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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在那面大旗上,刮辣辣地作响,旗是蓝底,上面绣着一只作势欲扑,栩栩如生的老虎,虎下面,又绣着“天虎镖局”四字。
旗子正是擂在天虎镖局的屋脊上。
天虎镖局可以说得上是南五省最大的镖局,所保的货物,动辄就是数万两银子,但是却从来也未曾失过手。
并不是黑道上的人物不眼红,而是惹不起天虎镖局的两位主人,天虎吕腾空,和他的妻子西门一娘。
天虎吕腾空是峨嵋俗家弟子中的杰出人物,内外功均已臻上乘,寻常武林人物,到了像他那样的年龄和武功,早已隐居山林之中,成为世外高人了,但是吕腾空却还在南昌开设天虎镖局。
吕腾空为人也够义气的,但却有一个小毛病,有点贪财。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毛病,“富若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这是孔圣人说的。
以天虎吕腾空的名望而论,不论是什么价值钜万的红货,他根本不用亲自出马,派上一个镖师,在镖车上插着天虎镖旗。
就算有人惹得起天虎吕腾空,惹得起峨嵋僧俗两门的无敌高手,怕也惹不起西门一娘,惹不起点苍派群雄,因为西门一娘虽然住在南昌,却是云南点苍派掌门人,凌宵雁屈六奇的师姐,一柄长剑,出神入化,在武林中的名头,绝不在天虎吕腾空之下。
因此吕腾空除了练功外,是在家中逗子为乐,以及和往来的朋友,谈论些江湖上的轶闻。
吕腾空五十岁那一年,才生了一个儿子,取了个单名,叫吕麟。
吕麟今年刚好十二岁,吕腾空夫妇自吕麟幼时,便千方百计,寻觅对习武之士有益的灵药仙草,给吕麟服食,两人又将本身的上乘内功,自吕麟八岁那一年起,即开始相授,所以吕麟虽然年纪小,但在武学上,也已有了相当造谐,并还身兼峨嵋俗门和点苍的两家之长,江湖上人,都誉为将来武林中的英才。
这一天,秋高气爽,天色好到了极点,天虎镖局屋背上的镖旗迎风招展,好几个伙计在柜台边上聊天,突然听得几个人齐声发问道:“吕总镖头可在家?”伙计们回头一看,见是四个罗帽直身的家丁,一看那气派,便知是豪富之家来的,当值的镖头不敢怠慢,连忙应道:“在家,不知贵管家有什么吩咐?” 那四个家丁模样的人,却是一语不发,掉头便走。
那当值的镖头,正在莫名其妙,忽然间,又见一个装束豪华,管家打扮的人,闪了进来,手上托着一只锦盒,道:“相烦通报总镖头,在下求见!” 本来,有生意上门,镖局的伙计绝不敢得罪,但是那当值的镖头,看到那管家的帽上,镶着一块青玉,映日生辉,和刚才那四个家丁帽子上面的青玉一样,他刚给那四个家丁弄得一肚子气,便全出在那管家模样的人身上,大剌剌地道:“你可是有什么珍宝,要交托我们镖局么?交给我就是了!是什么东西,要送到什么地方去?怎么不说?” 在他讲话的时候,那管家模样的人,一直陪着笑,待那镖头说完,才道:“这我可不敢作主,小的主人吩咐下来,那盒子,一定要亲手交给吕总镖头,因此相烦通报一声,感激不尽!” 那镖头本来还想发脾气,但是人家一味来软,他的气也平了许多,又向那管家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你要我去通报,也得有个名儿哇!” 那管家道:“我们家主人姓齐,你就说是姓齐的派来的便是了!” 那镖头心中盘算了一会,大凡是保镖的,当地豪富,大都知晓,可是想来想去,却没有一个姓齐的在内,可是看了那管家的气派,却又分明不是等闲的富贵人家,因此心中存着纳闷,走了进去。
那管家模样的人,将锦盒在柜台上放下,望着那“天虎镖局”四字的匾额,暗自冷笑。
