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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3/3)

中的瞎话,结婚就等于冲喜,我娘的气喘病,就会好。

当时我只巴望娘身体好,但我只相信上帝意志,我娘讲,冲喜,这是迷信,只是呢,春香也不小了,我做娘的,如果吃到一杯喜酒,口眼就可以闭,上帝也讲过,如果点了灯,不可以只摆泥地上,要照亮一家人,当然了,约伯身边,也无子无女,无牛无羊,穷苦到了极点,照样坚信不疑,但上帝也讲了,人是一棵树,最好按时结出果子来,叶子就不枯干,这是上帝意思,也是做娘的最后心愿。

春香讲到此地,落了眼泪。

小毛拿出手绢来,春香抱紧小毛说,当时我想来想去,糊里糊涂,已经想不出,主耶稣,到底是橄榄山升天的,还是加利利山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二天,江湖郎中带了我,去厂里看男人,到了印染十五厂,第三车间的大食堂,两个师傅买来饭菜,男人立起来,相貌可以,看看我,双方点了点头,就算认得,攀谈了几句,大家坐下来吃中饭,之后,我就跟郎中回来,郎中一路对我讲,爱情,可以婚后再谈,只要两人八字合,肯定恩爱。

等我回进房间,我娘讲,耶稣讲过,人不肯婚配的理由,多种多样,有的是生来不宜,也有人为原因,是为了天国缘故,春香是为啥呢。

我不响。

我娘讲,还是结婚吧。

我不响。

郎中讲,运动阶段,可以破旧立新,谈恋爱,已经是旧风俗了。

我不响。

郎中讲,一对工人阶级,国家主人翁,组成红色家庭,白天车间里搞革命,夜里眠床上读报纸,儿女英雄,神仙眷属,瑟好琴耽,赞吧。

我低头不响。

郎中讲,良辰吉日,向领袖像三鞠躬,六礼告成,多少好。

我不响,我心里不答应,我要恋爱结婚。

我娘讲,运动一搞,教堂关门做工厂,春香的脑子,要活络一点,心里有上帝,就可以了,上帝仁慈。

我不响。

我娘轻声讲,圣保罗讲了,婚姻贵重,人人谨敬遵奉,就是上帝的意志。

我低头不响。

郎中讲,老阿嫂就算证婚人吧,新郎倌不是教徒,现在也走不进教堂,也买不到戒指。

我娘轻声讲,是的是的,上帝实临鉴之,请大施怜悯,荣耀圣名。

当天夜里,我娘做了祷告,我到苏州河旁边,走了两个钟头。

第二天一早,我帮娘去买药,回来一看,床上,椅子上,摆了雪花膏,嘴唇膏,新木梳,新买中式棉袄,罩衫,藏青呢裤子,高帮皮鞋,棉毛衫裤,花边假领头,针织短裤,本白布胸罩,尼龙花袜子。

我心里一吓。

我对上帝讲,我要结婚了。

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

我娘也不响,房间里是新衣裳气味,还有中药味道,吃了中饭,时间到了,我娘有气无力,闷声不响,拿起衣裳,看我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切预备定当,大概,这算上帝的安排,上帝的意志,男家昌化路的弄堂里,已经拉了帆布,请了师傅,借了五桌汤盏碗筷,三车间小师傅踏来两部黄鱼车,樟木箱一对,葛丝缎子被头六条,花边鸳鸯戏水枕头,龙凤枕头,包括绣红字抓革命促生产枕头,一共四对,变戏法一样。

男家全部备齐,拖到弄堂里,让我邻居看,我低了头,里外穿新衣裳,不会走路。

我娘讲,乖囡,车子来了,走吧。

我讲,新倌人呢。

娘讲,是呀。

小师傅奔进来讲,新倌人去排队,去买什锦糖了。

娘讲,为啥不来接,不应该。

我娘气急,胸口一闷。

小师傅讲,还是去了再讲吧,马上就炒菜了。

我只能答应,两个人坐一部黄鱼车,我帮娘裹紧了被头,旁边摆氧气橡皮袋,路上冷风一吹,我娘接不上气,我就送氧气管子,一路小心,到了昌化路,帆布棚外面,两只大炉子烧火,棚里摆了砧板,碗盏,生熟小菜,新房间,位于底楼前厢房,男家已经布置停当,公婆住的客堂,拆了大床,摆了两桌,其他几桌,借邻居房间,我走进去,新倌人已经坐定,我搀扶娘也坐定当,每次有客人来,新倌人起来招呼,然后坐下去,笑一笑,有礼貌,等大家吃了喜酒,我送娘爬上黄鱼车,然后回到新房间,男人稳坐床沿,看我进来,帮我脱了衣裳,这天夜里,简直不谈了,直到第二天一早,总算看明白,新倌人是跷脚,走一步,踮三记,过了半个月,我娘故世,我从火葬场出来,立刻逃回莫干山路,从此不回昌化路男家。

