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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到岸边。
也不知划了多久,她的手突然触到了泥土,心下大喜,连忙又用力划了一下,取出火折子,果然是草,草里混着泥水,但她拔了一下草叶,拔不动,底下生着根,她狼狈地抱着幼弟翻出箩筐,跌跌撞撞地,差点倒在泥水里,挣扎着爬起来,又往前走了两步,只觉得四野茫茫,更不能辨,唯有身后是水,便铁了心朝前走去。
入夜后,帐中点了牛油巨烛,照得四下里如白昼一般。
这牛皮所制的中军帐甚是阔大,李嶷自出牢兰关以来,还没住过这么气派的军帐,好的屋子,好的吃食,从来都是让给伤兵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围城月余,围的便是军心稳定,城中慌乱,自兵临城下之后,不曾短兵相接,自然也没有伤兵,而且封秦王一事之后,他也不再在这等细处纠结,以免适得其反。
天子本不肯弃东都那个安乐窝,朝中文武对西征之后移交东都之事亦议论纷纷,奈何秦王李嶷早有决断,他乃是行营大总管,大权在握,在朝中明言若不移交东都,则不可取信定胜军;若不与定胜军一起出兵合围,西长京固不可收复,若孙贼反复,那天下社稷再倾覆,亦未可知。
朝中诸臣明知必得与定胜军合围方有胜算,因此虽有腹诽,但也勉强同意。
待西征诸事预备齐全,李嶷竟令裴献入行宫,强自奉天子起驾,把李桴架到了金辂之中。
李桴这个皇帝到了军中,本来处处嫌弃约束,待到了西长京城外扎营,定胜军大军前来汇合,两军相加,浩浩荡荡,无边无际,气势惊人,可见收复西长京指日可待,而那崔倚在两军相会之后,曾到镇西军中拜见过一次天子,虽然称不上恭敬,但未有失仪之处,因此李桴也就颇为满意,甚至觉得自己如此亲临阵前,颇有天子的威仪了。
天子本来自信满满,但眼见围城月余,城中竟丝毫不乱,反倒是天气渐渐冷起来,各处兵马喧哗,他不禁又慌了,幸好信王李峻请来的世外高人吴真人,一见天子便连连叩拜,说李桴有真龙元气,乃是紫微星下凡,天命所归,中兴之主,因此才有信王、齐王、秦王诸王,并崔倚、裴献诸将,前来护卫天子,此战必胜。
李桴闻言龙颜大悦,当即便封吴真人为吴国师,又因恰逢重阳,便借着佳节为由,犒赏三军,更令人给崔倚、裴献都赐了礼物,乃是吴国师亲自炼就的金丹,据说吃了之后可以不食不眠,上阵如猛虎。
裴献倒也罢了,他对这位旧梁王、新天子的糊涂劲儿知之甚详,所以接过这金丹,令幕僚立时敷衍了一篇什么陛下垂爱感激涕零云云的奏疏,崔倚哪里有这等好脾气,等送金丹的使者一走,便没好气地连匣子带金丹都扔到了帐角。
相较之下,这位陛下犒赏三军的肉食,仿佛更得人心一些,起码令军中真心实意,好生山呼万岁。
李嶷忙了一天,回到帐中才看到,这位天子、自己的父皇竟也赐了自己一匣金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正拿那匣金丹无可奈何之际,忽见裴源走进帐中,便随手塞给他。
裴源本来还没看清是何物,待烛下一瞧,看得分明,不禁苦笑:“十七郎,这是御赐之物,给我不大好吧。
” “拿走拿走。
”李嶷连连挥手,“别让你爹看到,赶紧找个地方偷偷埋了。
” 裴源见他换了衣裳,不由问:“已经起更了,你还要出去?” 李嶷道:“不出去。
”喜滋滋地说道:“待会儿节度使也来。
”虽然李嶷自己兼着镇西节度使,但既然提到节度使,那么必然是指卢龙节度使崔倚。
原来黄昏时分,李嶷与崔倚、裴献驰马看过城外地形,约定了晚间相聚,再议攻城之事。
李嶷乃是两军名义上的主帅,所以便约了在他帐中议事。
裴源满腹牢骚,捧着金丹出帐门,不想正好遇见自己的父亲裴献带着诸将走进来,与他撞个正着。
