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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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3/3)

生把我叫到一边说,不多开些药,就不像了。

看我们熟人的面子,开些营养滋补类的药,我们拿回来还用得着。

不然真开些个跌打损伤的药,我们只好扔垃圾堆了。

&rdquo 朱怀镜听这话,觉得不好意思,就只当没听见,仍慢悠悠地喝茶。

等他们娘儿俩吃完了饭,朱怀镜就对儿子说:&ldquo琪琪快洗了脸做作业去。

&rdquo 儿子就去洗了脸,回自己房间做作业去了。

香妹碗也没洗,只洗了下手,过来投进男人怀里,娇娇地撅起嘴巴,说:&ldquo你呀,这么多天都不回来看我一眼!&rdquo 他心里愧疚起来,忙抱了香妹使劲亲吻,手在女人全身抚摸着。

他手伸到了下面,香妹玩笑道:&ldquo还不快看看它,都快长草了。

&rdquo他就激动起来了,说:&ldquo我们进去吧。

&rdquo他抱起了女人,要往卧室去。

女人却下来了,去儿子房间交代说:&ldquo我和爸爸在房里说话。

你认真做作业,不懂的等会儿妈妈再告诉你。

&rdquo 香妹一回房间,立即风情万种。

朱怀镜见女人袅袅娜娜地走过来,感觉女人的两腿在微微发抖。

被窝里太凉了,两人脱了衣服,冻得哆哆嗦嗦。

两人抱在一起揉了一阵,也许把这哆嗦理解成了激动,就愈加疯了起来。

女人忍不住嗬嗬地叫。

朱怀镜怕儿子听见,用亲吻堵住了女人的嘴。

女人不叫了,脸上五官却像全部挪了位置,如同一朵撕碎了的玫瑰花。

完事了,香妹仍在男人身上回味着。

朱怀镜把他同宋达清商量好的事说了。

香妹有些不悦,但两人才疯过,不好马上就生气,她只是说:&ldquo这种事,我们女人去行吗?&rdquo 朱怀镜说:&ldquo怎么不行?这种事女人家出面,话还好说些。

我们又不是敲他们竹杠,他们打伤了人就得负责。

再一个,有老宋做中,依法办事。

我实在脱不了身。

今晚还得回宾馆去,八点半得赶到那里。

&rdquo 香妹听说他还得走,就偏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钟,已快八点半了。

她很失望似的,软软地瘫在男人身上。

朱怀镜感觉到了女人的不高兴,心里不是味道。

他抱着软绵绵的女人,就像揉着一团面筋。

时间差不多了,香妹叹了口气,坐起来想穿衣起床。

朱怀镜胸口突突地跳得慌,几乎想呕吐。

他便把女人抱进被窝里,说:&ldquo我就迟会儿到吧,再陪你躺一会儿。

&rdquo两人又合面躺着。

亲吻不再狂乱,只像和煦的风。

朱怀镜心头慢慢平缓下来,手在女人胸乳间抚摸着。

香妹微合双眼,很陶醉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冷落怀中这个女人,这是他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妻子,他们共同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可是,他几乎毫无准备,玉琴成了他的另一方天地。