小毛不响。

春香说,这不是春香嫌避残废人,我不应当受欺骗,这个男人,修外国铁路受工伤,是光荣,应该大大方方。

春香讲到此地,低头不响。

小毛说,讲呀。

春香说,出国时间长,开山铺路,比较闷,工友讲各种故事,男人记性好,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可以讲三四个不同样,白天讲得我昏头昏脑,夜里讲得我眼花落花,真要做具体生活,就吓人了。

春香讲到此地,低头不响。

小毛说,我的师姐,金妹的男人,也比较吓人,力大无穷,每夜要冲冷水浴,因为身体太热,太烫,要冷却,但是夜里到了床上,还是发热发烫,每夜不太平,后来工伤过世了,否则,金妹也要离婚了,因为夜里像打仗,实在吓人,实在吃不消。

春香冷笑说,如果是这种样子的男人,我就不离了。

小毛说,啥。

春香说,我这个男人,是口头故事员,口头造反派,身上一点苗头,一点火头也看不到,只能想其他下作办法。

小毛说,啥意思。

春香说,简单讲,就是下身畸形,不及三岁小囡,上厕所,就要坐马桶,如果立直了小便,就漏到裤子里。

小毛朝后一靠,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时光飞快,有一日清早,春香说,小毛醒醒了。

小毛动了一动。

春香说,起来吧。

小毛睁开眼睛。

春香说,看一看,有啥变化了。

小毛手一伸。

春香笑说,摸我肚皮做啥。

小毛说,有小囡了。

春香说,这要听耶稣了,我不可能让一根头发变颜色,我不做主的。

小毛说,有啥变化呢。

春香说,我随便讲的,起来吧。

春香一拎床头的拉线开关,外间的灯光,照亮卧室一排小窗。

小毛穿衣起来,发觉外间墙上,贴了一大张领袖像。

小毛说,厂里开追悼会,我也领了一张。

春香轻声说,我要讨老公欢喜,十字架收起来了。

小毛说,为啥。

春香说,老公喜欢啥,我就做啥。

小毛说,一定又去了大自鸣钟。

春香说,嗯。

小毛说,我姆妈乱讲啥了。

春香说,姆妈讲得对,做人要讲道理,上啥山,捉啥柴。

我想来想去,觉得贴领袖像比较好,小毛比较习惯。

小毛说,我无所谓。

春香说,老公太客气了,讲起来,生活习惯是小事,其实有大影响,夫妻过得适意,相互要尊重对方,就不会闹矛盾。

小毛说,样样神仙菩萨,我可以相信,无所谓的。

春香笑说,小毛如果信了耶稣,等于是耶稣走进加利利山,最高兴的事体了。

小毛笑笑说,记得我娘讲过,1953年3月份,斯大林过世,天崩地裂了一趟,鼻涕眼泪一趟,现在,又来了一趟,当时每人要付一只角子,去买黑纱,厂里的锅炉间,马路大小汽车,全部鸣汽笛,这次呢,领袖一走,情况有变化,黑纱免费了,看样子,运动差不多了,改朝换代,市面松得多,总归两样了。

春香说,以前是真苦呀,我几个教友姐姐,坚持挂十字架,群众立刻采取行动,让姐姐亲手掼到煤球炉里去烧。

小毛说,狠的。

春香说,现在呢,一个房问,总不便两种场面,我已经明白了,只要心里有,就可以嘛,我一个教友姐姐,肌肉萎缩,全身一动不能动,两眼漆黑,心里有了愿望,主的荣耀,就直到永远,姐姐每一样就看得见,心里可以画十字。