帐前火炬照着他手中捧着的匣子,那匣子贴了金箔,被火光一映,流光溢彩,甚是显眼,裴献不由眉头一皱,裴源连忙道:“殿下令我帮他好生收起来。
” 裴献明显不信,狠狠瞪了他一眼,裴源连忙躬身行礼,顺便替裴献掀起帐帘,父子两个正打眉眼官司的时候,忽又闻马嘶声、人语声,正是崔倚带着定胜军诸将到了,正于营中下马。
这么一通忙乱,裴源终于趁着裴献与崔倚见礼之时,偷偷溜出去把那匣金丹藏了起来。
待他回到帐中,李嶷已经居中而坐,左手边乃是崔倚,右手乃是裴献,三人围着舆图,聚米画沙,不断推演。
待商议已定,已经是二更时分。
因定胜军乃是客军,李嶷分外客气,冒雨一直将崔倚送到辕门外,这才回转,待进了帐中片刻之后,果然有人一掀帘子进来,正是崔琳。
虽然镇西军与定胜军同在西长京外,但数十万人铺陈开去,军营连绵,诸事繁杂。
李嶷身为主帅,攻城在即,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两人已是旬日未见。
今日她仍旧穿了校尉服色,侍立于崔倚身后,说了一晚上正事,他都没能有机会仔细看一看她,或是私下里说句什么话,此刻见她果然回转,他心中一喜,只叫了一声:“阿萤。
” 两人相见,心下俱是欢喜,他牵着她的手,让她在案前坐下,转身却取来一物,原来正是一碟重阳糕。
她素来爱这般甜食,想是他特意给她留着此物。
此时糕早就已经凉透,米面凝结,也早就硬了,但她掰了块糕,放在嘴里,细细嚼着,只觉得清甜。
两人坐在灯下一边吃糕,一边喁喁说着话。
“我还有一事要托付你。
” 见他言辞慎重,她不禁拈糕一笑:“就知道你这糕不是轻易好吃的。
”两人想起昔日并州城外,他买的那方糖糕,让她与他同取并州城,两人不禁相视一笑,心中俱是甜蜜。
李嶷细细说起先太子妃萧氏其人,以及自己先前如何与她同谋,去将如今的天子、彼时的梁王相救出来。
她虽知救出梁王必是宫内有人策应,却万万想不到这宫内策应之人,竟然是先太子妃萧氏,此刻听他说来,这萧氏忍辱含垢,在孙靖身边周旋,真比卧薪尝胆更要小心和难为得多。
听完萧氏的来历与行事,她不禁长长叹了口气,李嶷道:“按照咱们今日商议定的,只怕到时候定胜军会先攻入宫城,若是如此,还请你替我好好留意,务必保全先太子妃。
” 她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吧。
” 帐外雨声一声紧过一声,两人不由得都出了会儿神。
他十三岁即离开西长京,在此之前,对这位先太子妃的记忆也甚是模糊,因为梁王一脉,在先帝面前不甚受宠,除了年节宫宴,他也难得入宫,更难得见先太子妃一面,大约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见过罢,模糊的印象里,不过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罢了,但是身在敌侧,苦心周旋,那绝不是寻常女子能去做、敢去做的。
崔琳却在想,这么一位奇女子,若是有缘得见,那该多么好啊。
但愿她可以在乱军中被保全。
再说,他还是第一次郑重其事托付她事情呢!只是怕等到了那一日,宫中混乱,不过自己可以令桃子带一队人马,一进宫就直奔他说的萧氏所居的云光殿去,尽全力而为,想法子护住这位先太子妃。
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哗哗的风雨声连成一片,她起身道:“该回去了。
” 他去取了油衣来,又亲自帮她穿好,拿着灯细细系好扣绊,唯恐她淋湿了,虽然明知道雨夜驰马,肯定会衣衫尽湿的。
他本欲送她出营,她笑道:“留步吧,不然真被人瞧出来。
”——她是悄悄折返的,在这里又逗留半夜,被人知道了终归不好。
她悄悄出营,冒雨策马而归,虽穿了油衣,却果然仍被浇了个湿透。
她刚进辕门的时候,忽然外面有一队人进来,纷乱似出了什么事情。
