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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堂公馆。
这是叶冠语的住处,典型的民国时期建筑,从外观上看毫不起眼,但却曾经是桐城最显赫的大宅院。
门口蹲着两头石狮子,朱漆门紧闭,大片翠绿的枝叶从青砖围墙里伸展出来,周围也是遮天蔽日的绿树,笔直的水杉,只怕都是数十年的树。
还有两株极大的香樟树,浓翠如盖,掩映庭院深深。
这公馆原来的主人并非叶冠语,是个极有身份的老太太,背景复杂,后来老死在海外。
也不知道叶冠语怎么把这公馆弄到手的。
杜长风将悍马停在门口,下了车。
他一直知道叶冠语住这儿。
两人相互窥探这么久,熟知对方的一切。
叶冠语海外发家后回到桐城,杜长风就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如叶冠语也在关注着他的举动一样。
很多时候,他的玩世不恭、他的风流、他的不羁,都是故意的,故意刺激对方,唯有如此才能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被人窥视的感觉,那双狼一样的眼睛,这么多年,总让他无法在梦中好好地安睡。
终于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 按了门铃,一个谨慎的老妇人从门房里伸出头,警惕地问他是谁。
"我叫杜长风,想见你家叶先生。
" "请稍等。
"老妇人走出门房,进了大宅。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过来打开了门:"请进来吧,叶先生在等你。
" 杜长风陡然一惊,他在等? 那么好吧,箭在弦上,看谁先发! 四合院的庭院极开阔,大片的茉莉青翠欲滴,杜长风很熟悉这茉莉,林家大宅也种了很多,听说是林然的祖父林伯翰很喜欢茉莉。
不过他自己谈不上有多喜欢,他一向对花花草草没什么感觉。
穿过满庭茉莉,正对着大门的是厅堂,远远地就看见叶冠语坐在太师椅上,一身随意的家居服,品着咖啡,气定神闲地等候着他的大驾光临。
"请坐。
"叶冠语不失风度地招呼客人。
杜长风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凝视着他:"叶先生是百忙之人,今天怎么有空在家喝咖啡?" "在等你啊,推掉了很多公务。
"叶冠语不动声色。
"那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 "客气,应该的。
" "我们好好谈谈吧。
" "OK,当然没问题,你想谈什么?" "放过我的家人,有什么冲我来。
" "杜先生何出此言?" "你心里明白。
" "我不明白。
" "……" 杜长风感觉背心在出汗,这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他竭力保持镇定,正色道:"我们不必扯这些闲话吧,当年是我动的刀,跟我家人无关。
" 叶冠语温和地一笑:"跟谁有关,好像不是你说了算?当时你在疯人院里,外面的事情你一概不知,你是无辜的,懂吗?" 好厉害的一箭! 杜长风嘴角上扬,仿佛是想笑,嘴角却难以自抑地在微微抽搐:"我现在就在你的面前,你动手吧,没必要再这么耗下去,我等了你十七年,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呢?" 叶冠语说:"没事了,我放过你了,真的。
" "放过我?" "唔,是的。
" "你放过我?" "你要我怎么说才相信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因为我太孤独,需要一个对手,这么多年我习惯了跟你玩游戏,你为我单调乏味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我怎么会舍得让你消失呢?"叶冠语弹弹烟灰,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颔首道,"我需要你,非常地需要。
我不仅不会碰你,我还不允许别人碰你,你的安危将是我叶某的头等大事,尤其是林然已经不在世,凭我跟他当年的交情,我更有责任'照应'你……" 杜长风气得差点晕过去。
"还有,我不仅要照应着你,还要照应你身边的人,比如舒曼……"说着叶冠语笑出了声。
"不许你碰她!"杜长风霍地站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仅凭这点,就证明他的耐性没有叶冠语修养到家。
叶冠语挑的就是他的软肋,跟他侃侃而谈起来:"跟踪了我这么多年,你也应该了解我吧,我这人生平好斗,商场上如此,情场上也是如此。
金钱和女人,争过来的,绝对比自己送上门的更刺激,我喜欢跟你争的感觉,你总是让我充满斗志,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很有意思……" "你,你这个疯子,你疯得比我厉害!"杜长风终于失控地骂出了声。
"谢谢,疯子这个称谓对我来说无比荣耀。
"叶冠语挑着眉,目光玩味地瞅着沉不住气的杜长风,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的嘴角勾起,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疯子的,你爸当年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让你当上疯子,我不知道有多羡慕你!二院那里环境又好,有吃有喝,不用辛苦地在外面讨生活,我做梦都想搬过去跟你做邻居,你的那个山庄,我实在是喜欢至极,凡是你拥有的东西,我都喜欢,包括女人,包括--'疯子'这个称谓,哈哈哈……" 杜长风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越失态,对方越高兴,于是渐渐平复了情绪,坐下来,拿过叶冠语面前的烟盒,抽出烟点上。
他不能这么轻易地被对方打败,他要反击!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他也笑道:"好啊,人生难得一'知己',其实我也是个很孤独的人,因为过去犯下的错,让我至今都很消极地对待人生,从不敢去争取什么,我确实是个罪人,没有资格拥有太多东西,包括爱情。
但是,刚才听到叶兄的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生命短暂,既是向往的东西,自己为什么不争取呢?而且,我也是个好斗的人,这个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说得很对,无论是金钱还是女人,争来的肯定是比送上门的来得刺激。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消极等待,我会去争取我想要的一切,包括爱情。
