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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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卷 此间有真意，欲辩已忘言(1/3)

下午三点，病房窗外的树上阳光灿灿。

风一吹，细细碎碎的像旧时光，朦胧，却闪耀。

甄意靠在门边望着窗边的两人出神。

言栩坐在轮椅里，安静而沉默，安瑶半跪着给他整理衣领。

没有言语交流，可一举一动里全是默契。

整理好衬衫，她含笑看他。

言栩亦看她，眸光很静，不深，也不浅。

原来有这样一种爱情，无声，却细沉。

甄意想。

想着想着，就有点儿想言格了。

他对她也是如此。

不说，但就在那里。

独自走下停车场，想给言格打电话时，手机响了：&ldquo甄意，你男人电话，快来接哟&mdash&mdash&rdquo 笑容自然爬上唇角：&ldquo好巧哦，刚想给你打电话，真是心有灵犀。

&rdquo 那边微顿一下，才轻声唤：&ldquo甄意。

&rdquo &ldquo诶！&rdquo她朗朗地回答。

那边又顿了一下。

&ldquo你在哪儿？&rdquo他嗓音清沉。

&ldquo你在哪儿？&rdquo她声音轻快。

&ldquo我在K城。

&rdquo &ldquo我在深城。

&rdquo又是异口同声，他便不说了。

&ldquo你什么时候去K城没叫我？&rdquo她嘟起嘴，&ldquo言栩出院你都不来看看。

&rdquo她摁下车钥匙，车子滴滴叫唤，在地下停车场里格外空旷刺耳。

&ldquo你在哪儿？&rdquo他似乎紧张，声音很低，语速也比平时快，&ldquo现在一个人？&rdquo &ldquo是啊，怎么了？&rdquo她坐上车，钥匙插进孔里，正要扭。

&ldquo和言栩他们一起，不要一个人。

&rdquo 甄意纳闷：&ldquo可我现在要去K城，明天是林警官葬礼。

&rdquo &ldquo淮如逃走了，我担心她会去找你。

&rdquo 甄意背脊一凉，立刻四周看，安静空旷的地下没有人影，只有无数空空的车子：&ldquo她不找淮生？&rdquo &ldquo警方会第一时间监视淮生，她不会自投罗网。