桃子出来接她,于是去问了个仔细,原来是营外巡夜的士卒捉到个奸细,细审之下又仿佛不是,那人自称乃是顾相的女儿,乔装出城,口口声声要见镇西军的元帅秦王殿下。
崔琳闻言,不由得一怔,过了片刻方才道:“那请顾小姐到我帐中来。
” 她这么吩咐下去,不过片刻,果然那些人押送个泥人进来。
说是泥人也不像,不过衣衫上尽是泥水,也不知道是跌了多少跤,还是在泥水中滚过。
幸得脸庞大概是被雨水淋得湿漉漉,并没有沾染多少泥污,倒还算洁净,只是那脸色如纸一样白。
一见了崔琳,她不由就愣了一下,军中本来就罕见女子,何况这处军帐虽不算豪华,但十分阔大,明显她在军中地位甚高,什么时候军中有这般女郎了。
顾婉娘立在当地,蹙着眉,兀自发怔,崔琳倒是先开口了,她已经认出了顾婉娘,虽然彼时只在船上匆匆一面,但毕竟见过。
她便问道:“顾小姐,你说有要紧事要见秦王?” 顾婉娘看着她,四处灯火照得分明,她终于也认出来,原来这个人就是那个什么定胜军的何校尉,当初在船上的时候,曾经见过一面。
在船上的那一切,可谓惊心动魄,甚至可以说,她顾婉娘的整个人生,都可以分成两段,一段是遇见李嶷之前,一段是遇见李嶷之后。
在没有遇见李嶷的时候,她所思所想无外乎是,活下去,如果可以,就努力活得好一点。
但遇见李嶷之后,她像是突然平步青云,她不但活下去了,而且凭借送粮给李嶷,她成功地在自己的父亲、府中最有权力的人面前,获得了信任,同时也获得了尊严。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缩在人身后藏拙的顾婉娘了,她现在是父亲期许最高的一个孩子,遇见大事,父亲只会与她商议,连父亲的长子、自己的嫡兄都不曾有这般待遇。
她在不经意中微微挺直了腰,在这位军中女郎面前,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更不想有丝毫落了下风。
她记得她,记得她踏上船,只跟李嶷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明明是认输,但她却像是赢得所有一般骄傲。
这样的女郎,不像明月,而是如同太阳一般熠熠生辉,谁见了她一面,敢轻易忘却呢? 在那夜之后,顾婉娘曾经无数次在心里回想当夜船上的种种情形,一遍遍地想,仔细地想。
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自从遇上李嶷之后,她变成了另一个人,从前书上有句话她读过很多次,但也没懂,更不会用——“擒贼先擒王”,在遇见李嶷之后,或是说,在回到西长京之后,忽然她就明白过来了,在自己那个家里,主母并不重要,嫡母再恼恨自己,再不喜欢自己,只要父亲有所表示,那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果然,嫡母如今仍旧痛恨她,厌烦她,顾三娘也仍旧百般挑唆,但是没用了,现在她因为有父亲的垂青,谁也奈何不了她。
反倒是从前的另一个庶姐,之前总是和顾三娘一起欺负自己,如今竟也向自己示好了。
闺阁中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第一次她踏入父亲的书房时,自然十分惶恐,后来,她已经泰然自若了,父亲因为她聪明,因为她懂得,所以愿意与她说话,也愿意与她商量,更不遗余力地栽培她。
02 这世上不仅男儿可以栽培,女郎也一样可以被栽培。
眼前这位何校尉不就是定胜军中的要紧人物吗?定胜军的那些人将自己送进帐中时,对着这位何校尉神色可恭敬了。
她也缓缓朝这位何校尉行礼,姿态优雅,如在闺阁中。
那夜船上的事她已经想了千遍万遍,琢磨了千遍万遍,所有细节都在她的心里,滚瓜烂熟。
她已经琢磨明白了,李嶷,彼时的十七皇孙,如今的秦王殿下,为何那日在船上那般神情落寞。
