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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是一段特别的留白(1/3)

“白雁,你听我解释,”康剑觉着自已的大脑短路了,他本能地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环住白雁的肩,“事情不全是这样的。

” 白雁的眼眸平静无波,她努力睁大眼,克服一阵又一阵的头晕,“我妈妈二十四年前破坏了你父母的感情,对吗?” 康剑脸色白得像纸,他没办法否认,只能沉默。

“你娶我就是为了让你妈妈心里面痛快一点?” “白雁……”他一再地喊她名字,心脏如陷冰窖。

“领导,你没有做错。

让你妈妈开心,是你的孝意。

母债女还,是我应付的代价。

一切都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白雁慢慢地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向卧房走去。

李心霞和吴嫂呆住了,不相信一向伶牙俐齿的白雁在得知全部真相后,会一点反击都没有。

三秒钟后,白雁拎着包包出来了。

康剑试图走近他,她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过来,“我该去上夜班了……咳……”喉咙有点痒,她不禁咳出声来。

她几乎是头重脚轻地快步下楼,走向门口。

康剑怔了下,追过去,试图抓住她,但被她甩开了手。

“白雁……”该死的,她脚上还穿着拖鞋。

白雁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走得非常快,快得像一阵风,等到康剑追下楼,她已经用从未有过的速度跑出小区,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西坠的斜阳,在树荫间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康剑站在光影中,终于知道世界末日来临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去云县……咳……”白雁托着滚烫的额头,让司机关了空调,开了窗,希望傍晚的凉风能让自己的身子舒适一点。

“小姐,你是不是感冒了?”开车的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笑起来一幅憨厚的样。

“我没关系。

”去云县,至少得二个小时的路程,白雁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一会。

但一闭上眼,关于康领导的前尘往事就一点一滴地涌了上来。

第一次见面是在注射疫苗时,他清冷地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然后,让简单与她搭讪,留下他的手机号码。

那时,他是不是就已经酝酿对她的报复了? 小吴秘书的生病,简单的答谢宴,她说他怎么也在呢!天下着大雨,简单和小吴突然离席,留下他和她,现在想想,这也是他精心的安排。

那条充作礼物的领带,只是试探她的虚实! 以后的种种,两人还不算熟识,他急切地向她表白,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如此大的一张网,这么多帮凶,对她说的那么多的真挚的、感动的话,让她往哪里逃? 她拒绝过多次,可他执著地一次次向她走来。

现在想想,他执著的不是对她的爱,而是对她的报复。

聪明的他呀,一下就看穿了她的梦。

对症用药,真是高手。

没有结婚,就急切地带她去江心岛见识上层人物奢华的生活,他那时是不是在一边冷眼旁观,看着她会不会受宠若惊? 陆涤飞的话,伊美女的话,婚后所发生的事,与今天听到的一联系,再也不觉得奇怪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与她的婚姻,牺牲了伊美女,他婉惜过吗? 没有力气去评价康领导的所作所为,一个人一个活法。

值得庆幸的是,她识破了他,没有像他预计地喜欢上他、贪图他给予的奢华,所以心也就不疼得那么厉害。

她就是有点冷而已。

因为冷,白雁不得不环着双肩,蜷缩在椅中。

包包里的手机响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响到没电,安份守已地平静了。

暮色渐渐四笼,车窗外,天地融成了一团黑暗。

出租车前的两束强光在黑暗中向前奔驰着,云县慢慢近了。

出租车进了县城,白雁让司机在文化大院的马路对面停一下。

她没有下车。

老式的铁栅栏门只开了一扇边门走人,一侧的水泥墙上挂着一溜子白底黑字的木牌匾,分别写着云县文联、云县群艺馆、云县歌舞团、云县越剧团……不知道淋了多少年的风雨,这些牌匾的白底开裂着,露出里面的木头。

