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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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爱非其道(2/3)

一个怀疑言格诊断结果的警察瞬间变脸,差点儿没骂娘。

&ldquo我有病,我真的有病。

&rdquo姚锋狂喊。

一瞬间,他成了疯子,抓起椅子乱砸乱打,就近的医生护士四处躲避。

可他忽然方向一转,朝甄意这边扑过来。

甄意寒毛倒竖,发觉自己站在了出口处,姚锋想逃走! 她一动不动,回想着三脚猫的格斗招式,眼见他渐渐逼近,她双手紧握成拳。

可就在那一瞬,身旁陡生一股力量,她被谁扯开。

心弦一颤。

下一秒,她撞进言格怀里,熟悉又陌生的温暖扑面而来,将她包裹。

她呼吸不畅,瞪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好似猛地停跳。

可还没反应过来,姚锋的椅子便砸到他的背上。

惊人的一声重响,力量之大,言格没站稳,抱着甄意扑倒在地。

甄意被他重重压在身下,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她缩在他怀里,鼻尖亲昵地贴着他的下颌,呼吸里全是他清淡的男性味道,她莫名晕眩,居然感觉不到痛,稀里糊涂地发蒙:他整个儿压在她身上啊! 身体的触觉如此微妙,她的心都要跳出来。

可下一刻,越过他的肩膀,她看见姚锋再一次狠狠抡起椅子,砸向言格的后脑。

所有的粉红泡泡在一瞬间炸裂,她惊恐至极,浑身发凉。

&ldquo不要!&rdquo甄意尖叫,本能般翻身将他压到身下。

很多时候,人在关键时刻的第一反应都无法用逻辑解释。

甄意在那瞬间脑子空白,反扑过去,双手紧紧搂住他的头,全身紧绷,像只鸵鸟。

其实自己吓得要死。

她太用力,像往他心里闯,他的头磕了一下地面。

毫无预兆的,有些回忆一股脑儿地在言格眼前浮现,他安静走路,她围着他蹦蹦跳跳,她突发奇想跑去大马路中央躺下看星星,他也躺下,夜空很美,视野里出现她的脸庞&hellip&hellip 回忆如幻灯片在他眼前快进,电光火石间,画面忽然定格,和多年后的此刻重叠。

此刻,她死死护着他,身体僵直,瑟瑟发抖。

那年,她趴在他的胸口,身后是亘古而璀璨的星空,她眼里含着太多的深情,轻轻地,说了十个字: &ldquo言格。

说你爱我, 骗我也行。

&rdquo 而他,一言不发。

&ldquo不要!&rdquo甄意的尖叫声似乎还在言格耳边回响。

他没料到甄意会护着他。

眼见那把椅子砸下来,这么多年,他再次体会到那种情绪,害怕,恐惧。

他翻身抱住甄意滚去一旁。

椅子在地上砸裂,姚锋痛呼一声。

甄意纳闷,从言格怀里探出头一看,姚锋倒在地上,众人扑上去扭住疯狂挣扎的他。

一旁,美美拿着一把椅子,瞪着姚锋,生气地撅嘴: &ldquo哼,言医生和我们是一国的!&rdquo 另一边,栀子的目光恶狠狠地剜向甄意,呼叫:&ldquo徐医生,这个新来的又抢我男人,你管不管啊!&rdquo 甄意还被言格压在地上。

&ldquo你没事吧?&rdquo她真吓坏了,刚才那一椅子抡的,力道太大。

&ldquo没。

&rdquo他要起身,却感到一股阻力,甄意搂着他的腰&hellip&hellip这个姿势&hellip&hellip 他低头看一眼;甄意一愣,触电般赶紧松手。

言格站起来,整理被她揪得皱巴巴的衣服。

&ldquo背后的骨头有没有断?&rdquo她探着头,左看右看。

&ldquo断了把你的赔给我吗?&rdquo他问,没什么表情。

&ldquo&hellip&hellip&rdquo她推测他是在开玩笑?可她没有玩笑的心思,默默揪着衣角,小声说:&ldquo赔就赔。

&rdquo 言格微微怔愣,却也没说什么。

他们这低低私语的模样被周遭的医生护士看在眼里,加之刚才言格的奋不顾身,大家都有揣测。

毕竟,虽然言医生专业素质好,但帮助和保护的心思嘛,是绝对没有的。

做研究,他可以加班熬夜;但眼看哪个同事要摔倒让他扶一下,没可能。

甄意也诧异,照理说他和安瑶在一起,怎么会对她做如此亲密的动作。

难道是她误会? &ldquo言格,你&hellip&hellip&rdquo她刚要问,后边警察走上来:&ldquo言医生,能不能陪我们去警署为姚锋的状况录一下证明?&rdquo &ldquo好。