香妹睁开眼睛,莞尔一笑,说:&ldquo你还是去吧,免得人家说你。

&rdquo 朱怀镜感觉香妹的笑容有些落寞。

他不愿再多想,起身穿了衣服。

香妹说:&ldquo你走吧,我想再躺一会儿。

&rdquo她仍是笑笑的样子。

朱怀镜越加感觉香妹心里一定不好过。

他心头一硬,出了卧室。

儿子的房间虚掩着,朱怀镜忍了忍,还是进去拍了儿子脸蛋儿。

琪琪见是爸爸,就缠住问作业。

朱怀镜教了几道题,就说爸爸还要出去有事,等会儿妈妈来教你。

说着这话,他就觉得喉头有什么哽着。

他在儿子面前,心里更不是滋味。

从大门出去到龙兴大酒店只要二十来分钟。

可他同玉琴说过,会晚些回去。

现在还早,他就从侧门走。

走侧门要绕一些小巷子,再经火车站广场,远了一些。

小巷子没有路灯,只从人家的窗户里透出些昏暗的光,路面坑坑洼洼,满是垃圾。

朱怀镜低头小心地走着,生怕踩着地上的脏水。

心想这才是真实的城市。

&ldquo兄弟,你掉了东西!&rdquo朱怀镜听到有人大声叫喊,知道不是叫他,就不答理。

可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板。

他回头一看,见是一位小伙子,精瘦马面,手中晃着个黄灿灿的链子,说:&ldquo兄弟,你掉了一条金手链。

&rdquo 朱怀镜立即明白这是什么把戏了。

荆都当地人叫这种骗术为杀猪,骗子手中拿的本是条假金链子,你要是贪便宜说是你的,他就问你要钱,说这金链子至少值两千元,你就给我一千元吧。

你要是识破了,不想给钱,那你也别想走,马上会有一伙人围上来,将你全身搜光,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死揍。

朱怀镜平时只是常听人说起这事,说是骗子专拣那些不太清通的外地人下套,不想今天自己碰上了。

他想完了,如果不老练一点,今天会很麻烦的。

他突然想起这一块正是宋达清的辖区,就故作镇定,笑笑说:&ldquo小兄弟,这个你拿着发财吧。

我告诉你,我还有很多金手镯,在宋猴子那里存着,你想要吗?你叫你那边的几个兄弟一同去,我保证送你们一人一副。

&rdquo 小伙子一听,忙嬉皮笑脸起来,双手拱拳,说:&ldquo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是自己兄弟,对不起对不起。

&rdquo说完一溜烟跑了。

朱怀镜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早出了一身冷汗。

心想自己平时走在外面气宇轩昂的,今天怎么叫人当二百五来吊呢?八成是自己刚才低着头想事情,形容猥琐,才叫他们盯上了。

这么一想,心里就很不舒服,觉得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刚才应教训他们一下才是。

他捏起了拳头,牙齿咬得吱吱响。

一路愤愤着,很快就到了龙兴大酒店。

却见很多人围着观看墙上贴着的什么。

他凑近一看,见是一张通知,叫二塑全体退休工人明天早上八点整在市政府门口集合,呼吁领导重视困难企业退休职工的合法权益。

二塑就是市第二塑料厂,就在龙兴大酒店隔壁,已停产几年了,他们工人三天两头在市政府门口请愿。

朱怀镜溜了一眼通知,低着头从人群中出来了,去了玉琴那里。

玉琴见他呼吸急促,玩笑说:&ldquo你同人打架去了是吗?这么气喘吁吁的。

&rdquo 朱怀镜平静一下自己,说:&ldquo你还别说,真让你猜对了。

就在你们酒店旁边,二塑那地方,有几个小伙子喝多了马尿,调戏一位姑娘。

过路上下的人都有,就没有人出来说句话。

我过来一看,气了,讲了几句。

那些小混混就冲我来了。

我也就什么都不顾,挥起老拳就揍人。

他们个个都醉得东倒西歪了,哪经得起我的拳头,全都趴下了。

&rdquo 玉琴眼睛睁得老大,说:&ldquo啊呀呀,好危险呀!幸得那些人喝醉了,不然你又要吃亏了,你呀,今后干这些英雄救美人的事,还是要先量量自己的能耐。

你伤着没有?&rdquo 他只说没有没有。

玉琴全身打量着他,见他的皮鞋脏了,就让他脱下来。

一边擦着鞋上的泥巴,一边说:&ldquo这块地方,就二塑那里最脏了。

一到夜里,那一块也黑咕隆咚,常有人躲在那里抢东西。

这也影响我们的生意。

我们想把那个地方征了,搞些新项目,可就是做不好工作。

&rdquo 玉琴擦了皮鞋,又给他倒了茶。

他喝着茶,慢慢又想起刚才在车站广场被人当猪杀的事了,心里再次激愤起来,忍不住握起拳头,在沙发上狠狠擂了一下。

玉琴就抚摸他的胸膛,说:&ldquo你还在想那事?你消消气,消消气。

这世道是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谁都像你这么正义凛然?&rdquo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ldquo我就不相信,一个社会可以长期是这个样子。

&rdquo 玉琴说:&ldquo我知道,现在早不是讲大话空话的年代了。

但我懂得,一个男人只知计较个人得失,心里不想大事,是没有出息的。

&rdquo 朱怀镜听了这话,爱怜地拍了拍玉琴的脸蛋,却又忍不住深深地叹息。

玉琴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依偎着他,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胸膛,似乎这个胸膛里装满了天下大事。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钟,宋达清打电话告诉朱怀镜,说事情还算顺利,龙兴同意付给四毛致残赔偿费、营养费、误工费八万五千元,医药费另付。

