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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添采要留下煎药,庾晚音却怕夏侯澹着急,便将他留在岑堇天处,自己先回宫了。
——也幸好她如此决定。
马车行到半路,窗外传来暗卫的声音:“娘娘,后头有人尾随上来了。
” “是陛下派的人么?”这是庾晚音第一反应。
暗卫:“不是。
来者不善,咱们得快点回去。
” 马车骤然提速,疾驰一阵,又猛然急停。
庾晚音整个人向前扑去,撞上了车厢木壁。
窗外传来纷乱打斗声,暗卫低叱道:“刺客!” 马嘶声。
来人在混战中砍断了车靷,受惊的马匹绝尘而去,将庾晚音的马车留在了包围圈中。
车厢一阵摇晃,庾晚音勉强稳住身形,摸了摸藏在袖中的枪,抬手将车帘掀开一角朝外窥探。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街上的百姓早就逃了个干净。
来者有十余人,蓬头垢面似是地痞,然而与训练有素的暗卫缠斗在一起,竟完全不落下风,还堵住了她所有逃跑的路径。
是冲着她来的。
她失算了,带的人手也远远不够,没想到对方会嚣张到明目张胆当街杀人。
自己如果死在这里,夏侯澹会是什么反应? 暗卫寡不敌众,一时不妨,让人越过防卫窜上了马车。
来人砍倒车夫,“唰”地撕扯下帘布,纵身跃上车厢,瞧见庾晚音,举刀便朝她砍来! 庾晚音脑中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将手缩入袖中握住了枪—— 对方的身形似乎凝滞了一瞬,眼珠子朝下一转,目光随着她的手部移动—— 庾晚音已经抽出枪来,对准了他的脑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诡异地顿住了。
不对。
她这一顿,对方竟也随之一僵,甚至半途收刀横于胸前,那是个下意识的防卫动作。
不对! 这个念头尚未完全成形,她的身体反应却比脑子更快,像是从数次死里逃生中练就了玄妙的本能,肌肉死死绷紧,硬生生止住了扣动扳机的动作。
下一秒,破空之声传来,那人胸口透出一枚染血的箭头。
庾晚音的枪重新滑入袖中。
面前的刺客双目暴突地瞪着她,摇晃一下,倒了下去。
他这一倒,车厢门口再无遮挡。
庾晚音喘息未定,看清了车外站着的人。
夏侯泊一身白衣,长发半束,玉树临风地立在街上,手中稳稳握着一张雕弓。
显然刚才那一箭就是他射出的。
夏侯泊也看清了车厢里的人。
她作男装打扮,两手空空,吓得面色惨白。
四目相对,只一个眼神,庾晚音就知道端王已经透过这层伪装识出了她——或者不如说,他早在出手之前就知道车里是她。
夏侯泊声音安定:“何方狂徒目无王法,竟敢当街伤人?”他吩咐手下,“全部抓起来,将车上那尸身也拖下去,莫让这位公子受惊。
” 他的手下领命助战,帮着庾晚音的暗卫,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群“狂徒”。
接着走到车前拖走了尸体,又恭恭敬敬将庾晚音扶了下来。
庾晚音:“……多谢端王殿下相救。
” 夏侯泊故作不识,笑道:“你认得本王?俗话说救人救到底,公子的马车坏了,眼下天色已晚,不若让本王载你一程。
” 哦,原来如此。
庾晚音脑中那个闪电般冒出的念头,到此时终于转完了。
方才那个刺客的表现,似是一早料定了她藏有武器,而且还对这武器的威力有所提防。
但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有枪?她的子弹在这世上留下的仅有的痕迹,是在邶山上,而当时她明明乔装打扮了…… ——邶山。
谁会去费心调查邶山上的痕迹?就算看见弹孔,常人顶多怀疑到夏侯澹头上,谁会想到那痕迹可能与她一介宫妃有关? 答案就站在她眼前,正对她微微含笑。
夏侯泊指了指自己的马车:“公子,请。
” 这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大戏。
杀她的和救她的,都是端王安排的人。
他们显然不是想要她的命,否则也不用绕这么大弯子,直接砍死她就完事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整一出戏都是为了逼她出招自保,以便摸清她带没带武器、这武器有何秘密。
端王在试探她,也是试探夏侯澹的底牌。
但到目前为止,他没能试出来。
庾晚音笑了笑:“那就有劳殿下了。
” 她飞快地与暗卫交换了一个眼神,用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妄动,便从容登上了端王的车。
