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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铁厅烈火(2/3)

使用,只怕你还领会不到,来,咱们来推推手。

”那推手是太极同门练武的一种寻常手法,陈禹心中虽存疑惧,却也不便相拒,说道:“赵三爷,在下技艺平常,你多包涵着点儿。

”赵半山铁青着脸道:“太极北宗第一高手吕希贤都死在阁下掌底,怎说得上技艺平常?看招吧!”一招“手挥琵琶”,向他击去。

陈禹一惊,忙以“如封似闭”守住正中,但数招之间,拳路已全受敌人之制。

两人使的太极拳虽有南北之分,拳路其实大同小异,可是功力深浅有别,又拆数招,陈禹的双掌似乎全给赵半山粘住了。

直到此时,孙刚峰心头一块大石方始落地,只听赵半山问道:“孙兄,你说吕希贤是给他用‘云手’累死的?”孙刚峰忙道:“是啊。

我见到吕师弟的尸首,显是筋骨脱力。

”陈禹越斗越惊,说道:“赵三爷,在下不是你的对手,咱们罢手啦。

”赵半山道:“好,你再接我一招。

”左手带着他的右手,转了一个大圈,一股极强的螺旋力带动他左手,正是太极云手。

这云手连绵不断,一圈过后,又是一圈,当日陈禹害死吕希贤,使的正是这一路手法。

陈禹想到吕希贤死时的惨状,想到他连声哀告而自己却绝不松劲,想到他连最后一分力气也给自己逼了出来,不由得汗如雨下。

赵半山见他脸上现出惊惧至极之色,心肠一软,实感不忍,劲力一松,粘力卸去,温言道:“大丈夫一身作事一身当,既行恶事,自有恶果。

你好好想一想吧。

”他生性仁善,虽知陈禹死有应得,却不愿见他如吕希贤一般惨受折磨而死。

他转过身子,负手背后,仰天叹道:“一个人所以学武,若不能卫国御侮,也当行侠仗义,济危扶困。

若是以武济恶,那是远不如作个寻常农夫,种田过活了。

”这几句其实也是说给胡斐听的,生怕他日后为聪明所误,走入歧途。

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胡斐这等美质,心中对之爱极,自忖此事一了,随即西归回疆,日后未必再能与之相见,因此传授上乘武学之后,复谆谆相诫,劝其勉力学好。

胡斐如何不懂他言中之意,大声喝道:“姓陈的,一个人做了恶事,就算旁人不问,也不如自尽了的好,免得玷污了祖宗的英名。

”他这几句其实是答复赵半山的。

赵半山极是喜慰,转头望着他,神色甚是嘉许。

胡斐眼中却满是感激之情。

正当一老一少惺惺相惜、心情互通之际,陈禹见赵半山后心门户大开,全无防备,自己与他相距不到二尺,心想:“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运劲右臂,奋起全身之力,一招“进步搬拦捶”,往赵半山背心击去。

陈禹这一拳,乃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自知这一招若不能制敌于死命,自己就无活命之机,当真是拳去如风,势若迅雷。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赵半山身子一弓,正是太极拳中“白鹤亮翅”的前半招,陈禹这一拳的劲力登时落空。

