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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记大姐也被这一巴掌给打愣了,心想这姑娘怎么晴一阵阴一阵的呀,聊了一下午,还真没看出是条会打人的铮铮女汉子啊。
“别打啊,刚结婚,得好好的,这是干啥啊?”登记大姐劝。
刘丹扭过脸看她,眼里的杀气还没散,伸出手问大姐要刚才那一块钱。
大姐俨然是被这气势给镇住了,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在刘丹手里。
“大姐,这一下午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对不住了。
这一块您给我的份子钱,我刘丹记在心里。
以后您家有红白喜事儿甭跟我客气,打电话我准来捧场。
”刘丹做江湖大哥状,拍拍胸膛保证道。
“不用你来,不用你来。
”大姐心说这丫头又倔又出其不意的,“丫头,听大姐话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 “那也得把账先清算了。
大姐,您这一块钱不白花,我就先揍他一块钱的给您看。
”刘丹阴沉地一笑,转身对着罗畅又是一顿毒打,一边打一边说,“你丫还敢逃婚,你知道这一下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罗畅一边挡一边说。
登记大姐看看表,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心想反正已经下班了,让这小两口闹去吧,泄完心里的火,这对小冤家这辈子也就分不开了。
她收拾了一下桌面,起身去上厕所。
罗畅趴在地上,两手扒住办公台嚷嚷着:“大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你们政府不是为人民服务吗?逃婚也是人民啊。
” 大姐回头笑了一下说:“登记的时候你跑了,多严重的政治问题,放以前都得枪毙。
我也去上个厕所,回来不回来不一定啊。
” 大姐遁去,留下刘丹孔武有力的拳打脚踢和罗畅惨绝人寰的叫声,她也有点儿不忍心,回头喊:“等我回来,就不揍了啊,咱们说好了啊。
” 门外一对卡点儿来的夫妻见状,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大姐:“离婚是在这儿吗?” 刘丹今天的结局,让大姐觉得,这十八年的登记生涯啊,以后不能再这么行尸走肉地过了。
她指着腕上的表,对着那对夫妻喊:“几点了?几点了?离个婚都不准时,离个婚都不诚心,你俩有意思吗?正常人都知道这时候下班了,你俩还来这里演一趟啥生离死别啊,要是有感情就好好谈谈,我们人民政府不是让你们折腾的!” 这对怨偶眼看大姐,耳闻被痛殴的罗畅的呼喊,决定还是暂时不离,扭头跑了。
雨越下越大,总算下出了冬天的情绪,天冷了。
大姐望着门外,想着自己十八年来见过的形形色色的故事,每对其实都不尽相同。
不过有个道理她还是信的,这婚啊,结没结过,还真是不一样呢。
02 何大叶躲在车里还没哭够,身后就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她抬头看看,模糊的红已经变成一片模糊的绿,她按开雨刷器,雨刷无精打采地在她眼前摇摆了几下,笔直地停在窗玻璃中间,坏了。
手机“丁零”又响了一声,她拿起来刚要看,没电了。
这一天里风起云涌的倒霉,终于耗尽了何大叶所有的耐性。
她抬眼看看天,长叹了口气,怒砸方向盘泄恨。
没错,生活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笑话,活在笑话里的人用自己的凄凉和悲惨倾情演绎,以此来博冷眼旁观的人一笑。
借着模糊的视线,何大叶小心翼翼地把车开到路边停下,翻箱倒柜地找手机充电宝。
刚找没几下,车外就有人砸窗户,她朝窗外嚷嚷了一句,说马上走。
车子发动起来,窗外的人依然不屈不挠地把玻璃砸得“砰砰”响。
何大叶不耐烦地摇下车窗,一张不耐烦的中年妇女脸直接探了进来。
“停车费十块钱。
”中年妇女咬着标准的北京腔,一脸的来者不善。
“我这才刚停下,人都没下车你就问我要十块?再说这儿又没画线,也不是收费停车场啊。
”何大叶坐在车里跟她理论。
大概是已经淋了一下午的雨,妇女防风衣帽子下露出的几绺头发已经湿透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