因为他喜欢眼前这位何校尉,不,不仅仅如此,应该说,他心悦何校尉,而何校尉也心悦他。
这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时候,眼神和看别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时候,眼里只有对方,只有那一个人,仿佛天上地下的万事万物,都不及眼中那个人要紧;仿佛天上所有星河,都不如那个人璀璨夺目。
“顾婉娘见过何校尉。
”她听见自己柔柔的声音,似在闺阁中见到了另一位女郎,带着一丝故人重逢的轻快与愉悦,“船上一别,将近年矣,校尉安好?” 崔琳自幼是被当作男孩养大的,后来又常年在军中,所以甚少有这种闺阁意态,见这位细语轻言向自己柔声问好的小娘子,只觉得格格不入,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劳顾小姐记挂,我挺好的。
” 当下顾婉娘将自己出城之意向崔琳和盘托出,并言辞恳切,托崔琳照拂自己的幼弟——她抱着婴孩被定胜军的巡卒发现,差点被当作细作,后来一问,方才知道乃是顾相的女儿。
她怀中婴孩被大雨淋了这半夜,早就冻馁啼哭,便被定胜军的人带走,匆匆让军医看过。
这军医对小儿自然束手无策,只得命人熬了些祛寒扶阳的汤药。
崔琳一边听,一边已经扬声吩咐人,先去行宫请太医。
天子御驾前,素有几名御医侍奉,虽然此刻这几位御医之中也并无小儿圣手,但医术是极好的,自然比军中的医士强许多。
顾婉娘听她这般吩咐,心想万幸天无绝人之路。
幼弟才八个月,又被雨淋,又被水泡,折腾了这半宿,幸得撞见定胜军的巡卒,此刻这位何校尉竟又能命人去请御医来看,想来幼弟不致有大碍。
而崔琳吩咐延医之后,亦命人备车,送她去见秦王。
崔琳道:“外面雨太大了,你又不会骑马,还是坐车去吧。
”又道:“你弟弟一个婴孩,就留在我们营中,待御医看过,我自会命人细心照料。
”又说道:“你衣服都湿透了,秋夜里风寒,莫受凉生病,我叫人拿身衣服来给你换上。
” 难为她事事想得周全,顾婉娘眼底不由一热,几乎涌出眼泪来,感激不已。
待换上干净衣服,再三谢过这位何校尉,方才登车而去。
她被辗转送到镇西军营中的时候,已经是五更时分。
车停在镇西军辕门外的时候,雨已经渐渐停了,正是天明前夜色最浓稠的时候,李嶷帐下的亲卫,举着火炬一直迎出来。
李嶷虽然睡得晚,此刻却早就已经起来,营中刚刚聚将点卯,因此她一路被亲卫引着走进中军大帐的时候,那些抱着头盔匆匆出帐的大将,也有人偶尔好奇地瞥了她一眼,但也就只一眼,便目不斜视,径直各自归营。
中军大帐中生得火盆,烘烤得水汽蒸腾,也为这深秋的拂晓,带来了难得的暖意。
李嶷见顾婉娘被引入帐中,十分客气,自座中站起,顾婉娘一见了他,不知为何,只觉得喉头哽咽,几欲落下泪来。
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失态,因此极力自持,盈盈下拜:“见过殿下。
” 她抬起眼眸,有些仓促地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觉得眼前之人,似乎与当初不同。
其实这不过是第二面而已,彼时船上初遇,他还是十七皇孙,此时此刻,他已经是国朝功高勋重的秦王。
上次匆匆别后,算来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光,他似乎身形更加高大挺拔,但眉眼深邃,仍旧是那般说不出的好看,他起身之后微垂着眼,只说:“顾小姐多礼了。
”并未朝她看上一眼。
这正是他的守礼之处,毕竟男女有别,她是闺阁女儿,因此他目不斜视如君子。
顾婉娘其实很盼他能看自己一眼,但旋即又被自己心中这么大胆的想法唬了一跳,当下她强自镇定,眼观鼻鼻观心,将父亲顾祄交代之语一一禀明。