朱怀镜听了心头一喜,口上却平淡地说:&ldquo让你费心了,老宋。

不是你的面子,这事不会这么好办,我表弟不白白挨了打?&rdquo &ldquo哪里哪里,都是兄弟,不见外了。

再说这也是您朱处长自己的脸面,雷总和梅总都还很看您的面子。

那个梅玉琴您不知道,平日心眼最多,办事最抠了,这回她也不说什么,只说由老雷做主。

&rdquo宋达清说。

放了电话,朱怀镜马上挂家里电话,没有人接。

他便火急火燎跑去同刘仲夏说家里有急事,回去打个转,中饭就不在这里吃了。

刘仲夏说:&ldquo好好。

你去吧,事情急就不用急着赶回来,办好再来吧。

&rdquo 朱怀镜从刘仲夏房间出来,忍不住想笑。

到了大厅,老远就见门口站着两位礼仪小姐,满面春风。

两位小姐见了他,相互对视一下,脸就板了起来。

他马上想到自己嬉皮笑脸的,一定被两位小姐看做色鬼了。

他忙正经起来,收起笑容,一脸庄严地从小姐身边走过。

正好有一辆的士,他坐了上去。

很快就到家了,却不见香妹。

心想她是不是去了医院?正要出门赶医院去,香妹开门进来了,手中提着一个大包。

&ldquo哟,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rdquo香妹笑着问。

朱怀镜只当没看见她那包,嬉笑道:&ldquo你不欢迎我回来?&rdquo 香妹就笑,拿眼睛瞟他。

朱怀镜说:&ldquo来办公室取资料,也快到中午了,就不去宾馆算了。

事情怎么样?&rdquo 香妹拍拍包,说:&ldquo全搭帮老宋说话,老宋这人也真够朋友。

说真的,要人家赔这么多钱,我的确说不出口。

你看,钱拿到手了,一共八万五。

医药费他们下午去人结。

&rdquo 朱怀镜只瞟一眼香妹拉开的包,说:&ldquo你刚才是直接从龙兴回来的吗?&rdquo 香妹觉得男人问得奇怪,说:&ldquo是呀!我提着这么一大包钱,敢到处跑?怎么了?&rdquo 朱怀镜担心她刚才去了医院,不能让四毛知道赔了多少钱。

香妹总觉得他的神情不对,望了他一会儿,就问:&ldquo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rdquo 朱怀镜说:&ldquo没有什么说的。

哎,我问你,这钱你打算怎么处理?&rdquo 香妹说:&ldquo我想同你商量。

这钱是人家赔给四毛的,四毛的确也吃了苦。

我想还是全给他。

当然这事我们出了力,不然赔不了这么多钱。

我们就有话说在明处,拿他一万。

你说呢?&rdquo 朱怀镜笑笑,说:&ldquo这一万块钱你不能拿,拿了我们反而一世欠他的人情了。

&rdquo 香妹想想,觉得也是这样,就说:&ldquo那就干脆不要他的,给他做个全人情。

我们手头紧是紧,一万块钱也顶不了事。

唉,我俩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手头还从来没有上过三万块钱。

四毛倒好,挨了一顿打,赚了八万五!&rdquo 朱怀镜仍是笑,说:&ldquo你听我说,老宋同我讲过,像四毛这种事,他经手过好多。

老实巴交的,挨了打就挨了打,连医药费都得自己出。

有人说话的呢,也有给三五千块钱打发了的,也有赔三五万的,也有赔十万八万的,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次四毛的事,要不是我们出面,最多有个三五千块钱赔他,弄得不好他一分钱捞不到手。

我说,不是我们心黑,你给他五千块钱算了。

&rdquo 香妹眼睛鼓得老大,半天才说:&ldquo啊呀呀!你的手指甲也太长了吧!你一伸手就拿了人家八万?&rdquo 朱怀镜使劲摇了几下头,说:&ldquo你这人呀,我什么时候贪心过?我说只给他五千块钱,自然是有道理的。