不一会,天虎吕腾空已然跟着那镖头走了出来,祗见他满面红光,一蓬银髯根恨见肉,能行虎步,气势慑人,才走了出来,那管家模样的人,已然躬身行礼,道:“吕总镖头,小人齐福参见!” 吕腾空一拂衣袖,一股大力,便将齐福挡住,齐福暗中用力向前逼了这,怎知不逼还好,这之下,脚步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吕腾空微微一笑,道:“原来卖管家还身怀绝技,有什么要老夫效劳的,不妨直言!” 齐福脸上一红,道:“就是这一只锦盒,要请总镖头亲自护送,到苏州府,吴江大侠,金鞭震乾坤韩逊的府上,定当厚礼相谢!” 吕腾空“嘿”地一声,道:“老夫久已不亲自出马,不能为贵主人破例!” 齐福面有为难之色,道:“我家主人吩咐,却是非吕总镖头亲自护送不可!”吕腾空捻髯微笑,道:“凭我一枝飞虎镖旗,走遍天下,谅无问题,何况又是送到韩大侠那里去的,谁敢妄动?贵主人不免过虑了!” 齐福陪笑道:“目总镖头说得是!”一个转身,“拍拍拍”击了三下手掌,刚才曾先打听“吕总镖头在不在家”的那四个家丁,一齐走了进来,这时候,每人手上都托了尺许方圆一只金漆盘子,盘上用青缎盖着,齐福将四只盘子上的青缎,一一揭开,一时之间,吕腾空和所有的镖头,都不禁呆了。
原来,第一只盘子中,所放的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翡翠镇纸,高约半寸,还有五寸见方,竟是最罕见的“透水绿”,碧光映人,晶莹已极! 而第二只盘子中,则是一颗能眼大小的照夜明珠。
第三只盘子中,是一只火也似红的玛瑙狮子,玛瑙本身,已然是罕见的“火齐”种,更难得的是雕工精绝,连鬃毛也历历可数! 第四只盘子中,则是一条长可八寸,黄金丝编成的五爪金能。
那条金能,论黄金,至多也不过半斤,可是手工之精细,即使是京师的巧匠,怕编上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够编得成功,那能的眼珠,却是两颗金刚石,耀目生辉,令人难以逼视! 吕腾空晚年以来,财产甚丰,也曾重金购买了不少珍宝古玩,再加他自己又识货,也不乏精品,可是像那四只盘子中所托的宝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他却是从来也未曾见过! 一时之间,不禁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好半晌,方道:“贵……管家,这是作甚?” 齐福躬身道:“我家主人知道吕总镖头,绝不在乎黄金白银,因此特出钜金,在西城南海,觅了这四件宝物来,若是吕总镖头肯答应亲自押送,这四件宝物,便聊以致谢,不成敬意?” 天虎吕腾空心中暗暗吃惊,问道:“这四件宝物,用以谢我,然则要送给韩大侠的,究是什么东西?” 这一问,也确是人情之常,因马那四件宝物,是世所罕见之物,但还算是保镖工资,然则所保的东西,当然应该比这四件宝物,更为名贵才是。
然而,世上又岂能还有其他的物事,竟然名贵得超过那四件宝物的? 齐幅道:“若是吕总镖头,答应亲自护送,小的还有话要说!” 吕腾空望了那四件宝物半晌,提起了又放下,实在是爱不释手,半晌,道:“好!老夫答应你,那锦盒之中,究竟是什么物事!” 齐福躬身道:“吕总镖头,请恕小的无礼,家主人曾吩咐说,那锦盒未送到韩大侠的手中时,绝不能打开,竟连小的,也不知道内中所盛的是什么物事!” 齐福的这一番话,可谓大大不合镖行的规矩,因为镖行接受货物珍宝,自然要当面一一点清,才肯押运,却没有不给镖行知道所保的是什么东西之理! 因此吕腾空道:“如此,老夫能推辞了!”齐福忙道:“吕总镖头,我家主人说,这四件物事,怕寻遍天下,再也难见!” 这一句话,可谓直打入吕腾空的心坎之中,不由得令他沈吟不语! 齐福又道:“那锦盒之上,已加封条,要吕总镖头答应不拆开检视,一旦送到,便可无事!” 吕腾空道:“我是何等样人,岂会私启他人物件?”齐福忙道:“是,小人该死!” 吕腾空抬起头来,道:“贵管家,贵主人究竟是谁!”齐福道:“小的未得主人吩咐,不敢乱说。
”吕腾空“哼”地一声,突然伸手一抓,带起“刷”地一股劲风,向齐福的手腕抓去! 齐福向后一退,身躯略沈,抬肘缩肩,竟然将吕腾空的那一抓,避了过去,道:“吕总镖头”吕腾空心中一怔,暗忖那齐福刚才的这一避,却是华山派中的身法,而是按那身手来看,此人一定是华山派中的高手,却不知怎么会甘心情愿,作了低三下四之人? 需知武林之中,派别极多,有许多家传的武功,更是世代相传,另成一家,不可胜数。