先不说这里收费合不合法,雨天执勤,谁心情能好,正处在更年期的年纪,自然不是什么善茬。
看着何大叶坐在车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中年妇女心情一阵不爽。
没办法,部分底层劳动者的仇富心理不是随便什么就能覆盖住的。
以前何大叶也仇过富,心里经常蹦出的一句话就是“有钱了不起啊”。
可后来她渐渐发现,有时候有钱真的很了不起,于是开始没日没夜地挣钱存钱,看着自己银行户头的数字一天天增大,何大叶心里舒坦,她想在她有生之年的某一天,兴许也会被人骂这句话,那是多至高无上的荣耀啊。
中年妇女看何大叶没有要掏钱的意思,冷冷一笑,摆出身经百战的样子说:“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就是想占点儿便宜吗?开着这么好的车,连十块钱都跟我斤斤计较,也不嫌丢人吗?没钱开车别开,我不吃这套,你也甭跟我废话,赶紧交钱。
” 何大叶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女的今天运气好,正赶上她心情不好不想说话的时候,要搁平时,她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快吵赢了。
从包里翻出钱包,里面躺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块钱,形单影只的紫色在此刻看起来特别楚楚可怜,今天带的现金不多,刚才都给罗畅的咖啡埋单了。
她掏出最后一张五块钱递出窗外,突然有种弹尽粮绝的凄凉感。
“就剩这五块钱了,要么你就刷卡。
” 中年妇女不相信,伸长了脖子往车里面看,一只手魔怔似的接下何大叶递过来的钱。
“给个发票。
”何大叶说。
这句话把中年妇女彻底惹毛了,刚接过来的钱狠狠一甩,带着雨水的重量直接甩到何大叶脸上,指着她破口大骂:“没发票!五块钱还要发票?有钱了不起啊?越有钱越抠门儿,别的本事没有,净剥削我们这些老百姓呢,没脸没皮的。
” 何大叶摸了摸被钱打过的脸,有点儿疼,但是也挺爽,她心里暗自喜悦,想终于有人对她说出这句梦寐以求的话了。
有钱了不起吗?当然了不起,可关键就在,她没钱。
就像现在这样,揣着一钱包鼓鼓囊囊的金卡银卡钻石卡有什么用,不还是连十块钱都付不出来吗? 何大叶觉得心里一阵委屈,她很想撕开中年妇女的耳朵,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自己这辈子没剥削过什么人,净遭人剥削了。
走到今天,开车买房,靠的都是她那双勤劳致富日渐粗糙的手,她赚的每一分钱都理直气壮,画满了屈辱。
一路艰难地走过来,除了给人跪下,基本上所有低眉顺眼委曲求全的事儿她都做了,没脸没皮地挣钱,不就为了有一天,能有脸有皮地活着? 想到这儿,何大叶的倔劲儿上来了。
她想既然你想闹,那就闹吧,我今天已经够倒霉了,我这辈子看的脸色已经太多了,凭什么你一个非法收费的人也欺负我啊?我何大叶就那么好欺负吗? 她按下按钮,缓缓地把车窗摇上去,对中年妇女说:“那你就一分钱都甭想要了,在这儿淋着吧。
” 何大叶发动车,想强行开走。
妇女也急了,伸手想卡住玻璃未果,利落地把路障和自行车往何大叶已经发动的车前扔过去。
何大叶躲闪不及,一个急刹车,湿滑的地面让车子短暂地失去了控制,她的车子在原地转了个圈,结结实实地跟后面驶过来的车撞上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相撞后,四周安静下来,来来往往原本只是冷眼旁观的人都迫不及待地停下来看热闹。
何大叶的身子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回过神,发现自己被安全带紧紧勒住。
掐了自己一把,疼,还活着。
摸了摸头,没流血。
晃了一下神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双腿间,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车祸后下体血流不止。
何大叶感叹自己命大,这孩子抓得也牢,同时也感慨生死关头,能给她安全感的不是男人,而是一根手掌宽的安全带。
确认自己安然无恙后,何大叶打开车门,收费妇女和撞车司机已经一脸惊讶地站在车门外等着了。
她诡异地一笑,优雅地迈出一条腿下车。
