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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的究竟只是一根树枝,而阳超谷却是两柄锋利的长剑,在兵器上,云夫人先吃了大亏,幸而云夫人仗着身法轻灵,“树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阳超谷双剑霍霍展开,斗了三五十招,老是想削断她的树枝,却总不能如愿。
云舞阳知道这样打不是办法,拼了全力,陡的一个劈空掌发出,把拂尘震荡得根根倒卷,蓦然大喝一声,脚踏中宫,骈指便戳,眼见太玄道人便要毁在他的一指禅功之下,忽然听得暗器破空之声,桑令狐突然又发出了两枚透骨钉,云舞阳力透指尖,铮铮两声,弹指过处,两枚透骨钉断为四段。
这一指实乃云舞阳毕生功力所聚,不料一击不中,太玄道人的拂尘又当头拂到,云舞阳接了两招,忽觉胸中气闷,冷气直刺心头,视力渐感模糊,身形也越来越迟滞了。
要知云舞阳的内外功夫,虽然都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但究竟不是铁打的身躯,他受了毕凌风寒阴毒掌所伤,继之恶斗罗金峰,跟着又用“龙吟虎啸功”暗助妻子,如今又接连使用最耗内力的劈空掌与一指禅功,已是即将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太玄道人拂尘再展,云舞阳一个盘龙绕步,蓦然又是骈指一戳,太玄道人以为他又发一指禅功,吓了一跳,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太玄道人闪身一避之际,云舞阳强振精神,一个“燕子钻云”,凌空一跃,避开了桑令狐的一把铁菩提,身形疾穿而下,左掌拍击阳超谷的肩头,这一掌似虚似实,阳超谷蓦觉掌风扑面,回剑一削,云舞阳一声长笑,右掌一穿,劈手夺去阳超谷的一柄长剑,云夫人趁势树枝一颤,点中了他的虎口,他的另一柄长剑也脱手飞出,被云夫人抢到了手中。
这几招云舞阳使得险极,原来他那骈指一戳,只是虚拟作势,并非一指禅功。
待到太玄道人感觉之时,他们夫妻已是双剑在手! 云夫人挽了一个剑花,一招“玉女投梭”,剑锋斜出,阳超谷正在闪避云舞阳的追击,不料云夫人的剑招后发先至,“刷”的一剑,在阳超谷臂膊拉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身子前倾,肩头上又着了云舞阳一剑。
太玄道人大叫道:“阳老弟,再挺一会,云舞阳就不行啦!”拂尘一抖,左一招“流星赶月”,右一招“急浪吞舟”,分袭云舞阳夫妻,云舞阳反剑一挥,刚好与妻子的剑势配合,双剑反弹,但听得一片繁音密响,太玄道人的拂尘飞散,一蓬细若柔丝的尘尾,竟给剑锋削断,乱草一般的飘舞空中! 太玄道人叫道:“并肩子上呵,暗青子喂他呵,云舞阳过不了一时三刻!”阳超谷拗折了两枝粗如儿臂的梅花树干,上来助战,桑令狐觑准机会,一有空隙,就用喂毒的暗器偷袭云舞阳。
云舞阳长啸一声,朗声吟道:“百战余生何惧死,看谁先我到泉间!”剑招疾展,荡开了甩手箭、透骨钉、毒蒺藜诸般暗器,刷、刷、刷,一连三剑,全是进手的招数,太玄道人连纵带跃,只是避开,冷笑道:“好,看谁先我到泉间?”云舞阳意图拼命,他却避而不战,铁拂尘遮拦得风雨不透,守得非常严密。
阳超谷舞动两株树干,劲力不在云夫人之下,却远不及云夫人的轻灵翔动,云夫人冷笑道:“东施效颦,自取其辱!”青钢剑几记疾攻,柔中带刚,有如剥茧抽丝,连绵不断,适才云夫人用一技拇指般粗细的梅枝,已迫得阳超谷的双股剑施展不开,而今主客易势,阳超谷用两根粗如儿臂的树干,却无法封得住云夫人的剑势,不消片刻,只听得“卡喇”一响,阳超谷的一根树干已给云夫人削为两段。
来到云家的三人之中,桑令狐的武功最弱,但一手暗器,却是打得又狠又准,云舞阳夫妻虽然占了上风,但每被暗器所阻,许多杀手神招,都未能得心应手,伤不了敌人的性命。