说实在的,四毛这次也只是受了点皮肉伤,给他赔五千块钱就差不多了。

再说,不是我们出力,他连五千块钱都得不到。

为什么赔这么多钱,只要我俩知道了就行了。

四毛又只有这么多见识,你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他哪有不去外面吹牛的?一吹牛,说不定就会出事!就是给他五千,他也会喜得不得了。

他这辈子哪里一下子得过这么多钱?又不让他费力,他只在医院睡了两个月,就收入五千块,比市长的工资还高几倍哩。

&rdquo 香妹那样子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说:&ldquo你呀,拿了人家的钱,倒像给了人家天大的恩似的。

&rdquo 朱怀镜说:&ldquo还正是你说的。

你拿了他一万块,就成了他对你有恩了;你拿了他八万块,就是你对他有恩了。

&rdquo &ldquo你这是真正的强盗逻辑啊!&rdquo香妹说。

朱怀镜笑了起来,说:&ldquo不是什么强盗逻辑,事情就是这样的。

你说把话说在明处,明拿他一万,他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这些钱是搭帮我们他才到手的,他只会想到我们拿了他一万块钱,我们欠了他人情。

反过来我们只说人家赔了五千块钱,全给了他,他也没有不信的,还会对我们感激不尽。

那我们为什么不讨个人情,偏偏要欠个人情呢?&rdquo 香妹摸摸桌上的包,低眉片刻,说:&ldquo那只好依你的。

别的不说,怕他钱多了到外面去吹牛倒是实话。

他一吹牛,事情露馅了,我们的面子不就全没了?&rdquo 朱怀镜听了这话不舒服,他觉得香妹不该把话说得这么透,就说:&ldquo好了好了,商量好了就不要多说了。

这样吧,我俩中饭就不要做了。

我在家等儿子回来,带他到外面吃盒饭。

你就快去医院,让四毛中午就出院了,免得下午龙兴去结账的人同他碰面。

他们一碰面,说不定闲扯就扯到赔钱的事了。

下午你再去一下医院,陪他们结账,把我们垫的医药费钱拿回来。

你也在路上买点吃的算了。

&rdquo 香妹叹了口气,说:&ldquo唉,没办法,你是大忙人,靠你是靠不住的,只好我去跑了。

这钱怎么办?&rdquo 朱怀镜笑道:&ldquo你真是的,有钱还不知怎么办。

你数出五千放在一边,另外八万就顺路去存了。

&rdquo 两人数好钱,一同出门。

朱怀镜在大门口等儿子,香妹就去对街的银行存钱。

望着香妹穿街而去,进了银行大门,朱怀镜下意识地咬了咬牙齿。

他们存折上原有两万块钱,这是他们积累多年才凑上的。

加上这八万块,他们就有十万块了。

十万块啊,他的胸口禁不住狂跳了几下。

半天不见儿子回来。

一会儿香妹从银行出来了,远远地同他招手。

他发现香妹的脸色红红的,想必是激动的原因。

她平生第一次怀揣十万块钱的存折,哪有不耳热心跳的?他想现在再反过来要香妹退四毛这八万块钱,只怕她也不愿意了。

朱怀镜突然想到另外一节,不觉有些害怕。

万一让人知道他们做了假病历,讹了龙兴大酒店八万五的赔偿,可是构成了诈骗罪啊!如此想来,不把这么多钱给在四毛手上,肯定是做对了。

怕他出去吹牛啊!朱怀镜心想不能把这么严重的后果告诉香妹,怕吓着她。

香妹拦了辆的士,同他招招手,钻了进去。

香妹平时都舍不得坐的士,今天大方起来了。

他知道也不是她发了财马上就摆阔,而是担心包里的五千块钱和那张存折。

公共汽车上,扒手太多了。

香妹走了不久,就见儿子一跳一跳地来了。

小鬼东张西望,全没有正经走路的意思。

朱怀镜连喊了好几声琪琪,儿子才看见他,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他俯身搂一下儿子,说:&ldquo今天跟爸爸吃快餐去好吗?&rdquo琪琪听了,高兴地跳了起来。

小孩子爱的是新鲜,平日妈妈买的都只是四块钱一盒的经济盒饭,琪琪也吃得津津有味。

朱怀镜今天见儿子这么高兴,心里突然有些内疚。

他最近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平日要是不去宾馆起草大报告,他也只是清早送送孩子,中午孩子自己回来吃中饭。