这才是她的电视剧里该有的情节,她想。
大难不死,毫发无伤,下车,以女王的姿态审判需要制裁的人,这些年来没有白坚强,时光已经在她的外表上铸下一层坚固的壳,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她打倒。
罗畅走了又怎样,刘丹走了又怎样,她还有张猛和肚子里这个与她一样坚强的孩子,上帝如果注定只留两个人在她身旁,这两个也足够她幸福的。
她日积月累的骄傲没那么脆弱,不是谁都能轻易摧毁的东西。
何大叶越想底气越足,她下车,哈哈大笑,又嘚瑟地向前迈了两步,雨天路滑,她身上那颗脆弱的小脑随着风雨摇摆了几下,却帮了倒忙——她一下子滑倒了。
她的双手在半空中挣扎乱挥,想要抓住点儿什么。
身体却像日渐下垂的胸部一样,敌不过万有引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雨下得真大,垂直落进平躺在地上的何大叶的眼睛里,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试着站起身子,朦胧中看见大腿间的一摊雨水渐渐被染红。
对,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原来我的人生也逃不过最狗血的这一幕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终于围上来,围成一个圈,拥挤的人头挡住了天上落下来的雨水,仿佛贴心而主动地为何大叶支起一道人肉帐篷。
三三两两的陌生声音问她怎么样。
啊,还是好心人多。
啊,好在今天见张猛,穿得不丑也不穷。
啊,好在今天穿得不穷,大家不会怀疑她是来碰瓷的,都争先恐后地来帮她。
她小声嘟囔了几句,没人听得见她在说什么,但她自己知道,那是罗畅的电话号码。
她似乎在人群中看见了罗畅的脸,渐渐模糊,渐行渐远。
接着,她又看见张猛正匆忙地朝她走过来。
她看见自己跟张猛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月光朦胧里的一夜春宵,还有一次次偶然的相遇。
多好笑,那时的自己竟生气成那副德性,现在看来,真美好。
张猛怪异的眉骨、消瘦的下巴、鼓起来的颧骨、永远半张着说不出话的嘴唇,真耐看,看一辈子也不会腻歪。
“明天你生日,我陪你一起过,我们吃烛光晚餐啊。
”张猛笑着对她说,接着又板起脸来,“外面的食物不卫生,你怀着孕,要注意饮食。
” 是啊,我怀着孕呢,可是我躺在一片雨水之中啊,喝都喝饱了。
想到这儿,何大叶哭了,她清晰地感觉到脸上雨水的冰凉和眼泪的温热。
她的视线又模糊起来,眼前像幻灯片似的循环播放着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每一张上面,都用红笔标注着张猛的电话号码。
她想起来了,在购物台的时候张猛就要求她背过自己的电话,以防万一。
何大叶当时嘴硬来着,但她真的背下来了,每一个数字都是清晰的。
她尽可能地发出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串数字,一遍比一遍大声,直到她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有人听见了,大声重复着号码,还有人在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那个讨人厌的中年妇女正扯着嗓子对大家说:“她这是碰瓷儿,跟我没关系啊,我就是收个停车费,她还不给,她还想赖账呢刚才……” 何大叶真想从地上弹起来扑过去撕烂她的嘴,可是好累啊,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这么吵? 真的很想安静地睡一觉。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片刻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雨越来越大,一道闪电把天空劈成两半,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雷声。
张猛坐在何大叶家楼下大堂等她,身边放了两大袋食材,超市买来的牛排已经有点儿融化了,在地上洇出一摊水迹。
他被这雷声吓了一跳。
这个季节,不应该再打雷了啊?张猛想。
