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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个辩驳,实在毫无道理。
帅嘉谟已经算得很清楚了。
按照隆庆年间的折率,8780匹生丝,换算成麦子是20,480石,跟歙县拖欠的9700石根本对不上。
即使按洪武年间的折率,也不可能差那么多。
杨教谕到底是文科生,没算明白这笔账。
不过技术细节无关宏旨,因为文科生最擅长的,是抒情。
杨教谕动情地写道:“我们绩溪,一共才方圆二十四里,土地贫瘠,民众贫苦,每年丁粮才七百石不到;他们歙县方圆二百二十四里,每年丁粮得六万多石。
哪里有把上县的负担转嫁给下县的道理?” 他哭诉完之后,别有深意地加了一句:“照旧定纳,庶免小民激变之忧,官民两便。
”意思是:您最好按照原来的做法征税,免得激起民变,这样官府和民众都方便。
杨教谕前面那些话,都是废话,真正的文眼,恰好就在这里。
这句话虽然谦卑,却隐隐带着威胁。
反着读,意思就成了:如果您不照原样征税,恐怕会引起民变,到那个时候,可就官民两不便了。
这句话非常狠,一下就击中了徽州府的要害。
要知道,这个威胁虽然出自绩溪代表之口,但其实背后是五县的共识。
也就意味着,如果此事不令他们满意,将会使整个徽州府大乱。
明年就是朝觐考查年,青天大老爷,您自个儿掂量着办吧。
杨教谕这一手玩得很有分寸。
如果五县一起威胁闹事,迹同谋反,切不可为。
现在四县不吭声,推出最小的绩溪在前头说话,绩溪人口太少,怎么闹,也绝对上升不到谋反的地步。
这样一来,既委婉而隐晦地把威胁传达到,又给知府留出了足够的面子,方便日后转圜。
大明地方官员一向的治政思路是以稳定为主,不出事什么都好说,至于讲不讲道理还在其次。
下头老百姓们也明白这个逻辑,所以碰到什么纠纷,甭管有理没理,先闹一阵。
闹成了,官府往往就会按闹分配;闹不成,也是法不责众嘛。
你看,这就是文科学霸解决问题的思路。
杨教谕根本不屑去查证什么“人丁丝绢”的技术细节,数字不重要,仕途才是重点。
只要点明这事处理不当会引发民变,危及知府的前程,就足够了。
果然,徽州府一看这篇申文,心领神会,不再催促合议。
在几方心照不宣的默契中,这件事慢慢地不再有人提起,眼看就要黄。
当事人帅嘉谟一看,急了,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岂能无疾而终?问题的症结,到底在哪里? 从这里,就能看出文理思路的差别了。
杨教谕的申文不提业务对错,只谈官员仕途。
而帅嘉谟没读出申文这一层机锋,一厢情愿地认为,之所以徽州府不愿推进,是因为整件事还说得不够清楚——典型的技术人员思考方式。
他顺着这个思路,重新考虑了一下,发现之前的呈文里,确实有一处很模糊。
国初六县均输的“夏税生丝”,就是如今歙县独输的“人丁丝绢”,这个没问题。
那么,“夏税生丝”这个科目,又是怎么被改成“人丁丝绢”的呢? 搞清楚这个关键节点,真相便会浮出水面。
帅嘉谟挽起袖子,又扑到浩如烟海的案牍文书里去。
他要在这积存了两百年的六县档案的大海里,找出那根关键的针来。
这次的调查,持续了数月之久。
皇天不负苦心人,居然真的被帅嘉谟找到了线索: 奥妙就奥妙在征税科目上。
帅嘉谟翻出了历代户部给徽州的勘合——类似于收据,上面写得很明白:“坐取徽州人丁丝绢。
”也就是说,南京承运库要徽州征发的科目,是“人丁丝绢”,而且没有指明由哪个县单独缴纳,一般默认是六县均摊。
而帅嘉谟再去查徽州府发给六县的催缴文书,却发现“人丁丝绢”这个科目没了。
只有歙县的交税科目里,多了一个“夏税生丝”。
于是,这其中的手脚,很清楚了。
徽州府在向歙县征税时,用的名目是“夏税生丝”。
恰好歙县确实有一笔国初欠麦的“夏税生丝”科目,因此地方并不觉有异。
等这笔税收上来以后,徽州府向上递交时,又从“夏税生丝”抽出应有的数目,划归到“人丁丝绢”之下。
这样一来,原本六县均摊的税负,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歙县独扛。
“人丁丝绢”这只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占了“夏税生丝”的巢。
可怜歙县百姓不知内情,辛辛苦苦交税,却不知道供养的其实是六县负担。
做这个手脚的人,绝对是个高手。
他既熟知国初钱粮掌故,又精通案牍流程,巧妙地利用歙县补交夏麦的这个科目,移花接木,混淆视听,玩了一手漂亮的乾坤大挪移。