边门外停着辆蓝色宝马,接走了从大院出来的几个演员样的年轻女子。

几个曾经是美人样的中年女人肥了腰身、懒汉似的趿拉着拖鞋,指着狂逝而去的车,指指点点,其中一个就是商明星的妈妈。

白雁闭上眼,都能看清大院里面的情景。

一排排带小院的平房,冒出杂草的小径,排练场的平房烂了屋顶的砖瓦少了半边门。

在去护专读书之前,她和住在里面的每一个人一样,每天都从边门出出进进多次,背着书包,拎着菜。

“走吧!”这种地方,白慕梅已经不屑踏进了。

她在云县最好的地段,给自己买了套一室一厅的公寓。

此刻,夜色如铁,冰冷,坚硬,像一幅盔甲套在身上。

车停了下来,白雁先给了司机二百元钱,“我只在上面待半个小时,然后我们回滨江。

” 司机一愣,觉得奇怪,但没有多问。

有生意做,管客人古怪不古怪呢! 白慕梅搬到这里后,白雁只来过一次。

中午到的云城,进来参观了下,然后白慕梅带她出去吃饭,她吃完就回滨江了。

白雁记得公寓的窗子很大,临窗是个西式酒柜,柜子里摆着十几瓶酒,高矮胖瘦,各种瓶子各种酒,一打高脚酒杯气派地吊在一个架子上面。

酒柜前的茶几上,白慕梅在一只细颈玻璃瓶里面,插着三枝鸢尾花。

窗户对面的白墙上面,挂着和个大小不一的镜框,都是白慕梅的演出剧照。

给白雁印象最深的是白慕梅的床很大,窗帘和床罩都是丝绒的,颜色是神秘的紫,床对面的是一排镜子,可以清晰地把床上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映照出来。

白雁咽了几口口水,每一口,都如火灼。

她抬手敲门。

“谁呀?”从里面传出白慕梅丝绸一般柔软的声音。

门应声而开,屋内灯光调得很暗,白慕梅薄纱般的睡衣如蝉翼般,让里面的胴体若隐若现。

“雁雁,你怎么来了?”白慕梅借着楼道的灯光,看出是白雁,把自己的睡衣带子系紧了。

“我方便进去吗?”白雁问道。

白慕梅愣了下,“你等会!”她把门掩上,从卧室里传来她娇柔的轻笑声和低低的说话声。

过了一会,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

白雁低下眼帘,往旁边让了让。

“进来吧!”白慕梅转过身,“你吃饭了没有?” 这只是一句应景式的问话,白慕梅这里除了酒就是咖啡,油烟是从来不惹的。

“阿嚏!”白雁被屋子里浓郁的香气熏得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白慕梅皱了皱眉头,给白雁倒了杯水,优雅地倚在酒柜前。

“可能吧!”白雁抬起头,白慕梅的面容在酒吧灯的光线里面显得分外娇嫩,宛若香水百合的花瓣。

“不好意思,这么晚过来打扰你。

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 白慕梅给自己拿了个杯子,倒了半杯酒,没说话。

“在我和康剑结婚前,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和康云林曾经上过床、你曾经害得他老婆跳楼自尽?” “我有提醒过,”白慕梅没否认,神态自若,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我说过你配不上康剑,你们的婚姻不会超过六个月。

” “你那是说吗?”白雁颤抖着,“我长这么大,不管做什么,你从来没有好好地赞成过,你不是冷嘲就是热讽。

你了解我的个性,越是你反对,我越是要去做好。

其实,你是故意激我,要我嫁给……康剑的!” 白慕梅慢慢地把杯中的酒喝净,撩开睡衣,露出雪白的大腿,坐到吧台上,“你分析得不错,我是想你嫁给康剑的。

” “为……什么?”白雁已经站立不稳了,她不得不扶着柜子的一角。

“你说呢?”白慕梅的声音努力保持平静,但脸色突然变了,“因为我恨那个瘫女人。

她既然跳楼,为什么不死得干净些,还要丢人现眼地活在这世上?要不是她,现在的康书记的老婆就是我,就是我!当年,康云林都说好要娶我了,我在云县等他,他回去离婚。

结果,我等了二个月后,等到他一通电话,他说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他老婆跳楼致残了。

如果他的老婆活得好好的,或者死得干干净净的,我们都有希望,可是她瘫痪了。

她是故意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与康云林彻底断开。

康云林从那以后,就把我一脚踹开了。

这口恶气,我怎么咽得下。

事过二十四年,他的儿子主动送上门来,我当然不要放过那个女人。

我就是要与她做亲家母,要我白慕梅的女儿整天在她面前晃着,我要她日日夜夜都想起二十四年前的事,疼着、痛着,永不得安宁。

” 白雁好想笑,想不到她来到这个世上有这么大的用处,又是康剑报复的对象,又是白慕梅手中的一根刺,深深插进李心霞的软肋。

“我真没想到你还曾想过嫁人,其实你这样多好,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 白慕梅跳下吧椅,给了白雁一耳光。