&rdquo &ldquo可她应该在K城，来深城&hellip&hellip过不了关。

&rdquo 他嗓音平淡下去：&ldquo嗯，我也这么想。

&rdquo 他的心理，她哪里不明白。

&ldquo在K城等我哦。

&rdquo &ldquo&hellip&hellip好。

&rdquo 第二天，林涵葬礼。

初秋的K城下了雨，天灰蒙蒙的，又低又沉。

很多市民冒着雨排队给他送行。

满世界都是黄白色的菊花。

言格撑黑伞，甄意一身黑裙，望着棺柩，却隐约看见人群里一个熟悉的人，脸白如鬼，隐匿在众多悲伤的面孔里，仇恨地盯着她。

淮如？定睛一看，那惨白的脸闪一下，消失不见了，仿佛幻觉。

起棺了。

棺木上覆着鲜艳的紫荆花旗，警司抬着棺木正步从人群里走过。

甄意的眼泪再度落下来。

回去的路上，她兴致不高，蔫蔫地趴在车窗边望着玻璃上汇集的雨水发呆。

言格看她情绪恹恹的，始终挂心，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ldquo不要难过了。

&rdquo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话。

可即使是这样简单的话，对她也很有效果。

她回头，精神好了一点，点头：&ldquo好呀。

&rdquo她一直都这样，特别好哄，一点不拖泥带水。

言格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努力想了想：&ldquo我们说话吧。

&rdquo 甄意明了他想安慰的心思，顿感窝心。

她窝进座椅靠背里，懒懒地放松下来。

车厢里安安静静，外面是朦胧的雨水和模糊的世界。

这样的氛围真适合聊天。

&ldquo言格，你一直都对我很好。

我不开心的时候，其实你有努力想让我开心，让我不难受。

&rdquo她歪着头，细细的手指在玻璃上写他的名字，又回头笑，&ldquo记不记得你背过我？一开始不知怎么背上去的，后来每次我一不开心，你就会背我。

&rdquo 有一次，她没任何原因，突发奇想在大街上让他背她，他不肯，站着不动，她猴子一样往他背上爬，跟爬树似的。

他脊梁不弯，也不吭声，身板被她捣鼓折腾得时不时轻晃，偏是不折腰。

她最终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撅着屁股，双腿圈在他腰上，没地儿依附又滑下去。

可真滑下去时，他终究弯腰，握住她的双腿把她托起来。

她拿脚踢踢他：&ldquo诶，好多次呢，你记不记得啊？&rdquo 半明半暗中，言格轻轻点了一下头。

记得。

当然记得。

比如第一次。

中学时代，他生过几次病。

他不去学校也没关系，可从不会请假旷课。

倒不是因为他多爱学习，而是，她的教室在一号教学楼四层，他的教室在二号教学楼五层。

除去提前下课和自习，下课十分钟，她会在下课铃响的一瞬间冲出教室，飞一样下楼，跑过小操场，冲上楼跑去他教室，又在上课铃响的瞬间，一溜烟跋山涉水般地原路返回。

一天五次课间，两次上学，两次放学，一星期五天，一月四星期，一年九个月。

他不知道如果她兴冲冲气喘吁吁狂奔到他教室门口却没看到他，会是种怎样失望落寞的心情。

而他，不希望她失落。

想到她可怜巴巴的失望的样子，一个个拉着别人问&ldquo言格去哪里了呀&rdquo，他会难受。

那次，他热感冒，身体病痛，嗓子也很不舒服。

可他本就话少，即使身体不舒服，表面也不会显露出来，所以甄意没察觉。

在一起不到一个月，两人的相处模式还不熟，她不太清楚他作为男朋友的习性。

课间，他一句话没讲，甄意以为他心情不好，很忐忑，还有点小惶恐。

她话也少了，安静地陪他立在栏杆边眺望大海。

很快，上课铃响。

都没有说几句话呢，甄意心里好遗憾，恋恋不舍地和他招手：&ldquo别想我哦，一下课我就跑来啦。

&rdquo言格嗓子痛，没说话，只点了一下头。

她笑容灿烂地招着手，转身飞速跑了。

上课铃还在学校上空悠扬地回荡。

言格回到教室坐好。

课堂很快安静，老师准备讲课。

有同学从外面进来，随口说：&ldquo言格，我刚看见甄意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rdquo 那个彬彬有礼从容淡定坐下起身各种动作都不会发出声音的男孩，哗的一声桌椅晃荡，有人冲出去。

似乎一瞬间，老师和同学们来不及惊愕，他就风一样消失在走廊里。

言格飞速下楼，很快看到甄意。

她一动不动倒趴在楼梯上，可能太疼，所以过了这么久她都没动静。

楼梯间里学生们来来往往赶去各自的教室，没人管她。

生平第一次，他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戳中，闷钝，麻木，透不过气。

后来，他知道，这种沉闷而窒息的感觉，叫作心疼。

他还没来得及赶去她身边，她挣扎着爬起来，吹吹手上的伤，捂着痛处一瘸一拐地下楼。

&ldquo甄意。

&rdquo他很少叫她的名字。

平空传来他的声音，她吓一跳：&ldquo啊，怎么了？&rdquo一回头见他脸色不佳，她想起答应过他不会翘课，慌忙摆摆手：&ldquo我跑得很快的，马上就去上课。

&rdquo说完要跑。

&ldquo你站住！&rdquo他语气有些重。

甄意真就原地不动了，紧张地看他下了楼梯，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眼眸微微沉郁，向她靠近。

甄意脸都白了。

果然和她一起，他反悔了，可这段时间她小心翼翼，没有不乖啊。

她很难过，又害怕他是来说分手的，低着头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却到她面前蹲下，掀起她的裙子。