但是,在武林中享有盛誉,人多势众,武功又有触到之处的派别,却也不过是峨嵋青城武当华山、五台、点苍、栖霞各派,是以地名成派的。
尚有以本派武功,自成门派的,则有八卦、太极飞燕诸门。
邪派之中,更是名目繁多,知名的也不在少数。
而华山派在诸派之中,人数最多,连峨嵋僧俗两门,俱都不及。
也因为华山派人最多,是以也难免良莠不齐,因此华山派的声名,在武林中,便不算太好。
但是,人们对于华山派掌门人,烈火祖师,和烈火祖师以下的十二堂主,却仍甚是尊敬。
如今吕腾空突然间出手向齐福抓去,齐福竟然一闪避过,而且所使功夫,正是华山派秘传的“缩骨法”,吕腾空心中已然料定对方,可能便是华山派十二堂主之一!因此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烈火祖师,不知有何差遣?”因为华山派的十二个堂主,在武林中地位极高,绝不会去帮什么人当管家,做低三下四之人,所以吕腾空便料到,一切全是烈火祖师所弄的玄虚。
齐福退了开去之后,面上微现愠容,但随即恢复平静,道:“吕镖头果然好眼光,一望便知小的习过几天华山派的功夫,然而小的却不是华山派中人,家主人姓齐,也不是烈火祖师!” 吕腾空呆了一呆,心想那“缩骨功”是华山派秘传,三大武功之一,若不是在派中地位甚高,绝不能获得传授,然而那齐福却又不肯承认自己是华山派中的高手,这事情实在太是诡异! 可能其中包含着对自己极是不利的阴谋,因此冷冷地道:“贵管家”他本来已然想拒绝了这件事,可是他刚讲了三个字,那个家丁,便似有意似无意地,各自打横走了一步,他们一动,那四只金漆盘子中的异宝,便也光芒四射,看得吕腾空眼花撩乱! 吕腾空实在难以忍受那珠光宝气的诱惑,顿了一顿,便改口道:“此去苏州府,不过七八天的路程,贵管家已具如此身手,贵主人当然更属不凡,不知何故不自行送去,难道已料定途中,会有什么人为难么?” 齐福叹了一口气,道:“吕总镖头果然是明眼人,此去苏州,途中确是会有点麻烦,家主人也并非怕事,是知道其中欲生事的一人,家主人不欲与他相见,是以才想借重吕总镖头,使这只木盒,能够顺利送达。
” 吕腾空想了一想,以自己在武林中的威望而论,谁敢在自己手中劫镖?就算有人要动这个念头,自己一柄紫金刀,然道又是好惹的? 想了一想觉得万无一失,便道:“好,你将那木盒放在此处,我明日便当启程!” 齐福一躬到地,道:“小的幸不辱命,全仗吕总镖头看顾!” 一挥手,那四个家丁,将四只金漆盘子,小心具翼,放在柜台上,便和齐福,一齐退了出去,吕腾空一等他们走出门外,便低声吩咐一个镖头,道:“秦镖头,你尾随在这五人之后,不可被他们发现,务必弄清,他们是什么来路!” 那秦镖头为人极是机伶,是以吕腾空才敢以这样的事情相托,当下便答应一声,跟了出去不提。
却说天虎吕腾空,转过身来,将那内件宝物,提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实是爱不释手,把玩了一会,才将之放在一只盘子上,又顺手提起了那只木盒,回到了内堂。
才走到长廊尽头的月洞门处,便见一个身形颀长,却又其瘦无比的老妇人,迎了出来。
那老妇人,便是吕腾空的妻子西门一娘,见她一张马脸,浓眉倒竖,模样甚是骇人,一望而知,她是一个脾气暴烈之人。
吕腾空一见西门一娘,便道:“夫人,我正欲找你,麟儿呢?” 西门一娘已然一眼望见了吕腾空手中所托的那四件宝物,也不禁吃了一惊。
西门一娘,生在云南豪富之家,祖上乃是大理国国王的掌库,大理国覆亡之后,国库何在,始终未被人发现,实质就是被西门一娘的祖先吞没。
拥有一国国库,其富可知。