晚上孩子的作业基本上是香妹辅导,他总是有事。

朱怀镜取下儿子的书包,放在自己肩上背着,说:&ldquo今天跟爸爸去个好地方,好吗?&rdquo 琪琪牵着爸爸的手,跳着走,说:&ldquo好好,什么好地方?&rdquo &ldquo你跟爸爸走吧,就到了。

&rdquo 朱怀镜带琪琪来到了东方咖啡屋。

琪琪说:&ldquo这是吃咖啡的地方呀。

&rdquo朱怀镜说:&ldquo也有饭吃,爸爸保证让你吃好。

&rdquo父子俩坐下,小姐递来了单子。

朱怀镜溜了一眼,见最好的快餐是二十五块钱一份的套餐,就叫了两份。

一会儿小姐就端来了套餐,每份米饭一碗,炒菜三荤一素一汤,还有一只鸡腿。

琪琪见了鸡腿,就拍了拍手掌。

朱怀镜吃了几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大概是换了口味的缘故。

可他是心里装不得事的人,不论好事歹事,只要心里有事,胃就发胀,吃不下饭。

他今天总是喜滋滋的,只觉肚子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饭没吃到一半就饱了。

他把自己盘中的鸡腿夹给儿子,说爸爸不想吃。

琪琪吃饭很慢,平日在家吃饭老是要大人催。

今天朱怀镜不想催他,让他慢慢地吃,只要下午上课不迟到就行了。

朱怀镜坐着没事,就想要一杯咖啡。

拿单子一看,咖啡已是十二块钱一杯了。

记得两个月前他同李明溪来这里还是十块钱一杯。

真是有人说的,除了工资不涨,什么价格都在涨。

他本想算了,可小姐见他看单子,就走了过来,客气地问他要什么。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来一杯咖啡。