她惊呆了，捂住嘴。

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都去上课了。

然后，他往她裙子里看&hellip&hellip 他在看什么呀？她的脸慢慢变红，想后退。

&ldquo别动。

&rdquo他制止。

她细细的腿上全是伤，膝盖都流血了。

甄意硬着头皮杵着，只觉裙摆下凉凉地透风。

世界很安静，隔壁教室里老师在讲课：&ldquo氯气中混有氯化氢气体，不能用碱石灰除杂&hellip&hellip&rdquo 哎呀，他究竟在看什么呀？她纠结地拧眉毛，早知道今天就不穿画着海绵宝宝的小内裤了呢，嗷呜&mdash&mdash &ldquo提着裙子。

&rdquo他指示，&ldquo不许碰到伤口。

&rdquo &ldquo哦。

&rdquo她点头照做。

言格带她去医务室，卫生员给她涂药水。

她疼得哇哇大叫，还牢牢记得他的话，攥着裙子不松手，眼泪吧嗒吧嗒地砸，一边抹泪一边笑：&ldquo哇，紫色好漂亮！&rdquo 最后一节课，他不上了，送她回家。

见她走得缓慢而痛苦，他表情冷淡地蹲下。

她不太相信，没动静。

他指一下自己的背：&ldquo上来。

&rdquo 她受宠若惊，立刻蹿到他背上。

那年她个子还很小，他却已长得很高，她趴在他背上，像大哥哥背着小妹妹。

一路上，她小声地软软地叽叽喳喳。

他始终没说话，表情酷酷的静静的。

到她家楼下，她于心不忍，要下来。

可他不作声，也不松手，其实他生着病，背着她走了两公里的路，体能将近极限。

可最后的五层楼，他依旧走得缓慢而平稳，她根本没察觉他的腿在发抖，手快抽筋。

到门口，她幸福了一路，忽然紧张起来：&ldquo言格，你忽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要和我分手？&rdquo她深深蹙眉，哀哀的，&ldquo别呀。

我还不想和你分手呢！&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ldquo我知道。

&rdquo他说，&ldquo不会的。

&rdquo 甄意开心地笑了，转身要进门，又回头唤他：&ldquo言格？&rdquo &ldquo嗯？&rdquo &ldquo还从来没有男生敢掀我的裙子呢！&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第一个也是唯一个掀甄意裙子的男孩，想起裙子下修长细腻的双腿，余光里白色柔软的内裤和可爱俏皮的海绵宝宝&hellip&hellip后知后觉地，脸红到了耳朵根。

&ldquo你说，你是不是看见我的内裤了？&rdquo她仰头，往前一步，昂着头嚣张地质问他，&ldquo看见我的海绵宝宝了是不是？&rdquo 言格闷不吭声，脸愈发滚烫，只是余光&hellip&hellip瞥见&hellip&hellip而已&hellip&hellip但他也没脸说这不算，太不绅士。

他居然做了掀女生裙子看女生内裤这种&hellip&hellip事？行径？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不承认，而他的自尊让他不好意思直视她，别着头，红着耳朵，梗着脖子，终究点了一下。

她踮起脚，手指戳戳他的肩膀，趾高气扬地嚷嚷：&ldquo那你要对我负责！&rdquo 他不吭声，也不看她，又点了一下，嗓音已不清晰：&ldquo&hellip&hellip唔&hellip&hellip好。

&rdquo 要对她负责。

这个承诺，言格一直记得。

回过神来，她坐在车窗边画玻璃，离深城越近，雨越小。

&ldquo这几天在深城和K城之间来回跑，比过去八年都频繁，过关的工作人员都认识我了。

&rdquo她自言自语，&ldquo知道吗？庭审后，网络上有好多人注意你讨论你诶，猜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rdquo 言格对这种事没兴趣。