“我是你妈妈。

” “对,你是我妈妈,剪得断的是脐带,剪不断的是血源。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面流出来,她却一直笑着。

“你从滨江跑回来,就为这事?” “我不能回来看望下我漂亮的妈妈吗!哦,还有件事告诉你,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要和康云林的儿子离婚。

” 白慕梅怔了一下。

白雁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手握着门把手,她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想了半天,她回过头,“妈妈,我现在不是你的包袱,对你也没什么用处,血源可能剪断了!”善始善终,好聚好散! 她跌跌撞撞地下楼,楼梯里墨黑墨黑的,她整个人也墨黑墨黑的,拖鞋在台阶上啪哒啪哒地响着。

“没有超过半个小时吧?”她站在车边问司机。

司机刚刚跑出去买了瓶水和一块面包,正嚼得起劲。

含着一块,给白雁打开车门,看到白雁煞白的脸,吓了一跳。

“小姐,要不我们先去下医院?”反正这夜里也接不到别的生意,司机索性不急了。

“我们现在就去……滨江第一人民医院。

”白雁嘴唇、指尖、全身,都在哆嗦着。

司机把面包咽下去,上车,发动引擎,车向夜色里驶去。

为了怕打瞌睡,他开了电台听音乐。

白雁在音乐声中迷迷糊糊地闭上眼,一团黑暗里,她看到自己独自坐在门槛上,外面电闪雷鸣,她害怕得直哭,可是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没人看她一眼。

“小雁。

”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影。

她抬起头,看着放大的俊朗微笑着的面容,扁扁嘴,“明天,我怕……” “不怕,不怕。

闭上眼睛,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真的吗?明天!” 俊朗的少年朝她点点头。

白雁笑了,握住少年温热修长的手指。

“小姐,到了!” 这是谁的声音?外面怎么这样黑?这是哪里?明天呢?白雁惶恐地四下张望,“明天……明天……” 她想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急得挥着手臂,不知绊着了什么,“咚”地一声向前栽去,彻底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云县的文化大院里,居民不少,白慕梅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她不仅人长得媚,而且戏演得也好。

从剧团回大院的一路上,多少孩子追在后面看。

云城里有个什么活动,都以能请到白慕梅出席为豪。

她待在云县的时间并不多,常年随剧团在各个市县演出,有时也去省城。

商明天的父亲在越剧团分管道具和杂务,母亲原来在老家种地,怀孕后被商爸接到县城。

她闲不住,在电影院里卖香烟瓜子,赚点钱贴补家用。

一胎生下两个孩子后,她又从纸盒厂领了些活,不放电影时,她就糊纸盒。

四口之家住着两室一厨,合着个小院。

一间房做了卧室,另一间房就是客厅、餐厅。

商明天、商明星大了后,就在卧室和客厅里各拉了一道帘子,另外买了两张小床。

这样子一来,家中就显得更挤了。

商妈趴在窗台上,看着后排的白慕梅家,直骂商爸无用,人家两口人住两房一厨,我家四口人也住两房一厨。

商爸噙着纸烟,闷声不吭,心里想,咱家能和她家比吗? 关于白慕梅的风流轶事,商妈当然听说了不少,她也曾亲眼看到不同的男人衣冠楚楚地来接过白慕梅。

庄户人家的女子,性子直,眼里容不得沙,也咽不下这口气。

商家的厨房正对着白慕梅家的小院,她做饭时,有意无意地就白骨精长、白骨精短的骂骂咧咧个不停。

白慕梅一般懒得理睬她,这天,不知怎么来了精神,媚眼一飞,站到了商家的窗前,“黄脸婆,你是不是心里面妒忌得发狂呀?其实呢,这白骨精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到的。

像你这样,就是主动脱光了,男人们也不会瞟一眼的。

所以,你就少说两句,别自曝其短了。

” “你这个不要脸的骚狐狸,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卖身求荣吗?我呸,我干吗要别的男人有兴趣,我自有我家男人宝贝着,你呢?” 白慕梅笑得眉眼都绽开了花,“别告诉我你家男人只吃素的。

