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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3/3)

出平时烘烤的饭锅巴。

她总有本事把锅巴用最少的油炸脆,再烧一大锅卤子浇上去,卤子红红绿绿,却没有什么值钱东西,不过是费点盐和味精。

再就是她那几个腌渍坛子。

没有白糖,她用糖精做的甜酸大蒜和白菜也可以充数。

老太太从来是有备而来,不让任何客人空腹而去。

小菲左算右算,凭她给母亲的几十块钱怎么也不够这样大的开销。

一问,母亲便烦,恶心她说:“我在外头投机倒把,欺行霸市啊!”不然就说:“钱是不够,那你再多给点吧!”她还真向小菲摊出巴掌。

老太太话稍微好听些就是:“还能老这样吗?总会发他薪水的。

”小菲不知母亲的信念是从哪里来的,但她想老太太挑着大梁,她愁什么呢?老太太偶尔会说:“到夏天就好喽。

” 夏天她可以把西瓜皮拾回来,用刀剖去红的那层和绿的那层,中间青白的留下晾干,用盐暴腌,炒毛豆十分可口。

夏天可以替代正式菜蔬的东西很多,冬瓜皮,红薯秧子。

老太太说:“烧好东西哪个不会?把边角料做好才叫本事。

”夏天东西存不住,老太太到了下午真的去欺行霸市,把一个鱼摊子包圆,还叫人给她做脚夫挑回家。

虽然只有两间房,大家把老欧家当成了俱乐部。

学生们一年前还在吼:“老欧,老实点!”现在常常是:“老欧,请教你一个问题。

”老欧清癯一辈子,这时却发起福来,一笑就笑成一个心宽体胖的汉子,气粗声壮。

艺术学院开始招生了,招工农兵大学生,工宣队长说:“让老欧参谋参谋招生组的成员结构吧。

”结果招生简章也是老欧暗里起草。

老欧不仅在暗中受人崇拜,小菲也是地下师爷。

来找老欧的人马上发现小菲可以做表演辅导员,两间房的功能越来越多样,小菲在转不开身的小屋比画“山膀”、“云手”,辅导朗诵,老欧在大屋开文学戏剧讲座。

渐渐地,这些求师的人会在进门后腼腆地搁下一只包,里面有时是几个皮蛋,有时一斤榨菜,有时还会是一截火腿。

老太太会把小菲叫到厨房,小声告诉她,某某送了一块叉烧里脊,给她(他)辅导时多卖些力气。

不少让小菲辅导的男女青年成功地躲避了上山下乡,成了军队、省、市、地区的艺术新人。

老欧的讲座不像小菲那么立竿见影,但入座者都有一定权势或一定的有效社会关系。

其中一个工人业余编剧认识省革委会宣传处长,便去替老欧请求恢复薪水。

夜深人静,小菲和欧阳萸躺在床上,慢慢地谈着有了薪水之后哪样东西是首先要添置的。

他说首先给她买一套像样的衣服,银灰的或者海军蓝的薄毛料。

她反对说老也老了,穿什么不一样?他说她才四十岁出头,老什么?她建议有了钱买个新床,现在的床垫太老,弹簧松得她老睡在坑里,翻身都吃力。

他说他想起一个好主意,有了钱他们马上买票,三个人一同去青海,看看欧阳雪。

两年没见女儿了,老太太从来没离开过外孙女那么长时间。

她说这计划好是好,恐怕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自由旅行。

他闷下来。

那必须多大的面子,开多大的后门才能让一个未摘帽的、正在监督改造中的人逍遥几千里?也许能找方大姐想想办法?她现在“结合”了。

他不会找她的。

他越来越明白他和这个少年时的大姐不可能和解。

“有了钱,我还请你去玫瑰露法国菜馆吧。

”他说。

“现在叫‘地拉那’西餐馆,卖的大部分是罐头里的东西。

” “管它呢。

环境总是清静的。

” “不知道,好久没去了。

” “好多年了。

” “肯定会恢复你的工资吗?” “谁知道。

”他才不会提着气等待。

他有他父亲的态度了:无可无不可。

“真发了你工资,我们请妈妈一次。

再给她买一件丝棉祅。

她几十年前就想有一件好丝棉袄,绸缎面子,黑颜色。

” 小菲奇怪俩人怎么会谈钱谈得如此温馨。

谈钱会成为俩人的缠绵细语。

人会变得如此不浪漫,抑或变得太浪漫了,散发铜臭的话题也可以谈出诗意。

原来如此:他们挺爱钱,晓得厉害之后两人才正视这一点。

她和他相依相偎,一夜一夜地谈他们将拿那笔缥缈的工资做这样买那样。

原来这是个滋味鲜美的话题呢! 又到了初夏。

恢复工资的事仍然遥遥无期。

他替工人编剧修改的话剧倒是在全省上演。

据说那位作者拿了一笔编剧费,但老欧是没份的,从此工人编剧红了,到处有剧团请他写戏,他便总是请老欧“修改”。

每修改一次稿子,他便满口诺言,一定要为老欧的工资去拼打。

最炎热的一个傍晚,工人编剧来了,居然现在随身带着吉普车司机。

他说:“有眉目了,最迟下个月。

弄不好这个月就恢复!” 这天家里刚吃过绿豆粥。

一来便是两个赶饭的。

小菲和母亲商量,赶紧弄几个菜出来。

老太太打着芭蕉扇,说她弄不动了。

这个人叫了一年“狼来了”,现在只要他来,老太太坚决弄不动。

小菲好说歹说:这个人可不能得罪,说不定这回是真的“狼来了”。

老太太说他是狼喊狼哩——他自己就是狼! 小菲没办法,自己翻箱倒柜。

老太太一看她找出了她藏的一根香肠,三根黄瓜,又找出她塞在碗柜最角落的一小瓶小磨香油,上手便抢。

“你敢把我的东西拿去喂狼,我剁你手!” “妈!发了工资全赔给你!” “狗屁!” 欧阳萸这时也挤进厨房,看看母女俩,知道她们正在为什么拼杀,和稀泥地说就弄一个菜好了,反正他们看得出是没赶巧,错过了晚饭时间。