缴税这种事,一旦形成了惯例成法,就会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很难改变。
就这样,歙县一口气交了两百年“人丁丝绢”而不自知。
帅嘉谟一拍桌子,这必然是有徽州府户房的书手从中舞弊! 这个猜测,并非凭空臆测。
在大明府、县这两级的政府里面,具体政务的执行机构叫作“三班六房”,三班指皂班、壮班、快班,合称为衙役;六房分为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与中央六部相对应。
知府和知县是流官,干几年就会调走,但三班六房的职位往往为本地胥吏所把持。
这些人都是本地土著,熟知基层,他们又掌握着专业技能,职务世代相传,自成一个体系。
没他们配合,贵为知府也没法施展拳脚。
尤其是六房中的户房,分管钱粮,是胥吏管理的重灾区。
小吏们有各种手段可以颠倒乾坤。
手段高超的书手,甚至能“使连阡陌者空无籍,无立锥之家籍辄盈野”,你说这得多嚣张。
嘉靖年间的一位官员霍与瑕就曾无奈地写道:“各县各户房粮科,年年派粮,时时作弊。
”可见当时基层之混乱。
【注释】 使连阡陌者空无籍,无立锥之家籍辄盈野:明代的田地主要有官田与民田两种,皇庄、学田、牧马草场、园陵坟地、勋贵庄田、百官职田、边臣养廉田等,都是官田,其余为民田。
田地是政府征收赋税的重要来源,明初曾核实天下田地,造有鱼鳞图册,以制定赋税额度,每一次田地的变动都要记录在案。
但是,当土地兼并严重的时候,富人可以田连阡陌,贫者却无立锥之地。
更可怕的是,被收买的小吏,可以使用高超却卑鄙的手段,使得家有良田千亩的富家在官方记录中表现为无田,富家便可轻松逃避赋税;而根本没有田地的穷家却被登记为田产丰富,需要承担沉重的赋税。
这笔丝绢税,一定是当年的经手小吏在账簿上做了手脚,才让歙县蒙受不白之冤! 事不宜迟,帅嘉谟迅速又写了一篇呈文,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
他知道,吏目向来世代相继,如果彻底掀出来,很可能会得罪一大批人,所以他对于成因,只是含糊地提了一句“先年不知弊由何作”,只强调这个税科是被篡改过的,是不对的。
人,可以不追究,毕竟过去快两百年了;事,做错了,就得拨乱反正。
帅嘉谟还提出另外一个重要论据:“人丁丝绢”明明是人头税,那应该就是按人口收取,单独让歙县缴纳,难道其他五个县一个人都没有吗? 隆庆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帅嘉谟正式把这篇呈文提交徽州府,满怀期待能够得到回应。
应该说,这次的呈文比上一次的更有说服力,新提出的两个证据也都很合理。
可是报告递上去,毫无动静。
徽州府这次连回复都没有,置若罔闻。
帅嘉谟到底是数学学霸,在探究人心方面不及文科学霸杨教谕。
他不明白徽州知府的冷漠是考虑到稳定和仕途,跟技术性问题无关。
帅嘉谟把一个战略性错误当成了战术性错误,一味钻牛角尖去查考细节,等于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换了其他人,大概就认命了,可是帅嘉谟没有退缩。
这个耿直倔强的数学学霸,意识到从徽州府和应天两院都得不到支持,遂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进京上访! 我找你们领导去! 这里要特别插一句,帅嘉谟的这个行为,在别的地方可能惊世骇俗,但在徽州,还真不算出奇事。
徽州这个地方,民风彪悍。
这个“彪悍”不是说他们好打架,而是说徽州人好打官司。
中国老百姓一般都有逃避打官司的倾向,爱打官司的人,会被当成“刁民”。
地方官考评,也以“涉讼事少”作为民风淳朴的标准之一。
但徽州人的做派,和如今美国人很相似,动辄兴讼,有事没事就喜欢对簿公堂,所以盛产精通法律条文的状师、讼师——号称“健讼”。
这民风不是明代才培养出来的,早在北宋时期,徽州人就喜欢打官司。
欧阳修曾经如此描述徽州民风:“民习律令,性喜讼。
家家自为簿书,凡闻人之阴私毫发、坐起语言,日时皆记之,有讼则取以证。
”徽州人,家家都有个小账本,没事就暗暗记下别人的言行,打官司时甩出来当证据,这法律意识真是够强的。
以至于南宋时,徽州籍贯的理学大宗师朱熹也无奈地评价本乡人:“其俗难以力服,而易以理胜。
” 所以帅嘉谟在本地打不成官司,毅然赴京上访,这个做法很符合徽州人的风格。
不过他这个“上京”,可不是去北京,而是去南京。