赵半山腰间一扭,使出“揽雀尾”的前半招,转过身来,双掌缓缓推出,用的是太极拳中的“按”劲。

他以半招化解敌势,第二个半招已立即反攻,只两个半招,陈禹全身已在他掌力笼罩之下。

太极拳乃是极寻常的拳术,武学之士人人识得。

众人见赵半山一守一攻都只使了半招,就能随心所欲,的是名家手段,非同凡俗,无不大为叹服。

此时陈禹咬紧牙关,拚着生平所学,与赵半山相抗,初一接招,只觉对方力道也不甚强,于是手上加劲。

但发力一增,立觉对方反击的力道也相应大增,一惊之下,急忙松劲,对方的反力居然也即松了,然而要脱出他牵引之力,却也不能。

胡斐默默想着赵半山适才所授的“乱环诀”与“阴阳诀”,凝神观看二人过招,印证赵半山所说的拳诀要义。

但见陈禹发拳推掌,劲力虽强,可是只要给赵半山一拨一带,掌势的方位登时变了,那正是“乱环诀”中所谓“陷敌深入乱环内,四两能拨千斤动”的应用。

他瞧了一会,笑道:“陈老兄,你已经深陷赵三爷的乱环之内了,我瞧你今日要归位。

” 陈禹全神贯注地应付敌招,胡斐这几句话完全没有听见。

又拆数招,胡斐瞧出陈禹拳招中露出破绽,叫道:“赵伯伯,他左肋空虚,何不击他?”赵半山笑道:“正是!”拳随声至,攻向他的左肋。

陈禹急忙闪避。

胡斐又道:“攻他右肩。

”赵半山道:“好!”一掌向他右肩拍去。

陈禹沉肩反掌架开。

赵半山笑问道:“下一招怎地?”胡斐道:“踢他腰间。

”赵半山左掌一带,陈禹拿劲稳住身子,赵半山果然飞脚踢他腰间。

胡斐连叫数下,每一招都说的头头是道。

赵半山赞道:“小兄弟,你说的大有道理。

”胡斐突然叫道:“拍他背心。

” 这时赵半山正与陈禹相对,心中一怔:“这一招可叫得不对了,我与敌人正面相持,怎能攻他背心?”但微一迟疑,立时省悟:“原来这孩子是出了个难题给我做。

”当下身子半斜,右掌向外拖引,陈禹也即斜身应招。

赵半山左掌再向右一带,陈禹的身子又斜了几分,背心算是卖给了人家。

赵半山轻轻一掌拍出,正击他的背脊。

这一掌只要去得稍快,力道略强,陈禹已自毙命,他大骇之下,急忙转身,脸上惨无人色。

赵半山回头笑道:“对不对啊?”胡斐大拇指一翘,赞道:“好极了!” 陈禹死里逃生,但究是名家弟子,虽是惊魂未定,却已见到可乘之机,只见赵半山回身与胡斐说话,下盘空虚,心想:“我急攻两招,瞧来就能逃命。

”飞腿“转身蹬脚”,猛向赵半山踢去,见他侧身一退,大喝一声,一招“手挥琵琶”,斜击敌人左肩。

他这两招连环而出,势如狂风骤雨,用意不在伤敌,只求赵半山再退一步,他就能夺门而逃,自恃年轻力壮,腿长脚快,赵半山身子肥胖,拳术虽高,说到跑路,总胜不了自己。

赵半山见他起腿,便已猜到他的用意,待他“手挥琵琶”一招打到,竟不后退,踏上一步,也是一招“手挥琵琶”。

这一招以力碰力,招数相同而处于逆势,原是太极拳中的大忌,与他适才所说“双重行不通”的拳理截然相反,即令是高手逢着低手,也是非败不可。

旁观众人倒有半数轻轻“噫”的一声。

陈禹反掌一探,已抓着赵半山的手腕,就势一带,将他庞大的身躯举了起来,随即甩了出去。

孙刚峰与吕小妹齐声大叫:“啊哟!”胡斐却笑着叫道:“妙极,妙极!” 赵半山身在半空,心中暗叹:“无怪北宗太极盛极中衰。

孙刚峰枉为一派掌门,却不及一个小小孩子,竟然瞧不出我此招的妙用。

”跟着一阵喜欢:“这孩子领悟了我指点的拳理情义,立即能够变通,当真难得。

” 陈禹将敌人抓起,心中又惊又喜,这一下成功,却是他始料所不及,用力一甩之下,满拟就算不能伤敌,也可全身而出商家堡了。

哪知举臂一挥,赵半山手掌一翻,反而将他手腕拿住,这一甩竟没将他摔出。

陈禹一惊,左掌随即向上挥击,赵半山居高临下,右击按落。

拍的一声,双掌相交,两只手掌就似用极黏的胶水粘住了。

陈禹左掌前伸,赵半山右掌便后缩,陈禹若是回夺,他便跟进,一个胖胖的身躯,却仍是双足离地,被陈禹举在半空。

按照常理,一人身子临空,失了凭借,那已是处于必败之地,但赵半山知己知彼,料定对方功力与自己相差太远,是以故行险着,要将平生所悟到最精奥的拳理,指点给胡斐知晓,要叫他临敌时不可拘泥一格,用正为根基,用奇为变着,免得如王剑英、王剑杰兄弟一般,胶柱鼓瑟,不懂“出奇制胜”的道理。