她又说：&ldquo所以去参加同学聚会，肯定很多人揪着你问。

你不会不喜欢么？&rdquo 他们这趟赶回深城，正是去参加中学聚会。

甄意有些意外，毕竟言格对聚会不热衷，和班上的同学更没联系。

起因是言格中学的班主任秦老师前段时间得了癌症，并战胜病魔，恢复了健康。

不知谁借此机会号召秦老师教过的学生聚聚，一来见见中学老师，二来校友们熟络熟络。

她倒是不怵和精英校友们见面，只是所有人都和你不太熟却都知道你读中学时干过什么，这感觉着实微妙。

果然，当甄意和言格同时出现时，原本言笑宴宴的餐厅有一瞬鸦雀无声，言格是一个传奇，甄意则是另一种传奇。

甚至有人立刻在网上发状态：天，言格和甄意一起出现在校友聚会，就在刚才！ 杨姿热情地招呼甄意坐下。

几个女同学见了言格，眼神生姿，不过都知道他淡如水的个性，没人贸然靠近。

他还是他，不温暖，也不冰凉，不冷酷，却不易亲近。

分明是风云人物，大家对言格的近况却知之甚少。

不知他家境来历，也不知他职业生活。

倒都听说过甄意，在K城混得风生水起，职业生涯起起伏伏，最终成了&ldquo大律师&rdquo。

同学甲：&ldquo都说进了社会，学习成绩不代表一切，果然。

看看，甄意比我们风光多了。

&rdquo 秦老师道：&ldquo甄意这孩子性格好，能抗压。

最重要啊，她大胆又热情，光这两点，做什么都能成功。

&rdquo &ldquo追人会成功吗？&rdquo 甄意装没听见，拿杯子喝水。

杯子呢？扭头看，言格安然自若拿着她的玻璃杯喝水。

&ldquo呃，那是我的杯子。

&rdquo 他放下，清淡地说：&ldquo我知道。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三个字，甄意心咚了一下。

&ldquo言格？&rdquo &ldquo嗯？&rdquo &ldquo你没喝酒吧？&rdquo 言格扭头注视她，清淡道：&ldquo我看上去像醉了吗？&rdquo 他声音略低，怕她听不清，迁就地朝她倾身。

隔得太近，甄意隐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恍惚地别过头去，小声：&ldquo不像。

&rdquo 同学乙不好意思地问：&ldquo甄意，当律师很赚钱吧，我当老师，贫困死了。

&rdquo 甄意：&ldquo当老师很酷啊，假期那么多。

&rdquo 乙开心道：&ldquo这倒也是。

&rdquo 秦老师笑：&ldquo各行都有各行的风光，也有各行的无奈，找准最适合自己的就行。

&rdquo &ldquo是啊。

&rdquo杨姿说，&ldquo当律师也有道德风险，走错一步是犯罪。

运气不好会当不成律师呢。

&rdquo大部分人没注意，但有几个女生交换眼神，想起甄意曾因知法犯法被判三个月社会服务令。

现在律师执照拿回来还成了大律师，难道有后门？ 杨姿忙道：&ldquo抱歉，我说错话了。

&rdquo这一说反而明显。

甄意爽朗道：&ldquo所以要以我为鉴，别干坏事。

不然一瞬的思想误差也会把你之前努力的一切变成泡影。

好在我倒下去又爬起来了。

&rdquo她这样轻松，大家也点头说是。

有人呼：&ldquo检控官师兄！&rdquo 尹铎也来了。

他是标准的阳光型学长，现场气氛顿时活跃。

男生女生都和他打招呼。

甄意专注着拿筷子捡玉米粒，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侧头看言格，他看上去心不在焉。