当时大明中枢分成南北二京,北京的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翰林院等政府机构,在南京都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备份。
南京这套备份政府,虽然权力远不及北京的大,但在南直隶这片地方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尤其是钱粮税收这块,南京的户部统管南直隶、浙江、江西和湖广诸司,都是膏腴之地,天下半数税赋,皆出于这里。
南京户部的影响力,不比北京户部正印差多少。
帅嘉谟抵达南京以后干了什么,没有资料记载。
但从各种官府文件透露的细节能推测出,他应该没去找户部,而是先去找了都察院一位姓宋的御史,求递陈情状子。
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以帅嘉谟的身份,想直接找户部高官申诉很难,但搭上一个言官就容易多了。
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职责为稽查六部百司之失,一向喜欢搜集民意,风闻奏事,找他们管用。
不过他没走弹劾的路子。
对京官来说,这事太小,又不涉及中枢官员,专门上书弹劾意思不大。
帅嘉谟也不想跟地方政府彻底撕破脸。
他所求的,只是朝廷一个态度,批几句话,就够了。
隆庆五年的六月初二,帅嘉谟的呈文终于被宋御史递交上去,并很快转发给南京户部。
同随呈文过去的,还有一段都察院的批语:“典有所遵,赋当均派,合从抄出酌行。
”意思是,要求应该遵守法典,均摊赋税至六县,请户部酌情办理。
这个批语,正是帅嘉谟梦寐以求的结论。
南京户部接到这道文书,加了一句“候本处巡按衙门题”,转发给应天巡抚和巡按,让他们酌情办理。
与此同时,户部还特意给徽州府发了一份咨文,特别指出:“转行该府从公查勘,前项人丁丝绢起自何年,因何专派歙县。
其各县有无别项钱粮相抵,如无相抵,今应作何议处。
” 这段话虽然还是疑问口气,但其实已经有了定论:歙县的税赋肯定有问题,所要搞清楚的,无非是何时开始,以及怎么摊回到其他各县。
获得了户部的支持,帅嘉谟这趟进京之旅,可谓圆满结束。
接下来,他只要赶回徽州,等着配合上峰调查就够了。
帅嘉谟高高兴兴地离开南京城,踏上了返乡之旅。
他不知道,此时一道死亡威胁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在他的头顶。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五县明面上虽然对“人丁丝绢”一事反应淡漠,但私下里十分重视。
京官之中,也不乏五县籍贯者。
帅嘉谟在京城的举动,他们了解得很清楚。
整件事的症结,就是这个新安卫的讼师!没他上蹿下跳,就天下太平了。
要不,把他干掉算了。
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嘉靖年间,那两个纠缠“人丁丝绢”的歙县“刁民”程鹏、王相,最后也是莫名身死收场。
奈何桥上,不差这一条冤魂。
帅嘉谟在归途中,果然遭遇一场绝大的危险,全靠好运气才侥幸逃脱。
具体是什么危险,是谁指使的,没有记载流传下来。
但帅嘉谟真是被吓破了胆,敌人这是动了杀心。
他压根不敢回徽州,携带家人逃回了老家湖广江夏县避祸。
帅嘉谟这一逃,让好不容易启动调查的丝绢案陷入停滞——提告的苦主都没了,还怎么查?于是在各方敷衍之下,这件事终于再度沉寂下去。
至于朝廷户部,日理万机,不可能一直盯着徽州这个小地方。
隆庆五年,毫无动静。
隆庆六年(1572年),也毫无动静。
在这一年,隆庆帝终于驾崩,万历帝即位。
再然后,张居正排除掉了一切政敌,成为首辅,整个大明迈进了新时代。
但徽州丝绢案,仍旧毫无动静。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大明都忙着适应这位新首辅的执政风格。
至于丝绢案和那个躲去原籍不敢回来的数学学霸,已经彻底被人遗忘,再没人提起过。
他心灰意冷,不敢再去争辩什么。
整个故事,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可到了万历三年(1575年)的年初,已沉寂四年的徽州丝绢案,似乎被什么力量激发,突兀地掀起一阵巨大的波澜,震惊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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