手机尖锐地响起,接起之前,张猛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03 何大叶再醒来时,正躺在医院的手推床上。
她身上湿漉漉的,下身阵阵温热。
四周还是一样混乱,纷繁嘈杂的人声。
她慢慢地睁开眼,看见张猛憨厚的脸,五官因为着急凑成一团,看起来特别有喜感。
何大叶又掐了自己一把,疼,还是没死。
她伸了伸手,真真切切地贴在张猛温暖的皮肤上,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孩子没事儿吧?”何大叶虚弱地张嘴问。
“没事,肯定不会有事。
别怕,我在这儿呢。
”张猛紧紧握着何大叶的手。
手机铃声响起来,何大叶警觉地震了一下,伸手问张猛要手机接电话。
她说把手机给我啊,别是有婚礼找我啊。
张猛一听急了,又有点儿心疼,他说响的不是你电话,你职业病怎么这么严重,再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是你自己的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啊? 何大叶听见这话,突然悲从中来,伸在半空索要手机的手也缩回去了。
琢磨了片刻,她哭了,眼泪顺着眼角的鱼尾纹流下来,散成一条弯弯的痕。
想想自己多可悲多可笑啊,人都快死了,还惦记着赚那几个钱。
她骄傲了半辈子,人前辉煌了几个年头,可她现在躺在一张薄薄的板床上,流着血掉着泪,邋遢得像个流浪汉,而归其原因,竟只是为了十块钱停车费。
见何大叶哭了,张猛以为是自己的态度太凶吓着她了,急忙安慰了几句。
但没用,悲伤的闸门一开,就跟泄洪一样,关不住。
何大叶的哭声渐渐变大,随即响彻了整条医院走廊,她哭着说:“我今天三十二岁了,有车有房,还开了个婚庆公司,我有你有个孩子,原本这是多好的人生啊……可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三十二岁的人生,竟然被十块钱停车费给搞崩溃了……我都快死了,我还他妈的惦记着客户,说白了就是惦记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我怎么这么爱钱啊,我怎么能这么失败啊……” “别瞎说,你死不了,孩子也会没事的……大叶,我从来不觉得你爱钱,你只是没有安全感。
比起你,我也成功不到哪儿去,三十岁被模特圈除名了,每天在电视上卖很多我根本用不到的东西,生活糟糕得要命,连阳阳也走了。
我想对你好,可除了给你做饭我什么都不会,我也挺惨的。
咱们两个惨人,得搭伴儿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不吉利。
你是女王,是万岁万岁万万岁。
” 躺在病床上的何大叶被张猛的话逗笑了,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医生已经准备好了手术,过来准备推何大叶进手术室。
护士推了几下觉得有障碍,才发现两个人的手依然不自觉地紧握着。
“你谁啊?还不赶紧走开?要手术了。
”护士没好气地对张猛嚷嚷。
张猛这才缓过神,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我是孩子的父亲……”想了想,又大声对护士说,“我是她男人!” 何大叶心头一暖,嘴角轻笑。
真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终于有男人理直气壮地向世界宣布他是自己的男人了。
如果今天就这么死在手术台上,死前还有客户打电话来,说明她事业成功;死前有男人呵护她,安慰她,说明她爱情甜蜜。
在她三十二岁生日这天,总算是爱情事业两得意了,死得其所,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何大叶的视线又渐渐模糊起来,变成一张巨大的屏幕,一帧一帧播放着电影画面。
画面上,她和张猛有打有闹地在厨房做饭,欧式装修风格的白色橱柜上,很接地气地贴了一个大红色的“囍”字,孩子安静地躺在婴儿车里,乌黑的眼睛四处张望,打探这个陌生又温暖的世界,旁边有个人轻轻摇着婴儿床,何大叶仔细看,是张阳阳。
他长高了一些,还是一脸小大人样,正抱着一本《格林童话》正经地看呢。
这就是我的未来吧,她想,真是让人心醉的美好。