李嶷凝神细听,从头至尾,并没有打断过她的话,她起初说得有几分紧张,唯恐自己记错了或说错了什么,后来渐渐流利从容,甚至,偶尔她也敢大着胆子偷瞥他一眼,反正他是君子,目光微垂,永远似看着地上的某一处。
待她原原本本全部说完之后,他沉吟片刻,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得知她是借着幼弟的名头偷偷从城头缒出,便又问她顾家小郎此刻在何处,待得知是何校尉将婴孩留在定胜军营中,又请了御医,方才忍不住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这是她第一次见着他笑,今日的第一次,也是自初识后的第一次,那也是因着那位何校尉之故,适才她说到何校尉的时候,他的眼睛仿佛骤然亮了许多。
他笑着说:“如此甚好,顾相的意思我都明白了,顾小姐真是辛苦了,必然又记挂顾家小郎,我派人送顾小姐去定胜军营中吧。
” 言毕他便扬声唤人,不多时,便见一名身形高大的少年郎走进帐中——正是谢长耳。
李嶷匆匆吩咐几句,谢长耳请顾婉娘仍上车,自己骑了马亲自护送,直将她一直送到定胜军营中。
而御医早看过顾家小儿,开了药方煎了药,桃子自喂顾小郎吃过药了,此刻婴孩睡得十分安稳,就是乳母困在城里还未及出来,桃子不知从哪里寻得一碗牛乳,煮热又晾温暾了,方才也喂婴孩吃了。
顾婉娘见幼弟无碍,自然千恩万谢,桃子说道:“我们校尉说了,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我会命人每日送牛乳来的。
” 顾婉娘还要道谢,桃子早就帘子一挑,出帐去跟谢长耳说话了。
顾婉娘在帐帘间隙之中,见两人说说笑笑,十分亲昵热闹,这才恍然大悟。
话说顾婉娘在这定胜军军营之中,一住就是十来日。
秋雨连绵,却是一连好几日,阴雨不停,终于又过了几日,方才天气晴好,晨风吹来,颇有几分深秋的寒意。
帐外早就降下一层露水,因此处有婴童,所以桃子前几日就送来火盆与火炭,供他们取暖。
晨起炭火微熄,顾婉娘往盆中添了几块炭,又提起小陶罐,给幼弟煮牛乳,预备他醒来吃。
她虽是闺阁女子,但幼时在家中并不受宠,后来又被送回并州祖宅幽居,这些日常琐碎活计,干起来也甚是得心应手。
顾婉娘正看着陶罐,调理着炭火,不欲令牛乳从罐中沸出来,忽然听见惊天动地“呜呜”连声,如龙鸣,如闷雷,大地似乎也喧哗震动起来。
床上的婴孩被吵醒,哇哇大哭,她一边抱起幼弟拍哄着,一边侧耳细听。
她知道这种乃是军中的号角之声,但平时所见不过一只两只号角,今日竟似千万只号角在齐齐奏鸣。
又过得片刻,似乎天地都被震动起来,号角一声连一声,越来越激昂,像是无边的潮水,扑向了岸边的岩石;又像是雄鹰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
激烈、清越、雄浑、磅礴……天地间充斥着这种声音,气势惊人。
她怀中的婴孩也止住了啼哭,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她胸中似乎心潮起伏,坐立难安。
便在此刻,一名老卒匆匆送了一罐牛乳进帐,他这几日总是送牛乳来,顾婉娘也算与他熟识,便开口问道:“蔡大哥,外头怎么如此闹腾?” 那姓蔡的老卒将牛乳放在几上,笑眯眯地道:“今日大军出营啦,咱们定胜军和镇西军一起出发去攻城啦。
” 顾婉娘心中一惊,说不出心中是何种滋味,是期待,是惶恐,是盼望,是……是什么呢? 孙靖谋逆,弑先帝及诸王,国朝倾覆。
谁也想不到,从遥远的牢兰关,十七皇孙李嶷带着镇西军,一路杀回中原,收复无数城池。
今日,他率部要在西长京,与孙靖决战了。
她便是一介弱质女流,此刻也觉得心潮澎湃。