&rdquo言格微微颔首,随即看向甄意,&ldquo你刚才要说什么?&rdquo &ldquo你先忙吧,没什么大事。

&rdquo 言格和警察走了。

甄意继续去做义工,可某一瞬,回想起刚才的事,心莫名一揪。

危急时刻,潜意识里的本能占据了主导。

啊,糟了,她还喜欢着他! 傍晚,甄意驱车送爷爷去了表姐家,明天爷爷七十大寿,表姐崔菲和表姐夫戚行远要给爷爷做寿。

戚行远那边长辈都已仙逝;而崔菲这边只剩妈妈(甄意的姑妈)和爷爷。

上年纪的老人只一个,商人又重排场,不给老人做寿实在不像话。

崔菲住南城区的别墅群,绿树成荫,小桥流水,环境好得不像话。

甄意叹:&ldquo这才是人住的地方!&rdquo 爷爷不乐意:&ldquo意儿这话不对,难不成你不住这儿,就是小狗?切不可妄自菲薄。

&rdquo 甄意乐了:&ldquo是。

爷爷那小木楼才是神仙住的地儿。

&rdquo 崔菲家辉煌不一一赘述。

家中主人不多,佣人不少,偌大的房子也不显空落。

崔菲比甄意大七八岁,今年三十多;戚行远五十好几,和崔菲妈妈一般年纪。

在崔菲之前,戚行远有一儿一女一私生女,都已长大成人,比崔菲小不了几岁。

但他最宝贝的是崔菲给他生的女儿戚红豆,今年九岁,上小学。

甄意和司瑰杨姿约好吃晚饭,而戚行远要去接上绘画课的女儿。

两人一同出门,各自开车。

甄意没想到戚行远会亲自接戚红豆下课,但也不完全意外。

戚行远是某互联网产业巨头的老总,身价近百亿。

已过创业阶段才开始享受生活,享受亲情爱情。

崔菲和戚红豆无疑是幸福的。

崔菲有时在电话里和甄意说,遇到一个历经沧桑,懂得和女人相处的成熟且有财富的男人,并恰好在他生命的重点由事业转到爱情和亲情的时期遇上,对女人来说,是多么幸运又幸福的事。

甄意对这番话不置可否。

这样的男人是由很多之前的女人调教出来的,最后一个女人不用费心思调教,捡现成就行。

如果是她,她倒愿意做那个把青涩少年调教成好男人的实力派女人。

这倒不是她多甘于奉献,而是她喜爱挑战。

崔菲笑:小意,如果你奉献青春,调教好男人,结果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你该追悔莫及。

甄意不以为意: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不是为了男人活。

他要跟别人跑了,我转身找更好的。

世上不是只有一种幸福,也不是只有一种男人。

我最不要做的便是哀怨的女人。

崔菲便叹气:小意,愿你爱的人不负你。

崔菲当然幸福。

甄意上初中时住姑妈家,那时崔菲大学将毕业,被戚行远疯狂追求。

金钱堆砌的浪漫,让她无法招架。

甄意作为崔菲的亲属,没少附带地收到各种异国高档美食服装和首饰。

等甄意上高中,崔菲结婚了。

直到现在,生活爱情皆美满。

可甄意偶尔会想起那个夏天,她和言格被迫躲在衣柜里。

外面,卧室门正对着的餐桌上,崔菲和一个年轻男人挥汗如雨。

那是她的同龄人,年轻,有力量。

那时,甄意意识到,崔菲想要的不仅是中年男人的财富和体贴,还有年轻男人的身体激情和疯狂。

甄意没和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她想,那应该是崔菲的一次放纵。

毕竟,崔菲比谁都清楚,什么才是她最想要的。

甄意在警署门口带上司瑰,后者上车便问:&ldquo杨姿说你修行去了?一个月不上班,爽吧?&rdquo &ldquo爽死,&rdquo甄意慢条斯理道,&ldquo惬意得心花怒放,天天合不拢腿。