只不过,我瞧不上他而已,不然……”她笑得说不下去了。

商妈一下子跳起来,叉着腰,“不然能怎么着?” “问你家男人去。

”白慕梅一扭,风摆杨柳似的进了屋。

商明天家一下炸开了锅,任凭商爸怎么赌咒发誓,商妈整整嘶吼了一个晚上,震得云县上空的天都变了。

从此后,商妈正式与白慕梅结下了梁子。

白雁那时还小,不懂大人们的事。

瞅着商家的两个孩子在外面小院玩得欢,颠颠地跑过去,还没到门口,商明星上来一把把她推翻在地,“滚开,小白骨精,不要脏了我家的地方。

” “明星,你干吗?”商明天过来扶起她,责怪起妹妹。

“哥,妈妈说过了,这白家没好东西,不让我们和她玩。

”说着,商明星把刚站起来的白雁连推带搡地推出了门。

白雁眼中含泪回过头,商明天对着她微微一笑。

下一次,白雁经过商家的小院前,商妈一盆脏水从里泼了出来,溅湿了白雁的小花鞋。

不仅是商明星,文化大院里的大大小小的孩子没一个人肯和白雁玩。

看到白雁,不是扔石头,就是吐唾沫,有些稍微大的男孩子,还会对白雁说下流话。

有的甚至,趁白雁不注意时,一下把白雁按倒在地,骑在白雁身上,“小杂种,你妈妈是不是就这样被人‘干’的?” 一帮半大小子围着起哄,他们喊着,快来看啊,小破鞋被“干”了。

白雁涨红着脸,不知哪来的力气,“砰”一下把身上的小男生推倒,抓起一团泥甩了过去,学着他们的话回击他们。

小男生们恼羞成怒,一拥而上,对着白雁拳打脚踢。

商明天从外面冲进人群,奋力把白雁护在身后,替她掸去身上的灰尘,抹去小脸的污泥,向小男生们怒目而视。

结果,商明天被打得鼻青脸肿,白雁倒没什么事。

晚上,一帮家长领着孩子到商家兴师问罪,商妈又差点把房子掀了个盖,逼着商明天发誓以后不准再和小白骨精在一起玩。

白雁坐在门槛上,穿过厨房的窗户,可以看到商明天跪在地上,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商妈气得差点犯了病。

商明星第二天看到白雁,眼里面都能喷出火来。

后来,白雁学乖了,见着院里的孩子就绕得远远的,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当没听见。

夏天到了,白慕梅又去了外地演出。

雷雨夜里,白雁一个人端坐在床上,害怕得不敢合眼。

偏偏这时又停电了,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外,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如火蛇般不时掠过窗口。

白雁死命地咬着唇,身子抖得像秋天里随风飞舞的落叶。

突然,商家的厨房里点上了一盏马灯,淡淡的光影映着商明天清俊的面容。

他坐在窗前看书,时不时抬起头看着外面密密的雨帘,时不时轻轻一笑。

白雁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对着那昏暗的灯光,也笑了。

商爸只读到初中,商妈大字不识一个,可是商明天却属于那种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喧哗的男生。

他拿过奥数奖,拿过作文奖,得到全县十佳好少年的称号。

这些都不足为奇,最让人脸红心跳的是,他在全校运动会上拿过100米短跑冠军,迎风而跑的样子让全校的女生都疯狂了。

他优秀得让人窒息,却又那么真实地每天出现在校园里。

和他同胞所出的商明星不知哪块弄错了,简直就是他的反衬,除了遗传到她妈妈的一张利嘴,其他无一长处。

因为考试不及格,留了两级,落到了和比他们小二岁的白雁一个班。

白雁成绩也好,但她非常的低调,除了上课,学校里任何活动都不参加。

即使这样,她仍在学校里是引人注目的,因为她的妈妈是白慕梅。

早晨,白雁出家门,隔个二分钟,就听到商家的院门“吱”地一声,“妈妈,我上学去了。

”商明天高声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文化大院。

一些存心找事的男生翻翻白眼,从白雁身边跑远。

他们曾经故意惹过白雁,可是那个优等生商明天像不怕死地冲上来,不是对他们严词斥责,就是拼了命地和他们对打。

有次,还闹到学校里,他们差点被学校开除。

放学铃声一响,白雁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商明天已经站了一会了。

这次,是他在前,她在后。

风,微微地吹着。

夕阳西坠,路边一蓬茂盛的野花,开得正浓。

慢慢地,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偕走。

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商明天的书读得真多,他给白雁讲古代的故事、外国的传闻,说他的梦想、他的抱负。

