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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2/3)

像是绝境里的人见到了希望,她匆匆站起身来,将槅扇打开。

槅扇外,是月见与漏夜前来的顾悯之。

他提着医箱,手中执一柄苍青色的竹骨伞。

一侧的衣衫却仍被打湿,在雨夜里显出格外浓重的深青色。

李羡鱼给他递了方帕子,迎他进来,怀着希冀,不安地询问:“顾大人,照夜清的事,可是有什么眉目了?” 顾悯之对上她殷殷视线,握着绣帕的长指略微一顿,良久方低声道:“我这些时日,与太医院的同僚一同商议过此事。

仓促之下,得出个方子来,兴许能有成效。

只是——” 他顿了顿,徐徐将方子递给她,像是将选择的权利交到她的手中:“此方极为凶险……且,只有一二成的把握。

” 李羡鱼愣住。

她没有接过方子。

只是站起身来,从箱笼里翻出她曾经与临渊打六博用的一枚玉骰子。

她将骰子握在手里,轻声道:“一二成的把握,是不是,便像是我现在将骰子掷下去,正好能看见陆那样小。

” 顾悯之有些不忍,但终于还是道:“是。

” 李羡鱼的羽睫蓦地颤了颤,握着骰子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紧。

她以前打双陆,掷骰子的时候,从未犹豫过。

因为她知道,即便是输了,代价也不过是一朵绢花,一枚银瓜子,抑或是在脸上画个小小的花样。

输了便输了。

但今日不同,她若是输了,便是将临渊的命输了出去。

临渊也会像是曾经给她讲故事,做点心吃的柳嬷嬷那样,被宫人们抬上竹床,蒙上席子,从角门里悄悄抬出去,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与她说话,再也不会给她念话本子,再也不会在夜里带她出去玩了。

李羡鱼的羽睫重重一颤。

良久,她将玉骰子放下,低声道:“我不敢。

” 她不敢赌,她承担不起输掉的后果。

顾悯之轻叹了声,唯有宽慰她:“公主再等等,兴许还有转机。

” 李羡鱼却摇头。

她已经偷偷问过宁懿皇姐,问过太极殿前的宫娥了。

父皇总是这样,连夜连夜地宴饮,有时候整月都不停歇。

她等不到的。

于是,她轻咬了咬唇瓣,再抬起眼来时,像是落定了什么决心。

她问:“顾大人,有没有什么能快速得病的药?最好能让人瞧着,像是病得快要死了。

” 李羡鱼说着停了停,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小声道:“但是,也不要真的死了。

” 顾悯之看向她,眉心渐渐凝起:“公主要这样的药做什么?” 李羡鱼将紫玉笛的事简短地说给他听,又局促轻声:“我知道这样不好……可很久以前,雅善皇姐第一次病重的时候,父皇便是去看她的。