&rdquo 司瑰哈哈大笑:&ldquo甄,欢迎回来,想死你了。

&rdquo 甄意笑笑,专心开车。

&ldquoK大姚锋杀人案。

我听清江区的同僚说今天要结案。

之前都以为姚锋精神有问题,没想到是装的,骗了好多警察。

&rdquo &ldquo我在精神病院看到他被抓。

他有胆子杀人,没胆子承担,装疯卖傻,&rdquo甄意鄙视,&ldquo真是一个不坦率的人。

&rdquo 司瑰也觉得无语:&ldquo还好有言老师做鉴定,他装疯骗得了众人,却骗不了专业。

想当初媒体挖他的成长经历,绘声绘色把他写成被现实逼疯的社会教育悲剧,现在,打脸了。

&rdquo 甄意但笑不语。

&ldquo不过杨姿倒霉了,这个案子没给她带来任何好处。

&rdquo &ldquo好处?&rdquo甄意奇怪这个措辞。

&ldquo那天我在法院遇到她,她的意思是姚锋案本该有很大的社会关注度,但不逢时;原本能替精神病争取权益,没想他是装的。

&rdquo 甄意不知如何评价。

车停在路边,两人步行去对面的法院,才到门口就见院子里乱成一团。

早已散庭,可原被告双方的父母亲属都聚在院子里揪扯厮打,哭骂声不绝于耳。

甄意见杨姿被推出人群,跑去扶她。

杨姿眼睛红红的,像要哭:&ldquo我说让姚锋的父母从后面走,他们偏不肯。

&rdquo 甄意回头,只一眼,心就像被狠狠撞了。

人群中不难分辨。

姚锋的父母头发花白,衣着穷苦,一张脸黑枯干涩,是岁月辛苦劳作的沟壑。

他们身形佝偻,老泪纵横,扑通几声双双跪在地上给受害者父母们磕头。

贴在地上的手掌,黑黄,历经沧桑。

&ldquo对不起,是我们没把娃娃教好。

是我们的罪孽&hellip&hellip&rdquo父母的额头撞在水泥地面,沉闷而惊心。

甄意飞快别过头,泪水盈满眼眶。

身后的人都在哭,受害者的亲属们悲痛欲绝。

突然一声清脆的耳光打在苍老的脸上,司瑰尖叫:&ldquo姚锋都判罚了,你怎么还打人?&rdquo &ldquo他们该打!&rdquo打人的男人怒吼,隔一秒扭头看杨姿,一手揪住她的衣领,几乎把她提起来,&ldquo还有你这黑心肝的,居然给畜生打官司。

&rdquo 甄意和司瑰上去抓住那人的手狠狠一拧,把杨姿救下来。

&ldquo你们是谁,帮凶?&rdquo男子怒火冲冲。

司瑰比他声音更大:&ldquo你是哪个受害者的父母?&rdquo 男子脸色一变,支吾起来:&ldquo我、我侄女的脚受了伤!&rdquo 司瑰冷冷道:&ldquo你倒是有资格代表受害者打人了?明明是有理的一方,偏干无理的事。

姚锋杀人,判刑了;你打人呢?想被拘留吗?还威胁律师!&rdquo 男子被唬到,不吭声了。

姚锋的父母还跪在地上痛哭:&ldquo是我们该打&hellip&hellip&rdquo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了苍老而悲凉的哭声。