&ldquo言格？&rdquo &ldquo嗯？&rdquo &ldquo真不吃吗？过会儿肚子会饿哦。

&rdquo &ldquo也还好。

&rdquo仿佛&ldquo饿&rdquo这种感觉也是可以&ldquo心静自然不饿&rdquo的。

尹铎拉把椅子在甄意身边坐下，语气调侃：&ldquo小师妹也在？&rdquo不经意柔和下来的嗓音，各色目光唰唰过来。

甄意执着地拿筷子戳玉米粒，语气尽量轻松：&ldquo我过来蹭饭，嘿嘿。

&rdquo &ldquo筷子夹多麻烦，&rdquo尹铎用勺子舀了两勺玉米粒在她碗里。

女生们全往这边看，甄意是一脚踏了两棵校草？ 甄意坐在大家的目光里，不太自在，偷看言格一眼，他没表情变化，不显山不露水的。

她又不免有些沮丧。

旁边有人和尹铎讲话，问法律问题，找他要名片。

&ldquo今天没带。

&rdquo尹铎很抱歉，蓦地想起，&ldquo哦，钱包里有一张。

&rdquo刚掏出钱包，不巧服务员添水，不小心撞到。

钱包掉在地上。

要名片的女同学赶紧俯身捡，拾起地上散落的卡片，却愣住：&ldquo照片里这人怎么长得像甄意啊？&rdquo 四座无声，四方目光同时聚焦。

尹铎学长钱包里放着甄意的照片？甄意一愕，虽一度隐隐感觉尹铎学长对她有意思，但她以为是自作多情。

一室的安静内，言格手中的玻璃杯稳稳放回桌面，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

平平静静。

可只有甄意察觉到不对。

别说放杯子，他放筷子都不会发出声音。

甄意反应极快：&ldquo我之前报名参加培训班，让学长帮我交证件照。

&rdquo 但女同学嘴直：&ldquo不是证件照，照片里你在睡觉啊！&rdquo 什么叫越描越黑&hellip&hellip 所有的目光变得探寻：不简单啊，甄意和尹检控官睡过觉？难怪成名速度像坐火箭。

&ldquo你胡说什么？&rdquo比起众人对自己的误解，甄意更在意言格的感受。

即使他不在意，她却在意校友们说&ldquo当年追言格的甄意放弃言格转投尹铎怀抱&rdquo，听上去像她心爱的言格很不济似的。

在她心里，谁都比不上他。

所以这些年她格外爱惜羽毛，和男人一点暧昧都没有。

&ldquo我看看！&rdquo她生气地把照片夺过来，一愣，照片应该是一两年前拍的。

那时她还梳着马尾，露出光光的额头，趴在桌子上睡觉。

她有印象。

去旁听尹铎的公诉案，耗时的拉锯战，她头一天熬夜，实在撑不住打瞌睡了。

难道庭审结束后她还没醒，他经过，就把她拍下来？甄意脸红起来。

被这样优秀的男人暗恋，谁都难免意乱。

但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她稍稍提高声音：&ldquo什么睡觉？不过是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rdquo 言格转眸，目光落到甄意手中的照片上。

她几年前是这个样子吗？青涩而朝气，睡颜安稳知足，带了点幸福感，还有些小迷糊。

男人看到很难不心起波澜。

把甄意这样一张懵懂可爱的安睡照片放在钱包里，时不时看到时，尹铎心里在想什么？言格不想去猜。

猜了，会&mdash&mdash生&mdash&mdash气！ 好事的女同学不多说了，其他人交换眼神，不可思议，尹铎的暗恋对象是甄意？ 甄意心里哀号：她就不该来。

现在连装傻充愣都不行了。

尹铎倒格外镇定，不尴尬也不解释，仿佛极其自然的事，居然文质彬彬地问甄意：&ldquo看完了吧，能把照片还给我吗？&rdquo 这照片还是不还？甄意混乱。

有人小声疑惑：&ldquo怎么回事？甄意不是在追言格么？&rdquo言外之意：怎么和尹铎搞在一起了？如此大的误会，甄意绝不能让它发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ldquo是啊，现在还在追呢！&rdquo说出口发现：真可怜，追个人追十二年&hellip&hellip 尹铎淡定自若地拿起杯子喝水。

甄意心一咯噔，伤害到他了。

对不起，可她只会顾虑言格的情绪。

偏偏这时，言格扭头看她，淡淡疑惑状：&ldquo不是已经追到了么？&rdquo &hellip&hellip 现场冰封，落针可闻。

&ldquo而且是我追的你。

&rdquo他微微蹙眉，似乎不满她的健忘。

甄意脑子一片空白，蒙了，他什么时候自作主张擅自下的决定？ 她张着口，却说不出话，呼吸&hellip&hellip好困难&hellip&hellip言格看她的脸一寸寸变红，心莫名柔软下来。

