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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看见傅家宁正笑望着我,我转过头,一言不发飞快地跑上了二楼。
我站在卧室的窗户边,将窗帘拉开一角,看到他正穿过花园,走到铁门边时,他忽然转身,抬头往我房间的方向望了眼。
我忽然飞速跑下楼,出门时,撞到了正进来的母亲,我推开她,不要命地跑出去,将她的惊呼声抛在身后。
我气喘吁吁地站在傅家宁的车边,他刚打开引擎,偏头见了我,惊讶地摇下车窗。
我望着他,却不知说什么。
他将引擎关掉,趴在车窗上,静静地等我开口。
僵持了片刻,我终于低声开口:“可以……可以给我写信吗?”说完,我忐忑极了,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好啊。
”他轻笑一声,然后发动了引擎,离开之前,他忽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小寻,记住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
” 他没有食言,离开一个月后,我收到他从哥伦比亚寄来的第一张明信片。
他的字迹龙飞凤舞,像他那个人一样随性恣意。
明信片的版面有限,他只写了寥寥数语,我却将那短短几行字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
那天晚上,我抱着它甜甜地沉入梦乡,后来我还做了一个瑰丽的梦。
在我的抽屉里,有一只方方正正的铁盒,那里面,装着三年间傅家宁从南美各地寄给我的明信片。
那些明信片的图案,都是当地的风景,有漫长的海岸线,也有茂密的原始森林。
其中我最爱的一张,来自阿根廷的乌斯怀亚,苍茫的海岸线上,静静地伫立着一座灯塔。
他在背面写着:人人都说乌斯怀亚是世界尽头,这里是通往南极路上最后的补给站,这里有着世界上最迷你、最遥远的小邮局,这是来自世界尽头的问候。
我一切都好,勿念。
我一切都好,勿念。
这是他每一张卡片上的最后一句。
可是,他不知道,我想念他,没有哪一天不想念他。
我的指腹缓缓滑过那座灯塔,乌斯怀亚,乌斯怀亚,我在心底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
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到那里,仰望这座世界尽头的灯塔。
与他一起,走到世界的尽头。
那是我十五岁时,最大的,唯一的,心愿。
是在医院里,他躺在床上,腿上打着石膏。
我站在病房门口,眨眨眼,再眨眨眼,生怕是自己的错觉。
母亲回头喊我:“傅寻,你愣着干吗呢?快过来!” 我慢慢地挪到他的病床前,他瘦了很多,大概有伤在身,胡楂也没怎么刮,下巴上青青的,脸上尽显倦容。
我看着他的“石膏腿”,握紧拳头,不敢吭声,眸中忽然涌起大片的雾气。
母亲嗔怪道:“傅寻,你怎么回事呀,不知道叫人吗?真是越大越没礼貌!” 傅叔笑说:“这么多年没见,小寻怕是不认识她小叔叔咯!” 我咬着下唇,沉默着。
我怕自己一出声,是哽咽的。
“嘿!小寻,好久不见。
你都长这么高了。
”他的语调同我记忆中一样,温温柔柔的。
趁着傅叔与母亲去找医生问情况了,我在床边坐下来,摸摸他腿上的石膏,轻轻地问:“疼吗?” 他说:“疼,怎么不疼!” 他又说:“嘿!正好呀,可以休息一阵子!你说是不是因祸得福?” 他总是这样乐观、豁达。
后来我听母亲说,他在一次采访中出了车祸,当时伤得挺严重的,却坚持没告诉家里,直至伤好了许多,才转移回国内。
在医院住了几天,傅叔便将他接回了家里。
那些天,我一放学便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连画室里的课都不去上了。
回到家,见母亲刚好端着药从厨房里出来,我一把接过来:“我去送。
”然后一溜烟跑上了二楼。
傅家宁正坐着轮椅,靠在窗边埋头看一本书。
我将药端给他,他皱了皱眉,捏着鼻子慢慢喝下去。
我在一旁直偷笑,原来他跟我一样怕喝中药啊! 我们说了一会话,他便有点倦了,让我扶他上床休息。
他闭上眼,很快便进入了睡眠。
我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床边,凝视着他。
只有这样的时刻,我才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
我缓缓伸出手,迟疑了下,最终慢慢地触摸到他的面孔,我的手指忍不住轻颤,这是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这无数次入我梦来的眉眼,终于,在这一刻,与我的温度相贴。
当我的嘴唇贴上他的时,我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如擂鼓般。
只一秒,我便迅速直起身子,满脸通红地转身。
我的眼睛蓦然睁大,而站在门口端着一碟水果的人,也正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母亲将我拽进她的卧室,满脸惊惶:“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平静地说:“我知道。
” 母亲一怔,继而低吼:“他是你叔叔!” 我咬了咬唇:“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 “傅寻!”母亲扬起手,在半空中忽又顿住,颓丧地放下来,“你现在姓傅!你的户口登记在你傅叔名下!” 我重复道:“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 “你……”母亲指着门口,手指发抖,“你给我出去,出去!” 我默默走出去,我并不害怕被母亲知道,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这并没有什么错,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没过多久,他去医院拆了石膏,腿伤渐渐痊愈,他搬回了自己的公寓,之后他销假回去上班,开始了忙碌期,我见到他的机会更少了。
