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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生死路(2/3)

人道行高深,乃是要带着道心去轮回的,离行前心中怨恨,自不必说。

只是不知这几人轮回后能修成什么样的功果,是否会回忆起在地府中的点滴往事。

然而各殿阎王即有近忧,也就顾不上这些远虑了。

“王爷,大事不好!”一声凄厉喊叫自殿外传来,颇有声嘶力竭之势。

这一声叫,令刚过了三天清静日子的秦广王手一抖,叭的一声笔上朱墨滴落,在薄记上染了一大片。

“何事如此惊慌?”秦广王被打断了工作,盯着冲进殿中的一名鬼役,面色极是不善。

那鬼役呈上一本薄册,道:“小的近日清点贵宾册上列名的贵人,发现数日前有一名贵人应该到阴司报道,结果现在三日过去了,进入酆都的死魂中却仍未见此人。

” 秦广王面色登时一变。

地府各殿都备有一本贵宾册,上面记述的是已经身有功果或者因缘,后世有望继续修行,可能羽化飞升或者至少得个尸解道果之人。

这等人一旦修成,功业位阶都远比十殿阎王这些鬼仙为高。

因此不知道自哪一代阎王始,创了这本贵宾册出来,上面记述的全是这类人。

只要列名贵宾册上,来到地府时处处都会得到极高礼遇,除了天条明文规定不能破除外,其余的约束都是可有可无。

就是命中注定需要入狱几十、上百年的,这些辰光也大多在与各狱阎王推杯换盏、感慨大道苍茫中度过,那些什么油锅铁钎、烙火冰锥,自然是半点也不会加身。

这等人的轮回命数也不皆是定死的,往往一世轮回,册上已定的命数就会生出些变化来。

这些变化之生,则是由此人在这一世中种下的种种因果而定。

甚至有些大机缘的,积下的因果直接可以改变数世甚至十数世的劫数运程。

也正因如此,这些地府贵人结束一世轮回,重回阴司的时间也不固定。

但那十本贵宾册乃是前代有大神通的一位阎王所制,他升迁金仙后又专门回到地府重新炼制过这些贵宾册,因此册上实有大法力在。

每一位册上列名之人一旦进入地府,都会在册上有所显示。

这十本贵宾册中,全是当年那位阎王回护同僚后辈的拳拳之心。

须知升仙之人个性迥异,并不皆是无缘无故的宽洪大量,特别是那些从天下贬下来的,更是不能轻易得罪了。

假若地府一众有司在这等人落难时重重刁难,等人家一遭功行圆满重回仙界,恢复了大神通大法力,那还能轻易放过了这些个微不足道的地府鬼仙? 还有些人,在入地府时偶尔会显出种种特异之处,往往就是开始积攒轮回功果的第一世。

这就需要各殿阎王在审问时细加辨别,将他们找出来,尽量优待。

日后他们如修成正果,当然也就不会忘记初次施与恩泽的各位阎王鬼役们。

但这些初获轮回因果的,因果之力薄弱,往往此后数世甚至数十世显露不出因果轮回,与寻常死魂并无不同。

在这等时候,贵宾册便是至关重要,只消册上列名,便不必担心会将他们与寻常死魂混为一谈。

因此地府为王,内中实有大学问。

能够执掌贵宾册的,则必是各殿阎王的得力心腹。

贵宾册上之宾,应到而未到,那会去哪里? 秦广王面色阴沉,问道:“此人是谁?” 那鬼役压低声音,回道:“是人间界当朝国师,孙果。

” 秦广王手一张,鬼役立刻将贵宾册翻到孙果那一页,呈了上去。

秦广王接过贵宾册,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一页纸,百来字,他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殿外捧着文案等着批阅的鬼役已排起长队,但秦广王目光就似盯在册页上,动也不动。

那鬼役弯腰侍立,也不敢动弹分毫。

直到牛油巨烛燃到尽头,鬼役也觉得自己腰骨已断时,秦广王才从贵宾册上抬起眼皮,缓缓地道:“孙果这一世顺势而为,辅佐真龙有功,已得了天机预兆,果报提升?” 鬼役硬着头皮答到:“是……” “那他怎不继续修行,却突然到地府来啊?”秦广王继续问。