他左手与陈禹右手相接,右手与他左手相接,不论陈禹如何狂甩猛摔,始终不能使他有一足着地。

赵半山身子肥胖,二百来斤的份量压在对方双臂之上。

初时陈禹尚不觉得怎样,时刻稍久,但觉膀子上的压力越来越重,就似举了一块二百多斤的大石练功一般。

若真是极重的一块大石,也就罢了,但赵半山人在空中,双足自由,不绝寻瑕抵隙,踢他头脸与双目。

陈禹又支持片刻,已是额头见汗,猛地一个箭步,纵向柱边,挥手运力,想将敌人的身子往柱子上挥去。

但赵半山岂能着了他的道儿,右足早出,撑在柱上。

先前他身子在半空,压在陈禹膀上的只能是自身重量,要加上一两一钱的力道也是绝不能够,此时足上借了柱子之力,登时一股强力,如泰山压顶般盖将下来。

陈禹双臂格格作响,如欲断折,暗叫:“不妙!”急忙跃开。

这时他全身大汗淋漓,渐渐湿透衣衫,不论使地堂拳着地打滚,或是纵横跳跃,赵半山总是身在半空,将自身重量压在他的身上。

胡斐见赵半山的武功如此神妙,不禁又是惊奇,又是喜欢,见他下盘凭虚,全然借敌人之力反击。

只见陈禹身上汗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下,就像是在一场倾盆大雨下淋了半天一般。

不多一会,满地都是水渍。

胡斐还道他是出尽全力,疲累过甚。

马行空、王剑英等行家,却知陈禹每流一滴汗水,功力便消耗一分,待得汗水流无可流,那便是油尽灯枯、毙命之时了。

陈禹自己也何尝不知,只觉得全身酸软,胸口空洞洞地难受之极,猛地想起:“我使云手累死吕希贤之时,他身上所受、心中所感,定与我此时一般无疑。

这叫做自作自受,眼前报应。

”一想到性命难逃,不禁害怕之极,刚勇之气一衰,再无半分力道与对手相抗,突然间双膝跪下,叫道:“赵三爷饶命!” 赵半山身在半空,全凭敌人的力气支持,陈禹突然地气竭跪倒,他轻轻向后一纵,伸出右掌,喝道:“留着你这奸徒何用?”正要一掌向他天灵盖击落,却见他仰脸哀求,满面惊惧之色。

赵半山素来心肠仁慈,纵遇穷凶极恶的神奸巨憝,只要不是正好撞到他在胡作非为,常起怜悯之心,擒住了教训一顿,即行释放,使他日后能够改过迁善。

此时陈禹筋脉散乱,全身武功已失,已与废人无异,就算不肯痛改前非,也已不能作恶,眼见他神情可怜,一掌停在半空中却不击下,转头向孙刚峰道:“孙兄,此人的功夫已经废了,凭你处置吧。

只是小弟求一个情,留他一条性命。

” 孙刚峰望望赵半山,又望望陈禹,心下甚是为难,寻思:“这奸贼罪大恶极,我拚着斩断双手,方能将你请到,怎可饶他?但这奸贼又是由你制服,你既出言留他性命,我又怎能拒却?”转头看吕小妹时,只见她双目中喷出怒火,恨恨地瞪着陈禹,登时有了主意,当即扑翻身躯,向赵半山便拜,说道:“赵三爷,今日你为我北宗清理门户,孙某永感大德。

”说着连连磕头。

赵半山忙也跪下还礼,说道:“孙兄不必多礼。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侠义道本份之事。