那天甄意她们晚餐吃得潦草,气氛多少沉重。

三人回了甄意的公寓,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聊天。

杨姿心疼老人家,说姚锋不是东西,可父母又有什么错呢。

儿子也是他们含辛茹苦培养的,如今落得这种结果,这对纯朴农民何尝不是遭受灭顶之灾?她三番四次眼泪汪汪,不住在被子上蹭眼泪。

甄意精神也不好,叹气:&ldquo山区的父母得花多少心血把姚锋培育成材。

可怜啊,而受害者哪个不是父母心尖的宝贝?他们的发泄又怎能说不对?惨剧啊。

&rdquo 杨姿捂着眼睛,颤声:&ldquo姚锋的父母来K城时借债凑了十万,想补偿给受害人。

他们都不要,怕轻判。

社会上很多爱心人士捐了钱给受害者,大几百万呢。

法院也没提金钱赔偿。

幸好,不然凭姚锋父母一年几千的收入,该怎么还?&rdquo 甄意默默听着,没说什么,心里闷得难受,翻了个身望着窗外的月亮。

灰蒙蒙的,像放久了没吃的汤圆。

杨姿初涉刑事,怕还不知道只要牵扯到赔偿,凡事都有变数,即使时间过去很久。

像这种判刑前不要赔偿只要重罚,判刑后却反悔撕破脸面找死刑者家属要赔偿的,并不少见。

她翻个身,问司瑰:&ldquo你刚才怎么看出那人不是受害者亲属?&rdquo &ldquo经验。

往往闹得最凶的不是最伤心的直接亲属,而是七大姑八大叔的旁人。

&rdquo 甄意讽刺地笑:&ldquo平日里是被忽略的对象,有了发言和做代表的机会,当然得出来吵,越大声就越有理。

&rdquo 杨姿:&ldquo这些事接触越多,情绪越悲观。

意,我真不知道唐裳和宋依的案子,你怎么扛过来的?&rdquo 甄意没脸没皮样:&ldquo没别的,铁石心肠脸皮厚。

&rdquo 杨姿被逗了,凑过去拧她:&ldquo心肠硬不硬摸不到,脸皮够厚。

&rdquo 司瑰推搡:&ldquo谁说心肠硬摸不到,我来摸摸。

&rdquo &ldquo杨姿胸大,摸她啊!&rdquo甄意裹紧睡袍,往床边缩,&ldquo别别别,离我远点儿。

你们这样让我想起看过的一个女同A片。

福利真高,还是3P!&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悲伤的气氛全给破坏了。

三人打打闹闹,安静下来又絮絮叨叨,像过去一样说心事,零零碎碎,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是爷爷的生日,甄意起得早,出门前,杨姿起来了,唤她。

彼时甄意正在穿鞋,杨姿靠在门廊边,冷不丁问:&ldquo意,你真的没有提前得知姚锋的精神状况?&rdquo &ldquo没啊,怎么了?&rdquo &ldquo我以为以你和言格的关系,会有信息便利。

&rdquo 甄意愣了一秒,之前杨姿拜托过她去打探,但她太了解言格的个性,病人的事,他丁点儿不会透露。

杨姿低声:&ldquo我不是请你帮我问过吗?&rdquo 甄意拨弄着鞋子:&ldquo不好问。

毕竟,我和他现在不是很熟。

&rdquo 杨姿不作声,隔了几秒,轻叹:&ldquo是我自己运气不好啦。

早知道姚锋是装的,我就不会接这个官司,搞得大家都以为他装疯是我指使的。

&rdquo &ldquo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rdquo &ldquo也是。

&rdquo杨姿笑笑,眼见甄意要出门,又唤住,&ldquo甄意?&rdquo &ldquo嗯?&rdquo &ldquo我们是好朋友,你成名律师了,记得要拉我一把。

&rdquo &ldquo我知道。

&rdquo 兰亭区,戚氏度假村酒店。

寿宴大厅人头攒动,目测好几百桌。

甄教授学生遍天下,戚行远的关系网更不用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甄意看见三个不算陌生的人:戚勤勤、戚勉和齐妙。

前两位是戚行远前任老婆所生,后一位是私生女,不随父姓。

三人都坐外边,可见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去到里边的小宴厅。

九岁的戚红豆坐在父亲怀里享受所有的目光。

甄意不禁想起崔菲的男人理论,如今她和戚红豆幸福了,可戚勤勤他们残缺的成长该谁埋单? 大家围着戚行远聊时事聊经济聊商业,真正的主角甄教授倒无人问津,除了卞谦。

他的同僚到了这把年纪,出于德高望重的身份,只会来函,不会赴会;对他的学生而言,垂垂老矣的教授和商界巨头,孰轻孰重,自有分辨。

甄意也不生气,爷爷现在精神状况时好时坏,这些凡夫俗子少招惹她家的老神仙,她巴不得呢。

爷爷站在自助餐台边,一手握着小盘子,一手捏着小叉子,认真端详台子上的甜点,纠结地判断,好久才下定决心,夹起一块黑森林。

甄意拍他的手,训导:&ldquo趁我不在又偷吃甜食,该打!&rdquo说着,瞪一旁的卞谦:&ldquo哥,他贪吃你也不拦着!&rdquo 卞谦帮爷爷说话:&ldquo只偶尔吃一点,不要紧的。