鬼役额头冷汗滚滚而下,道:“这个……大王都不知道,小的哪里会知道?” 秦广王慢慢合上贵宾册,道:“想你也跟了本王三百年,怎地这点事也弄不明白?孙果果报提升,已是上界有名有录之人。

突然来了地府,也就罢了,可是来了地府却不到酆都,你怎地拖了三日方来回报?” 鬼役战战兢兢,完全答不上话来。

能够被委以贵宾册,他见识能力自然不凡。

孙果既然在这一世积下功德,提升果报,在上界得列名录,本该是善始善终,然后在轮回时到地府转上一圈,走个过场,再行去人间界继续修行,这才是正途。

但他记得清楚,就在数日之前,贵宾册上还不曾有孙果到地府轮回的确切时间。

这也就是说,人间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把孙果的定数给改了。

改变定数于孙果是大事,于地府本不算什么。

你自改你的定数,又与我地府何干?地府有司需要作的只是在这些人进入地府时,好吃好喝地招待,把一切办妥,再送他们去轮回而已。

但如孙果这等上界列名之人定数被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必定会将上界关注引来。

现在地府正是动荡之秋,最怕的就是被上界关注。

万一哪个上仙下界巡察,还怎么掩盖五百万死魂的亏空?而且孙果入了阴司,却不在地府,那又能在哪里?上界追问起来时,该当如何交待? 虽然与地府无关,但事情出在你的地盘上,那就是你的事,至少治个失职之罪是少不的。

这鬼役心中也有委屈,秦广王累,他这作手下的更累,所以才有了一时疏忽。

但这种委屈根本无处去诉,在其位,谋其政,喝酒吃肉时过来快活,问责担难时高高挂起,天下没这般好事。

在秦广王注视下,这鬼役即有明悟,当下鼓起勇气,道:“既然酆都各司都没有孙果的纪录,那么其魂魄有可能……落于苍野!” 啪!秦广王重重一拍桌子,喝道:“苍野,苍野!孙果魂魄落于苍野,你却拖延三日不报,想害死本王不成?” 鬼役喃喃道:“只是可能落于苍野……” 秦广王打断鬼役,断然道:“立刻将所有的巡城甲马都派出去,搜索周围苍野,以三百里为界!” 鬼役吓了一跳,忙道:“大人,万万不可!苍野三百里已是许多凶厉魔物的活动范围,万一遇上这些魔物,就是十万巡城甲马尽出,那……那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秦广王目光阴冷,只一瞪,就让那鬼役闭上了嘴。