千军万马,直指京都,血染沙场,诛灭叛贼,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啊,纵然她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到什么,只能怀抱着小小婴童,在这后营之中,遥想数十里外的种种厮杀。
这一仗,他是一定会赢的。
她十分笃定地想。
民心向背,军法谋略,这些她都不懂,但自从他如同天神般,凛凛从天而降的时候,她便知道,他一定会赢的,不论是什么事。
他天生就该当如此啊,他是如神祇一般的人,难道这天下万事,不该顺从他的心意吗?难道这天下万物,不应该任由他探囊取之吗? 且不说顾婉娘在帐中胡思乱想,今天作为攻城的主帅,也是镇西军、定胜军两路勤王之师的主帅李嶷,可没心思去想旁的,自从顾婉娘带出顾祄的谋划之后,李嶷又与裴献、崔倚再三商议,最后决定打硬仗,一举攻城。
今日是攻城首日,所以两路大军由各部将负责,老老实实铺陈开去,连绵数十里,从西长京的西方一侧,全力攻城。
这般硬仗,打的是底气,亦是毅力。
孙靖闻说攻城,也并不慌张,立时着甲,率领部将上城督促防守。
李嶷也没玩什么花巧,先用弩炮齐射,粗如儿臂的巨箭直射得城墙之上砖瓦迸碎,城头不时有士卒被碎砖击中,头破血流,然后便是抛石机、钩车、冲车等齐发。
一时城墙之上,飞矢如蝗,石如雨下。
城上的守军早知此战难免,更兼孙靖亲临督战,亦未见慌张,居高临下,亦用弓箭飞石等还击。
两厢如此苦战,到了黄昏时分方才稍歇,镇西军与定胜军皆退回,预备来日再战。
城头士卒伤亡不过寥寥,但城中却是民心浮动,皆曰不可守。
孙靖恐生变故,于是命亲卫将城中世族为首之人皆带至宫中为质,其中亦有顾祄,但未料各世族皆倚仗家僮奴仆众多,闭门坚拒抗令不遵。
若是强行破门带人,只怕连夜就会激起民变,孙靖只得作罢。
第二日镇西军与定胜军仍旧合力攻西侧城墙,盖因此处城墙虽是砖砌,却因地势之故,夹层夯土最是薄弱,又没有瓮城,孙靖仍集中军力全力防守,城上城下交战激烈,甚是胶着。
到了午后,闷雷滚滚,过不多时,却是又下起瓢泼大雨,雨势越来越大,转瞬间就白茫茫一片。
雨中作战不利,镇西军与定胜军皆鸣金收兵暂歇。
城上诸军见两军退却,虽明知只是暂退,却也忍不住一阵欢呼。
虽然才接战短短两日,但孙靖之师坐困愁城,孤立无援,虽然攻城难守城易,却是越战越沮丧,士气低落到了极处,所以虽然敌方只是暂退,却人人欢呼,只盼捱得一刻是一刻罢了。
李嶷虽然退兵,却也毫不沮丧,西长京乃是国朝经营百年的都城,这百年来大裕虽偶有战火,但皆在边陲之地,从来不曾有敌人兵临西长京城下。
在李嶷心中,也早就将西长京的地形地势、城墙防守,琢磨了个滚瓜烂熟,何况还有裴献与崔倚,这两位百战百胜、统兵数十载的大将军,三人商议多次,又用沙盘推演,种种皆已经料到,包括雨时如何,晴时如何,作战得力时如何,作战不利时如何,皆有预演。
因此虽然下雨,李嶷也不慌不忙,回到帐中,一边就着刚刚生起的火盆烤干衣裳,一边又在沙盘边沉吟计算,待匆匆吃过干粮,又去伤兵营中亲自看过一遍,这才返回帐中。
刚坐定不久,老鲍忽然一掀帘子进来,对他说道:“十七郎,上好的差事,如何忘了哥几个。
” 李嶷不由笑道:“什么上好的差事又让你相中了?” 老鲍道:“你不是早就跟崔家定胜军商议好了,若是下雨,便借着雨势和土地松软,挖掘地道,这等有趣的事,如何能不让我们去。
” 老鲍口中的“我们”,自然指的就是他和黄有义等明岱山诸人。
李嶷却叹了口气,说道:“秋雨寒凉,就你身上那十七八道旧伤,若是此刻再冒雨去掘地道,只怕来日更加不好了。
” 老鲍却“呸”了一声,口口声声李嶷瞧不上自己,嫌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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