儿子听了,就说要一杯花生奶。

他知道儿子肯定吃不下这么多,却不想让儿子扫兴,就依了儿子。

琪琪吃了两只鸡腿,再来吃饭,却望着爸爸,拿筷子在碗里慢慢地挑着。

朱怀镜知道他是吃不下了,就问他:&ldquo吃得下吗?吃不下就不要蛮吃了。

&rdquo儿子忙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付了钱,父子俩牵着手出来了。

琪琪捧着花生奶边走边喝,朱怀镜交代他今后买东西吃,能吃多少就叫多少,不许浪费。

浪费不是好孩子。

琪琪点头说好好。

朱怀镜把儿子送过马路,让他自己去学校。

他就一个人慢慢往宾馆去。

走到宾馆门口,朱怀镜碰上行政处处长韩长兴。

朱怀镜问:&ldquo什么大事劳你亲自过来了?&rdquo 韩长兴喝酒很上脸,面色红成了酱色。

他马上握了下朱怀镜的手说:&ldquo我能有什么大事?大事都叫你做了。

我这事说不是大事也算是大事。

毛主席说过嘛,吃饭是第一件大事。

&rdquo 朱怀镜就说:&ldquo你莫太谦虚了。

&rdquo 韩长兴笑笑,便正经说:&ldquo北京来了客人,招呼他们。

&rdquo 两人握了下手,都说你忙你忙,准备再见。

朱怀镜说了你忙,又说了声还请您多关照。

韩长兴才要走,又停下来摇摇手,说:&ldquo你朱处长还用得着我关照?&rdquo 朱怀镜就说:&ldquo我说正经的,您只当开玩笑。

这厅里的乌县老乡就我们俩,我不要您关照要谁关照?&rdquo 韩长兴这就认真起来,轻声道:&ldquo这个当然,相互关照。

&rdquo两人神秘地递了个眼色,这才分手了。

朱怀镜上楼进了房里,见小向正从卫生间出来。

小向告诉他:&ldquo朱处长,中午有个人给你打了几次电话。

&rdquo 朱怀镜首先猜到的是玉琴,本想问问是男的还是女的,却只问:&ldquo他说是谁了吗?&rdquo 小向说:&ldquo是个男的,没说是谁。

&rdquo 朱怀镜想想,猜不出是谁,就说:&ldquo没关系,有事他再打吧。

&rdquo 这时电话又响了,小向一接,就把电话交给了朱怀镜。

朱怀镜拿起话筒一听,见是李明溪,就问中午是不是他挂的电话。

李明溪说不是他。

李明溪说他已把送柳秘书长的画画好了,只是不知柳秘书长叫什么名字,不好题款。

朱怀镜就玩笑道:&ldquo你可能连中央领导的名字都说不上几个吧,你也太不注意政治学习了。

&rdquo 李明溪就说:&ldquo难道要十二亿中国人都一脑子政治?这就不是好事哩。

&rdquo 朱怀镜发现这人今天倒说了句不是很疯的话,就说:&ldquo没想到你也这么有思想了。

&rdquo 朱怀镜说着,就望了一眼小向。

小向意识到了什么,就出去了。

小向一出去,朱怀镜就说:&ldquo我告诉你,柳秘书长大名叫柳子风。

但你题款就不要发神经,题什么柳子风先生雅正之类的屁话,人家是领导,不跟你先生不先生的。

领导就是领导。

你称刘仲夏为先生,还勉强情有可原,叫柳秘书长就不能叫先生了,只能称他的职务。

&rdquo 李明溪啧啧几声,说:&ldquo你们官场就是名堂多。

我偶尔看新闻,见领导们出场,职务不嫌多,都要一一列出来。

这柳大人除了市政府副秘书长职务,还有其他职务吗?&rdquo 朱怀镜笑了起来,说:&ldquo说你神经,你真是神经。

人家是副秘书长,你就不要老老实实这么题了,只题柳秘书长就行了,副字就省了。

我们平时叫副职领导,从来都是省去副字的。

人家不想听那个副字,可你还用你那狂放的李明溪体把那副字写出来,天天挂在人家客厅里,多刺眼呀!&rdquo 李明溪大笑了几声,说:&ldquo好吧好吧,就柳秘书长雅正吧。

我就自己拿到雅致堂去找卜老先生裱了。

哎,刘仲夏对我那画还满意吗?&rdquo 朱怀镜说:&ldquo都说你的画不错,你得意了吧?&rdquo 李明溪只在电话里嘿嘿地笑,不说什么。

朱怀镜见他又发神经了,就说:&ldquo不跟你啰唆了,我正忙哩。

&rdquo两人就放了电话。

朱怀镜突然觉得李明溪刚才的笑声不对劲。

这人对自己的画很自信,平时从不在乎别人对他作品的看法。

今天这疯子却专门问起来,还怪里怪气地笑。

越想越觉得这笑声意味深长。

是不是正像他当时担心的,那幅藏春图暗含了某种捉弄人的意思?那画的确不错,只是那画上的两只肥嘟嘟的蚕宝宝让人觉得怪怪的。

朱怀镜闭眼一想,眼前就有两只白白嫩嫩的蚕,很是可爱。

似乎这蚕真的不像是画上去的,而是那葱绿的桑叶招惹去的。

这时,朱怀镜猛然悟到了什么,一拍大腿,睁开了眼睛。

这个疯子,果然在捉弄人家!这藏春图其实是个画谜!整幅画暗含一个&ldquo春&rdquo字,却无端地画上两只蚕。

&ldquo春&rdquo字下面两个&ldquo虫&rdquo,岂不是一个&ldquo蠢&rdquo字? 他忙拨了李明溪电话,那边半天才接了。

李明溪问是谁。

朱怀镜开口就骂了起来,说:&ldquo李疯子你别跟我耍小聪明了。

你那藏春图是什么意思,我猜到了。

我刚才一听你怪怪地笑,就觉得你肚子里有鬼。

别人都蠢,就你聪明。

&rdquo 李明溪笑笑,说:&ldquo大人息怒!只要你不说破,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人猜得出,没事的没事的。