&rdquo 爷爷一见她,眉眼便舒展开,嘿嘿笑着,一歪头,碰碰甄意的脑袋:&ldquo予之,莫怪,我身体无恙。

&rdquo甄意微愣,予之是奶奶的名字。

爷爷的病情重了,那天甄意挽他散步,他老枯而皱巴巴的手轻抚她的手背,温柔道:&ldquo予之,你尚若年轻时美好,我却老了。

&rdquo 甄意想,过了这次宴会,以后还是不要带爷爷乱跑了。

至于甜点,也罢,这场精明人士的宴会于爷爷来说,最喜爱的不过是糕点师精心准备的蛋糕。

她把爷爷喜欢的都挑了几小块,拿黄油刀切两半,和爷爷对坐着分吃。

卞谦不爱甜食,坐一旁看着。

爷爷开心,边吃着,还偷偷从桌底踢她的脚,像老顽童。

甄意便想起中学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和言格便是这样。

言格答应做她男朋友后,每天陪她吃午餐。

中午总有人给他送饭。

长方形的食盒,上上下下七八层。

开胃菜,凉菜,汤菜,肉食果蔬,外加甜点,他吃饭都按着严格的顺序一道道来,绝不挑食。

酸甜苦辣咸,全安安静静地吃下去,不反感也不欣赏,不排斥也不享受。

甄意则不同,筷子刀叉在他的食盒里到处乱戳,左一个右一个,毫无顺序,一点儿不消停:&ldquo哇,好好吃,给你做饭的是世界级大厨吗?&rdquo &ldquo萝卜居然能做成这种味道,我第一次愿意吃萝卜。

&rdquo &ldquo嗷,呸,苦瓜好苦,言格你居然吃苦瓜!&rdquo 无数个一同吃饭的中午,他虽不回应她的一惊一乍,但也从没说过诸如&ldquo你话真多&rdquo&ldquo吃饭别说话&rdquo&ldquo再说话不给你吃了&rdquo之类的警告;他虽然自己吃饭顺序严谨,但没要求她&ldquo你不该这样&rdquo&ldquo你应该先吃什么再吃什么&rdquo。

他说他吃不完,倒了也浪费,才准许她蹭食。

现在想想,他从来不是浪费粮食的人,早因为她备了双人份。

误会的时候也有:她没胃口,或怕他吃不饱,就吃得少;多余的,他必然全部吃掉,吃撑让胃难受了好几次。

小厅忽然安静下来,甄意收回思绪。

门开了,服务员恭敬地弯着腰。

甄意意外看见安瑶进了对面的厅,着一件非常漂亮的中国风礼服,十分惊艳,可只有一个背影,那边的门关了。

而这边出现言格,一身墨色西装,领口的设计却像中山装,款式独特,复古矜贵。

配上他出众的相貌,竟给人满室生辉之感。

对他的到来,甄意并不惊讶,可接下来的一连串事让她费解。

言格甫一出现,戚行远就撂下围绕身边的所有人,飞快起身,扣起西装扣,快步走到言格面前,用一种近乎卑躬的姿态朝他伸手:&ldquo你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rdquo 其他人和甄意一样不明就里,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年轻人是个什么人物。

言格和他握了手,并未多话,直接来爷爷和甄意这边,解开一粒西装扣,端端坐下,向爷爷祝寿。

甄爷爷孩子气地笑。

整个屋子的目光聚集在此,言格恍若未见。

虽然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来头,但谁都看得出他不简单,且他的面子全留给老头子,而非众星捧月的戚行远。

&ldquo这是家里送来的礼单。

&rdquo他温温地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赭红色的三折礼卡,古色古香,镂空刻着古画古词。

甄意隐约看到小篆字体,极其精致,一边写&ldquo经世还谙事,阅人如阅川&rdquo,另一边写&ldquo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rdquo。