鬼役垂首,倒退出殿,匆匆奔向殿后大营颁令去了。

他是明白事的,知道如果找不回孙果,秦广王多半王位不保。

在十万巡城甲马性命与自己大位之间,如何抉择,秦广王已经表示得很明白了。

苍野深处,千万冥兵鬼卒正在舍生忘死地大战,战得昏天黑地、风云变色。

这场大战双方军力悬殊,一方士卒近万,将军林立,校尉如云,正围着一座军营狂攻。

守方仅有数百士卒,只凭借大营地利,死守不退。

守方士卒精锐远远胜过围营冥卒,而且调度有方,数百军卒如同一体,不论是单打独斗、三五人小范围配合,还是数十人的突然冲击,时机把握近乎完美无缺。

有数次人数差距实在悬殊,守方甚至打开营门,放了一部分敌军进营,然后利用营内地形,层层狙击、节节冲锋,将进营冥军全歼。

这等用兵之术,已不是寻常冥卒将军能够用得出来的。

冥军战争与人间界有所不同,冥军军纪严明,每一个命令都会不折不扣地得到执行。

比如但凡冥卒排列的方阵,皆有如刀削般整齐,人间不论哪支铁军都达不到这等程度。

普通冥卒不知恐惧为何物,但智识有限,较青鬼之流高明不了多少。

校尉、将军智慧要比只知听令杀戮的士卒高出许多,然而与人间将军相比仍远有不及,冥将用兵就是直来直去,非攻即防,绝无变通曲折可言。

营外阴卒大多黑甲黑刃,名为暗刃鬼众,地府阴卒排名十二。

而守营一方军卒个个身着寒铁巨甲,持坚盾巨斧,赫然是斩神冥军,于地府阴军中位列前三。

斩神冥军身形高大,比寻常暗刃鬼众足足高出二尺,一个持盾冲撞,就可将七八名暗刃鬼众撞翻,然后巨斧横挥,一次又会将三四名暗刃鬼众扫成两截。

斩神冥军巨斧挥动时,斧刃上蒙着淡淡的灰气,显然已有阴气附在斧上,这一斧的威力就比寻常挥斩足足大出一倍。

暗刃鬼众黑甲不可谓不厚,手中兵刃不可谓不猛,但斩神冥兵一斧扫来,他们甲胄兵刃就似纸糊一般,轻轻裂开。

斩神冥兵声威赫赫,一名寻常军卒对上暗夜鬼卒的校尉也能不落下风。

只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少,以一当十都嫌不够。

往往一名斩神冥兵冲入敌阵,奋力搏杀十余名敌手,结果后面却涌上二十余名暗刃枪卒,数十杆铁枪齐出,斩神冥兵身上的寒铁甲也挡不住这许多攒刺,被扎成刺猬。

若是寻常的斩神冥兵,到了这个地步就会化烟而散。

但这座大营中的斩神冥兵格外的与众不同,到了这等绝境仍不放弃,往往先将巨斧全力掷出,一路斩开十余敌军方才力竭,然后再一声断喝,竟然自行爆体!碎甲飞散,又会在斩神冥兵周围放倒一圈暗刃鬼众。

军营中指挥的将军智识也绝非寻常,会诱敌,会强攻,会反冲,会收缩,而营外大军的将军则与寻常冥军将军无异。

见军营门开,就挥军冲营,而不再给已攀登上营栅的军卒支援。

当营中守军发起凌厉反冲,切断入营军卒队列,奋力将大营营门合拢时,营外将军这时才会想起继续派兵冲击营栅。

然而往往此时,攻上营栅的军卒已被斩杀殆尽,而被断在营内的军卒也是凶多吉少。

但就算如此,双方军力实在过于悬殊,营中斩神冥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虽然营内营外都不时会有冥卒重生,但营外天地毕竟比营内要大得多,补充士卒也要多得多。

不过军营内补充士卒虽慢,可出来的都是斩神冥兵,如此才能抵抗到现在。

营外鬼众大军又是一次排山倒海般的进攻! 军营营门又是先开后合,同样的战术,营外鬼众同样的立刻挥军冲营,任由已攻上营栅的军卒孤军奋战。

但这一次营门合上时,营中的暗刃鬼众足有近千,它们一路攻到大营中央,率先冲杀的校尉掌中长矛几乎要挑到大旗下那张八仙椅时,旗杆后忽然飘出一个通体燃着淡蓝火焰的头颅,在森森蓝火的映衬下,头颅上那清秀的面容也显得有些扭曲。

他口一张,猛然吹出一片极淡的蓝色火焰来。

这蓝焰极是霸道,遍布十丈方圆,一旦沾身立刻就会布满全身,无论是校尉还是冥兵,都被烧得大声哀鸣,转眼间就被炼化成灰! 这一次,攻入营中的暗刃鬼众仍被全歼,深黑大旗依旧在大营上空飘扬,但营内营外的两名将军都知道,下一次的攻击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大旗之下,玉童满面疲惫,头颅上燃着的蓝焰已淡了许多。

他身旁立着一名极为高大的将军,狰狞的银色鬼面掩去了他的容貌。

“大将军怎地还不回来?莫非已遭不测?”那将军问道。

这是一句寻常将军绝不会问出的一句话。

玉童苦笑,道:“我还未死,说明大人仍然安在。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哪里知道?也许大人现在仍未与焢开战,也有可能。