&rdquo 朱怀镜说:&ldquo你意思是说,这世上你第一聪明,我第二聪明了?感谢你的抬举。

不过你自以为聪明,我说你其实很蠢。

你自以为超脱,我说你其实很俗。

你玩的这些个小把戏,别人反正不懂,你不白玩了?只是让你一个人闷在肚子里得意而已。

可你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聪明,忍不住向我暗示一下。

我猜了出来,你就更得意了。

幸得我不算太蠢,不然你这么苦心孤诣,就彻底白玩了。

&rdquo 李明溪连连叫饶,说:&ldquo再也不敢在你面前玩把戏了,我算服了你了。

&rdquo这时小向探着头进来了。

朱怀镜就说:&ldquo好吧,就这样吧。

你抓紧上北京去,能拜访的人都要拜访一下。

好,就这样吧。

&rdquo这话小向听了,只当是他在同谁说工作上的事。

电话刚放下,铃声又响了起来。

朱怀镜一接,就听一位男士问:&ldquo请问朱怀镜先生在吗?&rdquo 他没听出是谁,疑惑道:&ldquo请问你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是他的一位朋友,姓曾。

&rdquo 朱怀镜这下听出来了,原来是曾俚。

&ldquo啊呀呀,你是曾俚呀!你什么时候来的?&rdquo 曾俚也叫了起来,说:&ldquo你就是怀镜?声音有些变了。

我已调来荆都了,在市政协的荆都民声报。

已来了几天了,一来就找过你,你们厅里人说你们去荆园宾馆写报告去了。

这几天忙,就没同你联系。

今天有空,中午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rdquo &ldquo原来是你打电话!我同事跟我说了。

你把你的电话告诉我,我们约时间见个面好吗?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

你这么多年又没有个准地方,总是满世界跑。

&rdquo朱怀镜说。

曾俚叹了一声,自嘲道:&ldquo我与你不同啊,我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啊!好吧,见面再说吧。

&rdquo 挂了电话,朱怀镜禁不住摇了摇头。

曾俚是他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两人玩得最铁。

那时曾俚性子很好,事事听朱怀镜的。

直到上大学两人才分手,曾俚上的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朱怀镜上的是荆都财经学院。

从第一个寒假开始,朱怀镜就发现曾俚像变了一个人,总是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样子。

乌县的冬天很冷,曾俚同他在呼呼寒风里低头散步。

朱怀镜见曾俚这么深沉而激愤,笑他倒真像五四时代的青年。

曾俚却正经说,五四运动的使命并没有完结。

朱怀镜认真看了看曾俚的表情,不见一丝做戏的成分。

当时社会上早已不再流行严肃的话题,但那天朱怀镜却真的感到自己在曾俚面前显得很平庸。

曾俚毕业后,先是分在北京一家报社,后来就常换地方。

他不知去过多少家报社和杂志社,但每到一家都干不了多久,就待不下去了。

他不太与同学联系,只像个流浪汉,在各个城市之间孤独地游荡。

关于他的传闻却是同学们最感兴趣的话题。

同学们只要聚到一起,自然就会说起曾俚。

一会儿说他的文章得罪了什么恶势力,叫人雇杀手谋杀了;一会儿又说他不听领导打招呼,文章捅出了什么娄子,被开除了;一会儿又有更离奇的说法,讲他因叛国罪被判了无期徒刑,正在北京秦城监狱服刑。

可就在大伙儿弄不清他到底怎么了的时候,他突然给你打了个电话来,告诉你他现在在哪里做事,给你留下电话号码。

下次你想起他了,按这号码挂了电话去,接电话的人会很不客气地说早没这个人了。

其实朱怀镜并不很清楚曾俚这些年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内心却越来越敬重这位老同学。

他也多年没见到曾俚了,可他想象中的曾俚似乎总是落魄不堪的样子。

这个下午朱怀镜做不成什么事。

那十万块钱的存折撩得他很兴奋,加上不断有电话打进来。

后来他又想着香妹去医院结账的事,生怕节外生枝。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他顾不上在宾馆吃晚饭,急急忙忙回了家。

开门的正是四毛。

四毛在医院睡了两个月,倒还白了许多,脸上也长了些肉。

香妹在厨房做饭,儿子琪琪自个儿在玩。

香妹见朱怀镜回家了,有些不高兴。

他问怎么了?香妹高声说:&ldquo还问哩!我今天是受尽了气。

龙兴来结账的是个女会计,见面就给我脸色看。

她总是说个不停,说是他们宾馆上了大当,花了这么多医药费,还赔了那么多钱。

&rdquo &ldquo多少医药费?&rdquo朱怀镜问。

香妹说:&ldquo一万五。

&rdquo &ldquo呀,这么多?医院也真会赚!&rdquo朱怀镜以为香妹是有意嚷给四毛听的,又挤了挤眼睛,轻声问,&ldquo那女的真的嚷?&rdquo 香妹没好气,说:&ldquo不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想反正以后再也不会跟她打交道了,得忍就忍,也就算了。