何况你我同门,休戚相关,何劳言谢。

”只见孙刚峰站起身来,口中却横咬着明晃晃的一柄尖刀。

赵半山站直身子,突然见到尖刀,不禁一惊,退了一步。

原来这柄匕首是陈禹所有,他本来用以指住吕小妹,其后胡斐施巧计救人,相斗之际,将匕首夺下掷在地上。

后来赵半山口授拳诀,一件事紧跟着一件,陈禹始终无暇拾回匕首。

孙刚峰没了双手,却乘着磕头之时,用口衔了起来。

他踏前两步,走到吕小妹身前,弯腰将匕首送了过去。

吕小妹伸手握住刀柄,目光中意存询问。

孙刚峰松开牙齿,说道:“赵三爷,你说什么,做兄弟的不敢驳回半句。

但吕小妹的父亲是给这奸贼活活打死的,她兄弟是这奸贼亲手杀的。

饶不饶人,除了小妹自己,天下再无第二个人做得了主。

赵三爷,你说是不是?” 赵半山叹口气,点了点头。

孙刚峰向吕小妹厉声道:“小妹,你要报仇,有胆子就将这奸贼杀了。

你若是心软害怕,就放他走了吧!” 众人目光一齐注视在吕小妹脸上。

有的心想她既有坚志毅力远赴回疆求援,复仇之心极为坚决,自有胆量杀人;有的却见她瘦小怯弱,提着明晃晃的一柄尖刀,全身已不住发抖,只怕未必敢去杀陈禹这长大汉子。

吕小妹身子打战,心中却无半分迟疑之意,提着尖刀,径自走向陈禹。

她身高还不到陈禹胸口,尖刀向前一送,正好刺向他的小腹。

这时陈禹四肢酸麻,能够直立不倒,已是万分勉强,眼见小妹一刀刺来,大叫一声,回头就走。

吕小妹虽曾练过一些拳脚,究竟武功极浅,给他一缩身,一刀登时刺空,当下提着尖刀,随后追去。

陈禹脚步蹒跚,奔向厅门,突见大厅之门已于不知何时紧闭,急忙伸手去推,哪知大门竟然奇热,嗤嗤几声响,冒出白烟,两只手掌已被大门粘住。

他大惊之下,奋力回夺,只是全身劲力早失,一个踉跄,身子反而靠了上去,粘在门上,惨呼一声,随即全无声息。

这一下变故可没一人料想得到。

众人一呆之下,一齐涌到门前,鼻中只闻到一阵焦臭,原来那厅门竟是一扇极厚的铁门,不知是谁在外已将门烧得炽热。

陈禹被粘在门上,片刻间已然烫死。

众人看明真相,惊诧更甚。

王剑英叫道:“弟妹,怎么一回事?”却不听见商老太回答,转身寻人时,不但商老太母子影踪不见,连厅中传送酒菜的仆人也已个个躲得不知去向。

王剑英脸上突然遮上一道阴影,急步走向内堂,只见通向内堂之门也已紧闭。

那门正中绘了一个八卦,乌沉沉的似乎也是钢铁所铸。

他不敢伸手去推,只走上两步,登觉一股热气扑面而至。

原来后门也给烤热了。

王剑杰大声叫道:“商家嫂子,你在捣什么鬼啊,快些出来!”他声音洪亮,四壁回音反震,更加响亮。

众人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来,但见那厅竟无一扇窗子,前后铁门一闭,关得密不通风,连苍蝇也飞不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省悟,原来商家堡这座大厅建造之时已是别具用心,门用铁铸,不设窗户,瞧来墙壁也是极其坚厚,非铁即石了。

马行空提起一条长凳,双臂运劲,“嘿”的一声,往墙上撞去,长凳从中断为两截,墙上白粉簌簌落下几块,露出内里的花岗石来。

王剑英摆个马步,运劲于掌,双掌向墙壁排击过去。

以他这一击之力,寻常墙壁纵不洞穿,也要打得土崩砖裂,但这墙壁显是以极厚极重的岩石砌成,在王剑英双掌并击之下,却是纹丝不动。

王剑杰心慌意乱,不住叫嚷:“商家嫂子,你干什么?快开门!快开门!” 赵半山沉住了气,欲寻出路,但想:“这大厅如此建造,本意就要害人,屋顶上也必布置严密,冲不出去。