” 若是她也病得快死了,父皇应当,便也会来披香殿里见她了。

那时候,她便能向父皇讨要那支紫玉笛了。

顾悯之听罢徐徐垂下眼:“公主,这样行事,终究是有风险。

” 李羡鱼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会很小心,不会让父皇发现。

” 她像是已经想好了后果:“若是真的被发现了,我也绝不会说是顾大人给了我药。

我会说是自己装病,是自己想要那支紫玉笛。

那父皇即便是罚,也只会罚我一人。

” 她轻抬唇角,露出个笑容,宽慰顾悯之道:“我是父皇的女儿,他即便是罚我,也不会很重。

至多就是罚我禁足,罚我的俸禄,这都没什么。

” 顾悯之沉默了良久。

他道:“公主是在拿自己的安危去做赌注。

” 他本不该说这句话。

毕竟,医者眼中,众生平等。

但他仍是偏颇了。

李羡鱼因他这句话,而垂眼细细想了想。

稍顷,她轻轻抬起眼来,像是为自己的决定找到了缘由。

她道:“临渊原本是宫外的人。

是我想让他当我的影卫,才带着他到这宫里来。

他若是因此出了事,岂不是等同于,是我亲手给人递的刀子,我便是那个帮凶。

” 她顿了顿,又认真地补充道:“而且,临渊救过我的命。

” 算得上是无可辩驳的理由。

连李羡鱼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义正言辞里,是不是偷偷藏着私心。

顾悯之轻阖了阖眼,终是从医箱里寻出两瓶药来给她。

“公主将这两瓶药一同服下,便会气血上涌,高热不退。

待陛下来看望公主后,停止服药,便会逐渐痊愈。

” 李羡鱼将药瓶接过,亲自起身,送他到游廊上,又一次地与他道谢:“谢谢顾大人肯帮我。

” 她想了想,弯了弯杏花眸:“等这件事结束后,我请顾大人吃最好吃的甜酪。

” 顾悯之回身,望见身着红裙的少女立在灯火通明的游廊上。

杏眸弯弯,梨涡浅浅。

像是连日的阴雨后,终于见了晴日。

他轻颔首,打起那柄竹骨伞,走进廊下晦暗的秋雨中。

* 顾悯之离开后,李羡鱼唤了月见过来,将临渊藏到偏殿里,自己则换了件干净的寝衣躺在榻上,背着月见,偷偷将药服下。

她拉着月见的袖口,反复叮嘱道:“要是我明日病得快死了,你一定,一定要去唤父皇来看我。

” 月见以为她是这几日累极了,在说胡话,便只是不停摇头,念念叨叨地道:“公主可别乱讲,什么病啊,死啊的,绝不会有这样的事。

” 李羡鱼也确实有些倦了,便也没有再说下去。

她轻阖上眼,很快便抱着自己的锦枕睡了过去。

翌日,李羡鱼果然发起了高热。

她躺在柔软的锦被里,觉得自己浑身都烫,烧得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的红帐,与雪白的锦被,都像是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色块。

月见竹瓷她们都慌了神,匆匆忙忙地寻了太医来看她。

在数位太医束手无策后,月见想起她昨日的话来,便带着她的玉牌,去太极殿前跪了许久,终是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帝。

于是,她的父皇终于在一个黄昏里过来看她了。

那是一个颜色格外不同的明黄色色块,身上满是酒气,立在她的帐外,对着其他各种颜色的色块大发雷霆。

她烧得朦胧,听不大清楚,只依稀听见一句—— “若是嘉宁死了,呼衍来朝后,谁代公主去和亲?” 李羡鱼想,那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应当比一支紫玉笛重要得多。

于是她努力翻了个身,对着那个明黄色的色块低声道:“父皇,嘉宁想要一支紫玉笛。

” 皇帝愕然转过身来,睁大一双满是血丝的醉眼。

“嘉宁,你说什么?” 李羡鱼便将昨夜里编好的话说给他听:“嘉宁昨夜梦见一个恶鬼站在嘉宁的床头。

说是嘉宁从它这里偷了支紫玉笛走,若是不还给它,便要将嘉宁也带走。

” 皇帝酒意微散,思考得像是也格外地慢。

许久方喃喃道:“竟有这等事?” 此刻,一众太医里,行出一人。

李羡鱼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听见顾悯之温润的语声:“公主年岁尚小,因梦魇住并非罕事。

而心病尚需心药医。

兴许公主说的紫玉笛,便是药引。

” 皇帝闻言,立时一挥袍袖道:“承吉,令内务府做一支送来。

要快!” 承吉苦着脸:“陛下这,这雕玉的事,恐怕……” 他说着,像是倏然想起什么,面上重新生出笑来,连声道:“奴才倏然想起,国库里便有一支现成的紫玉笛。

是上好的和田玉雕成,极衬公主。

” 皇帝本就是宿醉方醒,此刻听他们说了这一阵,更是觉得头疼心烦,便不耐地挥手道:“那还不快去!” * 有皇帝的口谕在,底下的宫人自不敢耽搁。

不过是短短半个时辰,一支紫玉笛便从国库里被寻出,送到了李羡鱼的寝殿。

同时端进来的,还有一碗汤药。

月见将药喂给她,小声在她耳畔道:“这是顾大人开的方子,还说一定要等紫玉笛送到了,才能喂公主喝下。

” 月见说着有些好奇:“难道这支紫玉笛,还真有治病救人的功效?” 李羡鱼将药喝了,觉得身上似乎没那般热了,便抿唇对月见笑了笑:“有的。

” 她道:“你过一会儿,再替我去影卫司里走一趟,请司正过来。

这支笛子,才能发挥出它的功效来。

” 她说罢,便觉困意上涌,一阖上眼,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待她再醒转的时候,天光已经转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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