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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下,道:“阿黎今日做了什么酒?” 姜黎笑道:“今年梅花提前开了,早晨起来时,白雪层层叠叠铺满枝头,枝桠都快要被压弯了。
我琢磨着树上的雪沾着梅香,可别浪费了,便与桃朱、云朱她们一块采雪酿酒。
等到明年,那酒里定然是满满的梅花香。
” 小姑娘说着便指了指地上的酒坛子,“喏,忙乎了一整日,就做出这么七八坛。
” 只见泛着一地清辉的雪地里,几个通体碧绿的酒坛子整整齐齐摞在地上,使得清冷料峭的雪夜都似乎多了点暖融融的烟火气。
霍珏望了望地上的酒坛子,又望了望小姑娘好似写着“快夸我”的小脸,笑着应:“这般清雅的酒能做出七八坛已是不易,阿黎实属能干。
” 姜黎抿唇一笑,让仆妇把酒坛子埋进去梅树底下,便自顾拉着霍珏进了寝屋。
郎君的手极暖,姜黎十根青葱似的手指早就冷得像冰条,被霍珏的大手一握,这才觉察出冷来。
霍珏紧紧捂着姜黎的手,轻轻蹙起眉,“下回采雪酿酒让丫鬟婆子来便好,你风寒才将将好,可莫要再着凉了。
” 姜黎自知理亏,忙老实挨训,顺道抱怨了句:“今儿冬天委实太严寒了些,往年的十二月哪会下这么大的雪哪。
这样冷的天,也不知晓多少人要遭罪了。
” 霍珏抬眸望了眼下得纷纷扬扬的雪霰。
成泰六年的这场大雪从十月开始就没停下过,一直下到来年的四月底方才歇停。
整个大周结结实实遭遇了一场极其罕见的雪灾。
这场雪灾甚至蔓延到周遭几个国家,其中北狄的情况最为严峻,不知冻死了多少牛羊。
日子一旦过不下去,这些茹毛饮血的游牧民族便又要开始想法子抢别人的粮食。
就在来年二三月,北狄军开始疯狂地攻打大周边关的几座城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关百姓死伤无数。
除了边关,大周境内也不好过。
流民四窜,连顺天府都涌入了不少揭不开锅跑到皇城脚下祈求皇上赈灾的灾民。
霍珏轻轻摩挲了下手指。
上辈子这场雪灾开始时,他已经入了宫,许多事情都是听宫里的内侍说。
当时顺天府涌入了太多流民,以至于流民之祸比往年都要严重。
这辈子,这场雪灾早就在他的计谋里。
诚然,他最开始谋算之时,想的不过是要利用这场雪灾做些什么,至于他能为这场雪灾做些什么,他根本不在乎,也从未想过。
可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夜色寂寥,风雪之声猎猎。
霍珏想起了离开青州之时,殷道长同他说的因果之论。
也想起了那日,无数青州百姓结伴前往御史府,请求京里来的御史将青州的民意上达圣听,好洗去卫霍二家的冤屈。
还有方才小娘子抱怨的那句:“这样冷的天,也不知晓多少人要遭罪了。
” 进了屋,霍珏挑起个汤婆子递到姜黎的手上,便绕过黄花梨木屏风,边换下官服便同她道:“今年这场雪恐怕会引起些祸事,阿黎若是担心,我们提前做好准备便是。
” 姜黎抱着汤婆子,好奇道:“怎样做好准备呀?” 霍珏换了身常服出来,闻言也不答,打横抱起小姑娘便往榻上走,温声道:“这事明儿再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 姜黎还欲问一句什么重要的事,一抬眼便见他灭了周遭的烛灯,只留了床头的一盏,还放下了幔帐。
姜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巴掌大的小脸登时火烧火燎的,到了嘴边的话也生生堵回嗓子眼里。
算起来,他们自打九月出发去青州后,就没再行过榻上之事。
他这人,别看他平时冷冷淡淡,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似的。
实则一到榻上就完全换了个人一般,恨不能把她敲骨吸髓吞入腹中。
清心寡欲了三个月,好不容易这会她病好了,也难怪他要忍不住,当然,她自己也不是不想。
姜黎闭上眼,长臂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去亲他的嘴角。
很快便听他从胸膛里漫出一声笑,低声问:“这次,是阿黎来,还是我来?” 姜黎一听,也不亲他了,忙拿手捂住耳朵,气急败坏道:“不许再提!” 霍珏捉住她手腕,将她的手扣在头顶,低头去咬她耳朵,道:“明白了,我来。
” 姜黎:“……” 外头的丫鬟仆妇早就在寝屋熄灯后便出了院子,桃朱、云朱抱着手炉往后罩房去。
几名婆子走在前头,忽然听得身后的桃朱喊了一声。
几人不明所以地顿住脚步,等着桃朱吩咐。
“明日小厨房记得煨上汤,多放两只乌鸡和阿胶。
”桃朱轻咳一声,“从明日开始,这补汤日日炖上。
夫人病了一遭,且已经入冬了,也该好好补补的。
” 婆子们一听忙答应下来,倒是没多想。
等过了年,夫人马上就要十七了,也的确该好好补补把身子养壮实些,好快点给公子生个小公子小女郎。
- 屋子里那盏羸弱的灯火,从戌时摇曳到亥时,才仿佛精疲力尽般地黯淡下去。
姜黎被霍珏抱回榻上时,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霍珏啄了啄她的眼角,等她气息变得匀长了,方才掀被下榻,披着件外袍去了书房。
何舟何宁守在书房外,见他来了,忙推开书房的门,道:“主子,赵大夫今日来过。
” 霍珏道:“可是圆青大师那里有消息了?” 何舟颔首道:“赵大夫说圆青大师在九佛塔并未寻着那第二则箴言,不过——” 何舟说到此,大抵是觉着匪夷所思,下意识便是一顿。
圆青大师寻不着那第二则箴言,霍珏并不意外。
上辈子他亲自去过那九佛塔,也是一无所获。
若这世间当真有第二则箴言,恐怕也只有历任的大相国寺住持会知晓那箴言藏在何处。
霍珏面色无波无澜,并不因着何舟的话而失望,只淡声问:“不过什么?” 何舟微微吸了一口气,道:“圆青大师说,既然寻不着,那他便亲自造出一个。
他说他此生救人无数,佛祖大抵也不会怪罪于他。
就算要怪,他也无惧,大不了他还俗去。
” 何舟说完,想起那位怒目金刚似的高僧,心里忍不住涌出一股钦佩来。
这位圆青大师委实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一切只遵从本心,压根儿不被身上的袈裟所束缚。
何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不曾遇见过这样的和尚。
霍珏听罢何舟的话,惯来平静的脸难得地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旋即淡淡一笑,提笔沾墨,写下一封信,递与何宁道:“明日与赵大夫一同将这信送到药谷去给圆青大师,大师的好意,我们莫要辜负。
” 何宁领命退下。
霍珏却并未放下笔,执笔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页纸,对何舟道:“白水寨那里还藏着些银子,明日你去将银子取来,将上面所列之物采购好。
” 何舟细细看了眼纸上所列之物,诧异道:“这么多?主子要将这些用物用于何处?” 霍珏挂起狼毫,意味深长道:“自是用来过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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