上天啊,你还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蒙眬间,她听见有人问: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何大叶心想,这问题多俗啊,微博热搜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有人拿这个话题出来说?总是有这么多人不与时俱进。
“都要,都要!要小孩,更要大人!” 隐约中,何大叶听见有人这么回答。
这声音像极了张猛,何大叶忍不住觉得张猛回答得还不错。
眼皮越来越沉重,在她闭上眼的前一刻,她挺庆幸的。
还好,自己是甜蜜地死去,不孤独,不难过。
来生做个小女人吧,会撒娇会来事儿,求呵护求抱抱的那种,早早找个大款嫁了,别再做女王了,把自己搞这么累,来去一场空,多没意思。
不过找大款,自己得长得美,也得会来事儿吧,这辈子她最遗憾的,就是自己不够美。
长得好看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何大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而又美妙的梦,美到在她已经恢复意识时,迟迟不肯睁开眼睛,直到确定被握着的右手,是真真切切的温暖。
缓缓睁开眼,就看见张猛坐在床边,头靠在床上,睡得口水直流。
周围是一片纯洁的白,满屋子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闻着特别有安全感。
活过来了。
像是在鬼门关自助游了一圈,又回来了。
何大叶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命如此价值连城。
从此后,好好活着,别总想着赚钱了吧。
她不想吵醒张猛,但头稍微转个角度,身体些许的移动,已经让睡得人仰马翻的张猛警觉地醒了过来。
“你醒啦?”张猛轻轻抚摸着何大叶的头发。
何大叶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张猛。
三十多岁的男人真抗老啊,看得出憔悴,没睡好,但脸上连个毛孔都没有。
唇上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一层胡楂,标记着这个男人没日没夜地看护她多久了,眼睛都肿了。
因为侧睡,头发睡得有点儿跑偏,不像平时,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更显得脸长。
可是五官比例摆在那儿呢,还是拼得出模特耐看的痕迹。
两个人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何大叶觉得自己肯定很难看,哎呀,还没刷牙呢,待会儿有口气怎么办?进手术室后,有人帮她卸妆吗?妆花了肯定很难看,不对,卸了妆之后,她还能看吗? 胡思乱想的空当,却瞥见张猛嘴角睡出的口水,口水挂在胡子上,跟孩子一样。
何大叶笑了。
张猛觉察不对劲儿,自己摸摸嘴角,擦了一下,也笑了。
“嗯……还好我一睁开眼就看见你了,要不然,我还以为是个梦呢。
”何大叶虚弱地说。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以后也会一直在。
” 这话暖心,何大叶莞尔,进手术室前张猛握着她的手说过的话还若隐若现地记在心上。
不拼了,出院之后跟同样惨的张猛好好搭伙过日子吧,有多少人,拼了大半辈子,最后还不是躺在病床上等死?生命太无常,一个人能有几个今天谁也说不准。
沉浸在温暖中的何大叶突然想起点儿什么,她警觉地摸了一下小腹,又紧张地看向张猛。
张猛没说话,低下头不敢看她。
何大叶懂了。
眼睛里的光暗淡下来,原本暖起来的心瞬间变得冰凉。
“大叶,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张猛握住何大叶的手,心疼万分。
何大叶没说话,伸手摸起手机,在她昏睡的时候张猛已经帮她充好了电。
打开,屏幕上有一条来自张猛的微信,问她在哪儿。
她看一眼微信时间,心头一紧,那时孩子还在。
还有一条是刘丹发的,她说:“姐,谢谢你。
” 何大叶笑笑,知道罗畅最终还是回去了。
从今往后,他们磕磕绊绊千疮百孔的感情终于结束,各自都开始了新生活。
不过,她的新生活,是以失去这个孩子开始的……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雨里已经开始夹杂着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冬天来了。