小毛说,真的。

春香说,比如现在,天花板有十字,房子,马路,昌化桥栏杆,玻璃门窗格子,仔细一看,就有。

小毛不响。

春香靠过来说,老公,欢喜我对吧,亲我一记。

小毛亲一记春香说,我欢喜。

两个人讲到此地,也就起身。

春香点洋风炉,烧泡饭,小毛叠被铺床。

等两人坐定吃饭,小毛说,理发店里,生意还好吧。

春香说,还可以。

小毛说,看见啥人了。

春香说,二楼爷叔。

小毛说,还有呢。

春香筷子一搁说,对了,二层楼的海德银凤两夫妻,已经调了房子,搬到公平路去了,据说离轮船码头近,比较方便。

小毛说,搬场了。

春香说,搬了一个多月了。

小毛闷头吃泡饭。

春香说,新搬进一对小夫妻,男人做铁路警察,女人叫招娣,做纺织厂,刚生了小囡。

小毛不响。

春香说,招娣的胸部穷大,奶水实在足,姆妈笑笑讲,实在太胀,就让警察老公帮忙吃一点。

小毛不响。

春香说,二楼爷叔见了我,见了招娣,一直笑眯眯。

二楼爷叔讲,春香,有宝宝了吧。

小毛笑笑说,爷叔讨厌剃头师傅,对我,一直是不错的。

春香说,爷叔问,小毛为啥不回来,最近好吧。

我讲,小毛评到车间先进了。

二楼爷叔讲,赞。

旁边招娣讲,这有啥呢,我老公,得过两年铁路段先进分子,一直跑长途,我有啥意思呢。

当时,我表面不响,心里明白,女人独守空房,确实是苦的。

后来招娣讲,据说这位小毛,拳头打得好。

小毛说,少跟招娣哕嗦。

春香说,嗯。

我当时不响,只是笑笑,预备走了。

二楼爷叔讲,代我望望小毛。

小毛说,爷叔太客气了。

春香说,是呀,要么今朝下了班,我陪小毛,再到老房子走一趟,去看看姆妈。

小毛说,这就算了。

春香说,小毛,要多去大自鸣钟三层阁,去看看姆妈,结了婚,一直不肯露面,邻里隔壁,以为是我的意思,这就不好了。

小毛不响。

时间飞快,小毛结婚两年半,春香已怀孕四个多月。

当时匆忙结婚,小毛也因为情绪不稳,结婚摆酒,朋友同事一个不请,小毛娘心里过意不去,一直想办个一桌,弥补遗憾。

这一次,小毛预先邀了钟表厂樊师傅,叶家宅拳头师父,金妹,建国,小隆兴等,借邻居一只圆台面,请大家来吃中饭。

金妹带来一套绒线小衣裳,建国兄弟,拿出两听麦乳精。

樊师傅复杂一点,中央商场淘来四只轮盘,厂里做私生活,全部短尺寸,拎到莫干山路,看不出啥名堂,十几分钟,配出一部童车,皆大欢喜。

春香因为保胎,陪大家讲讲谈谈。

小毛娘炒菜,小毛做下手,金妹帮忙。

等大家坐定。

小毛娘先敬樊师傅一盅黄酒说,多亏樊大师傅帮忙,促成这桩好姻缘。

两个人吃了。

一旁的拳头师父有点尴尬,认为当时小毛犹豫不决,是最后走到叶家宅,师父与金妹苦口婆心劝导,最终才答应结婚。

金妹说,我是横劝竖劝,这桩好姻缘,得来不容易,想当初,小毛一面孔的不情不愿。

樊师傅笑笑。

小毛娘有点窘。

春香起身说,各位师父,台子上面,我最感恩了,也最感激,让我现在认认真真,敬各位师父,敬金妹阿姐。

春香咪了半盅。

樊师傅与拳头师父吃酒,稍微轻松一点,后来酒多了,称兄道弟,分别跟小毛春香,讲了一番成家立业的道理。

这桌饭吃到后来,建国透露了一条特别消息,江苏省,已经有社办厂了,专门请上海老师傅抽空去帮忙,出去做两天,赚外快四十块,等于半月工资,这是上海工厂里最了不得的大新闻。

等席终人散,小毛送了客,回来帮娘汰碗,收作清爽,小毛娘匆匆回去,已经下午四点敲过。

房问里,只剩小毛。

春香到里间休息,一觉醒来,已经夜到。

小毛面前一片漆黑。

春香起身说,老公。

小毛不响。

春香开电灯,小毛看看春香,独自发呆。

春香说,老公想啥。

小毛不响。

春香说,有啥不开心了。

小毛说,我开心呀,吃了点酒,喜欢静一静。

春香说,我明白了。

小毛不响。

春香说,小毛想啥呢。

小毛不响。

春香说,小毛是想朋友了。

小毛不响。

春香说,想沪生阿宝对吧。

小毛说,瞎讲八讲。

春香说,今朝台面上,只是老公的师父,同门师兄弟,我心里一直是想,小毛的好朋友呢,自家的贴心好朋友呢。

小毛说,朋友太忙,我一个也不请了。

春香说,做男人,要有最好的朋友,如果一道请过来,有多好。

小毛不响。

小毛最想不到的是,五个月之后,到了最关键阶段,春香同样讲到这一段。

当时春香已经临产,但胎位一直不正,忽然大出血,送到医院急救,产门不开,预备做手术,但迟了一步,先救大人,再救小囡,结果最后,一个也救不到。

春香到了临终弥留之际,面孔死白,对小毛笑笑说,小毛,现在我最想晓得,主耶稣,是橄榄山升天的,还是加利利山。

小毛心里伤惨,五中如沸。

春香说,老公,小毛,不要哭,天国近了,我去天堂拜耶稣,我是开心的。

小毛不响。

春香说,不要担心我。

小毛落了眼泪。

春香说,只觉得,我走了以后,老公要孤单了,太孤单了,我有自家的教友姊妹,老公要有自家的好朋友。

小毛眼泪落下来。

春香说,老公要答应我,不可以忘记自家的老朋友。

小毛不响,悲极晕绝,两手拉紧了春香,眼泪落到手背上,一滴一滴,冰冷。

小毛眼看春香的面孔,越来越白,越来越白,越来越白,眼看原本多少鲜珑活跳的春香,最后平淡下来,像一张白纸头。

苏州河来了一阵风,春香一点一点,飘离了面前的世界。

万福玛利亚。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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