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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曲四 超度不了自己(2/3)

可是舒曼……"他嗫嚅着嘴唇,眼底泛起潮涌,"舒曼,你是我的整个世界,十几年了,一直都是的……"他一整晚都在喃喃自语。

凌晨时分,才昏昏睡去。

舒曼却是再也没有睡意,这让她的病情又加重了几分,早上开始胸闷气短,躲到洗手间里又吞了一把药。

对着镜子,她犹自哭泣,她很清楚自己的病情,拖不了多久了,一个没有多少日子的人又有什么资本许诺别人未来? 他对她的痴情,她不是不知道,却无能为力。

他对自己的放任自流,她很不忍,于是才接受他的建议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想让他振作,好好地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他什么,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她那十多年的痴恋,似乎还有别的什么,让她觉得她即便用余生来还,也未必还得清。

她究竟欠他什么,她真的不知道。

大年三十的头一天,文化局的批文终于下来了。

杜长风一高兴,在山庄里连摆了几天的宴席,恰逢又是春节,各路神仙齐聚卧虎山庄,多是杜长风和韦明伦的狐朋狗友。

初七正好是杜长风的生日,舒隶夫妇、舒睿,还有林希都赶到了山庄,但林希却没有带婉清,把葛雯带了过去。

这显然有些不合常理,舒曼碍于葛雯又不便多说什么,林希解释说,婉清身体不大舒服在家休息,路上正好遇到葛雯,就一起过来了。

舒曼斜眼瞟葛雯,这丫头居然还哧哧地笑呢。

饭后,男人们在一间屋子里打牌,舒曼和妹妹舒睿,还有嫂子,以及葛雯在隔壁房间吃东西聊天。

可是葛雯没聊几句,就说给男人们送水果,端着水果盘到隔壁去了。

舒曼紧跟过去。

林希在牌桌上,葛雯挨着他坐着,一只手还搁他肩膀上,两人公然眉来眼去。

舒曼当即拉下脸,正欲发作,杜长风刚好从牌桌上下来,把她拉了出去。

"喂,你拉我出来干什么?"舒曼挣扎着,一直被拉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雪花又轻又柔,落地即融,窗外一切变得湿漉漉的。

院子里的两株梅花开了,幽幽寒香沁人心脾。

杜长风微笑着,玻璃窗上有他淡淡的身影,他没有看她,只是说:"这两株梅花都有几十年树龄了,是我前几年花大价钱从苏州移栽过来的。

""我管你从哪弄过来的,你为什么把我拉出来?怕我坏了他们的好事?"舒曼气咻咻的,眼睛瞪得老大,"我一直以为林希是个很稳重得体的人,却不想是这样。

" 杜长风慢慢收敛了笑容:"舒曼,管好你自己就行,男人嘛,都这样……逢场作戏而已……你那么较真干什么?" "哦?逢场作戏--"舒曼戏谑地瞅着他,"也包括你吗?" "别扯到我头上!"杜长风拿出烟盒,取出一支烟,点上,熟悉而甘洌的烟草气息,透入肺部,深深地呼出。

他一只手勾住舒曼的肩膀,一只手夹着烟,淡然地说,"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管不了的。

" "可林希是有家室的人……"舒曼打掉他的手。

"这有什么,回到家,他还是文婉清的老公。

" "我就是看不顺眼!" "不过就是举止亲密了些,也不见得两人怎么着了。

"杜长风完全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舒曼骂了句:"你们兄弟俩都是一样的货色!"说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屋。

午后,众人继续玩乐。

杜长风看舒曼老拿眼色瞪葛雯,一脸的不高兴,怕她惹事,就把她拉到了山庄前的池塘边散步。

雪已经停了,天空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居然露出了小半个太阳,阳光投射在雪地上颇有些刺眼。

而舒曼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池塘边的几株石榴树和樱花树结满冰花,水草也覆着厚厚的冰雪,不堪重负地低垂在结了冰的水面上,晶莹剔透的枝叶反射着阳光,一切恍若在仙境,如梦似幻。