见她手里还攥着那张照片，他伸手抽了一下。

甄意感到手中一股力量，赶紧松手。

言格手指夹着照片，朝尹铎示意：&ldquo我收回了。

&rdquo拿回自己的东西，理所当然的语气。

甄意霎时间血液沸腾。

尹铎依然风度翩翩，不露丝毫败者之色，彬彬有礼地点一下头。

言格亦微微颔首，把甄意的小照片装进口袋。

两个英俊优雅的男人仿佛中世纪决斗的骑士，各自绅士有礼，谦谦君子。

但再如何风淡云清，也掩盖不了&ldquo决斗&rdquo带给人的硝烟味和沸腾热血。

众人都不插话，可个个眼睛发亮。

天啊，甄意真和言格再续前缘了。

都以为言格当年答应和她在一起是无可奈何，长大了就会分掉。

可听言格的语气，他反过来追甄意了。

当年是甄意甩了男神？如此劲爆。

作为决斗中心的甄意，被言格简简单单两句话击败，耳朵里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吃完饭，秦老师先离开，同学们提议去KTV，这是大江南北各地同学聚会的法宝。

甄意和言格双双默然，KTV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言格今天来的目的已达到，吵闹的地方，他天生排斥。

有师兄听言格和甄意不去，极力邀请：&ldquo难得聚一次，再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上次就隔了八年。

