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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高,却又想攀高枝儿,饿偏要笑,笑死他!” 方才自己进门时,那陈嘉伟压根儿不愿意搭理,偏又忍不住偷看自己的穿戴,分明就是贪慕虚荣的肤浅之辈。
而孔姿清一来,陈嘉伟就狗颠儿似的往上凑,简直判若两人。
他就瞧不上这浪样儿! 说着,齐振业又晃着扇子看孔姿清,“哎呀,可惜啊,可惜那厮用热脸贴了孔少爷的冷腚咧!” 如此粗鄙! 孔姿清皱眉,十分嫌弃地远离他,然后告诉秦放鹤,只要成绩够好,就可以要求更换宿舍。
秦放鹤眼睛一亮,“当真?那你现在?” 孔姿清平静道:“自己。
” 他不习惯与人同处一室,坚持一月已是极限。
秦放鹤:“……” 哇哦,还能这样?! 齐振业来了精神,上前搂着秦放鹤的脖子道:“你好好考,以后咱俩一屋!” 但凡涉及到考成绩的事儿,大约这辈子都不能靠自己了! 但没关系,他还有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大约是觉得在秦放鹤面前丢了脸,晚间休息时,陈嘉伟难得沉默,一早便睡下了。
七月二十七,县学正式开学,所有新生俱都着蓝衫雀顶的吉服,在周县令的带领下,先去文庙拜谒孔子,一一敬香,十分庄重。
待仪式结束,又有公费宴会,众考生身份转变,难免兴奋,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秦放鹤冷眼旁观,发现徐兴祖不负交际达人之名,短短月余已然复原,重新游走在众人之间。
但郭腾,大约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加之心性不坚,整个人依旧阴沉,感觉随时都会变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新生大多有了醉意,在场只有秦放鹤一人以年纪小为由,滴酒未沾。
他正喝果子露,后头悄没声来了个管事,说周县令要见他。
秦放鹤忙漱口,略整理了衣裳,起身前往。
周县令果然在后面坐着,身边并无他人,也不用秦放鹤行礼,摆摆手叫他坐下。
“大人唤学生前来,不知有何吩咐?”秦放鹤问道。
周县令就笑了,“本官上次见你,可没这样拘束。
” 因之前院试时傅芝闹得那场风波,他误打误撞入了方云笙的眼,也算因祸得福,故而对秦放鹤越加爱屋及乌起来。
听周县令的语气便知他心情不错,秦放鹤马上就懂自己该怎么表现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人家都说,入了县学就是正经读书人了,不该那么没正形。
” “你年纪小,故作老成也不像,私底下松散些也没什么,外头过得去就罢了。
”周县令笑着说,又问他学里如何。
秦放鹤挑着好的说了,适当展现天真,“只是还有骑射课,学生以前从未学过,倒有些忐忑。
” “那些是要好生练起来,”周县令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饶有兴致回忆过去,“要为朝廷效力,没有一副好身板是不成的,远的不说,光那乡试就要连考三天,暑热难当,病歪歪的怎么成?” 说是考三天,但其实还要提前一天进场,考试结束后第二天出场,结结实实的五天四夜,十分煎熬,历来不乏考生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秦放鹤乖乖应了。
见他听劝,周县令也欢喜,又勉励几句,这才好似漫不经心地说起正事。
“你写的那两篇文章,方大人也都看了,已预备拟个折子递上去。
” 这就好比硕士生写了篇论文给自家导师过目,几天后导师轻飘飘告诉你,说内容不错,准备投到sci。
秦放鹤先喜后惊。
喜的是此二人竟连这般细枝末节都有心告诉自己,惊的却是…… 思及此处,秦放鹤当即站起身来,言辞恳切道:“承蒙两位大人不弃,点学生为案首,得数日之光辉,知遇之恩,感激涕零,唯结草衔环以报。
两位大人久居地方,内外通达,上下和畅,朝廷百姓无一不赞,学识经验何止胜过学生千倍万倍,学生谬论不过拾人牙慧,年幼无知之言,气盛狂乱之语,多蒙尊长宽仁,方未见怪班门弄斧。
然学生岂能不知好歹?每每思及,羞愧万分,又怎敢侮辱圣听?着实惶恐,担不起这般看重。
” 一番话说完,秦放鹤没有抬头,安静等待审判。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县令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上方一声浅笑,“起来吧。
” 秦放鹤暗自松了口气,成了。
“多谢大人。
” 周县令捋了捋美须,眼中笑意又比方才更盛三分,“你很聪明。
” 少年人心高气傲,不知厉害,终日盼望一鸣惊人、衣锦还乡,今日有如此直达天听的机会,莫说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便是官场中人也未必能保持冷静克制。
见秦放鹤又要行礼,他一抬手制止,伸手端起茶盏刮了几下。
秦放鹤正襟危坐,等着周县令慢条斯理呷了口普洱,这才盼来期望中的好消息: “方大人乃爱才惜才之人,岂不知外头风浪伤人?故而未曾提及你的名讳……” 秦放鹤心下一松。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哪怕同样一句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效果天差地别。
轮作一事,说来简单,不过令行禁止,但其背后牵扯到的官府收购、朝廷兜底,已然触及到最核心的经济体制和政治基础! 比如地方衙门负责收购黄豆,保证农民利益,但这么一来,势必涉及到钱,原来做黄豆买卖的商户又当如何自处?谁又知道那些商户背后站着谁? 有“官与民争利”之嫌不说,若具体实施开来,这部分差事该交给谁去做? 采购的银两从哪里出?是直接从本年度的地方税收里扣,还是先由地方垫付,来年国库结算后再给?抑或直接从农户手中赊欠?但这么一来,他们如何过活? 倘或全权交给地方把控,岂不又是一个小朝廷,中间多倒几次手,自然要中饱私囊,又有暗中谋利之嫌。
若交予朝廷安排,全国十八府近二百州,各地县衙过千,派谁去?户部、吏部、工部势必参与,少不得又有党派之争! 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如此。
待到那时,不接手的怕功劳旁落,接手的,也未必没有圈套。
但凡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爱之欲生,恨之欲死,动不得在朝官员,难不成还动不了小小一个秀才么? 如果方云笙真的原封不动上折子,这个月上,只怕年前秦放鹤的尾七都过了! 秦放鹤担心的,也正是方云笙等人担心的。
事实上,就连方云笙本人也十分谨慎,只敢草草几笔带过,探探风头。
如果真能顺利实施,功劳落到自己人头上自然最好。
如果不能,必要以自保为上,当然,要是能顺便拉几个政敌下水,就再好不过了。
周县令放下茶盏,来到窗边,看着院中烈日下轰轰烈烈的月季,“此事你先不要放在心上。
” “是。
”最大的警报关闭,秦放鹤答应得很爽快。
但凡涉及到农业生产的,哪怕上下一心,得以顺利推进,等真正出结果也得几年之后了。
一番谈话,周县令很满意,因为他进一步确认了这个少年的价值和政治敏感度; 秦放鹤很满意,因为不管是否出自本心,对方确实暂时选择将自己纳入羽翼之下。
之前秦放鹤试探着伸出触角,对方接住了; 而现在,对方流露出意图,秦放鹤也及时抓住了,因而得以窥见这宦海一隅。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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