"真美!"舒曼不由得赞叹。

"是啊,每年下雪,我总要在这池塘边待上半天。

"杜长风穿了件藏青色羊绒大衣,里面是浅灰色的套头毛衫,屹立在冰雪之上,更加显得他长身玉立,黑沉沉的一双眼眸,无端地透出冷冷的忧伤。

他说:"有时候,我会在冰面上行走,好几次都差点掉进水里。

而我这一生都像是在如履薄冰,明知道是没有路,却总还满怀着希冀,就像我没法进入某个人的过去,就只能寄希望于她的将来,能多少记得我的背影……"说着转过头看着舒曼,目光灼灼,又说,"舒曼,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要我记起什么?不能明说吗?"舒曼不解,他为什么老问这样的问题。

他叹息着直摇头:"明说还有意义吗?不记得就算了吧,谁让主宰你记忆的是林然呢?"沉吟片刻,忽然又问,"有一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你还记得你在日本留学时,有一年去北海道滑雪,在雪地里发病,有个陌生人送你去医院,这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舒曼狐疑地看着他,"难道,难道……" "没错,那人就是我。

" "……" "你知道吗?那次偷偷去北海道看你,尾随着你和林然,看见你们那么亲密的样子,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傻子,可是我没法阻止自己不去想你。

你在日本留学三年,我有空就去冲绳晃,躲在你的宿舍楼下,听着你房间里传出的琴声,常常一听就是一个下午,那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只是你的时光里始终只有林然……" 舒曼低下头,瞧见冰面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你不用觉得很歉疚,你并没有欠我什么。

"杜长风伸手爱怜地抚弄她的头发,"其实我应该感激你才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不是因为对你的那份念想,我没成疯子也成了魔鬼,而现在我好歹还算是个人,这都是因为你的存在!" 舒曼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还说你算是个人呢,达尔文就经常说你是禽兽。

" "哦,在他眼里我永远是没有进化的禽兽。

"杜长风也笑,顺手搂住她的肩膀,沿着湖边走,"可是舒老师,你该不会也认为我是禽兽吧?" 舒曼忍不住抬头看他,愣了一下,莫名地有些失神,眼前的这个人正咧着嘴笑,阳光洒了他一身,可是雪地反射的阳光却恍然如月光般冷涩,月光!月光!……记忆的大门"吱呀"一声,似乎裂了条缝,透过记忆的缝隙,她的心仿佛陡然通了电,狂跳不已…… 在舒隶的一再要求下,舒曼终于决定回家给父母拜年,并小住几天。

林希也很赞成,说舒隶是医生,可以更好地照顾舒曼。

杜长风尽管是一百个不情愿,也只好放行。

舒伯萧当然是喜不自禁,女儿终于回了家,这可是他盼了多年的事,他在想父女间的冰山是不是有融化的可能了。

对此舒曼不置可否,她真正想回家的原因是因为妹妹舒睿在北京读博士,难得回家一趟,她好想跟妹妹待在一起。

自从舒秦去世,姊妹之情一直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平常和妹妹只在电话里联络,半年也难得见上几次面。

直到迈进门槛的刹那,舒曼陡然间泪湿眼眶。

她这才明白,失落的亲情,其实是她内心最深切的向往。

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舒伯萧和香兰都在客厅等着她…… 舒曼努力了很久,还是没法喊出"爸、妈"两个字,倒是嫂子和妹妹将她团团围住。

舒曼大声地跟嫂子和妹妹说笑着,很巧妙地冲淡了和父母之间的尴尬。

但看得出来,父母都是高兴她回家的,连从不下厨房的父亲,也和母亲一起张罗着饭菜。

而家,还是老样子。

她的卧房,连梳妆台上的摆设都没有变。

嫂子告诉她,母亲每天都会在她的房间里坐上好一阵。

一直都在等她回来。

晚上,她在自己的床上睡下,关着灯,母亲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给她盖被子。

她清楚地听到了母亲的叹息声,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儿,又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房间,舒曼哽咽,终于还是叫出了声:"妈……" 冷清惯了的舒家立即热闹起来。