” 那将军点了点头,道:“即是如此,那就继续守下去吧。

”说罢,他一振手中巨大的三头链锤,大踏步向激战最烈的一片营栅走去。

大旗后的中军大帐已然拆去,代之以一个不大的池塘,塘中全是灰水,泛着浓得化不开的阴气。

此时池水哗啦啦一片响,从池中爬出八名斩神冥兵,沉默地跟在那将军身后,向营栅走去。

“只有八名斩神冥兵出来了?”玉童苦笑,向远去的将军叫道:“我们还守得住下一次吗?” 那将军头也不回,道:“管他!沙场征战,有死而已。

” 这也是一句绝不应该自普通冥军将军口中吐出的话。

玉童喃喃地咒骂了几声,一脸无奈。

此时他头上燃着的蓝焰也渐渐散去,原来每日一刻时光的九幽溟焰炼魂的时候已然过了。

少了溟焰,玉童已无伤敌攻击手段。

见那将军迎着千百暗刃鬼众,却逆流而上,一步步坚实无比地走上营栅,再以一已之力顶着无数鬼众,掌中链锤呼啸飞舞,将暗刃鬼众逼得一个个自营栅掉落。

玉童忽然大骂几句,俯冲向下,从地上叼起一柄匕首,向营栅上全力飞去! 此时此刻,营外暗刃鬼众的中军中,原本指挥的将军早已让出座位,侍立一旁。

正中的座椅上,端坐着一名周身玄甲,同样戴着狰狞鬼面的将军。

他静静地看着已攻上营栅的已方军卒被对方一名将军生生杀得一个个从营栅上跌下,而又有一个只剩一颗头颅的弱小魔物,口里叼着匕首,飞来窜去,得空就在暗刃鬼众的后颈面孔上刺上一刺,攻击之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那侍立的将军一声呼喝,军阵左右各开出五百暗刃鬼众,就欲向营栅攻去。

此时数百丈的一段营栅已完全空了,这两队暗刃鬼众一上营栅,立刻就是对那名将军成合围之势。

此时居中稳坐的将军忽然站起,左臂一抬。

本在疾冲的一千暗刃鬼众同时得了命令,立时刹住脚步,在岩面上整整齐齐留下数百行深深刻痕。

“大将军,为何不攻?”那名将军十分不解。

新到的大将军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一句:“你这死物懂得什么?”他不再理会这名将军,排众而出,一直走到大营外的护营沟边,方才立定,望向营栅上立着的鬼面将军与飘浮着的头颅。

他与营栅上的将军对望片刻,方道:“吾乃鬼车魔尊麾下大将军!既然吾已至此,这营盘转眼即破。

看尔等也是开了灵智的,当知吾言不虚,何不交出营中轮回之力,就此投降?否则营破之时,吾一样取了轮回因果之力,尔等却要破魂炼体,又不知要几千年后,多少机缘,方能得脱蒙昧,重开灵智。

岂不是可惜?” 营栅之上,那将军链锤缓缓提起,直指营下大将军,杀气渐渐升腾,若一道灰龙,扶摇而上! 玉童可没那等气势,只是呸了一声,刚想骂上几句,结果口中匕首当朗落地,气势立刻灭了三分。

见营栅上一将一童虽处绝地,却矢志不降,那大将军摇了摇头,只叹可惜,可笑。

见左右两队各千名暗刃鬼卒列队开来,玉童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他与纪若尘联成一体,哪怕相隔万里,纪若尘动念之间即可毁他魂魄,就是想降也是降不了。

有念于此,玉童把心一横,骂道:“今日由得你们猖狂!他日我们大人回来,定会将你和那个什么鬼车挫骨扬灰,让你们万劫不复!” 营外大将军冷哼一声,道:“就是你家大人在此,吾要斩他头颅,也是等闲之事!” 他话音未落,忽然一个巨大之极、响彻千里的声音响起,森然道:“头颅在此,怎不来取?” 营外的大将军愕然回首,但见苍野尽头先是一道黑色龙卷冲天而起,然后挟雷霆万钧之势,风行电掣般向这方行来。

虽然两下尚相距甚远,但脚下大地已开始隐隐颤动。

穷尽目力可看到那高无止尽、粗达数里的恐怖旋风实是由无数个高速旋转的涡流汇聚而成,相伴而来的,是无形无质的威严,那是不容亵渎、不容质疑的威严,时时刻刻都是高高在上。

在这怒潮般扑来的威压前,大将军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旁边侍立着的将军则连退数步,周身铠甲不住震动,勉强立定脚步。