老太太经不住女婿的体谅,白了小菲一眼,把一根香肠切成碎丁,打了两只蛋,蛋里调了些稀面粉,又撒一把碧绿的香葱,眨眼工夫一个香肠烘蛋在锅里绽放出艳艳的花来。

老太太手握锅把,慢慢旋转。

穷日子使她练得一身绝技,油放得少,但必须是少得恰到好处,所以蛋抛向空中时不会溅油珠子。

她抛起蛋饼,但没有接住,好漂亮的一个菜落在地上。

小菲刚叫“哎呀”,一看母亲,更是大叫起来。

老太太已倒在了地下。

她一面叫,一面上去搀扶,老太太沉重无比,身子怎样也搬不起来。

等欧阳萸和客人们跑过来,老太太已经走了。

和她在世一样,她去得爽气利索。

一生不愿闲着的女人,死也死在忙碌当中。

老太太的追悼会倒是十分热闹,所有来家做客的人都参加了。

他们很念叨老太太的一手厨艺。

小菲送走母亲,跟欧阳萸在马路上走了很久。

马路两边都是乘凉的人,老老少少,打牌的聊天的,城市在小菲眼里又成了那个肮脏阴暗的小城,不同的是这里面不再有母亲了。

孤儿小菲这样想着,手便给他握住。

她看他一眼,老了很多。

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还有我呢。

” 老太太一去世,她这两年持家的机密便暴露了。

小伍的母亲来参加了老太太的追悼会,事后对小菲说:“隔几天来家坐坐,我有话跟你讲。

” 老太太的“三七”过去,小菲想到小伍母亲的神秘微笑,来到伍家。

伍家的破败是表面的。

伍老板娘拿出几张借条,笑眯眯地说:“你妈不容易哟,给你们当伙夫、老妈子,自己还贴钱。

”小菲的母亲从两年前开始向伍老板娘借贷,抵押的是她的宝贝红木梳妆台和红木床。

小菲核算了一下借贷数目,两年里母亲为他们和他们的老父亲,以及熟的和生的客人,一共借贷了五百九十元。

但梳妆台和红木床只抵三百元。

小菲窘坏了。

伍老板娘建议,实在不行,她勉强接受那两间房子。

小菲心想人倒霉就给人当软柿子捏,这不是明摆着乘人之危吗?两间房再旧,也不止二百九十元。

人生来干什么就是干什么的,伍老板娘经过几回脱胎换骨的革命,终了还是会开钱庄。

她冷冷地说:“我妈一辈子就剩这两间房了。

我下不了手卖它。

” “当时你妈买的时候,便宜得很!” “那也不止二百九十块人民币。

” “小菲好孩子,现在懂得柴米贵了!不像我家那个二百五善贞!” 告辞出来她一路掉泪。

母亲是那么要强的女人,要她去向伍老板娘开口借钱,承认自己山穷水尽,是多痛苦的一件事。

几十年前她父亲去世后,母亲是可以向娘家的兄弟们求援的。

那时娘家家境还好,兄弟们一人给一点儿,母女俩也不至于一斤黄豆芽吃三顿。

不管怎么难,母亲扎的架子总是不塌的,大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把两件红木家具抵出去。

那两件红木家具是体面的象征,不要它们,对母亲来说,就是不要体面了。

再破旧的房子,再穷困的日子,有那两件家具,母亲胆子就壮。