04 何大叶自始至终都没有哭。
她每天吃好睡好,偶尔谈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张猛说你要心里难过就告诉我吧,别憋着。
何大叶淡淡一笑说,难过又有什么用,太阳还是照常升起,日子还得照常过。
她趁着有空,把以前想看,但没工夫看的美剧和日剧都追了一遍。
广电总局又有新政策,好多美剧莫名其妙地都下架了,张猛费了好多工夫,才把她想看的美剧下全。
还真是,睡了几天而已,世界又日新月异地蹦出了诡异的规则,人还真是不能倒下一天,否则再站起来,还得花费一点儿时间呢。
出院回到家那天,她说:“张猛啊,我想放个长假给自己,你帮我把工作都推了吧,我只想躺着,人家都说流产也要坐月子,我本来就该躺着。
” 说完便默默地上了楼。
门在她身后关上的那一刻,何大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她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脸被悲伤扭曲到狰狞。
这场哭她酝酿了太久,从车上下来摔倒的时候,从医院手术室门口回望自己有生之年的时候,从她睁开眼看见张猛的时候,从她得知孩子没有了的时候。
她知道日子还是得继续过,虽然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过。
她看见床头的柜子上还完好地放着上次阳阳走时留下的画,当时她怕张猛难过,所以一直没打开看,拿过画慢慢打开,艳丽的色彩铺满了整张画纸。
画上画着她、张猛还有张阳阳,三个人牵着手咧嘴大笑走在阳光下,画上的花草太阳都是笑脸,温情脉脉的样子,画里的何大叶肚子还是隆起的,穿着一件红色带花的裙子。
何大叶看着画上自己大肚婆的模样,哭得更伤心了,眼泪滴在画上,洇开她肚子上的色彩,变成模糊的一片血红色。
门轻轻被推开,是张猛。
何大叶胡乱擦了把眼泪,随手把画扔在一边。
见何大叶哭成核桃的双眼,张猛有些尴尬和心疼。
他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把她搂进怀里,抚摸着何大叶半长不短的柔软的头发。
“我搬来照顾你吧。
”张猛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觉得我挺虚伪的?还要自己躲起来一个人哭,特做作?” “哪会,想哭就哭,你早就应该好好哭一场。
” “我有什么好哭的,归根结底,都是我自己作的。
罗畅是,孩子也是,我的生活看似光彩夺目,可事实上一团糟。
你不用因为可怜我所以对我好,从一开始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吗?现在孩子没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咱俩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有了上次的教训已经够了,我不想再闪婚一次,最后落得两手空空。
你走吧,不用可怜我。
” 何大叶说完,默默在心里冷笑:瞧,我又在作了。
大概我真的不配拥有一切美好的东西,那没关系,与其毫无预兆地从身边一件件失去,不如干脆给自己个痛快。
长痛不如短痛,从今以后,孑然一身,继续做不婚女王?她对不婚不感兴趣了,女王也不想当了。
呵呵,本来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加冕的,谁有空理她啊,都是自己想象而已。
张猛一听也急了,何大叶啊何大叶,都这样了,你还作什么啊。
现在孩子没了,你倒急着先说再见,用这种拙劣而言不由衷的作,试图赶走我? 感情这东西,有时候经不住推敲,否则一定会往牛角尖里钻。
要说爱到刻骨铭心,张猛觉得还谈不上,何大叶说得没错,毕竟时间短,还没什么感情基础,可要说相濡以沫的期许,张猛这些年来,却只对何大叶有过。
“大叶,咱俩虽说没多久,但也算经历过一些风雨,你觉得难道咱们仅仅是因为孩子才走到一起的吗?” “当然不是,其实仔细想想,咱俩走到一起的原因一点儿都不美好,一夜情各取所需而已。
”何大叶冷冰冰地说。
“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张猛软下来,求她。
“可这是事实。