” 王剑杰叫了几声,心中害怕起来,住口不叫了,望着兄长,没半点主意。

这时厅中留着的是赵半山、胡斐、孙刚峰、吕小妹、王氏兄弟、马行空、徐铮、殷仲翔,一共九人,还加陈禹一具尸体。

除了吕小妹外,其余八人都算得是武林好手,但困在这座铁铸石砌的厅中,空有全身武功,却无半点施展之法,一时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着地传来:“你们自命英雄好汉,今日想逃出我商家堡的铁厅,那叫做千难万难。

这铁厅是先夫商剑鸣亲手所建,他虽死去多年,还能制你们的死命。

众位大英雄,你们可服了么?”说着哈哈大笑。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寻声望去,原来商老太这番话是从墙脚边一个狗洞中传进来的。

王剑英俯下身来,对着狗洞叫道:“弟妹,我兄弟与剑鸣师弟同门共师,有恩无仇。

你把咱兄弟也关在这里,那算怎么一回事?”商老太又是阴恻恻地笑了几下。

狗洞中传进来柴火爆裂时的毕卜之声,显是外面火头烧得极猛。

只听商老太枯哑的声音说道:“剑鸣不幸为奸贼胡一刀所害,你既与他有同门之谊,就该设法报仇。

今日遇上仇人之子,你兄弟俩却怕了外人,袖手不顾,这等不仁不义之人,活在世上何用?”王剑英道:“剑鸣师弟的死讯,我们今日才听到,更不知是胡一刀所害的。

若是早知,自然已为他报了大仇。

”商老太冷笑道:“你昧了良心,说这等鬼话。

”王剑英说道:“刚才我手上受伤中毒,不也是为了……为了……”一言未毕,只听飕的一声,狗洞中射进一枝箭来,若非王剑杰眼快,抢上一步踏住,伏在地下的王剑英还得中箭受伤。

殷仲翔自长剑被赵半山震断后,一直默不作声,心想自己与此事全然无涉,却在这里陪着送命,也可算得极冤,问道:“商剑鸣造这座铁厅,想害什么人?”王剑英怒道:“这人跟先父学艺之时,为人就不正派,鬼鬼祟祟地造起这种房屋,还能安什么好心眼了?” 胡斐心想:“那商剑鸣打不过我爹爹,于是造了这座铁厅想来害他,哪知这个脓包还是死在我爹爹手里。

”他心中想到,口里却不说话,四下察看,找寻脱身之计。

胡斐的推想却也错了。

商剑鸣与胡一刀素不相识,他是与苗人凤结下了深仇,知道这位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面佛极不好惹,总有一日要找上门来,若是比武不胜,就可用这铁厅制他。

哪知找上门来的不是苗人凤而是胡一刀。

商剑鸣一向自负,全不将胡一刀放在眼里,一战之下,不及使用铁厅,首级已被割去。

这段仇恨商老太时刻在心,既知胡一刀已死,而他的儿子胡斐武功又极是厉害,眼见大仇难复,乘着赵半山与陈禹相斗、众人凝神观战之际,她悄悄与儿子出厅,悄悄关上了前后铁门,然后指挥家丁,堆柴焚烧。