它们遮掩、抹去多少穷陋。

她好胜的母亲。

老太太肯定是步履沉重地一步步从巷子深处往巷口走,或许她是从小菲家回来,那就是从相反方向往伍家走拢。

小菲家离母亲家不远,六七分钟的步行。

老太太边走边想,这一天真来临了?向人张口伸手的日子?她真走到这步田地了?去向一直暗里跟她较劲的伍老板娘借钱?她知道小菲两口子的山穷水尽,连两件红木家具,两间破房子都拿不出,和他们说实话只能添忧添愁。

老太太走啊走,伍家的店门口摆的南货摊子都能看见了。

伍老板娘做点南货生意,说起来都推到南货上:没藏浮财呀,不就靠卖南货糊口吗?老太太明白另一个老太太,她怎么可能不藏浮财?当年伍老板丧德,坑了志愿军多少性命发的财,能一下子成烟从伍老板娘烟嘴子里冒出去?老太太来到了伍家,肯定是一副健谈爽朗的样子,至少精神头要打起来,输钱不输一口气。

老太太是如何开的口?那么一个自尊、好面子到极点的母亲。

大概从东拉西扯开始。

虛袞话母亲会讲得很,她是市井生活中的精英,可以恭维得对方心花怒放,又不让人肉麻。

她可以贬低自己、骂自己晚辈,其实夸耀全藏在里面。

她也可以把自己的一贫如洗讲成一时周转不灵,她还可以把抵押做得像好友间的游戏。

怎么会到这一步?小雪她爸爸说话就恢复职务恢复工资了。

说到小雪,老太太如数家珍一样讲着她的每一封信。

反正她也不懂部队的一套,夸海口也是一派天真。

小雪要是升了军官——这年头军官待遇好得很!究竟是人在矮檐下,老太太最后还是低声下气:“借个两百三百给我吧!”伍老板娘会说:“噢哟,你吓死我?哪里有两百三百借给你?”最后落实在一百五十。

借条一张是一百五十,一共三张,最后一张是一百四十。

伍老板娘心算一把,两间破房子给她当废铜烂铁收购:“就只有一百四十了,下回再借,一个子也没了,啊?”“没下回了!下回小雪他爸发了工资,借你一个还你两个!”“哎哟,我怕是活不到那一天喽!”“你耐活得很,跟我一样,都是老不死的!” 小菲知道母亲可以把场面处理得嘻天哈地,可以把自己的窘迫掩藏得严严实实,但她是非常痛苦的。

她宁死也不低头,为了女儿和女儿一家,七十多岁时学会了低头。

小菲泪眼蒙眬地四下看去,小城真是藏污纳垢曲里拐弯人心叵测,她却头一次去除了恶感。

正是这样尔虞我诈的市侩生活磨炼出了母亲。

母亲以它的智慧和它斗了一生,也许这是真正的人间乐趣。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母亲食言。

不能让母亲为之骄傲的两件家具两间破房落到伍家。

也不能用这样的事烦着欧阳萸。

一穷二白的田苏菲比几十年前闹革命那夜还无产阶级。

她唯一可以投奔的人是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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