&rdquo 这话是真的，很多同学说一次再见，其实就是永别。

甄意想，言格也需要同学和朋友的，便眼神期许地望他。

以往，只要她露出这种眼神，他就会应允。

但这次，他没有。

且不说KTV这三个字是他的梦魇，每每回想伴随着万箭穿心的绝望，重要的是他此刻只想单独和她一起。

他低头看她，温和道：&ldquo我有话想和你说。

&rdquo语气如此柔和，叫师兄和一旁的杨姿都诧异。

甄意再次心跳紊乱，现在十匹马也别想把她拉走：&ldquo你们去玩吧，我和言格不去了。

&rdquo 准备离开的秦老师回头，朝这边招手：&ldquo言格。

&rdquo &ldquo我过去一下，别乱跑。

&rdquo他轻声叮嘱。

甄意轻&ldquo嗯&rdquo一声。

杨姿笑：&ldquo你们现在才在一起吗？你之前就说在一起了。

&rdquo 甄意不想回答，经过今晚席间的事，她觉得和她要陌路了。

正想着，尹铎过来，看着甄意：&ldquo你要先走了吗？&rdquo &ldquo噢，我还有事。

&rdquo她稍稍尴尬，&ldquo学长，抱歉。

&rdquo 他淡淡一笑：&ldquo是刚才才在一起的吧。

&rdquo &ldquo&hellip&hellip是。

&rdquo甄意如芒在背，暗叹他眼光真毒。

&ldquo是我慢了一步，还是说你该感谢我推了你们一把？&rdquo他尽量豁达，可语气里还是透出一丝自嘲。

甄意无言以对。

杨姿淡淡地开玩笑：&ldquo估计是因学长的功劳，男人潜意识里都会想竞争。

&rdquo 甄意稍稍蹙眉：&ldquo我先走了。

&rdquo手腕却被尹铎握住，男人的手心有些发烫，甄意一惊。

&ldquo甄意，&rdquo尹铎笑着，却看不见笑意，&ldquo那请你转告他，我并没有放弃，更没有认输。

&rdquo 她一瞬间头皮发炸，与此同时&mdash&mdash &ldquo甄意。

&rdquo言格的声音传来，就着夜风，微凉，&ldquo走了。

&rdquo 甄意一个激灵，跟捉奸在床似的慌地挣开尹铎的手，轻声道：&ldquo言格叫我了，我要走了。

&rdquo说完着急忙头也不回跑去言格身边，眼神忐忑。

言格目光却平和，不带苛责，抬手拂了拂她散乱的发丝。

凝视她良久，极淡地扫了尹铎一眼，虽然很淡，却也露出不悦的凉意。

他看得很清楚，尹铎抓了甄意的手；他也听得很清楚，尹铎仍对甄意虎视眈眈。

不吃醋，是不可能的。

他转身离开，牵起甄意的手。

甄意深吸一口气，不作声，也不抗拒。

任由他牵了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稍稍用力，握紧他的手。

嗯，宽厚而温暖，修长而骨节分明。

她心跳呼吸皆不稳，快乐又哀伤，上一次这样被他牵着，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读初中时，她总大大咧咧，都是她先对言格动手动脚，一点儿不像女孩子。

可要哪次言格主动拉她的手，她会瞬间安静变小鸟；他主动抱她一下，她能犯傻一下午；他主动亲她一下，她一天都废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能像女汉子一样无坚不摧不要脸地追他；可她从未意识到被他守护的时候，她也会像其他陷入恋爱的普通女子一样，无措，发蒙。

&ldquo言格？&rdquo &ldquo嗯？&rdquo &ldquo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rdquo &ldquo没有。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一瞬间，甄意要气爆，甩开他的手：&ldquo你这是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rdquo &ldquo甄意，不要妄自菲薄。

&rdquo他眸光清浅，慢慢地，认真地说，&ldquo你怎么会是茅坑？&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她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

&ldquo甄意，别生气。

&rdquo他抿了抿唇，郑重地说，&ldquo我的意思是，我还没开始追你。

&rdquo 这样的反转，甄意全然没料到，愣住，跟做梦一样：&ldquo那，你刚才在同学面前，是在表白？&rdquo 路灯微朦，他脸色微红：&ldquo嗯。

&rdquo &ldquo怎么会选这种情况下，我以为你不喜欢让大家知道你的私事。

&rdquo &ldquo是不喜欢。

&rdquo他侧头看她，黑眼睛在夜里愈发深邃，&ldquo只不过，你会难过吧？&rdquo &ldquo我？&rdquo &ldquo八年，很少回深城。

是不是觉得，如果回来，如果见到同学校友老师，会很有压力，觉得身上烙了言格的标签？会害怕被问有没有追到言格有没有放弃言格有没有重新开始有没有觉得当年犯傻？你会觉得很累，心里不好受吧？现在，觉得好些了吗？&rdquo 甄意的心底，忽然就没了声音。

不知为何，鼻子莫名发酸，他对她哪怕一点点温柔，她都能感动欢喜得天翻地覆。

今天他寡淡地坐在热闹而陌生的人群里，待了那么久就为向所有人证明，他们在一起了。

他微微俯身，再度缓缓牵起她的手，她心里幸福得一塌糊涂。

&ldquo言格？&rdquo &ldquo嗯？&rdquo &ldquo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年我那样疯狂地追你？和你在一起后，也每天那样尽兴地恋爱？ &ldquo因为我觉得，明天不会对任何人承诺一定到来，再见或许就再也不见，转身或许就再不回头。

总担心哪天挥手分别，意外就让我们分离。

总担心前一秒还在远远地对你微笑，后一秒就车祸台风意外海啸。

总担心买好电影票，捧着爆米花，你却没有出现。

总担心明明约好去哪里，却最终独自前行。

&ldquo这个世界上，时时刻刻都有意外发生，或主观，或被迫，太多了。

所以把每一分钟都当作最后一秒来过。

活着每一天，都是人生最后的时刻。

你不知道，你对我，像全世界一样重要。

人生的最后时刻，当然要用百分之百的热情和你快乐地过。

所以，你知道吗？分开后的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后悔，也从来没有遗憾。

即使是分开的这些年，想起过去做过的事，也会很开心。

&rdquo 他停住脚步。

刚好站在路灯下，灯光微白而迷蒙，轻纱一般笼在她的发间眉梢，女孩肌肤细腻如玉，几近透明，黑黑的眼睛明澈灿烂，仿佛繁星。

她眼睛里不自觉含了泪水，泪光闪烁，有些哀伤的怀念，更多却是激动和欢欣。

他的心便再不似以往平静，有莫名的情绪涌动，渐渐蓄势，要从胸腔里涌出。

八年的隐忍和期盼&hellip&hellip他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鼻尖也抵在她的鼻翼，温暖的呼吸喷在她唇边，痒痒的，撩人心肝。