” 张猛环着何大叶的手渐渐松开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皱褶,满眼都是绝望。
伴随着楼下清脆的关门声,何大叶重新陷入到新一轮的悲伤中。
这便是她可歌可泣的三十二岁,回头看看,除了她这些年拼尽全力保护的事业,一无所有。
她用最大的热情和努力去拥抱生活,可生活却反过来甩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倚在床边悲叹了一会儿,何大叶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池蓝紫色的湖水,湖水中央开着荷花,巨大的荷叶上躺着一个婴儿,她慢慢地走过去,游到荷叶旁抱起婴儿,孩子却对她笑了两声,突然就化作一团烟消失了,四周响起婴儿的哭声,尖锐到撕心裂肺。
何大叶从梦中惊醒过来,屋中冷清万分。
拉开窗帘,又下雪了,白茫茫的一片,正是傍晚时分,下着雪的傍晚特别美,天空是一片艳丽的橘色。
阳阳的画在她脚边,她捡起准备收起来,透过被折起来的画的一角,她看见画的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何大叶好奇,把画展开,看见阳阳那稚嫩的笔迹,写着:爱,就是在一起。
再重新看看画,那画上的三个人宛如一家三口,温馨美满。
何大叶突然想到点儿什么,找出一张白纸,撕成小小一片,盖在画里自己的大肚子上。
画上的自己苗条了,摇曳着一个何大叶在现实中从未有过的好身材,朦胧中,画里的人好像动了,他们手牵手欢乐地往前走。
阳阳扯着清亮的嗓子学电视里唱:老爸,老爸,我们去哪里呀? 张猛对他笑了笑,又温情脉脉地看了一眼何大叶,意味深长地说…… 何大叶贪婪地只想让这幻境进行得更长一点,不过自己被自己脑中闪现出的动画场面给逗乐了,同时也觉得一阵阵犯恶心,这对白实在是太让人颤抖了,她也编不下去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何大叶觉得有些寂寞。
爱,就是在一起。
这话说得简单直白,张阳阳这个小人精总是活得比大人明白。
何大叶想通了,可这种后知后觉为时已晚,张猛已经走了。
她的世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而全世界又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孤独地活着? 也不知道到底在地上坐了多久,黑暗像瘟疫一样,一点一点蔓延过来,吞噬了留在何大叶身上的最后一点光。
一个人的世界里无须计较时间,凝固也好,流逝也罢,于她都成了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孩子没了,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卸除了所有零件的汽车,只剩下一个壳儿,更可悲的是,还不是名牌汽车的壳。
何大叶环顾四周,这个房子的一砖一瓦,仿佛都篆刻着她赚钱的血泪史。
以前有很多次何大叶都在入夜后感慨,自己的人生如此幸运,虽然没能好好遇见个男人,但上帝待她不薄,日久天长地进化成雌雄同体,自己爱自己,比什么都靠谱。
她竭尽所能地给自己争取最好的一切,就连她住的小区,也是住满了小三二奶的那种。
何大叶当初买房的时候,有不少人劝过她说这小区不好,风气不正,进进出出的都是妖艳妩媚而又不劳而获的姑娘。
但何大叶一点儿都不在乎,她喜欢鹤立鸡群的感觉,她想要做整个小区里唯一一个靠自己也能买得起好车名牌的女人,而且她不是爱自己嘛,她为自己代言,她就是自己的小三。
可住久了她发现,并不是这么正能量。
每当她匆匆穿过小区时,都会有几个牵着贵宾狗的二奶理直气壮地带出异样的眼神,眼睛里写满“怎么还会有人包养这种货色的女人啊”“我们小区怎么这么良莠不齐啊”。
每每这时,何大叶都特别昂首挺胸,女人当自强,她就是自强的那种。
何大叶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可笑极了,与人争高低胜负争了这么多年,争到最后,还不是两手皆空? 扔下罗畅回家的路上,何大叶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从此以后尘埃落定,一切都会平顺地向前走。
可她终究想不到,前半生的幸运原来都是假象,所有的不幸都憋着劲儿,终于一次性汹涌地将她打倒。
门被轻轻推开,走廊的灯光照进来,刺眼。
