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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悕醒来的一瞬间,后颈腺体还存有梦中灼烧的痛觉,令他想起夏日被机器轧过的泊油路。
深色窗帘大敞开,只余下透光的纯色纱窗帘,遮蔽住大半刺眼明亮。
过滤后的清晨争先恐后渗入,爬向床单,将楚悕蜷曲手指映得透明。
一时间,他居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类、人造人,还是无实体的气态。
记忆争先恐后涌入。
他头疼欲裂记起自己被钢印烙铁烫过的感受,以及被强行注入人工信息素的过程。
那时候,他记挂着外面低声讨论的两个人,不敢惊呼,不敢妄动,任由自己在不透明的机肚子里歪来倒去,只敢伸手胡乱在空气里抓着。
轰鸣的机器壁很滑,他勉强抓到了好几次人造人的手臂。
那些没苏醒的人造人像精美而呆滞的展览品,冰凉得可怖。
有一两位oga,好像还被他抓出了血痕吧?也不知道抽检机器人有没有及时发现,将那两人剔除报废。
随后,楚悕试图充当一个没主观意识的完美产品,包装进成品箱,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可惜烧焦的后颈作为瑕疵还是太明显了。
很快,光电检测发现了他,“滴滴”响过两声,他就被迫从最后一个剔除轮里滑出。
最终,他九死一生地从运送废品的推车里逃出来——感谢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所有关卡都完全没有人类监守,全靠机器人运作。
幸好楚悕疼得再意识模糊,也能够凭借几近罢工的脑子,骗过一两个程序简陋的运输机器人。
楚悕从撬开的门闯出去时,那位领导和保安早已不知去向。
大概他们是嫌工厂太吵嚷,随意找了个小屋子待着吧。
楚悕吐息炙热,半睁眼想着,冒着台风无头苍蝇似的东奔西窜。
那种被几近撕裂的疼痛感,到了今天他已经难以想起,只记得自己最终逃也似的来到一块青草地,刚好见证台风停歇的瞬间。
他“扑通”栽倒下去,手臂搭着胀痛的眼睛,就着皮肉腐烂味发起高烧,也顾不上去管台风会不会卷土重来,将他卷去天上。
这种经历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毕竟在父母和哥哥相继离开前,他可是娇气得一刮风就要把家里所有窗户全锁上。
在任教时,梁亦辞总爱开玩笑,评价这位学生是只漂亮的纸老虎——平日里装得很凶巴巴,一场雨淋下来,就会现出原形,变成透明书页,让人不敢花大力气碰,只能小心翼翼把潮湿书本晒在书桌前,等天晴。
楚悕每每都会被这位师长的描述羞红脸,却又不愿意据理力争反驳,生怕显得自己不大度。
梁亦辞看得出来,就会微笑着盯他,海蓝色眼睛里划过狡黠。
见他瞥过脑袋,咬紧下唇,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梁亦辞才会慢吞吞伸过手来,细致揉他头发,低声哄,说:“小悕乖,哥哥开玩笑的。
” 梁亦辞只有在惹恼他后,才会偶尔自称“哥哥”。
平时他在别的学生面前都没架子,可轮到楚悕,大部分时间就爱装一本正经。
有时候楚悕去办公室找他,就会看见他用钢笔盖帽敲桌子,色厉内荏地让楚悕不许直呼其名,要乖乖叫“梁教授”。
这些轻描淡写的日常,不知何时都成了剜皮肉的钝刀,把楚悕搞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
他像只濒死的海鸟,跌落在陆地,浑身烧得像凤凰。
随后,他开始在草地上打滚,顾不上阴湿水珠糊过脸和嘴唇,一声接一声呢喃“哥哥”两字,不小心含进去了几根青草尖。
什么“雨后的清新味道”,全是文艺加工后的骗人鬼话。
楚悕连连“呸”了好几声,又不停地不停地咳嗽,心想这味道分明是苦涩的,比没加工的生 巧难吃得多。
楚悕翻来覆去地疼,颠三倒四地念,可究竟那几声“哥哥”叫得是谁,他也分辨不清楚。
晚风肆虐,黎明将至,他还是被阎王从鬼门关踹出来了。
谁叫他在彻底解脱前,如梦初醒般想起还孤立无援待在狱中的梁亦辞。
他的精神状态几近坍塌,已经不怕死了。
可他还做不到了无牵挂。
他只能逼自己活下去,继续在人间受刑。
阳光终于绕上云端,细腻映照出oga脏污又浸汗的皮肤。
是雨过天晴的好兆头。
那些追杀他的人养精蓄锐完了吗?是潦草收工,向上级报告目标已死,还是继续追耗子似的搜索寻他? 楚悕的脸色冷得发白,缓缓起身,半拢起的衣服扑簌簌落下灰尘。
他有些想笑,自己都痛得快昏迷了,从推车滚出来后,却还记得拎起自己皱巴巴的衣服边穿边逃,正反穿错也顾不上了。
楚悕半爬半踉跄,纤丽腰肢显得格外不堪一击。
等他好不容易挪入阴暗潮湿的隐蔽处,就在栽倒前撞见了一本正经剥糖纸的夜坷。
夜坷怔怔抬头,眨了两次眼睛,被他的惨状唬住了。
他下意识“诶”了一声,赶紧抓着糖,扶楚悕坐到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地盯楚悕脏兮兮的脸,又去看自己掌心剥开的糖果。
如果换成其他时候,楚悕必定会用戒备眼神注视对方,竭力分析出对方立场与善恶度。
然而这天的楚悕早已奄奄一息了。
他的大脑供氧不足,仅能惦记一个梁亦辞,无暇顾及眼前这位年纪挺小的oga会不会趁火打劫,或者吓到报警。
楚悕闭上红丝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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