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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二门口才回转。
出了大门,茂才要上车,摸爬了两下没上去,对长栓道:“这黑灯瞎火的,你扶我一把呀!”长栓一听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七老八十,还要人扶!”茂才一听不乐意了:“那好,上不了车,告诉你家二爷,我今晚就歇在这门口吧。
”长栓只得上前道:“好好好,我扶你上车,你是爷!”茂才忍不住笑起来。
半夜村外官道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长栓小心地赶着车。
茂才在车上打起瞌睡。
长栓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着:“哎,孙老先儿,我跟你说件事,我怀疑铁信石就是那个打东家黑镖的人,可东家不信我的话,你说……”见茂才已经清晰地发出了鼾声。
长栓生气地给马一鞭子,恨恨地自语道:“睡吧,非出大乱子不可!” 4 致庸打着哈欠进了婚房。
只见房中烛光高照,明珠早已伏在桌上熟睡,只有玉菡仍做着针线活在等他。
见他进门,玉菡迎了上去,同时推醒了明珠,明珠打了一个大哈欠,昏沉沉地走了出去。
玉菡端过茶,同时体贴地帮致庸捶背,一边问起他们商议的大事如何了,她是否有什么帮忙之处。
致庸突然心中一动,笑道:“我现在还真需要一个做事特别细密的人,到北京去办点事,可又不能让人觉得这事与乔家有关。
”玉菡停住手道:“二爷,能不能告诉陆氏,你要这个人去做什么?”致庸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沉吟道:“啊,不是让他杀人放火,只是让他在北京的晋商圈子里传一个消息……”玉菡突然醒悟,一拍手笑道:“二爷,你是不是想让北京的山西商人私下里流传起一个信息,还要相信它是真的?”致庸点点头,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玉菡道:“二爷要是信得过我,这件事交给我办吧!”致庸笑问道:“你真能行?”玉菡道:“只管把事情告诉我就行了,至于怎么办,就是我的事了!”致庸想了想道:“好吧。
不过此事关乎包头复字号的存亡,太太要当心!”玉菡连连点头。
致庸想了想,便在她耳边低声说起来。
玉菡专注地听着,目光越来越明亮。
好一会,两人才将事情说完,玉菡揉了揉有点发痒的耳朵,开始宽衣铺床。
致庸心思还在刚才那件事上,坐着一动不动。
玉菡铺完床,回头一笑道:“二爷,除了刚才这件事,二爷就没有别的事要我做了吗?”致庸一惊,笑道:“太太还能帮我?”玉菡从身后取出一个账本,翻了翻,迅速合上道:“自从到了乔家,二爷做的事都在陆氏这本账上。
二爷此去包头,至少需要二十万两银子,可你还了达盛昌三万两银子的本息,近期又付出一笔镖银给三星镖局,这几日又和县城里一些相与清了账,总共花去五万多两,我们家银库里现在还剩下不足十五万两银子……靠这一点银子,能把包头的事情办好?”致庸脸色略略阴沉,同时对她的小账本发生了兴趣,便伸手去拿。
“这是什么?让我看看。
”玉菡赶紧闪开,把小账本藏于身后,装作严肃道:“不行,这是我的,二爷不能看!”致庸笑了,想了想又问道:“听人说,太太在陆家就是岳父的小账本,陆家的账都是太太管着,是吗?”玉菡脸红起来:“那倒也不是,我就是喜欢帮我爹操点心就是了。
”致庸沉思道:“太太说得对,靠银库里这点银子,恐怕不能把包头的事情摆平!”玉菡快快藏好小账本,深呼一口气道:“二爷,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致庸惊奇地看着她。
玉菡从腰间取出一大串钥匙,挑出其中一把,打开一只嫁妆箱子,从中取出翡翠玉白菜,放在桌上。
致庸惊讶地看着它:“太太,这就是岳父大人一直盯着你讨要的传世之宝翡翠玉白菜?”玉菡笛笑点头,道:“我一直耍赖不给爹爹,他也拿我没办法,呵呵……”致庸转着圈看,忍不住赞叹道:“啊,真是个宝物!”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却越过这个传世之宝,停留在玉菡身上。
