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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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不愿承认之事(2/3)

是清新纯粹、生机勃勃的春风。

它们无处不在,将山顶包围;蓬勃的生机没有任何攻击力,只是简单地存在着。

可就是这简单的存在,逼得死气不断压缩、凝聚,不敢上前。

薛无晦站在原地。

他四周分明已是废墟,空旷荒凉,他却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在这个肃杀的秋日,在这个肃杀的夜晚,能从何处生出温润的春风?他往四周看,却见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在风中颤动,每一个弧度就是一抹笔画,无数笔画交叠起来,就是无数个“生”字和“光”字! 黑雾包裹着他,也抵抗着生机的浸润。

这温柔平和的力量,于他却是最致命的毒药。

这是……薛无晦猛地向云乘月看去。

她没有离开,仍然在不远处。

他们一步之遥。

她还是狼狈,浑身的伤做不了假,唇边的血迹也是真。

可直到这时,薛无晦才陡然想到,她有生机书文蕴养,伤势为何还好得这么慢? “……你的生机书文,”他有些怔怔,“竟然附着到了这些死物上头?” 云乘月专注地控制着力量。

她的灵力比他少太多,一丝一毫也不能浪费。

现在成功了,她虽然有些欣慰,却也没表现出来。

“我不久前听人说,即便观想出了书文,也不能放弃书写的过程……书写一次,就是证道一次。

又有人说,道之所存,天地万物都可为笔。

” 一次性倾泻出太多力量和心神,她感到自己像个被戳了无数大大小小空洞的沙包,空洞又痛苦。

好痛…… 她喘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说得更连贯一些。

现在是最后的时刻,她必须向他解释清楚:“我知道我们实力差距很大……所以我突然就想,如果不止证道一次呢?” “如果……我让尽量多的事物,都化为笔,同时证道呢?” “一个不行,就十个、一百个、一千个……到我的极限为止。

灵力不够,我就不要修复伤势了。

所有的力量都拿来当墨,天地是纸……我拼尽全力,终究成功了,对不对?” 薛无晦听怔住了。

半晌,他忽而失笑:“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谎。

” 他看向她的剑。

那柄颇为玄异的玉清剑再次成了拐杖。

清澈的剑光像无辜的眼睛,仿佛在说: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主角,我杀不了人,我只是一杆笔罢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不会……不是不能。

需要我做戏的时候,我也能做得很好。

你不是早已见识过了么?” 生机之风流淌,间或有光芒闪烁。

薛无晦环顾四周,意识到她原来她不光是同时书写了无数“生”字,也书写了无数“光”字。

他之前告诉她,说他强她弱,但其实她的道一直在这里,哪怕她实力真的弱,她书文中的道也从来不弱。

他试着伸出手。

嗤——! 温柔的生机灵光,陡然化为最蚀骨的毒液,毫不留情地腐蚀了他的指尖。

这是他的魂魄,所以受伤也是灵魂的伤,而灵魂的伤痛更甚于肉体,而且是甚于千万倍。

薛无晦却没有说痛。

相反,他注视指尖的飞灰,渐渐轻声笑起来。

“是,你胜了,败的是我。

” 他平静地承认了这一点,口气里有些许遗憾,却终究是干脆的。

“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命魂过去在哪里?为什么一个初学者,却有如此坚定的道心……真是荒谬。

