一动,不再恋战,急忙飞身朝子瑾奔去。

子瑾虽然耳朵不济,反应却是极好的,身体往后一掠,灵巧地避开了一招,长剑出鞘,以剑做盾挡在身前。

瞬息之间,楚秦已经回到子瑾身侧。

对方再无逆转的机会。

楚秦沉声喝道:“报上名来。

” 那高个子突然收了兵器,上前几步,走到月下,拱手一礼道:“我乃今上御前侍卫何出意,在此恭候燕平王殿下多时。

” 子瑾微微蹙眉:“你是九叔的人?” 何出意颔首:“正是。

” 这高个子正是和姚创一同被尚睿收为心腹的何出意。

他按照尚睿的旨意,一直在锦洛守着,分别派人留意闵家老宅以及跟闵家过去来往密切的相关人等,没想到今夜真的被他守株待兔等到了。

子瑾问:“你有何事?” “今上有一封信令我交给殿下。

”他一口一个殿下,哪还是刚才出招的时候气势汹汹的样子。

其实,方才他是动了杀心的,皇上没有吩咐杀还是不杀,只叫他见机行事。

他之前耳闻燕平王身边有一对兄弟,剑术十分了得,不禁想要亲身试一试,几招下来只觉得果然名不虚传。

何出意解了佩剑,掷在地上,从胸中掏出一封信:“今上令我在此守候,若是有幸遇见殿下,便将此信亲手交给殿下。

” 子瑾并未接信,手中的剑收回鞘问道:“你如何能认出我?” 何出意又看了他一眼,答道:“殿下日后若看见今上,便可知道缘由。

” 月色下的子瑾芝兰玉树,丹唇皓齿,明明白白就是一张尉家人的脸。

何出意很想仔细打量他,可是碍于天家威严,心中有些犯怵。

何出意走到子瑾跟前将信捧了许久,子瑾冷冷地看着他,却是不接。

何出意又说:“对了,今上吩咐我,除了这封信,还有一句话要带给殿下。

” 子瑾并不想和他说话,怕他是缓兵之计,拖延时间来搬救兵。

只听何出意又道:“有一位姓闵的姑娘现在是今上的座上宾。

” “你再说一次?”子瑾双目一寒,手比话快,长剑瞬间抵住何出意的脖子。

何出意重复:“今上在帝京遇见一位姓闵的姑娘,相见投缘,后来闵姑娘从马上跌下来,受了些伤,今上便将她留在了身边,命人细心看护。

”这些话,却是他擅自说的。

他和姚创不一样,性子十分狡黠,哪怕他没见过夏月,从姚创那里听来也知道了个七八分。

听见他的话,子瑾只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和一块巨石拴在一起,直直地沉到冰河里。

须臾,他收了心神,看了何出意一眼。

那平时温暖的眼眸深处,此刻蓄着鲜有的寒意。

子瑾转眼看了别处,片刻后,收了手中的剑,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道:“本王蒙尘时,这位闵姑娘的父亲对本王照料有佳,如今能有九叔照拂,正是再好不过。

”他语气平静,虽说眼底没有丝毫笑意,却叫何出意看不出破绽。

说完这话,楚秦代子瑾接了何出意手中的信。

何出意见好就收,摸了摸脖子上被剑刃划出来的半寸血迹,拱了拱手,与同伴撤走。

子瑾没有拆信,对楚秦道:“事已至此,只有先回南域再说。

” 楚仲本在河边确认王淦的生死,没想到却看见空中那枚大哥所发的信号弹,不敢耽误,只得去城外会合。

他们到了城外不敢多做停留,一行人纵马疾驰而去。

子瑾怀里揣着那封信,如烙铁一般烫着他胸前的皮肤。

众人随着他赶了一宿的路,眼看天色渐明,才下马歇息。

他倚在树下面色凝重地瞅着那信,半晌后,他默默地拆开。

刚才那人说她从马上落下来摔伤了,说得模模糊糊,叫他心神全乱,几乎窒息。

可是他却不敢问,也不敢问她伤在哪里,如今可好,尉尚睿有没有折磨她,他怕自己露出丝毫破绽,更叫夏月处境难堪。

楚秦见状,不禁劝道:“殿下,既然那人说待小姐如上宾,应该错不了,你不用太担心她的安危。

” 此处没有旁人,他无需再掩饰,心中的不安与悲恸全部写在脸上,颤抖着手指将信抽了出来,匆匆读了一遍,读完后半晌不语。

子瑾站在树下,愣愣地盯着远方被朝阳染红的云层,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他再次垂头看了一遍那封信,这回比上一次读得慢得多,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印在脑子里。

那黑长的睫毛下亮如星海的眼睛,此刻却涌着波澜。

楚秦忍不住碰了碰子瑾。

子瑾回过神来,把信递给他。

楚秦匆匆看完后问道:“殿下有什么打算?” 子瑾平静地说:“他拿着她的命,就算叫我就地自裁,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何况陪他演戏。