三折卡打开,里边一张极薄的檀香木箔,小楷字工工整整写着礼品。

就在所有人更好奇时,几人恭恭敬敬却毫不卑躬地捧着礼物进来。

第一份是天然琥珀黑石镇纸,稀有罕见的透明白琥珀,似有淡黄渐深的杂色,可最妙便是这杂色凝聚成一幅云海日出图。

一丝不多一丝不少,恰到好处。

白琥珀嵌在黑石之上,硬柔两相宜,十分高贵。

第二份是一套翡翠茶杯,天然去雕琢。

成色绿得像要出水,阴阴幽幽。

看一眼便觉心尖凉丝丝。

这种上上品,光一个都价值不菲,更何况一套十二只。

厅里之人,几乎大气不敢出。

第三份上来,是一尊三头六臂玉佛,佛面安详温柔,金色底座早已泛绿,痕迹斑驳。

是座古佛。

在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可全都惊诧万分。

小厅里落针可闻,气氛甚至有些紧张,个个皆惶然,如坐针毡。

哪有人这么送礼的? 甄意瞠目结舌,突然发现,她或许从来没有认识言格。

甄意立在洗手台边冲手,心情说不出的阴郁。

她在生气,却不知生谁的气。

中学时,她从不知言格的家庭和底细,居然也从没问过。

那时只知道黏在他身边就开心,现在却觉得当初连起码的坦诚都没有获得。

怪胎!活该一个人孤独终老。

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安瑶走了进来。

甄意的心滞了一秒。

安瑶今天太漂亮了。

那一身白色青花丝绸裙,简约汉风设计,不是市面上可买之物。

安瑶浅浅一笑,算是招呼。

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从来难有交集。

古风礼服实在惊艳,甄意忍不住多看几眼,安瑶见了,微笑:&ldquo他家规矩太多。

衣服都不能自己挑,好在我也喜欢。

&rdquo甄意不语,言家只怕不是豪门两字能形容。

她不知该怎么接话,看洗手台的水哗啦啦地冲,安瑶细细的苍白的手在水下一遍遍揉搓,她说:&ldquo安瑶,你的手洗好几遍了。

&rdquo &ldquo职业病,总觉得不干净。

&rdquo &ldquo哦,很多外科医生都有洁癖。

&rdquo &ldquo不只外科,像言格,也有很重的洁癖。

&rdquo 甄意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很酸。

安瑶关了水龙头晾手,忽然说:&ldquo甄意,给我做伴娘好吗?&rdquo 甄意实话实说:&ldquo别人吧。

我觉得尴尬。

&rdquo 安瑶也不强求。

两人再无话,各自离去。

婚讯。

甄意心在发麻。

她记得中学的升旗仪式,每次会让一个学生上台以&ldquo梦想&rdquo为题发表一篇演讲。

有天轮到甄意,她穿着校服,戴着红领巾(入团太迟)站在主席台上,在初中部高中部几千名老师学生的面前,举着拳头,对着话筒道: &ldquo我的梦想只有一句,长大了,嫁给初中部2年1班的言格!&rdquo 全校哄笑。

&ldquo甄意,加油!&rdquo她认真给自己打气,昂着头走下台。

训导处从此取消了梦想演讲,顺带罚她扫了一个月的操场。

分离八年,她再没爱过他人,哪怕是一点点的喜欢。

她以为,他也不会。

甄意一次又一次长长地呼气,胸中浑浊凝滞的感觉却怎么都挥之不去,像被人打了一巴掌没还手似的,憋闷死了。

这种想发泄的感觉,呵,她真是很多年没体会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欺负到她头上。

绕过拐角,就见给她心情拢上阴霾的男人也在走廊上,西装笔挺,俊颜白皙。

甄意目不斜视,一点点和他走近,然后,擦肩而过。

心莫名落下,像松了一口气,释然又失落。

身后,言格停了下来,侧身看她:&ldquo甄意?&rdquo &ldquo有事?&rdquo波澜不惊,不像平时的嬉皮笑脸。

言格默然,这话把他问住了,他仿佛也不知为何唤她。

&ldquo甄意,你在生气吗?&rdquo &ldquo是!&rdquo她才不要装没事,&ldquo为什么不告诉我?&rdquo &ldquo&hellip&hellip你没问。