我一时竟然分不清,遇见你究竟是运气,还是我活该遭劫。

” “罢了,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 他摇头,再摇头,笑声不停。

等他收回手,转脸就看见了玉清剑的轨迹。

颤抖的剑身横着过来,抵上他的脖颈。

这柄剑很神异,与她的书文浑然一体,在他颈间压出一丝刺痛。

但他没躲。

云乘月握着剑,将剑刃压上了他的脖颈。

她望着他,脸上脏兮兮的,美貌半点不剩,唯独眼神亮若秋水。

薛无晦的笑淡了一些:“怎么,你也要斩我一回?也好,这样的确清净,一了百了。

” 当年他被人斩下头颅,而今魂魄将死,竟也是同样的局面。

上天大约的确看他很不顺眼,才特意给他希望,又要他再狠狠跌落一回,而且是用同样的方式、遭受同样的羞辱。

她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甚至他察觉到,她在尽力稳定手中的剑。

“咳……薛无晦,我问你个问题。

”她声音轻得像雨,沙哑得都不像她了,“‘祀’字……其实不是你弄的吧,而是封氏搞的鬼。

我听说了,封氏是你的敌人。

” “是又如何。

”他冷淡地回答,“莫非你要告诉我,既然封氏才是始作俑者,你就会放过我?” 她送了送手里的剑,扯了扯唇角:“说不定哦,说不定我真的会放过你,只要你肯说清楚……明明是封氏的书文,你到底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 薛无晦盯着她。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唇角弯起,恍然大悟。

他问:“原来如此……你在希望什么?” “你在希望,这数十万活人都是封氏决定杀死的,我至多是袖手旁观?这样你就能找到借口,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错,所以你可以不杀我?”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又连连叹气,嘲讽一声比一声浓。

“好,我可以告诉你。

” 他倏然回归平静,一字一句:“封氏的书文,原本是可以细水长流,不会造成大规模死伤。

” “是我逼封栩动手的。

” 他唇角仍然上弯:“‘祀’字是封栩的书文,只有他能使用,也只有他能如此便捷地收集大量活人生机。

我恰好需要这些力量,便逼他走了最激进的路。

” 云乘月花了一些时间,理解了一下。

她现在浑身痛得不像自己的,头也在发晕,实在需要更多点时间。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问:“就是说,这些人本来可以不死,但是……你促成了他们的死亡?” 他说:“是。

”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他们的生机,供养自身?” “是。

” “你就是为了……得到更多力量?”她又低低咳了一阵,“你想要强大的力量,我能明白,可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 他淡淡道:“万物残杀以利自身,我要复仇,力量自然多多益善,你问的是什么蠢问题?” “蠢问题……吗。

”她轻声说,“或许如此。

” 她望向他左手。

他左手掌中一直托着那团黑红的光,这就是控制“祀”字的力量之源。

通过它,他得以源源不断地吸收万民生机。

“就是这个?”她问。

他说:“是,你何必明知故问。

” “明知故问……的确,我为什么要这样问?说多余的话,我明明觉得很麻烦……” 云乘月手中不动,却偏头看了一眼。

夜色很浓,天空中的“祀”字竟成了光源,照亮那座模糊的城市。

当她望向那里时,那些和平悠然的街道、热闹的叫卖声,甚至市井无赖的吵架和之后的求饶……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我其实猜到了,但……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 她叹了口气:“死了很多人。

薛无晦,你死了很难过,可别人死了……也是一样难过的。

” 帝王低笑一声:“庶民的命,与朕如何相比?我故意逼迫封栩,让他加紧书文诅咒,收集一州生机,才好对抗我。

” “等他死了,这成果自然为我所用。

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之业,本也需要百千万的尸骨造就。

” 他逼视着她,很有几分恶劣:“这数十万人的确是因我而死。

你认识的人也死了不少吧?云乘月,你看见的浣花城甚至只是一小撮人。

还有无数你看不见的生命,都成了我的力量。

” “但这一切也都是你的错。

” 他一语断定,冷冷道:“是你将我唤醒,也是你为了自保,才同我签订契约、让我回到世上。

也是你——听从我的意思,在浣花星祠中做了手脚,让我得以随心所欲地施展力量。

” 他笑意更深,恶意也更甚:“你是不是很难过?你那无聊的善心是不是已经支离破碎?你……” 他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笑也僵住,眼角眉梢的恶意也一并冻住。

他的思维忽然陷入泥沼。

接下来他还想说什么来刺激她?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只看见,在他面前……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她望着他,已经泪流满面。