白雁扭过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在春日的阳光下,灵动秀美。

两人走到文化大院前,商明天停下脚,白雁会意地一笑,先跨进大门,五分钟后,商明天走了进来。

虽然白慕梅对她冷冷淡淡、整日不在家,虽然她被别人戳着背脊骂“小杂种、小白骨精”,可白雁觉得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真美、过得真快。

过年过节时,文化大院里比平时更加热闹了,家家户户欢声笑语,这越发衬得白雁家中的清冷和寂寞。

商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可在过年时,也会奢侈一下。

商妈有一双巧手,炒得咸干花生,做得炒米糖,腌得腊肠、鸡腿,白雁坐在屋子里都能闻得见。

白慕梅这个时候更是不见人影,白雁会做的饭菜有限。

端着饭坐在桌边,白雁怎么也咽不下。

她扭头看商家的厨房,里面水汽腾腾,商明星缠在商妈的脚边,突然伸手偷偷捏了一口菜塞进嘴巴里,惹得商妈一声大吼。

但那吼声是带着笑的、宠溺的。

白雁不禁红了眼,她不是眼馋那一盘盘令人直流口水的食物,她是好羡慕那一屋子的温馨。

天黑了,文化大院里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白雁窝在房间里等春节联欢晚会,院门突然被轻轻叩响了。

她以为是白慕梅回来,跑过去开门,商明天站在门外,手里面提着个纸袋,她一下闻到了热腾腾的气息,小脸突地红了,“我不要。

”她知道这一定是商明天偷拿给她的。

她一个劲地往后退。

商明天笑着抓住她的手,把纸袋塞过去,“傻瓜,是我给你的。

”同时塞进来的还有一个笔记本和一枝笔,应算是新年礼物吧! 她愣愣地接过,商妈又在叫喊商明天了,商明天没来得及多说话,就走了。

白雁捧着纸袋,泪水夺眶而出。

那时,她十三,商明天十五。

十四年那年的冬天,白雁感到胸部发胀,身高一下子抽长了许多,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肚子痛得厉害,然后,下面出血了。

她吓得六神无主,在屋子里团团地转,刚好看到商明天到厨房来,她第一次主动跑过去敲厨房的窗子。

商明天一听,忙和她一同去了医院。

值班的是个女医生,笑了,告诉白雁,这不是病,而是她长大了,以后就是大姑娘。

两人出了医院,外面下着雪,两个人把身上的钱凑齐了,在超市买了一袋卫生巾。

风雪中,商明天呵着手,站在公共厕所前。

白雁从里面出来,对着他羞涩一笑。

两个人的手自然而然牵到了一起。

这情景,还是被商妈知道了。

商妈破天荒地,没有骂,也没有哭,她两天两夜,不合眼,也没喝一口水、咽一下米粒。

商明天说了什么,白雁不知道,但她知道了,这世上不是所有相互喜欢的人,都能走到一起的。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而结合却是两个家庭的事。

商爸、商妈不是坏,而是他们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商明天的身上,他们寄予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厚望。