她的心便醉了，嘴唇微微颤抖，埋怨又委屈：&ldquo不公平。

你要追我，分明就是一句话的事。

你一开口，我分分钟就扑上去了。

&rdquo &ldquo因为我不会放弃，所以你可以放心。

不要那么容易让我追到，也不要担心我会放手。

&rdquo &ldquo哪有这么好的事？&rdquo她鼓着嘴抱怨，心里却幸福温暖得一塌糊涂。

&ldquo这次我努力。

&rdquo他凝视她，眼眸灿烂如星辰，说，&ldquo这次在一起，就永远不要再分开。

&rdquo 一瞬间，甄意觉得路灯的光灿烂地细碎开来，白花花地晕染在他们周围。

她缓缓闭上眼睛：值得了。

&ldquo好。

&rdquo 言格，我这一生最骄傲的事，就是在我最青涩最美好的年华，在我敢为爱奋不顾身的年纪，不计名禄，不计现实，毫无杂质地爱上你，不顾一切地倒追你。

我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全用来爱你，最青涩的年纪和你一起度过：值了。

甄意探出脑袋，往工作室里望。

她亲爱的言医生身姿笔直像一棵树，低头在做记录。

看了不知多久，他写字的手顿住，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笔直而柔软。

甄意抿唇笑，摆摆手：&ldquo嗨，言医生。

&rdquo 他云淡风轻地低下头去，继续写字。

划了一笔，意识到他在追她，于是再度抬头，温和地回应：&ldquo嗨。

&rdquo 甄意笑容放大，快步进去把包里的资料一股脑儿倒出来放桌上，自顾自的：&ldquo最近接了个案子。

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就行。

&rdquo 他想起口袋里的两张电影票，把本子合上，说：&ldquo我已经忙完了。

&rdquo &ldquo是么？&rdquo她边翻资料边扭头看他，&ldquo你最近工作时没戴眼镜了。

&rdquo &ldquo视力变好了。

&rdquo他清淡地说。

以前他的生活里只有工作，没事也要找出事来做，从几个月前开始不是这样了，&ldquo什么案子？&rdquo &ldquo民工村的。

&rdquo 言格转身去洗手。

她是K城律政史上最年轻的大律师，现在多少有钱人重金排队求她打官司。

民工村的当事人，也只有她会在意。

以往提到案子，她都精神抖擞，可这次带了丝严肃的愁容：&ldquo上个月全K城都在关注许莫和淮如时，深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生活在K城的林芝怀孕两月，回深城探亲，在地铁站被八个年轻人围殴致死。

&rdquo 殴打，暴踢，猛踹猛踩，甚至淋尿。

甄意咬牙：&ldquo要是我在场就好了，一定抽死他们！&rdquo 言格关上水龙头。

警察，律师，记者，她做这类工作太久，遇到相似的事情太多：&ldquo甄意，因为你从不习惯，所以才格外可贵。

&rdquo 没前文的话，甄意却懂了。

她不太好意思：&ldquo很多人和我一样。

&rdquo说完又难过，&ldquo言格你知道吗？地铁站那么多人来往，却没一个出来帮她。

&rdquo 言格解释：&ldquo其实很正常，社会心理学的BystanderEfect（旁观者效应）。

&rdquo &ldquo什么？&rdquo 言格抽了张纸巾擦手：&ldquo人们认为出事时，在场人越多，受害者得到帮助的可能性越大。

事实相反，旁观者的存在会抑制个人的利他行为。

人越多，人们越倾向于袖手旁观。

&rdquo &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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