" 叶冠语目光灼灼,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想通了?" "是啊,想通了!"杜长风说出这番话,果真得到了无比的力量,眼中焕发出奇异的光彩,"我会跟舒曼表白,她一定会再回到我的身边,不仅如此,我还要和她同台演出,当我们在台上琴瑟和鸣的时候,我最期待的观众会是你,如何?""哈哈哈……"叶冠语又笑了起来,居然还笑得很"无邪",他连连点头,"承蒙恩弟抬爱,届时我一定光临。
" 恩弟…… 才几分钟工夫,两个水火不容的家伙就称兄道弟起来。
杜长风适才称他为"叶兄",他当然不能失礼:"恩弟,知道我最喜欢哪首曲子吗?" "梁祝。
"杜长风笑答。
"正是,我希望演出那天你能给愚兄拉首梁祝,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化蝶。
我呢,当然不会是马文才,我跟舒曼举行婚礼的时候,绝对是不会经过你的坟前的,你就一个人化蝶吧,每年春暖花开时,我会携妻儿前去拜祭,给你多烧点纸钱,让你在阴间也能住山庄攀塔楼,如何?" 好生歹毒的话!刚才都说放过他,现在又要他"化蝶"了。
而且连妻儿都冒出来了,这个浑蛋还真是恬不知耻。
但是杜长风忍了,因为他也是浑蛋,十几年前,舒曼在那个月夜的香樟树下骂他的时候,他就是浑蛋了,所以他必定比叶冠语更浑蛋。
他嘴巴向上一扬,露出一口白牙,呵呵地笑了起来,韦明伦经常说他笑的样子像禽兽,尤其那口白得晃眼的"狼牙",一露出来,即便是笑着,也意味着禽兽要吃人了。
这会儿,他就正"笑"着,说: "叶兄真是待我太好了,林然若在世,也一定感激不尽。
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你还真应该多烧点纸钱,不是给我烧,是给林然!当年你在法国享福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爬到暮云山的山顶,抱着那块大石头哭,据说那块石头上刻满了你的名字,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没有上去看过。
而你可能不知道,每年清明,也都是他到冠青的坟地去扫墓,无论他曾经有过什么过错,他的宽厚仁慈想必也得到了冠青的原谅。
我这么说的意思是,逝者如斯,当年的悲剧我们每一个人都付出了代价,即便如你所愿我化了蝶,你跟舒曼白头偕老,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有真正的胜利感,当亲人和仇人都离去的时候,你会体会到所谓的得到其实是更彻底的失去……"叶冠语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虚空。
林然去山顶哭?石头上刻满他的名字?往事翻腾而来……那个霞光万丈的清晨,林然站在山顶迎风而立时的孤独身影,此时格外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眼前这个疯子说的是没错,当仇视的人凭空消失了的时候,所有的痛会全部强加到你身上。
林然去世五年,他背负了五年的痛,痛过之后他才发现,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恨过林然。
从来没有。
"你是要我原谅你吗?"他冷笑,目光变得犀利如刺。
杜长风摇头:"不,我从不奢望你会原谅我,你也不可能会原谅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到时候太难过,虽然你现在很有钱,但钱财并不能给人带来幸福,就如同仇恨不能给人带来宽慰一样。
我绝对能体会你生活在仇恨中的每一天,该是如何的难以煎熬,所以我一定会给你做伴的,陪你玩到底,从今天开始,我要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下,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爱我喜欢的人,哪怕最终会被押上刑场,我也一定是笑着的,因为我为自己的过错煎熬了十七年,我,决定给自己自由……" 杜长风显然低估了叶冠语。
第二天舒曼就打电话给他,正式声明退出演出,并要求搬回她的琴。
杜长风断然拒绝,他很清楚,如果搬走了琴,他就失去了和她的一切牵绊。
但是舒曼次日一大早就上门来了,陪同她一起来的,正是衣冠楚楚的叶冠语。
舒曼领着叶冠语登门拜访,让杜长风大为吃惊。
韦明伦头天晚上和他在一起喝酒,也在公寓,意识到来者不善。
"两位早啊。
"叶冠语还算有风度地跟他们道早安,面色冷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来是帮舒曼搬琴的,如有打搅,还请见谅。
"说完,手一挥,身后的马仔直奔向客厅的那架斯坦威古董钢琴。
"慢着!"杜长风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板着脸逼视舒曼,"是你叫他来的?你退出演出也是听了他的唆使?"见舒曼没吭声,他步步紧逼,眉毛皱在一起,"你要退出演出我不反对,要来搬琴也可以,但为什么叫他来?他凭什么?!"舒曼到底有点畏惧,躲躲闪闪:"你,你不肯……" "所以你就搬他来?"杜长风大吼。
"你小点声不行吗?"叶冠语将舒曼拉到了身后,"你想她又犯病是吧?!" "用不着你管!这是我跟她的事,跟你没关系!听到没有,没关系!"杜长风一点就着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得保姆躲进了厨房。
韦明伦连忙出来打圆场,将他拉到一边:"有话好好说,不就是架琴嘛,大家可以商量……" "没得商量!"杜长风跳起来,指着叶冠语说,"你给我听清楚,马上从我的房子里出去,否则我就报警,没有我杜长风点头,谁也别想把这架琴搬走,这是我哥的琴……" 舒曼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是你哥的琴,我知道,但这琴是林然留给我的,请你还给我……" "不行!"杜长风吼。
"为什么不行?你认定是我害死了林然,所以就来寻仇,你寻仇没关系,别碰我的琴!"舒曼叫道。
杜长风喘着气没吭声,知道那天她听到他们的谈话很受刺激。
舒曼哀怜地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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