因此西门一娘的眼界也高到了极点,平时吕腾空所买的那些珍珠宝见,根本就未曾放在她的眼中,但此时却被那四件宝物,吓了一跳,脱口问道:“腾空,那四件宝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吕腾空见妻子居然也赞赏那四件物事,可知一定非同小可,心中得意非凡,便将刚才那齐福托自己送那木盒的事,详细讲了一遍,道:“此去苏州府,不过七八天的路程,而且受物之人,又是金鞭震乾坤韩逊,我想途中,即使有事,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西门一娘满面犹豫之色,沈吟了半晌,道:“我看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吧,若是可以顺利送达,那姓齐的,又何必出此重资?怕那四件宝物,要为你惹来绝大的横祸!” 吕腾空“哈哈”大笑,道:“夫人不免太过虑了,若不是人家指定要我亲自押送,力肯给酬,我在木盒之上,附上一面飞虎镖旗,也可以行遍天下?” 西门一娘手一伸,道:“你将这只木盒给我看一看!” 吕腾空将木盒递过,西门一娘接在手中,首先便感到份量不重,实在是一只极其普通的木盒,不过盒盖之处,贴着封条,封条之上,除了年月日以外,也别无字迹。
西门一娘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以她在武林中的阅历,竟也看不出名堂来。
他们一面讲话,一面向内室走来,这时侯,已然身在一间小花听中,西门一娘将那只木盒,向桌上一放,正色道:“腾空,这其中,我看一定有极大的阴谋,依我之见,我们应将那只木盒,打开来看一看,其间究竟有点什么东西!” 天虎吕腾空一怔,道:“夫人,这似乎不很好吧。
” 西门一娘“嘿”地一声,道:“天下焉有托镖于人,却不令人知道是什么东西之理!” 吕腾空道:“在道理上而”言,确是说不过去,但极可能盒中所藏,是什么武林秘笈,或是什么灵药仙草,一旦声张,便会引起无数人的争执,是以才秘而不宣,不想给人知道! 西门一娘沈吟道:“你说的倒也有理,若是你一定要守信不将盒打开,我与你一齐上苏州府去走一遭如何?”吕腾空心中大喜,道:“夫人若肯同行,我敢说更是万无一失!” 顿了一顿,又道:“是我们两人,一齐外出,麟儿一人在家,未免乏人照料。
” 西门一娘笑道:“我们不会带了他一齐去么?他也该到江湖上去见见世面了!” 吕腾空道:“夫人说得是!”又扬声叫道:“麟儿!麟儿!” 叫声未毕,便听得脚步声起,门外奔进一个十二三岁,眉清目秀的少年,在门外一站,道:“爹,妈,叫我有什么事?” 那小孩子,就是吕麟。
吕腾空固然爱财,但是这个儿子,却更是他的性命,一欠身,已将他搂在攘中,道:“麟儿,我和你妈,明天要到苏州府去走一遭,带你一齐去,好不!” 吕麟拍手笑道:“好哇!我喜欢出去玩!” 西门一娘笑道:“麟儿,你当作是玩么?说不定有极厉害的敌人等着我们哩!” 吕麟两只乌溜溜地眼珠一转,道:“我才不怕哩!有敌人,就打!”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一起笑了起来,因为吕麟虽小,但是却已豪气凛然,两人正为自己有这样的一但儿子而高兴,忽然之间,听得外面,人身鼎沸,又夹着几个人的高叫声道: “快找总镖头?”又有人叫道:“还是救人要紧?”另外又有人斥道:“你长着眼睛不长?这人还我得活么?” 一时之间,简直是乱到了极点,而且人声,正渐渐向小花厅涌来。
吕腾空心中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手在几上一按,霍地站了起来。
西门一娘也是面色微变,握住了吕麟的手,不令他乱走。
刹那之间,门口已有人叫道:“总镖头在么?”吕腾空应声答道:“什么事?” “哗”地一声,门已被人撞了开来,见十七八个人,一涌而入,全是镖局中的伙计,有两个年老镖头,走在最前面,他们两人,身上已然溅满子鲜血,因为他们两人,是扶着一个血人,走了进来的。
说他们所扶的那人,是个“血人”,实在一点也不错。
因为那人浑身上下,从头发到鞋子,已然全为他本身鲜血所染! 吕腾空陡地一见这种情形,也不禁吃了一惊,喝道:“大家别乱!” 一时之间,全身顿,吕腾空向那“血人”一看,更是一惊,脱口道:“咦,这不是秦镖头?” 一点也不错,那浑身浴血的人,正是刚才被吕腾空差去,跟踪齐福和那四个家丁的秦镖头! 听得有人应声道:“不错,是秦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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