最热闹的是小侄子舒靖,都八岁了,活泼可爱,舒曼和舒睿整天逗他玩,不愁没事干。

母亲忙前忙后,很热衷去超市狂采购。

多少年了,孩子们居然还能回到家里!母亲原本身体状况不好,可是奇怪,人一忙起来,居然什么病都没有了。

家里的欢声笑语,原来就是最好的良药啊。

但是舒曼跟父亲始终有着隔阂,很少单独说话,倒是跟母亲亲密些,自从那晚喊了"妈妈",母女间渐渐地恢复了从前的热络。

妈妈长妈妈短的,跟进跟出,加上舒睿,母女三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而舒曼,每次看到母亲鬓间的白发,就会无端地想落泪,若不是五年前的那场悲剧,母亲何至于生出这许多的白发,要知道母亲从前可是最爱美的,决不容许自己的发间长出一根白发。

这天晚饭,沐浴后,她到母亲的房间,给母亲梳头,"妈妈,明天我们去烫发吧。

"母亲叹道,"唉,烫什么啊,都这把年纪了,再说这么多白头发,烫什么都不好看。

""那就染发啊,现在像你这个年纪的人,最流行染发了。

""你爸不肯,说染头发对身体有害,致癌。

"舒曼笑了起来:"他又不是医生,他哪知道啊。

" 母亲也笑:"算了,要那么好看干什么,只要你们留在我身边,我就是成个叫化婆子都无所谓……""妈妈,那以后我就住在家里,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

"舒曼认真地说。

母亲一听这话,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傻孩子,爸爸妈妈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啊,你只要在家里,我每天都给你弄好吃的,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门外站着舒伯萧。

听到母女俩的对话,也在笑。

能这样,多好。

如果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天。

有一天。

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戴着副墨镜,穿着件皮大衣,提着一大堆东西。

除了杜长风,没人这么拉风。

当然理由还是有的,美其名曰商量比赛事宜。

每天一大早就开车过来,很晚才走,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舒家人。

舒隶的儿子靖靖倒是很喜欢杜长风,一天到晚缠着他,杜长风也真是童心未泯,教靖靖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一个大男人,经常在院子里和八岁的孩子蹦蹦跳跳。

这天晚上,韦明伦也过来了,名义上也是商量比赛的事,实际上却是过来找乐子的。

林希刚好也来舒家拜年,顺便给舒曼检查身体。

虽然自林然和舒秦去世后,两边大人绝交多年,但是作为晚辈的林希和舒隶却从未中断来往。

每年过年,要么舒隶上林家拜年,要么是林希来舒家拜年。

两边大人也都客气招待,似乎也默认了这种形式的来往,毕竟大人的恩怨没有必要转嫁给晚辈。

林希过来后,加上舒隶、韦明伦和杜长风,四个人凑了一桌打牌。

舒伯萧在客厅和舒曼姐妹俩聊天,香兰则和媳妇在楼上逗靖靖玩,舒家一时间更是热闹非凡。

而门外,叶冠语久久伫立,所有的热闹都跟他无关,不是吗? 他想起了从前,在翠荷街的林家小楼,每到周末或者节假日,林家兄弟和叶家兄弟,还有舒隶,都会聚在一起凑乐子。

大多数时候是打牌,但他和林然很少参与,他们更热衷于聊天,天文地理,海阔天空,无所不谈。

母亲那个时候身子骨还很好,总是围着厨房的灶台打转,给一屋的懒鬼张罗吃的。

屋子里总是弥漫着各种香味,炒板栗、桂花糊……母亲似乎有变不完的花样,只要孩子们吃得香甜,她比什么都高兴。

可是,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冠青、母亲、林然相继去世,纵然他现在有花不完的钱,多的是用人给他准备吃的,还有很多的女人等待着他的召唤,然而他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满足。

是他注定要失去这一切,还是被夺走的这一切,他有时候也不甚明白。

他也想放过自己,在仇恨的苦牢里煎熬其实并不好过。

但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放下,他甚至信奉佛,尝试着修身养性,空闲时研读经书,或上前尘寺进香。

当时或许能让他的心绪得到片刻的宁静,可是没有用,一回到现实世界他又成了野心勃勃的叶冠语,他始终超度不了自己。

舒伯萧要舒曼到林家去给林仕延夫妇俩拜年,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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