校尉们则泰半翻倒于地,不住挣扎着想爬起,可均是手脚酸软,即使有人站起,也是摇摇晃晃,全然稳不住身形。

第一道威压如潮水般席卷而过,营外七千暗刃鬼众已溃不成军。

将军已是如此,鬼卒更是不堪,大部分暗刃鬼众已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奇怪的是,尚有一小半却仍屹立不倒。

见那些仍然屹立的暗刃鬼众眼中光芒变幻不定,由藏青逐渐转为暗蓝,大将军心中已暗叫不好! 果然,那些双眼中光芒完全转成暗蓝色的暗刃鬼众猛然一声咆哮,手中兵刃已挥向刚刚还在并肩杀敌的同僚。

那些未能完全转换的暗刃鬼众仍受制于威压,十成力量发挥不出二三成来,转眼间就已死伤惨重。

校尉和将军受影响较小,危急关头亲自上阵,这才挡住了阵前倒戈的暗刃鬼众们。

能够逼迫低级魔物服从自己,这等威压,仅是苍野中极少数上位者方有的神通! 大将军极目远眺,蓦然发现那道黑色龙卷前竟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黑色龙卷气势磅礴锐不可挡,却对那人没有丝毫影响,反而象是跟随在那人身后正向这边行来。

随着他的逼近,苍野大地开始有节律地震动,应和着他的脚步。

这时大将军已看得清楚,那道黑色龙卷并非是什么法术生成,也不是哪位魔神的异象,而是此人法力外溢,从而引发苍野冥气激荡,在其身后汇聚生成了如此恐怖的一道龙卷。

那人步伐貌似缓慢沉稳,来势却快得异乎寻常,从大将军发现他的存在,只一转念,那人已来到暗刃鬼众阵前。

数千拦在面前的暗刃鬼众,在他眼中似乎根本不曾存在般,他的步伐姿势速度没有半点变化,径自向大营正门行去。

这人高仅五丈有余,论体型与大将军之主魔神鬼车相去甚远,甚至不如鬼车一个头大。

且身躯隐隐透明,分明是苍野中最不稀奇、也是魔物最低等形态时方会出现的影雾构成,唯一的异象只是这些影雾不同于寻常魔物,金莹点点,恍若缀就千万星辰的无尽天幕。

身形决定威能,这是苍野中一条不成文的规律。

在这个方向的苍野极深处,栖息着黯渊之主冥凤,据说它双翼展开足可覆盖千里之阔。

而鬼车平日本体浮游于苍野云宵之上,虽无从探知大小,但至少也是以十里计量。

眼前这人显示出来的本体高不过五丈,与众魔神相较,完全连蝼蚁都称不上。

可是不知为何,大将军无论是看着他那双闪耀着湛蓝光辉的双眼,还是望向身体里千万颗星辰的某一颗,都会自意识深处生出战栗,那份恐惧,并不弱于面对鬼车之时。

他大步走向军营,每一步落下,都会引起苍野大地的轰然震动,岩石构成的营栅摇晃不定,石屑纷纷落下。

在他面前,数千暗刃鬼众如同浪潮般向两边分开,没有一个胆敢拦在他前行道路上。

这些暗刃鬼众一边后退,一边还在互相狠斗厮杀。

而他每一步踏出,就会有一波如狱如山的威压呈环形发散,席卷整个战场。

于是又有许多暗刃鬼众不堪重负,瞳孔中色泽转作暗蓝,向身旁同僚挥起屠刀。

当大部分暗刃鬼众倒戈时,场上的局势已变成屠杀,只有百余名校尉将军率领着千名暗刃鬼众苦苦抵抗。

此时在他与大营之间,只有一个大将军孤零零地站着。

他哼了一声,身体猛然一抖,体内千点金星呼啸着尽数飞出。

这些金星一离开他的身躯,立时化成一只只半尺大小的金色虫子,宛然便是焢内丹幻化成的模样。

千只虫子各自寻了一名暗刃鬼众,飞扑过去大啃特啃,在那张可以张大到一尺的畸形巨口下,暗刃鬼众无论是身躯还是钢甲,都同样脆弱,同样不堪一撕。

嚓嚓嚓嚓,苍野中一时间回荡着令人牙酸的啃食声,就连那些暗刃鬼众发出的连绵不断的惨叫也无法掩盖住这恐惧的声音。

这些金虫本身都散发着令大将军都感到战栗的威压,那些校尉将军就更是难以抗拒。

哪怕是单只的虫子,若论威压品级,只怕也不在来人之下,远远超出了大将军的品级。

有些校尉或是将军还能够勉力支撑,试图抵抗时,他们所面对的金虫身体上就会蓦然张开数只至数十只魔眼,魔眼一开,暗刃鬼众的将军校尉们立时被束缚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虫喷出一道细细墨绿丹线,直接穿透自己头颅。