这天放学,公交车上,坐在我前排的两个女生一直在聊天,她们的声音不低,我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
最后,其中一个对同伴说,既然喜欢他,你就要告诉他啊! 忽然间,另一个声音响在我耳畔,小寻,喜欢呢,就要说出来。
我心里一震,在下一站立即下车。
我站在路边给傅家宁打电话,他正好在家。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他的公寓。
我到的时候,他正在阳台上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他扭头跟我打了声招呼,又专注在植物上。
“傅家宁,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我闭着眼,大声地说。
然后,我听到重物坠落的声音,是他手里的铁皮花洒。
再然后,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我在那难熬的沉默里缓缓睁开眼,对上他乌黑深邃的眼眸。
那眸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过了许久,他慢慢走到我身边,艰涩地开口:“小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仰头望着他:“知道。
是你对我说的,喜欢,就要说出来。
” 他闭了闭眼,双手掩面。
良久,他的声音从指缝间低低地传出来:“噢,该死的!” 我站在他面前,等着他的宣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心也沉下去。
他终于肯面对我,他说:“小寻,我也喜欢你,可是,那是亲人间的、朋友间的喜欢。
你明白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他公寓的。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正是这个城市的梅雨季节,雨说来就来,淅淅沥沥的,空气里有一股子黏湿味道。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母亲却没有睡,她见了我,劈头盖脸将一个东西砸在我脚下。
我扫了一眼,脸色剧变。
那是我的日记本。
“你偷看我的日记?!”我叫道。
“是,我看了,全看了!”母亲也提高声音,怒意中带着颤抖,“傅寻,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啊!” 她的话彻底刺激了我,我吼道:“我怎么了我?我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我做错了什么!我就是喜欢他,我爱他!”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巴掌甩过来:“你不要脸!” 从小到大,她冷落过我、呵斥过我,却从未打过我。
我摸着火辣辣的脸颊,眼泪掉下来,难听的话也脱口而出:“你没有资格骂我,这些年,我姓过季,姓过周,现在姓傅,可是我却连自己的亲爸爸是谁都不知道!你不是喜欢不断地结婚离婚吗?这次你怎么不跟傅叔离婚了?快离啊,你离了婚,我跟傅家宁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说完,我就捂着脸跑出去了。
我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母亲。
我哭了一晚上,眼睛红肿着,眯眼看着他蹲在我面前,神色凝重地望了我许久,而后伸手缓缓拥抱住我。
直至我站在殡仪馆里,看到白布下那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我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为什么要拥抱我。
我伸手扶住墙壁,一阵剧烈的眩晕朝我袭击过来。
我转身,紧紧揪住傅家宁的手指,仰头无声地望着他,希望他告诉我,这冰冷房间里寂静躺着的人,只是两个陌生人,不是我母亲,不是他哥哥。
可是,他凝重哀伤的神色已回答我一切。
这不是幻觉,不是。
母亲与傅叔,深夜里开着车寻找哭着跑出去的我,那时候雨愈下愈大,在跨江大桥上,车与一辆失控的大货车相撞,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他们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直至痛意传来,可那点痛,不及心里的千分之一。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进来,而后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家仁,儿子啊……” 是傅叔的父母来了。
我没想到,第一次见到他们,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忽然,我只觉头皮发麻,然后听到傅母歇斯底里的声音:“都是你们这对母女!害人精!害了我儿子……” 我的脸颊上被她抓了几道伤痕,我却一声不吭,也不反抗,让她发泄。
她说得没错,我就是害人精! 最后是傅家宁将他母亲拉开,然后对站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傅父说:“爸爸,你带妈妈先回家吧。
哥哥的……后事,我会处理好的……” 我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只手按在我肩膀上,然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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