这座铁厅门坚墙厚,外面烧火,厅中各人竟未知觉,待得陈禹烧死在铁门之上,各人已如笼中之鸟,插翅难飞了。

众人在厅中绕走徬徨,好在那厅极大,铁门虽然烧红,热气还可忍耐。

赵半山道:“咱们总不能在这儿生生困死,大伙儿齐心合力,掘一条地道出去。

”殷仲翔皱眉道:“此处又无铁铲锄头,待得掘出,人都烤熟了。

”徐铮一直担心未婚妻子马春花隔在厅外,不知有何凶险,他是个莽夫,空自焦急,想不出半点法子,这时听赵半山说到掘地道,大声道:“赵三爷说得对,总是胜过束手待毙。

”拔出单刀,将地下的一块大青砖挖起,突见一股热气冒将上来。

他吓了一跳,伸刀在热气上升处一击,只听当的一响,竟是金铁撞击之声。

众人更是惊诧。

王剑杰道:“地底也是铁铸的?”用刀接连撬起几块青砖,果然下面连成一片,整个厅底乃是一块大钢铁。

掘地道固然不用说了,更唬人的是,地面上的热气越冒越旺。

徐铮骂道:“妈巴羔子,这老虔婆在地底下生火,这厅子原来是一只大铁镬。

”胡斐笑道:“不错,老婆子要把咱们九个人煮熟来吃了。

” 众人眼见热气袅袅上冒,无不心惊。

过得片刻,头顶也见到了热气,原来厅顶也是铁板,上面显然也堆了柴炭,正在焚烧。

王剑英突然又伏在狗洞之前,叫道:“商家弟妹,你放我们出来,我兄弟为你取那姓胡的小杂种性命。

”胡斐听他出言不逊,提起脚来往他屁股上踢去。

赵半山拉住他手臂向后一扯,这一踢登时落空。

赵半山低声道:“这里大伙儿须得同舟共济,自己人莫吵,须得先想法子出去。

”心想:“只要商老太肯放王氏兄弟,便有脱身之机。

” 却听商老太说道:“小杂种的性命早已在我手中,何必要你假惺惺相助?再过半个时辰,你们人人都化成焦炭。

哈哈,这里面没一个是好人。

姓胡的小杂种,马老头子,厅上好风凉吧?” 马行空皱眉不答。

商老太又枭啼般笑了几声,叫道:“马老头子,你的女儿我会好好照料她,你放心,我给她找一千个一万个好女婿。

”马行空心如刀割,他年纪已大,对自己性命倒不怎么顾惜,只是独生爱女却落在外面,受这恶毒的老婆子折磨起来,那可是苦不堪言。

王剑英站起身来,在兄弟耳边说了几句话,王剑杰点了点头。

王剑英向赵半山拱了拱手,说道:“赵三爷,咱们同在难中,兄弟可有句不中听的言语。

”赵半山拉着胡斐的手,说道:“一切全凭王大哥吩咐。

可是要伸手加害这小兄弟,却办不到。

”原来赵半山见王氏兄弟交头接耳,已知二人为了活命,想先杀胡斐,再向商老太求情。

王剑英被他一言点破了心事,脸带杀气,厉声道:“赵三爷,商老太的对头只有这孩子一人。

冤有头,债有主!大伙儿犯不着一齐陪一个孩子做鬼。

”他向众人逐一望去,说道:“各位说冤是不冤?”殷仲翔立即接口:“除了这孩子,大伙儿跟这件事全没牵连。

”王剑英道:“马老镖头,你怎么说?”马行空自忖商老太与己有仇,未必能放过自己师徒,但眼前情势危急异常,只有设法脱身先说,胡斐是死是活,原也不放在心上,于是说道:“王大爷说得是,此事原与旁人无涉。

” 王剑英道:“孙大哥,你来赶这蹚浑水,那更是犯不着。

姓陈的已经烧死,你与吕家小妹妹的仇已经报了。

”孙刚峰觉得他的话很有理,只是心中极感赵半山之情,实不便公然与他作对,于是劝道:“赵三爷,不是兄弟不顾义气,倘是你赵三爷……” 赵半山厉声喝道:“你们有六个,我们只有两人。

咱们倒先瞧瞧,是姓赵姓胡的先死呢,还是你们姓王姓殷的先死。

”说着挡在胡斐身前,神威凛凛。

他平时面目慈祥,说话温和,心肠又是极软,可是面临生死关头,“仁侠”二字却是顾得极紧,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竟不留半分余地。

王氏兄弟等一来忌他武功了得,二来又觉自己贪生怕死,迹近无义小人,倒也不敢一拥而上动手。

但一个人到了生死之际,面目全露,实是半点假借不得。

各人只觉脚底越来越是炽热,再也站立不住,都拖了一张长凳或是椅子,踏在上面。

王剑杰八卦刀一扬,叫道:“赵三爷,兄弟今日要得罪了。

”左手向殷仲翔、马行空、徐铮一招手,喝道:“并肩子上啊!”他知孙刚峰决不能相助自己与赵半山为敌,但己方五人敌他一老一小,也大有可胜之机。

各人兵刃纷纷出手,只待赵半山身子一动,五人的刀剑要同时砍刺出去。

这一番只要动上了手,那是人人拚命,眼见厅中越来越热,多挨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胡斐心中却想:“只是为我一人,却陪上这几个人。