不然,我对她就不客气。

&rdquo 朱怀镜知道香妹的脾气,她不高兴你就让她自个儿消消气,过会儿就好了。

他便出了厨房,到客厅来。

四毛低着头,好像自己给表姐和姐夫添了麻烦,很难为情。

朱怀镜就说:&ldquo四毛,这回你吃了苦,但这是谁也没料到的,好比飞来横祸。

要说呢,你也并不怎么吃亏,花了人家这么多医药费,还赔了这么多钱。

我和你表姐没有本事,只是多有几个朋友。

这回不是朋友帮忙,没钱赔你不说,只怕还会冤里冤枉关你几天,让你自己花钱治伤。

你也二十四五岁的人了,道理不说你也清楚,反正你拿着这五千块钱就不要在外面说什么了。

&rdquo 四毛说:&ldquo我知道。

让你和姐姐受累了。

&rdquo 朱怀镜本想点到为止算了,可又怕四毛还不明白,就索性敞开说了:&ldquo你千万别去外面吹牛,说我这次本没有什么伤,霸蛮在医院睡了两个月,睡掉了龙兴宾馆一万五千块钱的医药费,还白赚了五千块钱,比做什么事都划得来。

你的确划得来,这比我们市长的工资还高几倍哩。

可你只要这么一吹牛,就会出事,你就成了诈骗犯,我和你姐姐也成了你的同党,人家认真一追究,麻烦就大了。

&rdquo 四毛忙说:&ldquo我知道我知道。

这事我今后好丑不说就是了。

家里没人知道这事,荆都又再没人认得我。

&rdquo 饭菜好了,四毛忙去厨房帮着端菜取碗。

开始吃饭了,香妹的脸色就好些了。

朱怀镜讨香妹好,对四毛说:&ldquo我一天忙到晚,没有时间。

你的事全搭帮你表姐,是她到处求朋友帮忙。

&rdquo 香妹佯作生气,说:&ldquo这事你就全赖在我身上?今后万一出事了,就全是我的责任!&rdquo 朱怀镜就笑。

四毛的脸却红了,说:&ldquo姐姐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只要我不乱说,龙兴酒店就不会知道这中间的名堂。

&rdquo 朱怀镜说:&ldquo你姐姐其实是担心你出事。

万一事情露出来了,我和你姐姐只是面子上不好过,没有什么责任的,责任只在你本人身上。

&rdquo 四毛那样子就有些恐惧起来,口上只说:&ldquo我反正不说这事就是了。

&rdquo 吃完晚饭,香妹问朱怀镜:&ldquo你还要过去?&rdquo 朱怀镜叹了声,无可奈何的样子,说:&ldquo没有办法,还得过去。

&rdquo 香妹说:&ldquo你要去,就没时间同你商量。

四毛同我说,他还是想在这里找个事做,你看是不是想得了办法?&rdquo 朱怀镜心里怪香妹当着四毛的面同他说这事,他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却碍着四毛的面子,只好说:&ldquo想想办法吧。

四毛先别急,愿意呢就在家休息几天,等我找找人。

反正你也不亏,你这五千块钱,原来在家里一年都挣不来。

&rdquo 四毛就说:&ldquo是挣不来。

我跟王老八做,十五块钱一天,还不是天天有事做。

一年挣个三四千块钱就红天了。

&rdquo 朱怀镜再闲话了几句,看了看手表,急急忙忙的样子,说:&ldquo我得走了。

&rdquo 朱怀镜径直去了玉琴那里。

他开门进去,不见玉琴,只听得浴室流水哗哗。

他推开浴室门,见玉琴闭着眼睛,躺在浴池里,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刮了下玉琴的鼻子,玉琴仍不睁开眼睛。

他便又去吻她,可她的嘴唇动也没动一下。

朱怀镜不知她为什么又不舒服他了,一个人退了出来。

朱怀镜坐在客厅里,不知如何是好。

心想她是不是为四毛赔偿费的事而看扁了他呢?他最怕玉琴把他看做一个俗人。

可宋达清告诉他,玉琴并没有在这事上多说什么,只由老雷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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