马车徐徐起步,夏侯泊坐在庾晚音身旁,笑问:“公子家在何处?” “殿下说笑了。
”庾晚音直接摊牌,“请送晚音回宫吧。
” 夏侯泊便也不装了:“晚音没受伤真是万幸,还好我恰巧在附近,听见动静及时赶到。
”他关切地看着她,“最近城里乱得很,你怎会在这时跑出宫来?” 庾晚音:“……有个臣子生了病,正巧我家中有个未出阁的幼妹心系于他,托我去相看。
我便以探病为由,对陛下说想要出宫。
他最近不知为何对我甚好,便答应了。
” 隐瞒是没有用的,对方能跟踪她至此,就能查出她到过何处。
她只能在言语间将岑堇天说得轻描淡写。
夏侯泊捕捉到了关键词:“你对他这么说……其实却不然么?” 从刚才开始,庾晚音心里一直有个疑点:夏侯泊完全可以迅速杀了她,再从她的尸身寻找他要的答案。
但他却宁愿背刺几个手下,也没动她。
刚才那一幕发生在大街上,还拖了这么久时间,夏侯澹肯定已经听说了,说不定已经派人追来。
这辆马车如此显眼,想悄然将她绑去别处也不太可能。
这么说来,夏侯泊居然是真的打算将她毫发无损送回宫中么? 为什么? 庾晚音若是不了解夏侯泊的本性,对着他温情脉脉的眼神,很难不想歪。
但她太清楚此人是个什么老狗比了。
首先排除他对自己动了真心的选项。
她在心中迅速分析:她和夏侯澹只要出了寝殿大门,就一直持之以恒地演着追妻火葬场的戏码,夏侯澹多有忍让,而她若即若离。
也就是说在普通宫人眼里,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
寝殿内部不知经过了多少轮血洗,剩下的都是不会泄密的人。
如果夏侯泊真的知道她的“天眼”帮了夏侯澹多少,还会多此一举来试探吗? 所以,他不知道。
他说不定甚至还没放弃拉拢自己。
思及此,庾晚音缓缓露出忧愁的神色:“其实,我只是在宫里待不下去了,想出来勘察路线,准备日后找机会逃出城去。
” 夏侯泊微微抬眉:“陛下不是你的良人么?” 庾晚音苦笑:“他喜欢的是我,还是我那时灵时不灵的天眼,想必殿下心中也明白。
你们神仙打架,我等小鬼遭殃。
事到如今,我对良人已经没了念想,只想跳出这处龙潭虎穴,安度余生罢了。
” 夏侯泊诧异地望着她:“我心中明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我与他并不相同。
晚音,你这么害怕,为什么从不找我呢?” 庾晚音:“……” 那个错误选项蠢蠢欲动地冒出一个头,被她再度重重划去。
这演技,搁现代也能拿个影帝了。
就是不知道夏侯澹跟他对戏的话谁会赢。
夏侯澹……夏侯澹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沉不住气,派人拦下端王的马车?如今局势危如累卵,任何一颗火星都可能提前点燃战火,而他们还没做好布置…… 庾晚音用指尖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她要稳住夏侯泊。
她闭了闭眼,在影帝面前兢兢业业地祭出了毕生演技,愁肠百转道:“晚音在殿下面前,自知比不过谢妃。
” 也不知演得怎么样,有没有表现出那种对汹涌暗流一无所知、满脑子只有恋爱的傻缺感。
夏侯泊:“……” 夏侯泊笑了:“晚音没有用天眼看到么?” 庾晚音:“看到什么?” 她等着对方说“谢永儿背叛了我”,却听到了一句预想之外的台词:“看到我的未来。
” 庾晚音:“?” “谢永儿曾说,她预见我挽狂澜于既倒,开创盛世,功标青史。
”夏侯泊直视着她的眼睛,“她说的是真话么?” 庾晚音心中咯噔一声。
死亡二选一。
她若说“是”,等于给夏侯泊白送一波士气,还会让自己显得更可疑——明知道对方会赢,为何迟迟不投奔他? 她若说“不是”或者“没看见”,夏侯泊信不信另说,她自己能不能平安下这辆车都是个问题。
夏侯泊:“嗯?” 庾晚音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以前确实没有预见,只是私心向着殿下,所以才会用密信为殿下出谋划策。
近日,我倒是梦到了殿下受万民朝拜的画面。
但在那个画面中,殿下身旁之人并不是我。
” “哦?不是你,难道是谢永儿?”夏侯泊似乎觉得无稽。
说谢永儿就更不对了,他现在已经视谢永儿为叛徒,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谎言。
庾晚音心中为谢永儿觉得可悲,面上却微露困惑之色:“似乎也不是谢妃。
那女子长得有些像谢妃,却更年轻。
又有些像小眉,却更端庄貌美。
殿下注视那女子的眼神,是我从未肖想过的。
” 这话一出口,夏侯泊不出声了。
庾晚音自己回味了一下,惊觉自己竟然歪打正着交了满分答卷。