“是,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现在我终于能确认这一点。

” 她这样流着泪,喃喃说道。

她没有掩饰哭泣。

起先还是安静的,只有泪水不断溢出、眼眶越来越红,然后她开始抽噎,止不住地发出呜咽。

薛无晦怔怔地站着。

良久,他才梦呓似地说:“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朕才想哭呢。

” 失败的是他,即将消逝的也是他。

功败垂成,他才是该哭的那个。

她还在哭。

她哭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没有委屈或者软弱;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泪水一串串地掉。

她哭得很真实,呜咽了一会儿,鼻子里都掉出水……一点不美,都丑了。

怎么会有人哭成这种丑样子?他突然想笑。

不为了嘲讽,不为了愤慨,就是单纯地觉得……她这样子很好笑。

“……别哭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他低声说。

她还是哭,又说:“你闭嘴。

” 他有些手足无措。

一边茫然,一边又觉得自己可笑:他的复仇才开了个头就要崩塌,他自己也即将被斩下头颅、魂飞魄散,为何他还要关心她哭不哭?比起他失去的东西,这些眼泪多么不值一提,比鸿毛更轻…… 薛无晦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

她甩开,但他突然执着起来。

他都要再死一回了,现在他不想再忍。

有一件事他从没告诉她,他能触碰世间一切死物,但唯有她……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被他碰到的活人。

早在他们签订契约之前,他就能碰到她,他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而她是不是从来没发现这点异常? 也对,她总是在意别的活人,在意这个阳间,在意那些平淡无聊的生活、生命,梦想着有朝一日过上无聊的隐居生活……她从不曾真的很在意他。

她的眼泪一直掉,他怎么都擦不完。

“别哭了,好了,哭起来都不好看了。

”总归都要结束了,他终于放弃思考内心的困惑,顺应那些不该滋生的愿望,无奈地笑起来。

他猜测她哭的原因:“被我骂哭了?好了,算是我不好,求生是本能,你的所作所为都无可厚非,是我不该苛求你。

” 她不理。

她身体里是藏了个海洋么?怎么也哭不尽。

他沉默片刻:“是因为受了重伤,太疼?我出手的确没有保留……但总归我也要灰飞烟灭了,你就不能放过这一茬?” 她摇头,总算咬牙回道:“你也知道痛?” “……我受伤也很痛,魂魄受伤,痛苦更甚肉身。

”薛无晦重重皱眉,觉得这事明明很公平。

她默然片刻,微微摇头:“不全是痛。

说了叫你闭嘴,让我哭一会儿,我现在确实很难过。

” 除了痛,还有什么?他又想了想,想到最后一种可能,吁了口气:“你动手杀我,自己也会死,你不想死?但你莫非要我自己动手?” 他暗忖,这要求也未免过分了罢?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低低吐出一口气。

“你非要知道?好吧,反正也没多少时间了。

我只是想到……”她哑声说,“我只是想到,其实你说得对。

” 薛无晦蹙眉:“我说了很多句,对的是哪一句?” 她没什么表情:“你说得对,所有你犯下的罪孽,都是我的错,因为是我将你带出来的。

” 他愣了愣,嗤笑一声:“我却不知你这么容易被人动摇心志……好了好了,你要是肯不再哭,我就收回那句话。

” “不。

”她毫不犹豫地说,抬手擦了擦眼泪,却又痛得倒抽一口气,眼泪一气掉了好几颗。

她缓了缓,才说:“我说过,我要对你负责。

” 他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她曾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她既然带他出来就要对他负责,他问什么是负责,她苦恼了半天也没解释清楚,还反过来怪他,说他为什么不能意会一下。

“负责”到底意味着什么?当时他不懂,也不耐烦仔细想,现在却愣住了。

还有……那一天他们是不是还说了什么别的?他有些记不清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忽然抬起左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拽下来,又将右手中的玉清剑放在了他手中。

长剑清澈如水。

“我哭得差不多了……薛无晦,你拿稳。

” 她泪水止了一些,眼圈红肿,目光重新安静下来。

他本以为那是胜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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