转眼之间,除了一个大将军外,所有还在反抗的暗刃鬼众都被这千只金虫啃食得干干净净!大部分金虫心满意足,蜂拥归巢,融回他的体内,仍有百余只金虫意犹未尽,将已归顺的暗刃鬼众也扑倒在地,接连啃食了四五百人,方才罢休。

见大将军仍不肯让路,他只随意一挥手,啪的一声,一道无形大力已将大将军击得横飞数百丈,重重摔落在地!这一摔力道极重,大将军浑身甲胄已完全扭曲变形,阴气法力也被击散大半,一时间挣扎着,完全无法爬起来。

那森寒的声音又自空中落下:“回去告诉鬼车,想取我纪若尘的头颅和这营中的轮回之力,让它自己过来!光派你们这些小虫子来有什么用?” 他看都未向大将军这边看上一眼,伸手推开军营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三千归顺的暗刃鬼众也跟着鱼贯而入,然后轰隆隆一阵巨响,两扇巨大营门徐徐合拢。

大将军挣扎半天,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步履蹒跚地向苍野深处行去。

虽然纪若尘放过了他,但挥手之间已打散了他休内九成冥气,茫茫苍野的法则即是弱肉强食,以他现下的能力,能否安然走回鬼车身边,仍未可知。

“大人!大人!您可回来了!”玉童喜极而泣,飞扑上来。

然而距离纪若尘尚有十丈时,就如撞在一道无形墙壁上,猛然弹了回去。

他这才省起自己身份,登时一阵寒气自心底生起,立即噤若寒蝉,退向一边。

纪若尘此际身高五丈,周身星芒点点,双目蓝焰如欲喷出,背后影雾飞散,张扬出数十丈外,遥遥望去,有若面面旌旗,可谓气势涛天。

他行到大营中央,发觉原本那张八仙椅已是太小,根本容不下他的身躯。

而一点青莹仍飘浮于八仙椅上方,平时足够悬在他头顶的高度,此刻却仅仅平他胸口。

看到这点青莹,他贲张的气势才慢慢平复下来,于是扫了一眼大营,目光定在了原本中军大帐所在的那一汪灰水上,问道:“这是什么?” 玉童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这是冥海源液池,以百名上品阴物献祭,经九道秘法可成,有汇聚阴气之效。

此池功效是如果将营中及左近所生冥卒投入此池,便会自行聚合生成新的冥兵,冥兵品阶与营中最上品的冥兵一致,只是数量上就要少上很多了。

” 纪若尘点了点头,嘉许道:“不错!这个池子是谁建的?” 玉童虽然心头狂喜,可也不敢张狂,恭顺地道:“是小人记得地府中载有此法,又见营中守卫单薄,便试了一试,没想到果然成功。

这都是托大人的福。

” 冥海源液池功效如神,自不必说。

本来以这军营所处之地的冥气品阶浓度,新生的冥卒都该是十三四等的阴兵,经历过长年杀戮,吸够足够多的冥气,方有机会进阶。

成功进阶者百中无一。

现今有了这冥海源液池,不光直接省去了冥兵进阶的时间,而且若论损耗,只怕也要少于自然进阶。

玉童身怀如此秘术,此前却是瞒下不说,认真论起来,玉童的忠心程度当然有些不妥。

然而他此际全未将这些放在心上,而是挥手将那将军叫来,双目中蓝芒大盛,刹那间就将那将军全身上下穿透,甚至直迫入他的识海中去。

但那将军昂然立着,分毫也未受到他扑面而来的涛天魔威影响。

“你已开了灵智,很好,以后这营中所生军卒,便都由你来带领。

”纪若尘吩咐完毕,便令那将军自行收拢编整归顺的三千暗刃鬼众,将他们一一投入冥海源液池中,转化成斩神冥兵。

麾下将军竟然开了灵智,这也绝不是件小事。

这说明这名将军前生必是有因果、有大功业或是大罪孽之人,绝非无名无姓之辈。

以苍野中的规矩,这等自行开了灵智的魔物,以后都是有望进阶魔神的。

只不过当中需要花上一万年还是两万年,就不知道了。

或者应该换句话说,魔神的门槛即是需要自行开启灵智。

不过这件大事,此时他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半跪于地,只凝望着浮于空中的青莹,若有所思。