这个答案直接堵死了夏侯泊的所有下文,还合理解释了她先前的所作所为。
为何不接受皇帝,反而一心想逃?因为预见到了皇帝会倒。
为何明明喜欢端王,却迟迟不找他寻求庇护?因为他的未来里没有她的位置。
她有武器么?她会帮助皇帝么?当然不会,她只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一个可怜兮兮的炮灰。
庾晚音,行! 夏侯泊望着她,饶有兴味地笑了笑。
夏侯泊:“答得好。
” 庾晚音做贼心虚:“是实话。
” “实话么?那只能说明你梦错了。
”夏侯泊神色淡淡,显出几分倨傲,“我今生不会与哪个女子并肩。
真要有一个,也只能是你。
” 庾晚音:“?” 那阴魂不散的错误选项第三次冒头。
不会吧不会吧,这孙子不会真走心了吧? 此事跟他的画风格格不入,但细想之下,却并非无迹可循。
在《恶魔宠妃》里,他作为男主跟谢永儿爱恨纠缠那么多章,根本看不出老狗比的样子。
在《东风夜放》里,他又对庾晚音一见钟情,爱得跟真的似的。
难道这人的角色设定里还真有“情种”这一项?但若真有情,又怎会对谢永儿如此残忍? 庾晚音内心左右互搏的关头,夏侯泊忽然执起了她的手。
庾晚音触电般挣了一下,他的五指却骤然缩紧,习武之人的手如铁钳一般,让她再无法移动分毫。
庾晚音嘶了口凉气:“殿下!” “你在发抖。
”夏侯泊朝她欺近过来,声音温柔,“晚音,不要这样怕我。
” “我……”庾晚音拼命稳住呼吸,“晚音只是不懂,我身上有哪一点值得殿下青眼相看。
论品貌,我不及梦中那女子;论才情,我不及谢妃;至于天眼,殿下自己不也开了么,何况谢妃也……” 马车行到哪里了?按这个速度,该接近皇宫了吧?她袖中的枪会掉出来么?真到那一步,她有本事秒杀他么? 夏侯泊抬起一根手指点在她的唇上,封住了她的话语:“你是最好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 庾晚音不由自主地朝后缩:“我真的不是。
” 夏侯泊穷追不舍,越来越近,与她发丝相缠:“那陛下找的为何是你?” …… 庾晚音一瞬间陷入了彻底的茫然。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突然跟不上了? 她的迷惘从未如此货真价实,夏侯泊却低低笑了起来:“别装了。
我一直等着你,从很久很久以前……” 更准确地说,是从多年前的那个深夜,丑时。
夏侯泊静静隐身于树丛阴影中,听着不远处的小宫女颤抖的声音:“奴婢……奴婢在那附近的偏殿里服侍,时常从远处看见一道人影徘徊,又见那花丛形状奇异,心生好奇,就挖了挖……”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夏侯泊教她的。
那时他是个半大少年,太子夏侯澹只是孩童。
他知道夏侯澹的母后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也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去御书房日日挨打受辱,是因为喜怒无常的小太子点名要一个伴儿。
换作寻常庶子,或许会忘记尊严,摇尾乞怜,只求对方放过自己。
但夏侯泊生来不同。
他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杀了夏侯澹。
有意观察之下,他逐渐发现这个小太子举止怪异,有时会如同被什么附体了一般,认不出这世上的寻常物件,却冒出些神神叨叨的怪话。
但此人反应很快,刚露出一点马脚,又会若无其事地掩盖过去。
夏侯泊开始跟踪小太子,发现他每天都会去一丛铁线莲旁边徘徊探看。
太子走后,夏侯泊掘开泥土,挖出了一张字条。
小宫女:“那字条的字形诡异,句意不通,奴婢以为……以为是哪个不太识字的侍卫……奴婢该死!” 静夜中,夏侯泊听见小太子语带绝望:“别演了,你是怕我害你吗?相信我啊,我们是同类啊。
” 同类。
什么同类? 夏侯泊沉思着,不远处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我在这个世界只有你了。
……你真的不是?” “不是……什么?” “没什么。
这下你知道我的秘密啦。
” 夏侯泊从树叶缝隙中安静地望出去,看着那小宫女猛烈挣扎,逐渐力竭,最后一动不动。
即使在成年出宫建府后,夏侯泊也从未忘记那夜的神秘对话。
皇帝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
但若说他天赋异禀,却又看不出来。
他这些年始终如同困兽,被太后当作傀儡任意摆布,还被折磨得越来越疯。
夏侯泊推断,他一直在找一个关键的“同类”。