他们对于白慕梅灿烂的生活一直不齿,对于她同样是一脸的轻蔑。

如同《流浪者之歌》里面写的一样,小偷的儿子也会是小偷,白雁一定会是一个小白慕梅。

这种认定根深蒂固,不是用时间,用道理就来让他们说服的。

他们视她如同瘟疫一样,唯恐她污了明天的清白。

她知道明天对她好,可是他们却是没有明天的。

即使明天顶住全部压力,硬和她在一起,她看着伤透了心的商爸商妈,明天和她会幸福吗?说不定,倔强的商妈会以死相逼。

能给明天幸福,又能让商爸商妈接受的女子,一定在某个地方,但肯定不是她。

她很早就知道,有些事,努力就能做到,有些事,不管你怎么努力,永远都做不到。

初中一毕业,白雁报考了护专,并顺利录取,她读护一时,明天正进入紧张的高三学期。

两个人离得远了,可是明天每两天都会给她写信,告诉诉她学校里的趣闻,告诉她这次抽考他考得如何。

她回信说,护专很大很美,她有了一个好朋友,叫柳晶。

她没有告诉他,她想他想到从梦里哭醒。

放寒假,白慕梅到外地巡演,要过了正月才会回云县。

白慕梅记得给她留下下学期的学费、书费,却忘了给她寒假和开学后的生活费。

剧团里收房租、水电费的大伯都到门上催过几回了。

她愁得几夜都没办法睡着,突然想起来这一年的情人节正好是正月初六,心中一动。

她跑了几家花店,求情似的从人家那儿批发了几十朵玫瑰。

批发一枝玫瑰三元钱,在情人节那天卖出去,一枝十元钱。

那个年代,十元钱是什么概念。

可以买十几斤大米,可以缴一个月的水电费,可以买一身粗棉布的内衣。

如果把几十枝玫瑰卖出去,白雁就可以撑到白慕梅回来的日子。

正月初六,天下着冻雨,冷得出奇,可是却拦不住相爱的人火热的心。

她先是在几家咖啡店门口卖,然后又去了肯德基店。

卖花的人很多,生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清清淡淡的,过一会,卖出去一枝。

白雁一直站到晚上十一点,感觉人都冻成了个冰棍。

商明天撑着伞站在她身边,不时把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腋窝下暖一暖,不然,就是把她的手塞进他的衣领里,吹着热气呵着。

终于,手里的玫瑰只剩最后一枝了,白雁开心地直笑。

“小雁,这枝咱们留着,我来买。

”商明天看雨大了起来,舍不得她冻。

“不行,你要玫瑰干吗,好贵的。

你爸妈赚钱那么辛苦,不准乱花。

”她像个小大人似的振振有词。

商明天看着她,没有言语。

对面走来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白雁从伞下跑了出去,“帅哥,给你女朋友买枝花吧!” 女孩媚媚地笑着,撒娇地看着男友。

男孩子有点心疼,不过,还是大方地买下了花。

白雁拉着商明天站在路灯下,一遍遍地数着钱,兴奋得又蹦又跳。

“明天,我们去奢侈一回,好吗?” 白雁所谓的奢侈就是去饭馆吃个饭,都大半夜了,除了几家面馆和咖啡店,其他都关门了。

两个人去了家面馆,要了两碗青菜面,呼噜呼噜,吃得个碗底朝天。

“明天,我好像活过来了。

”白雁揉着脸颊,舒服地舒了口气,眸子亮晶晶的,“你刚刚说最后那枝花不要卖时,我真有点动摇哦!怪不得要用玫瑰代表爱情,因为她又美丽又高贵。

天寒地冻的,看着一枝娇艳的玫瑰盛开,不谈价钱,光想着送花人的那份心意,就好温暖,好浪漫。

但浪漫还是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目前和我无关,所以我还是务实地把她卖了。

” 商明天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怜惜,他站起身结账,她抢着要付,他瞪她一眼,她乖乖地吐了吐舌头。

两个人都住在剧团大院里,到了大门口,她停住脚,“你先进去,不然你妈看到你和我一起,又要吼了。

” “不,你先进去。

”商明天把伞塞到她手里,摸到她头发湿湿的,心疼地替她竖起衣领。

她笑笑,哼着歌走进大院。

商家的窗户上映着一个人影,那是商明天的妈妈在边织毛衣边为商明天等门。

白雁对着那个剪影,羡慕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种心情只是一闪,她捂着装着钱的口袋,快乐地弯起嘴角。

第二天,天放晴了,可是温度仍然很低。

白雁起床,刚在做早饭时,听到有人轻叩门。

她打开门,只看到商明天的身影一闪。

窗台上放着个纸盒,她打开一看,纸盒里装着一只塑料的发卡,还有一枝纸做的玫瑰。

纸是红色的,写对联的那种红纸。

玫瑰做得很逼真,绷开一看,娇媚秀美。

她抬起头,商明天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对着她羞涩而又温柔地笑着。

商明天因为成绩优秀、身体合格,被空军学院招去。

商家在院子里足足放了近一个小时的鞭炮,文化大院里飘荡着浓浓的火药味。

商明天在临走的前一天,向她表白,她站在路灯下,看着他那张俊秀的脸,紧紧咬着唇。

这样的表白,只是向她坦诚他一直以来的心声,可是却也是结语。

这个男孩,以后会长成帅气的男人,温柔、体贴、细腻、深情,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他这样子爱她了。