王氏兄弟等死不足惜,赵三爷是大大的英雄好汉,如何能让他为我而死?这几人拥将过来,纵然赵三爷和我将他们杀了,我们仍是难逃性命。

瞧来只有我自己死在商老太手里,才能救得赵三爷的性命。

”眼见王氏兄弟跃跃欲动,只是无一人敢先发难,当下心念已决,朗声道:“大家且莫动手。

”一俯身,将头钻出狗洞,叫道:“商老太,我在这里不动,你一镖打死我吧!快开门放赵三爷出来。

” 商老太仰天大笑,从怀中掏出金镖,叫道:“剑鸣,剑鸣,今日我给你亲手报仇!”右手一扬,一枚喂有剧毒的金镖对准胡斐的面门急射过去。

胡斐眼见金光闪动,金镖向着自己眉心急射过来,双目一闭,心想:“商老太将我打死,遂了心愿。

她与赵伯伯无仇,自会放他出来。

”就在此时,突觉右足被人一扯,身子向后激射。

他睁开眼来,身子已在半空,当即左臂长出,在柱上一抹,轻轻落下地来,只见赵半山手中接了一枝金镖,原来又是他救了自己性命。

王剑英眼见胡斐舍身救人,赵半山竟从中阻挠,不禁大怒,叫道:“姓赵的,大丈夫恩怨分明,此事原本与你我无干。

他既自愿就死,又要你横加插手干么?” 赵半山微笑不答,转头向胡斐道:“小兄弟,适才你脑袋钻出了狗洞之外,是么?”胡斐道:“是啊。

”见他神情镇定,笑容可掬,似乎已有了脱身之计,说道:“赵伯伯,请你吩咐。

”赵半山道:“脑袋是硬的,无法缩小,肩膀与身子却是软的。

”胡斐立时领悟,叫道:“是了,脑袋既钻得出,身子便也钻得出。

”当即脱下棉袄,裹成一团,顶在头上,一来是易于钻出,二来是抵挡商老太的喂毒金镖。

赵半山道:“你且退后,我给你开路。

”徐铮叫道:“不行,你这么肥胖,怎钻得出去?”赵半山哈哈一笑,不去理他,俯下身子,右手一扬,一枚袖箭从狗洞中激射而出,只听外面一名庄丁大声呼痛,叫道:“脚,脚,我的脚!”显是他的脚给袖箭打中了。

赵半山左手微动,又将商老太的金镖发了出去。

这一次外面却无动静,想是各人均已避开。

有人叫道:“快,快把狗洞堵死。

”商老太喝道:“不许动,我要听他们烫死时的呼叫。

大家避在一旁便是,暗器能拐弯么?”赵半山双手连扬,十余枚暗器接连射出,去势劲急异常,都射出十丈以外。

发到将近二十枚,他左手在胡斐背后轻轻一推。

胡斐向前一扑,先将棉袄送了出去。

商老太早已防到这着,火光下见黑黝黝的一团从狗洞中钻出,紫金八卦刀呼的一刀砍将下来,正中棉袄,但觉着刀之处软绵绵地,心知不对,急忙提刀。

胡斐右手先出,手掌一翻,已抓住她手腕,跟着脑袋从狗洞中钻了出去。

商老太大叫一声。

商宝震纵了过来,一刀向着胡斐头顶砍落。

此时胡斐的肩头也已脱出狗洞,只是那狗洞极为狭小,挟住他胸口与左手,一时窜不出来,只得借劲将商老太的手腕挥去,当的一响,母子俩双刀相交。

这一下手法,正是赵半山适才所授的借力打力功夫,也是他聪明过人,一学即能使用,否则非丧命于商宝震刀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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