而一旦找到那个同类,皇帝会干出些什么事呢? 夏侯泊闲时想起这个问题,会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疑心太重。
皇帝八成只是脑子有病而已。
直到那一天,他在宫宴上,发现夏侯澹身边多了一个宠妃,艳若桃李,顾盼生辉。
庾家小姐入宫之前,他见过,逗弄过,转头就忘了。
但宫宴上那个目光锐利的女人,莫名让他觉得陌生。
就像是脱胎换骨,又像……被什么附体了一般。
冥冥之中他有种感觉,她跟夏侯澹,确实是同类。
有那么一时半刻,夏侯泊感受到了消沉。
他自幼多智,几经磋磨而愈战愈勇,始终坚信自己终将站上顶端,坐拥万里河山、日月星辰。
庾晚音的出现就像一个不祥的信号,他尚未破解其意,却本能地心下一沉。
接着谢永儿接近了他,坚定不移地告诉他,自己能未卜先知,而他才是天选之子,问鼎天下只是迟早的事。
夏侯泊对这个预言很满意,因为他本就是这样想的。
但听着她的话,他脑中浮现出了一个猜想。
间接找到一些证据后,他私下约见了庾晚音,拿话诈她:“你究竟是谁?陛下、谢永儿又是谁?” 庾晚音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想:他们三个还真是同类。
从那之后,他心中就多了一个结。
同是开了天眼的人,谢永儿对他死心塌地,庾晚音却迟迟没有离开皇帝。
这两个女人看似旗鼓相当,但夏侯泊没有忘记,皇帝一开始选择的是庾晚音。
从七岁那年被宫人拽着耳朵骂“命贱”开始,任何廉价的次品都只会让他作呕。
她才是最好的。
他要的都是最好的。
此刻,庾晚音的纤纤细颈就在他鼻端咫尺之距,看上去如此脆弱,他几乎能瞧见血管跳动。
她咬紧了牙关,就像先前数次见面时一样,眼中满是恐惧和防备。
“晚音,”夏侯泊用耳语的音量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站到我的身边来,一切都是你的。
” 庾晚音像冻僵了般纹丝不动。
夏侯泊低下头,在她的颈项上轻啄了一记:“如何?” 下一秒,马车停了下来。
他的手下在窗外道:“殿下,前路被数十名禁军堵了。
但他们并未亮出武器。
” 夏侯泊轻嘲道:“陛下来讨人了。
” 庾晚音:“……我被当街突袭,他派人来也是情理之中。
”她瞥了一眼他抓着自己的手,用上了息事宁人的语气,“殿下,今日的对话,我下车后便会忘记,不会与人提及的。
” 夏侯泊被她用眼神提醒,却故作不知,仍旧不松手:“哦?这么说来,是不考虑我了?” 车外,远处有人朗声道:“见过端王殿下。
殿下可是救下了庾妃娘娘?”似是禁军的声音,在催他把人送下车。
庾晚音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晚音身如飘萍,能得殿下真心相待,怎会不感动?但眼下禁军在外,实在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殿下若是不嫌弃,回头咱们继续用密信交流,可好?” 夏侯泊一根根地松开了手指,温柔道:“好。
你多加小心。
” 他当先下车,又回身撩开车帘,彬彬有礼地将她请下,对那领头的禁军道:“刁民行刺,幸而本王路过,倒是有惊无险。
”对方也不撕破脸,说了一番场面话,便带着庾晚音回宫了。
夏侯泊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湮没于黑暗,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他的手下凑过去低声汇报:“方才殿下射中的那人救回来了。
” 夏侯泊:“他看到什么了吗?” 手下:“庾妃袖中藏有机关,前所未见,观其形态似能发出暗器。
” 夏侯泊站在夜风中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他自言自语般道:“既然这是她的选择,那也只能成全她。
” 手下:“殿下?” 夏侯泊回身走向马车,留下一句吩咐:“派人给几位将军送信吧,咱们准备开始了。
” 庾晚音在走进宫门的前一刻,脑中转着的还是夏侯泊的奇怪话语。
“‘那陛下找的为何是你’……”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还是没咂摸出其中真意。
夏侯澹何时找过她,还被端王看了去? 宫门一开,她的思绪随之一空。
夏侯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昏暗灯火中,他的眉目完全藏进了阴影,只能看清紧抿的嘴唇。