战到分际,云舞阳运用了仅有的精力,突然一记劈空掌发出,将太玄道人的拂尘震开,一招“乘龙引凤”,剑锋在太玄道人的胸口狠狠戳了一记,冷笑道:“看谁先我到泉间?”太玄道人“哇”的一口鲜血喷出,云舞阳一剑得手,气力全已消失,一个踉跄,一口气竟是提不上来,胸口剧痛,眼前昏黑!“卜”的一声,肩头上又着了一支冷箭! 阳超谷一见机不可失,猛的抡起树干,当成棒使,一棒劈他的脑袋!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卜通”一声,血花四溅,倒下了一个人!这个人却并不是云舞阳而是阳超谷,原来云夫人的出手比他更快,就在阳超谷的木棒将落未落之际,一剑削去了他的半边脑袋! 这还是云夫人第一次杀人,只见那阳超谷被削去了半边脑袋,兀自在地下滚动,鲜血直冒,禁不住心惊肉跳,手脚都酸软了。
料不到太玄道人虽受重伤,却还未死,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云夫人杀掉阳超谷,长剑还未抽回,呆呆发愣之际,突然一跃而起,拂尘一展,“啪”的一下,正正击中了云夫人背心大穴。
云舞阳听得响声,睁眼看时,只见妻子已是摇摇欲坠,云舞阳大怒,也不知是哪儿来的气力,伸指一戳,最后一次使出了一指禅功,也戳中了太玄道人的背心大穴。
太玄道人一跤栽倒,嘶声叫道:“把那小子抢走,算你一功!” 云舞阳惨然一笑,但觉百骸欲碎,四肢无力,眼光一瞥,但见那桑令狐奔向了躺在地上犹昏迷未醒的陈玄机。
云舞阳大叫一声,只见妻子奔上两步,长剑脱手掷出,使出了达摩剑法中最后的一招“神剑穿云”,自桑令狐的后心穿入,前心穿出,将他钉在地上。
云夫人飞剑出手,亦自气喘吁吁,倚在老梅树上,就如大病初过一般。
其实比大病一场还更严重,太玄道人临死那一击,实是毕生功力之所聚,竟把她十三处经脉全震伤了。
院子里倒下了四具尸体,三个受重伤的人。
又复归于静寂。
歇了一阵,云舞阳低低唤了一声“宝珠”,云夫人也低低唤了一声“舞阳”,相互怜惜,就像新婚时候一般,云舞阳低声说道:“宝珠,你搜那罗金峰身上。
”云夫人搜出了几锭金子,一个玉瓶,将金子扔掉,把玉瓶抛给了丈夫,云舞阳看了一眼,道:“不是这个,再搜!”云夫人闭了呼吸,忍着那股血腥臭味,在罗金峰里衣的夹袋里又搜出一个锦囊,倒出来一看,里面有三颗淡红的丹丸。
云舞阳道:“拿来给我。
”云夫人走到丈夫跟前,云舞阳将三颗丸药闻了一闻,点点头道:“不错,这是大内的固本灵丹。
”握着妻子的手,将她的手掌慢慢摊开,把这三颗淡红色的药丸放在她的掌心,柔声道:“宝珠,请你把这三颗红丸服下。
”云夫人道:“你呢。
”云舞阳凄然笑道:“宝珠,你还看不出吗?我所受的是毕凌风的阴寒毒掌,体内的血都已坏了,真力又已耗尽,如今即算有小还丹亦已无济于事,这三颗固本丹可以治受刚猛力量的震伤,对你有用,对我无用。
”
”自己把了一下脉息,又看了丈夫一眼,微笑道:“我和你都是一样,还可以再活三天。
”云舞阳道:“你服下了这三颗丸药,最少还可以再活三十年!”云夫人笑道:“太长啦!嗯,三天之内,已经可以做许多事情了!”缓缓地走到陈玄机旁边,将他扳了起来,忽地挖开了陈玄机的嘴巴,将那三颗固本灵丹,都塞了进去。
云舞阳呆了一阵,凄然说道:“宝珠,原来你对我情深义厚,竟至如斯!我,我……”心中感动,竟自说不出话来。
抬起头来,但见妻子也正凝望着他,缓缓说道:“素素是个好女儿,咱们却不是好父母,不知你心里如何?我却是感到于心惭愧!”云舞阳泪承双睫,道:“我比你还要惭愧万分。
” 云夫人深深吸了口气,指着躺在地上的陈玄机说道:“素素的眼光比你我都强得多,这孩子心地善良,诚朴侠义,确是一个可以信托的人。
我把这三颗灵丹给他续命,你该明白我的心意吧?”云舞阳道:“我明白,待他苏醒之时,素素想必也已回来。
我就当着他们两人的面,亲口答允他们的婚事。
宝珠,你……” 云夫人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但随即面容更沉郁了,淡淡说道:“我不能等素素回来了。
嗯,素素可怜,天铎那孩子还没成人,更是可怜。
我本欲将他抚养成材,现在是不能够了。
但那幅画我曾答应给天铎送到他的家中,我必须在这三天之内赶到了。
”声音平静,包含的却是极其复杂的感情,云舞阳从妻子平静的话声中,听出了她心弦的激动。
云舞阳怔了一怔,他本以为妻子是要陪他同死,却原来是另有因由,心中稍稍有点难过。
但立即以有这样的妻子而自豪,仰天长笑,朗声吟道:“死生凭一诺,不愧女中豪,宝珠,二十年来我没有好好待你,想不到咱们没有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得以同年同月同日死,云某尚有何求?宝珠,你走吧!我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愿能够来生补过!” 云夫人低低唤了一声“舞阳……”半晌才接下去说道:“来生之事究属渺茫,今生之事,你能听我的遗言,我已感到心满意足。