”他顿了一下,又说,“只是苦了旁人。

” 楚秦点了火折子,递给他。

他将信放在火上,信纸在火苗中慢慢变成灰烬。

火焰一闪一闪地映在他的眸中。

他淡淡问:“王淦怎么样?” 楚仲听见子瑾的问话,简单将昨夜的事情回禀了一遍。

子瑾说:“若是真的没死,就暂且让他先多活几日。

” 三 兵在城下,徐敬业站在阅兵的高台之上,没人知道在整个帝京都处在出征前的高涨情绪之际,一骑白马已经到了南域境内。

天刚亮了一角,尚睿已经穿戴整齐,一步一个台阶地踏上点兵台。

众人都整齐地跪在天子脚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振聋发聩,像是从天上传来的回应,一直回响在阅兵场上空。

旌旗抖擞。

尚睿伸手,接过钦天监呈上来的酒盏。

寒风吹得他袖袍舞动,他眯着眼睛递给徐敬业一杯:“徐将军,朕等你凯旋。

” 徐敬业跪地,抱拳行礼:“臣定不辱命!”然后起身接过那盏酒一口饮下,转身大喊:“出发!” 顿时锣鼓声漫天,士气高涨,众将士呐喊着向南而去。

尚睿看着徐敬业那面旌旗远去的方向,负手而立。

直到天色大亮,明连上前劝道:“皇上,天寒风凉,是不是先回宫?” 尚睿未置可否,又默然站立许久,待到半空开始飘起小雪才缓缓离开,未曾想半路上被太后叫去了承福宫。

兄长出征,太后显然也有点忐忑,待尚睿到了之后,先絮絮叨叨骂了淮王一通,后来又说起自己的妹妹——淮王妃,最后话题又转到菁潭身上。

“你说要是去年菁潭入了宫,他也好歹要思量一下。

”太后说起这事,语气里还是有些责怪尚睿的意味。

尚睿没喝桌上的茶盏,只是揭开盖子,用手指的指尖轻轻在盏口边沿画着圈:“她父亲的这些心思,并非一时兴起,恐怕单单一个女儿也拉不回来。

何况若真如此,潭儿在朕和母后的面前该如何自处?她本来就争强好胜性子烈,若是再有什么想不开,白白害了她的性命。

”他一改往日的嬉笑,淡淡地说道。

“你啊你,就是太妇人之仁。

”太后指责道。

“难道母亲真认为儿子这辈子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他突然说了一句。

太后闻言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后收回视线,舀了一勺热腾腾的参汤,道:“你有怨气,哀家知道。

哀家事事插手,不过就是怕你年轻,重蹈先帝覆辙。

这些话本不该从哀家嘴里说出来,但是先帝宠内侍好女色,西边连连征战连连败,他由着自己逍遥自在,哪管江山朝廷。

”太后放下手里的玉碗,拭了拭嘴角,又说:“你外祖父当时在外打仗,粮草告急,久久等不到援粮,不得不杀了战马,饮马血吃马肉,而你父皇不知从哪里带了个民间女子进宫,竟然安置在自己寝殿里。

求粮的急报被他扔在桌上,正眼都没有瞧一下。

哀家当时肚子里怀着你,夜里跑去殿前跪着求他,他就叫个太监出来打发我们。

“那韦娘子明明罪证确凿,拿药来毒我们母子,就因为她在他耳边吹了些枕边风,又哭哭啼啼喊着冤枉要自尽,他居然就由她逍遥横行。

后来她又来害我第二次,让你妹妹还未出世便死在我腹中,我怎能不恨!”太后说到悲愤处,连自称也忘了。

“当日你外祖父兵权在握,有人极力劝他自立为帝,可他赤胆忠心,却要把这江山拱手让予你,一是疼你,二是想让你做尉家千古明君。

” “儿子知道。

”尚睿轻轻应道。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哀家有多怕。

先帝继位的时候,就有民间传闻说我大卫朝七世而亡,到你父皇那里不就正好第七代吗?” “后来大统传到儿子这里,留言不是已经不攻自破了吗?”尚睿说。

“那是因为有你外祖父!先前对这些东西哀家从来不信,但是你父亲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是后来那个样子,好像真的中了邪。

” 这是尚睿知道的,从他懂事开始,先帝就不知道怎么的,像是得了癔症,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和之前无异,事事躬亲,智贤勤政,可是犯病的时候却酗酒纵欲,荒淫易怒。

有一次,先储劝了一劝,先帝竟然差点当场拔刀杀了他。

后来,尚睿即位后,在封地的吴王也就是尚睿的大哥,也是到了先帝那个年纪,竟然有了同样的病症,动不动就疯疯癫癫,有一日失足从阁楼上摔下来,死在自己的封地里。

尚睿将自己在茶盏沿口上画圈的手指放下来,从明连那里接过一张帕子,擦了擦自己被茶水润湿的指尖:“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儿子会趁自己还有神志的时候先将帝位传给浚儿,然后自绝于康宁殿。

”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极其平静,好似在谈着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连明连的手都微微一顿。

尚睿极少忤逆自己的母亲,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因为年少时在这宫里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所以继位后,他凡事都顺着母亲,若不是后来徐敬业恃宠狂妄,过于贪权慕禄,手握兵权,让自己处处受制于人,他也不会对这位舅舅动了杀心。

如今他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噎得徐太后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太后那里出来,尚睿觉得心里堵得慌,干脆带着洪武出宫去了。

他骑着马,到了田家庄。

田远听见动静,早早迎了出来,神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尚睿将缰绳递给旁人,问着田远。

“闵姑娘说身上生了疮,只要自己熟识的一位穆姓大夫看病,其他人都不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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