朦胧的灯光下,只见玉菡身着一件五彩锁针绣百子闹春石榴纹菱形藕荷色兜肚,粉面玉背,明艳逼人。
玉菡觉察到他的目光,大大害羞起来,低声道:“二爷,我今晚让你看它,是想告诉二爷,只管去包头,万一银子不够,我还能拿它找我爹讨回我们借的那三十万两银……”话音未落,致庸已经伸手揽过了她,吹熄了烛火。
也许这是他们成亲以后从未有过的狂热,许久后致庸早已沉沉睡去,玉菡仍旧无法合眼。
回味着刚才,她的心又灼烫起来。
突然,致庸朦朦胧胧地说了起来:“雪瑛,雪瑛,你看这只蝴蝶漂亮吗?好大,好美……” 听见这句梦话,玉菡在黑暗中猛然坐起,眼泪涌出,全身的血液如同凝固般冰冷起来。
致庸丝毫不觉,翻一个身,继续喃喃道:“好姑娘,玉,玉菡,我也捉一只蝴蝶给你吧,金色的,嘻嘻,你喜不喜欢?喜不喜……”玉菡心中一时大悲大喜,半天才无声地落下泪来。
第二日一大早,致庸便送玉菡出门回娘家,接着开始紧张地张罗去包头的种种事宜。
三星镖局的镖旗被重新插上乔家大院的各处。
曹氏在一旁略略帮些忙,看着致庸在短短时间里已如脱胎换骨般,完全是一副干练的男人样子,一时心中感慨万分。
直忙到傍晚,长栓告知他太太已经回来,致庸才停手歇息回到新房。
玉菡正在卸妆,镜中的她眼里满是幽怨的泪花。
致庸大惊讶,赶紧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半晌,玉菡道:“乔致庸,你是个贼!”致庸赶紧问道:“怎么,碰钉子了?”玉菡拭了拭眼泪,撒娇道:“乔致庸,你偷走了玉菡的心!要不我怎么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替你去求人?”致庸闻言忍不住微微变色,以为事情没有办成。
玉菡站起身投进他的怀中,小声啜泣起来。
致庸抚慰她道:“好了,若事情办不成也没啥,我再想办法!”玉菡猛一抬头,娇俏地笑道:“说什么呢,大事都替你安排好了!”致庸大喜道:“这么大的事,你这么快就安排好了?”玉菡理理头发,轻描淡写道:“二爷,甭忘了陆家在京城也有些生意,散布个流言蜚语啥的,也不是难事!”致庸喜出望外,玉菡看着他的神情,接着笑笑道:“还有银子的事情我心里也有数了。
到了包头,一旦需要银子,你立马打发铁信石回来!”“铁信石?”致庸一愣,玉菡见状奇怪地看着他道:“对呀,怎么,二爷不太信任他?” 致庸想了想笑道:“哪里。
太太的人,我怎敢不相信。
太太今天为乔家立了大功,致庸给太太行个大礼!”说着他便深施了一礼。
玉菡一把将他扶起,扭过身去低声笑道:“你也用不着谢我,我是乔家的媳妇,帮丈夫做事是应该的。
只要二爷日后喝醉了酒或者睡糊涂了,别再把我当成别的女人就好!”“……啊,太太要是没事,我就出去了,外头还有些事要安排。
”致庸笑容急落,搭讪着就想赶紧离去。
玉菡见状,心中直为刚才使性的话懊恼。
她想了想,大着胆子道:“哎,明天你就要上路了,今晚还不早点进来?”致庸看看她,笑笑不语,伸手刮了刮她的俏鼻子,转身出房。
玉菡大羞,面颊一阵滚烫。
星光下,乔家马厩院子内,铁信石正一个人蒙着眼练镖,一镖一镖全部击中靶心。
致庸正好路过,便在院门站住,目光沉沉地望着这个他一直觉得神秘的人。
忽听身后有人道:“二爷,查到那个打您黑镖的人了吗?”致庸吓了一跳,回头一见是长栓,便佯恼地打他一拳。
长栓拦住他的拳头,低声道:“二爷,我有点怀疑这个人!”致庸道:“少胡说。
你有什么证据?”长栓急道:“我当然没证据。
可是我有脑袋。
那支黑镖要不是刘黑七的人打的,还会有谁?咱们家里,只有这位爷镖法打得神准!”致庸看看长栓,又看看不远处蒙眼练镖的铁信石,低声道:“那能说明什么?”长栓奇道:“二爷,难道您就一次也没怀疑过是他?”致庸长吸一口气道:“黑镖当然是刘黑七的人打的!长栓,记住我的话,我若是可以随便怀疑铁信石,就可以随便怀疑你!”“我?”长栓大惊。
“你不是也会打镖吗?”致庸笑着调侃起他来。
长栓急了:“哎呀我的二爷,您怎么连我也不相信了?”致庸正色道:“我既不能随便怀疑你,就不能随便怀疑铁信石,对不对?”长栓跺脚急道:“我们俩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我都问过明珠了,这铁信石不过是太太前不久才在街上捡来的……”致庸猛一回头,停了停,突然说出了真话:“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可我找不出他暗算我的道理。