&rdquo &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甄意说出一个字,鼻子就酸掉。

言格静静看她。

走廊的灯光下,她的脸格外莹白,典型的南方女孩,肌肤很细腻,和多年前她无数次把脸凑近要他亲的时候一样,脆弱,娇柔。

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像强忍着不哭。

这叫他意外,他倒是不知道他的背景问题能把她气成这样。

他迈开长腿,往她身边近了一步。

&ldquo我并非故意隐瞒你。

&rdquo他听见自己在解释。

甄意气极反笑:&ldquo你的私事不愿拿出来说,不算隐瞒。

况且我也没问你。

你还是以前那样,我不问,你便什么也不会让我知道。

那时&hellip&hellip&rdquo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了。

她心尖发凉,像起了风。

那时候,应该觉得委屈,可她不觉得;现在,没资格委屈了,她却想哭。

言格一时也无话。

甄意从没和他说过这些,可此刻他忽然发觉,或许以前她是难过的,因为他的冷淡和古怪,她过得心伤而辛苦。

所以她才&hellip&hellip 只是那时他不希望给她太大的压力,更不希望她也变成模子里刻出来的人。

而甄意心里失望到疼痛。

以前,她只以为他不喜欢她;现在,他快要结婚了却不告诉她? 是,她没问。

可她明明不想招惹他了,他为什么要在姚锋袭击时保护她?不要说救人,以他的性格即使看见抢劫杀人都不会管。

他难道不知道给她一丝丝甜头她就会飞蛾扑火烧死都甘心吗?一句绅士礼貌的提醒&ldquo我要结婚了&rdquo就那么难? &ldquo如果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和你说。

&rdquo他低头看她,眉目深沉,&ldquo不过,我这人很单调,好像也没有别的值得挖掘的事。

&rdquo &ldquo没什么想知道的。

&rdquo她转身走,又顿住,&ldquo言医生,我认为以你现在的身份,我们保持陌生人的距离比较好。

&rdquo她头一次没顾及他的感受,飞快离开。

下去停车场,遇到卞谦。

卞谦见她沮丧的模样,有些担心,说什么也要送她回家。

一路上,甄意望着车窗外的夜景不说话。

以往,她都是欢乐闹腾的。

卞谦认真开着车,时不时看她几眼,找话问:&ldquo爷爷不回家了?&rdquo &ldquo嗯。

&rdquo她声音低低的,&ldquo表姐说怕爷爷累,让他今晚就在度假村休息。

&rdquo 卞谦&ldquo哦&rdquo了一下,思虑片刻,问:&ldquo是这个男人吧?&rdquo 甄意身子一僵,不满地瘪嘴,负气:&ldquo学心理学的都是浑蛋。

&rdquo一直都是这样,她什么心思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卞谦稍稍无奈地一笑,这个小妹妹的脾气,他摸得一清二楚。

八年来,她从大学生变成警察变成律师,卞谦看着她长大。

他朋友圈里的优质男人们不少,很多曾透过他向她抛出橄榄枝,她都一一回绝。

他知道,她表面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其实心里一直有人。

&ldquo我们小意的眼光很好,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rdquo卞谦不是自恋的人,但也有自负,清楚自己资质很好,可看到言格时,他不得不承认,那人从内至外低调的优秀,让人印象深刻。