好,我走啦!嗯,我担心我三日之内,赶不到石家,暂借玄机这匹白马一用,他醒来后你告诉他,叫他和素素到石家来收殓我的遗骨,并将这匹白马取回。
呀,或者,或者不告诉他们也好,我叫天铎的孩子将来把这白马送还。
” 陈玄机那匹白马正在门外吃草,云舞阳送出门外,只见他的妻子跨上白马,凄然一笑,扬鞭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像今日这般的散了,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岂不是比同床异梦要胜过多多!”马鞭在空中噼啪一响,虚抽一鞭,那白马放开四蹄,在暮色苍茫之中,绝尘而去。
这当真是死别生离,云舞阳目送他的妻子奔下山坡,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叹了口气,回过头来,但觉一片茫然,也不知是悲哀还是欢悦?二十来来,他和妻子始终像陌生人一样,今天才第一次懂得了她;而她也是第一次向自己打开久闭的心扉,留下了不尽的情意。
云舞阳但觉这缠绵的情意,远远胜于新婚之时。
云舞阳手抚梅枝,喃喃说道:“想不到她们两人竟是如此相似!都是侠骨如钢,柔情似水!呀,我所种下的罪孽真是万死不足以蔽其辜!”晚风穿树,树上本来就已稀疏的梅花,又落下了几朵,云舞阳忽地又想起了他的前妻,二十年来,他几乎每晚都在梅花树下徘徊,在梅花丛中看到她的幻影,今晚他又看到她了,云舞阳叫了一声“雪梅!”扑上前去,风摇梅树,叶落花飞,霎然间,他脑海中又泛出第二个幻影,是他现在这位妻子的影子,忽然间两个影子合而为一,分不出谁是宝珠,谁是雪梅,云舞阳扑下了片片梅花,两个人的影子都不见了。
夜色深沉,山间明月冉冉升起,云舞阳独自在梅花树下徘徊,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月上梅梢,森林里照例地传来了每晚的猿啼虎啸,云舞阳好似在恶梦之中醒来,月光下院子里的景物更是凄凉,云舞阳看一看那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心中无限憎厌,想道:“我不能让这些肮脏的东西沾污了我的梅花。
”拾起地上的银瓶,那是从罗金峰身上搜出来的,里面装的是“化骨丹”,那是在杀人之后,毁尸灭迹用的,云夫人刚才不认得这种东西,还几乎当作灵丹使用。
云舞阳把那些尸体,拽出门外,找一个冷僻的地方,将尸体化成了一滩脓血,就地埋了。
忽地心中打了一个寒噤,想道:“这些人诚然都是坏蛋,但我又何尝比他们好了?我憎恶他们,其实我更应该痛恨自己!” 人到将死的时候,只要尚有知觉,总会回忆起自己一生的行事,云舞阳而今也是一样,平生事迹,在心头上一幕幕地翻过,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只觉罪孽之深,远非自己偶然所做的一些好事所能补过! 山风越刮越大,云舞阳感到阵阵寒意袭人,猛然地想起了陈玄机,回到院子里将他抱了起来,一摸脉象,甚是平和,只是人还未醒,月光照在陈玄机酣睡的面上,云舞阳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感觉:这天真无邪的睡相,就像他的素素一般!云舞阳凝视了好一会,又好像这相貌似曾相识,不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随即哑然失笑,自己隐居贺兰山的时候,只怕这陈玄机还在襁褓之中。
但不知怎的,不由自己地对这少年人起了一种爱惜的感情,而这感情又似乎并不是完全为了女儿的缘故。
云舞阳将陈玄机抱入书房,将他放在床上,给他盖上了被,又放下了帐子,就像素素小时候他服侍她入睡一般,然后燃了一炉安息香,打开了一扇窗,让带着花草气息的夜风吹入,看出窗外,月亮已将到天心了呀,素素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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