乔致庸自小生长在乔家大院,直到今日,自信从没有干过伤天害理之事,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有什么道理?”长栓拍着腿道:“哎哟我的爷,我怎么说您呢,精明的时候您比天下谁都精明,糊涂的时候您比我还糊涂!现在世道这么乱,坏人这么多,您就是没害过人,就没有别人害您?您也太不拿自己的小命当一回事儿了!”不料致庸对他的话理也不理,断喝道:“以后别再提这件事!”长栓仍旧挣着脖子道:“二爷,他每天离您这么近,万一想要您的命,您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得了,快去前院帮长顺收拾一下东西,明儿要出远门,一点也不知道操心!”长栓看看他,赌气走了。
铁信石早已经打完了镖。
致庸又远远地望了一会,想了想走了过去。
铁信石回身看见致庸,不卑不亢道:“东家,您来了。
”致庸“唔”了一声,径直走进铁信石的小屋。
铁信石看他一眼,只得也跟了进去。
致庸对小屋里的简单陈设环顾了一番,突然回头道:“铁信石,你有仇人吗?”铁信石微微一惊,却没有慌乱,直视着致庸,目光中渐露锋芒,半晌道:“有。
”致庸不动声色道:“什么仇人?”“灭门之仇,家破人亡之恨。
”致庸大吃一惊,过了好一会又问道:“你想报这个仇?”铁信石傲然地点头。
致庸想了想,忍不住问道:“知道你的仇人在哪里吗?”铁信石点头。
致庸心中疑云大起:“你的仇还没报?”铁信石仍旧点头。
致庸奇道:“你为什么还不去报这个仇?”“东家真想知道?”铁信石终于开口道。
致庸想了想道:“你不愿意说也罢,我不一定要知道。
” 铁信石点点头,不再开口。
致庸也沉默起来,小屋里很快被一种奇怪的氛围所笼罩。
过了一会儿,致庸又开口道:“我要是想知道呢?”铁信石直视着他,停了好一会才回答道:“那我就告诉东家,铁信石原先以为报仇的时候到了,可这会儿却觉得还是要等。
”致庸忍不住追问下去:“为什么?”铁信石微微叹息道:“我要杀的这个人和我并没有仇恨,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该不该杀他。
”致庸久久地看他,半晌才点了点头,觉得心里有点谱了。
刚要说话,忽见长栓推门进来,警惕地看着他们。
致庸回头看长栓,故作轻描淡写地:“啊,我明白了。
铁信石,没事儿,我是想和你随便聊聊。
对了,你收拾一下,后天跟我一起去包头!”铁信石一愣:“去包头?”致庸点头,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含笑道:“此次去包头,山高水险,我知道你有一身武艺,想把银车托付给你!”“银车?”铁信石眉毛一耸。
致庸用力点点头道:“对,银车!”铁信石望了致庸一瞬,突然简单地回答:“知道了,东家!”致庸又看他一眼,带着长栓走出。
致庸还没走进书房,长栓便跟过来,低声急道:“二爷,您又犯糊涂了吧?真要铁信石跟我们去包头?”致庸点头:“是呀,怎么了?”长栓跺脚道:“完了,完了。
我知道我该住嘴,可万一……您这不是找个杀您的人放在身边吗?”致庸道:“你懂什么,至少眼下他还不会杀我!”长栓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致庸仰头看天,接着慨然笑道:“人生不过一世,彭祖活了八百岁,也是个死。
如果他要杀的人确实是我,又有杀我的理由,那就让他杀我好了!……做你的事去吧!”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
长栓简直摸不着头脑,生气地嘀咕道:“真没见过这么糊涂的,怪不得人家都叫他们乔家的人糊涂海呢,真是糊涂得够海了,别人要杀他,他还帮人想杀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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