庾晚音的心虚愧疚一下子浮了上来,忙小跑过去:“我错了,我不该……” 距离拉近,她看清了他的眼神,语声随之一滞,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夏侯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扯着她朝宫里走。
他握住的正是刚才被端王捏过的地方,庾晚音吃痛,条件反射地一挣。
夏侯澹停了下来。
他慢慢回头,先是看向她,足足过了几秒,才似乎很艰难地扯开自己的目光,投向她身后负伤归来的暗卫。
鸦雀无声的寂静中,他的嗓音如锋刃破冰:“都埋了吧。
” 庾晚音在走下端王马车后,已经自动进入了劫后余生模式,连超负荷运转的大脑都暂时待机了,这会儿怔在原地,甚至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
接着就见禁军应声上前,拿住那几个暗卫,粗暴地按着他们跪到地上。
那是几个受了伤都一声不吭的汉子,此时也不高呼求饶,只是沉默着磕头谢罪。
庾晚音:“!!!” 她大惊失色:“等等!不关他们的事——” 夏侯澹听也不听,猛然一扯,庾晚音踉跄着被他扯向寝殿的方向,惶急道:“陛下……陛下!”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是我一定要跑出去的,他们不知道你的禁令,错的是我,不要滥杀无辜……” 夏侯澹怪笑一声。
庾晚音挣扎着回头去看,暗卫已经被拖走了。
庾晚音浑身发冷,扭头去看他的侧脸。
他大步流星走得太快,挑灯的宫人都被甩在了后面。
黑暗中只见他发丝散乱,状若癫狂。
这不是她认识的夏侯澹。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疑心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又穿走了。
他的灵魂离开了这具躯体,留在她面前的是原装的暴君,生杀予夺,狠戾无情。
她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澹总?” 夏侯澹没有反应。
还是他吗?庾晚音顾不上其他,只想救人:“我们只有那么多暗卫,已经失去了大半,他们可是原作里为你而死的人啊!” 夏侯澹:“端王怎么找到你的?”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庾晚音混乱之中,过了两秒才明白他言下之意:“肯定是他的探子在满城搜寻,不可能是暗卫泄露的。
暗卫里如果有内奸,端王一早就会知道我们有枪,还有更多更大的秘密,你我早就不战而败了!” 夏侯澹不为所动:“这种情势下带你出宫,与内奸何异?” 庾晚音:“……” 庾晚音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夏侯澹这怒火所指,并非那些暗卫,而是她自己。
自己忤逆了他,背着他跑出宫去,还险些让端王打探到己方机密,毁了大事。
但他不想杀她。
她不受过,就必须有人替她受过。
她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对方连思维模式都如此契合上位者的身份了。
又或者她不是没有察觉他的转变,只是在一次次自我安慰中视而不见罢了。
夏侯澹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的最后一块碎片、最后一缕牵念。
但世界早已面目全非,没有人可以一如既往。
庾晚音深吸一口气,跪了下去。
夏侯澹原本在拖着她走路,此时她突然一跪,终于让他放了手。
冬夜的地砖早已冻透了,刚一接触膝盖,寒气就凶残地侵进了皮肉。
但庾晚音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她垂着脑袋,低声下气道:“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求陛下饶过暗卫,责罚臣妾。
” 她只能看见夏侯澹站立不稳似的倒退了半步。
漫长的几息之后,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可以。
” 他吩咐宫人:“将庾妃关进寝殿,落锁。
从今日起,直到朕死的那一天,不得放她外出一步。
” 庾晚音没有抬头,听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
宫人俯身搀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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