&ldquo只是,我觉得,小意喜欢他,会喜欢得很委屈吧。

&rdquo 一句话差点儿叫甄意泪下,她咬着唇,盯着窗外,死不作声。

甄意心情不佳地出了电梯,开锁进门,家里竟亮着灯,还有饭菜的香味。

这两样东西真是抚慰人心,她忽然没那么伤了。

走到厨房,司瑰和杨姿拿电磁炉煮火锅,吃得酣畅淋漓。

司瑰先看见甄意,见她表情不太好,赶紧站起来,举手认错: &ldquo甄,我们一早就该走,可你家实在太好住,在浴缸泡了一上午。

冰箱里好吃的又太多,后来看见火锅底料,又嘴馋,结果蹭了一天。

别赶我,吃完这顿,马上消失。

&rdquo 甄意绷着脸,过去餐桌坐下,看一眼锅里香喷喷的菜。

两人立马殷勤地端碗找筷子,全捧到她面前。

她接过来,从锅里捞出香菇羊肉塞嘴里,神色阴郁地吃着。

司瑰和杨姿忐忑不安地观望。

甄意嚼完了,咽下了,板着脸问:&ldquo浴缸里泡一上午,你们两个搅基么?&rdquo 两人愣一秒,扑上去打她:&ldquo浑蛋家伙,以为你生气了。

&rdquo 甄意缩在椅子上躲痒痒,哈哈大笑。

回家看到朋友在,还有喷香的火锅麻辣烫等着她,她心里不知多温暖。

&ldquo吃麻辣烫怎么能不喝可乐白酒?&rdquo甄意拿了钢化玻璃杯,半杯白酒半杯可乐混合。

杨姿忙给自己倒满可乐:&ldquo别指望我,我喝不了白的。

你中学就可乐白酒,这习惯能不能改改。

司瑰,上大学你怎么受得了她的?&rdquo 司瑰诧异,盯着甄意杯中琥珀色的泡泡液体:&ldquo我从没见过甄意喝酒。

&rdquo &ldquo戒了。

今天特殊,破例。

&rdquo甄意笑笑,一仰头,整杯酒就下去了。

喝完不带脸红,手背往嘴上一抹,操起筷子捞菜,又倒上可乐和酒,边吃边喝,脚蹲在椅子上简直梁山好汉。

司瑰一脸惊悚:&ldquo甄,你没事儿吧?&rdquo &ldquo什么事?&rdquo甄意嚼着虾丸,奇怪道。

杨姿慢吞吞吸可乐:&ldquo司瑰,没事儿,她中学就这样。

&rdquo &ldquo是吗?&rdquo司瑰半信半疑,觉得哪儿不对。

甄意一直大口吃吃喝喝,像从牢里放出来的饿死鬼。

&ldquo甄,你慢点儿,吃得太凶了会呛到。

&rdquo 话音未落,甄意抓着桌沿,剧烈咳嗽起来。

杨姿赶紧给她倒水,司瑰拍她肩膀。

甄意拿纸巾捂着嘴,辣椒呛进气管,火辣的疼。

她咳得猛烈,满脸通红,像要把肺咳出来。

咳到最后,眼泪下来了。

司瑰没见过甄意流泪,吓住:&ldquo怎么了?&rdquo 她手指抹去眼泪,轻轻道:&ldquo被欺负了。

&rdquo说完,平平静静,重新拿起筷子,夹起更大堆的食物往嘴里送,仿佛心里的空洞只有食物能填满。

司瑰和杨姿不知所措,只能看着甄意不停地把辣乎乎的食物往胃里塞。

吃着吃着,再度有晶莹的液体砸进碗里,一滴一滴如断了线的珠子。

司瑰要疯掉:&ldquo到底怎么了,甄意你说啊!谁欺负你了,我去给你报仇!&rdquo 她团团转,把短发抓成鸡窝,急得胡思乱想:&ldquo你该不会是被强奸了吧?&rdquo 甄意扑哧一声笑出来,仰起头,眼里全是泪花,一边笑一边哭:&ldquo我倒希望被他强奸了,可他看不上我。

哈哈,好好笑。

&rdquo眼泪往外涌,她笑不出来了,彻头彻尾地看不起自己。

&ldquo甄意你真他妈的下贱!&rdquo她一抬手,狠狠一耳光扇在自己脸上,脸红得几乎滴血。

清脆的巴掌声在餐厅里回响,司瑰和杨姿全被吓到,司瑰崩溃:&ldquo你抽什么风,到底怎么了?&rdquo 甄意拿手捂住眼睛,颤颤地吸了一口气:&ldquo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我喜欢上一个人,可他不喜欢我。

我想追他,可他要结婚了。

很简单。

&rdquo 眼泪泉一般从她指缝涌出,她嘴唇剧烈颤抖,呼吸也凌乱。

&ldquo真是没用啊,又栽在他身上了。

&rdquo她肩膀猛烈抖着,头低得很深很深,轻轻颤声,&ldquo怎么办?我又喜欢上他了,可他还是不喜欢我,该怎么办?&rdquo 眼泪疯了般流淌,她双手捂住口鼻,哭得身子前后摇晃,一句句重复地念: &ldquo怎么办?那么那么那么那么那么那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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