何大叶举起手挡了挡,逆着光一点一点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的轮廓,竟是刘丹。
“你怎么来了?”何大叶挺惊讶,但还是努力平静地问。
刘丹走过来,拍了拍何大叶的肩膀以示安慰,若无其事地像是在说一件小事:“看望流产妇女啊。
本来我也想装得更悲痛一点儿,但这是小事,我英明神武的偶像何大叶同志一定会假装没事人一样,说没事啊,哈哈,我哪有那么脆弱,所以我也不必挂着社交笑容来看你了。
何大叶,你别以为我是关心你,我就是顺道看看我老公的前妻,维护下家庭稳定,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姐妹情谊。
” 刘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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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秋重生回了及笄这一年。 救过她的南阳王世子沈彻被人暗害断了双腿,从光风霁月的矜贵公子变成了人人厌弃的大魔头。 他性情大变阴晴不定,在连着折磨死了四任世子妃后,下一个要嫁去王府的是她大姐姐。 为此在成亲前一日,林梦秋钻进了新房救下了要自尽的姐姐,穿上嫁衣坐上了喜轿。 没人知道,这个所有人眼中暴虐的残废,是她的天神,是她奢求了一辈子的恩人。 * 成亲后,林梦秋每日都在努力的守好自己替嫁的秘/
顾清有个秘密,他要吃掉那个人的信息素才能活下去 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不管那个人多冷淡,他都跟在那个人后面,默默当他的跟班,只为收集一点信息素救命。 直到顾清研究出来代替那个人信息素的药品,虽然有点副作用,但可以忍。 而霍舟忽然发现,他身后的跟屁虫omega不见了,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 霍舟笑,看他能坚持多久,顾清爱自己到骨子里,还会走? 最后顾清被人在学校门前表白,霍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戚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男主的嫂嫂 一个在亡夫头七爬墙,最后被男主弄死的狐狸精寡嫂。 对上男主阴冷的目光,戚柒眼前一晕,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下一章了! ****** 起初, 裴靖留着那狐狸精寡嫂的命,无非是为了让她死得更惨; 后来, 啧,真香。 cp:外表妖艳内心纯情小可爱女主vs外表禁欲假正直内心腹黑偏执病娇男主 阅读提示: 1、女主是美食+手工达人,一切都是设定,谢绝考据。 2、女主美/
钟念月穿成了一本甜宠古言里,太子男主的表妹,头顶白莲花女配光环,即将为男女主感情的推动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钟念月试着挣扎了一下,然而男女主就是认定了她对男主一片痴心不改,是他们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钟念月:? 钟念月:行吧,求速死。 钟念月开始了作天作地, 打皇子,踹炮灰,怼皇上, 能干的她一溜儿全干了。 几个月过去了。 钟念月:我怎么还没死??? 不仅没死。 几年后,她还当皇后了。 京城众/
身怀巫医传承系统,拥有惊世医术,人鬼妖神个个能医! 定神香,能宁心安神,增强记忆力和思维活力,一盒一万绝不打折! 养容丹,能让青春常驻,美肤养颜,十万块钱一颗,限量供应欲购从速! /
1. 高中时,云悄和林桀关系亲密,但无人认为他们最后会在一起,只因两人是不同世界的人。 一个出身书香世家,成绩优异,是南城九中公认的天之骄女;另一个离经叛道,整日不学无术,活脱脱的纨绔再世。 可没有人知道,那些懵懂岁月里,他们是彼此的念念难忘。 高考完那晚,云悄鼓足勇气拨通林桀电话告白,才一接通,那边就响起少年吊儿郎当的声音:别打电话告白了,我有喜欢的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 云悄默默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