难以言喻的沉郁悄然笼罩了整个大营,玉童早已躲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去了,那些被驱赶往冥海源液池的暗刃鬼众也不由自主地远离他身周百丈之地,宁可绕上个大圈子,从大营后部进入冥海源液池。

大营中央,逐渐空出一块百丈方圆的空地来。

他身躯猛地一震,体内千点金星一一亮起,宛如从沉睡中醒来,每一点星芒都变成一个小小的焢,千只焢一齐发出尖啸,啸声直冲天际。

焢一成形,立刻就不再受控制,纷纷挣扎着想要飞出他的身躯,但都似撞在一道无形壁障上,一一弹回。

这些焢凶性更甚,更加大声地叫着,身上金光大盛,前赴后继地扑在那无形壁障上,一边狠命地撞,一边拼死地咬! 自外看来,纪若尘身体不断凸起,又凹下,不知体表之下有多少虫子正在一个叠一个地爬行,实是恐怖已极! 但他面色宁静,只有双眼中偶尔射出的一缕蓝焰方泄露了一丝现下的痛苦。

焢凶焰大炙之际,本是安宁浮于空中的青莹忽然动了,闪电般绕着纪若尘旋飞七周后,青光大盛,竟将整个大营连同上方的天空都染上一片蒙蒙青色!青莹发出一声清越的啸声,宛若凤鸣九天,听闻得这道鸣声,大营内外无数鬼兵阴卒登时阴力涣散,力气全失,纷纷跌倒在地。

就连那开了灵识的将军也站立不稳,坐倒在地上! 在军营角落中的一处营帐里,玉童面色惨白,不住寻找着可以将自己耳朵堵起来的东西,一边如疯了似地叫道:“怎会是她!怎会是她!不是的,这不可能!啊!我不要听,我不要听!饶命,饶命啊!” 千只小焢乍听凤鸣,均呆了一呆,接下来却更加如同发疯般拼命撕咬,想要突破眼前的无形壁障。

空中青莹似是被焢激怒,一声呼啸,直向纪若尘胸口冲来! 尽管身受千虫噬体之苦,他面容仍是宁定无波,一伸手就将青莹牢牢握于掌中,生生阻止了青莹想要扑进他身体的冲势。

青莹似是不肯罢休,在他掌心中犹自不断跳跃、鸣啸,声声充满高傲和挑衅的意味,仿佛对着千只焢下达战书。

而千只小焢也如发了疯般,一边不住鸣叫回应,一边撕扑啃食着他的身躯,想要出来。

这些焢并不是原本如此悍勇,倒象是恐惧到了极处,反而化作拼死反击的疯狂。

他掌上燃着熊熊九幽溟焰,将青莹包裹其中。

尽管青莹此时一跃一鸣间带动的大威力均不似是苍野黯渊中所应有,但仍无法脱出九幽溟焰的围困。

而此时他胸口处,文王山河鼎也光芒大盛,不断喷出冥火,修补着被焢啃食的身体。

他以一已之力,生生将青莹与焢分开。

但无论青莹抑或是焢,论境界均已晋身魔神之境,远非寻常魔物可比,纵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力,也能运使得气象万千!单以他现如今的修为,只应对一边已是应接不瑕,如何能够同时力抗两边? 那青莹,还隐隐含有大道苍茫之意在内,令人只消与它对上,便会暗生面对浩瀚天地无力抵抗的感觉。

只数息功夫,他已应付维艰。

看到掌上燃着的九幽溟焰逐渐染上一层青色,纪若尘面色大变!青莹忽然化作一片如水青光,竟然自九幽溟焰中脱出,恰如凤舞九天,浮于纪若尘头顶,不住盘旋。

青莹脱困,他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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