她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付之于生命,可是,她却不能嫁他。

她能拥有的,只有那朵纸做的玫瑰。

她仰起脸,他笨拙地吻她,碰撞到她的牙齿,吻到了她嘴边咸湿的泪水。

“明天,如果以后不能嫁给所爱的那个人,该怎么办?”他们牵手在月光下走着。

商明天闭了闭眼,语气哽咽,“那就像你爱我一样去爱珍爱你的那个人,努力让自己过好,把我们的遗憾降到最低。

” 白雁郑重地点头。

“小雁,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都会想着你、看着你。

”他吻去她嘴角的泪水,不想,他的泪又把她的脸淋湿了一片。

她咬着唇,任泪默默地流淌。

分手,不是对人生的妥协,而是对生活的正视,对自己的珍爱。

让自己过得幸福,明天看到,就会很开心了,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可是,她过得幸福吗? “体温三十九度。

” “嗓子发炎,肺部有罗音,该死,怎么像个孩子似的,竟然得了个小儿常患的病——支气管肺炎。

快,做青霉素皮试……” “打电话,通知康助,说人在医院了。

哦,还有让交警大队和公安局停止寻找。

” “小雁!” …… 好吵!胳膊上突地一下刺痛,白雁疼得拧起眉头,缓缓睁开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室内灼亮的灯光,她本能地又闭上眼。

“小雁!” 她发烧烧出幻觉了吗?怎么听到了明天的声音?这声音比几年前离开时低沉、厚实了许多,但这个称呼、这种语气,只属于明天。

白雁张张嘴,不禁“咝”地抽了下冷气,嘴唇烧得好像起了泡,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她伸手往旁边抓了抓,一双手握住了她,然后,有人抚开她的长头发,托起她的腰,“小雁,想喝水吗?” 白雁倏地睁开眼睛,一抹蓝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眨眨眼,瞪着眼前那张微笑俊朗的面容,身上那像天空一般湛蓝的军装,军帽上闪着晶光的国徽,“明天?”她沙哑着嗓音,不敢置信地问。

“嗯!”商明天重重点头。

白雁伸手戳戳他的脸腮,暖暖的。

她笑了,笑得嘴角颤抖,笑得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你穿军装好帅、好帅哦!”她的声音比公鸭好不了多少,可那又有什么,他是明天呀! 明天真的回来了,从成都回来了。

看到明天,她心里面沽沽流着血的窟窿愈合了。

是不是老天听到她心底里的呼喊了? “可是你却变丑了。

”商明天抑住心里面撕裂的心疼,从旁边的柜子上端起水凑到她的嘴边。

她舍不得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商明天,水从嘴角漏到被子上都没发觉。

商明天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嘴,看着她蜡黄的小脸、满嘴的水泡,叹了口气。

白雁许久才从惊喜过度中回过神,灿烂的笑容像花朵般开在颊角,“丑就丑呗,女大十八变,明天我又会漂亮了。

明天,你回来怎么也不给我电话?”句子一长,她微微有点气喘,眼睛转了转,看到自己居然是在病房的床上,手臂上吊着输液管。

这怎么一回事?她记得好像是从云县回来,坐在出租车的。

“我一下火车,就给你电话。

至少打了十个,你先是不接,然后就关机了。

”商明天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白雁伸手揉太阳穴,“我那时……人在车上,可能没听见。

” “后来我就到医院来找你,没想到遇着冷锋,我们在外面吃好饭,正说着话,看到医院门口围着一群人,一看,是你从出租车里出来,没站好,摔倒在地。

” 商明天没有提白雁当时脚上只穿着一只拖鞋,另一只脚光着,浑身烫得像个火球,眼睛闭得紧紧的,牙齿把嘴唇咬出了两排血印。

司机惊慌地说两人连夜在滨江到云县之间跑了个来回,她上车时就咳个不停。

冷锋付了车钱,他把白雁抱进急诊室,一检查,急性支气管管肺炎,两人都愣住了。

准备通知她家里人时,这才知道她老公已经差点把滨江市炸翻了。

交警大队在各个路段查寻有没车祸事故,公安局在滨江市的角角落落寻找有没单身女子出没,白雁的同事和朋友家里都打过电话,这么大的动作是因为康剑市长助理的妻子失踪十个小时了。

“呵呵,”白雁抽着气笑,“这次见面印象深刻吧!呃,你怎么认识冷医生的?”白雁讶异地问。

“我们是战友,也是朋友。

”冷锋从外面进来,接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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