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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晏荷影由六名宫女引导着,进到赵长安母亲、王太后尹梅意的寝殿——嘉年殿时,见尹梅意、赵长安、“小魔女”都已等着了。
见她进来,耶律燕哥尖声怪气地叫:“哎呀,哪儿来的一个天仙姐姐?还好,有太后娘娘在这里,咱们倒也不怕被她比下去。
”这话明着夸赞,实则挑拨。
但尹梅意却是一怔,随即笑了:“原来,姑娘就是永福郡主呀!”赵长安目光一闪:“娘见过她?” 尹梅意笑睨爱子:“三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她曾来这儿找过你。
”招手,“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三个月不见,你出落得越发俊俏了。
”不待主子发话,宫女早将一张椅子搬了来,晏荷影移步近前,便坐在王太后身旁。
耶律燕哥冷眼看着,老大的不舒服。
这时,侍立尹梅意身后的烟荷吩咐“传膳”,近侍宫女照样向守在明殿上的宫女道一声“传膳”,殿上宫女又把这话传给鹄立殿门外的宫女,然后再传给殿阶下的御膳房太监,就这样一直传进了王宫膳厨。
不等回声消失,一队太监抬着大小四张膳桌鱼贯而入,摆好膳桌,近侍宫女在四人面前各奉上一盏清茶。
耶律燕哥端起来就是一大口,却见赵长安、尹梅意只浅抿一口,随即侧头,将茶水吐在一旁宫女托着的漱盂中,原来,这茶只是漱口用的。
此时殿内殿外总有近百人在侍奉,但人人屏息肃立,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耶律燕哥不意出了个丑,愈发不快。
这时,宫女们撤去茶盏,再奉上一盏茶,这才是喝的茶了。
然后布置碗、碟、牙箸等,接着一队太监捧绘金龙朱漆食盒,到殿门外站定,再由宫女接过,端至案前。
烟荷吩咐:“打碗盖。
”六名宫女上前,将盒盖一一揭开,把内盛的各色天家珍肴一一陈设案上。
耶律燕哥不敢再冒失,瞟见尹梅意、赵长安并不拈箸,却有四名宫女各端银盘,执镶银象牙箸,将所有菜肴各夹取了一小份置于盘中,随即退到一侧,默不做声地吃了下去。
她不耐烦了:“哪来的这么多啰里啰嗦?我如果下毒,会这么蠢吗?”尹梅意微微一笑:“这是宫里头多少年来的老规矩了,从我进宫就是这样,祖宗的家法,怎能随意更改?” 耶律燕哥冷笑,一瞟案上的十几样菜肴,又皱眉:“怎么,宸王宫吃饭,就拿些这种粗瓷破碗呀?我们宫里头从来用的可都是金碗玉盏,而且就这几个小菜,可叫人怎么吃呀?在我那儿,就是最下等的宫女,一餐饭也总有二三十个菜的。
” 尹梅意惊奇地问道:“哦?原来,延禧郡主来京前也是住在宫里的?”耶律燕哥一怔,方意识到说走了嘴:“哦,我……我刚才是顺嘴乱说哩!”尹梅意端起汝窑瓷碗:“左右不过一只碗,何必使金器,沉甸甸的压手?我使惯了这些青瓷,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好。
况平日就我和年儿用膳,”笑视一眼发怔的爱子,“不过三五个菜,也就足够了,今天是听说来了两位贵客,我这才吩咐多加了几个菜。
” 她轻言细语,耶律燕哥却如芒刺在背:自己到王宫已经多天了,可王太后竟毫不知情,太欺负人了!当本公主什么人,来投亲告帮的穷鬼吗?而听她的口气,自己方才的一番言语,徒显得自己是个暴发户。
她又羞又怒,却再不敢乱说话,遂低头闷声吃饭。
这边尹梅意微笑着,问晏荷影是怎么找到赵长安的。
晏荷影吞吞吐吐,颇有一言难尽之感。
赵长安接口道:“娘,她是太子殿下带进京来觐见皇上的,现暂住我们这儿。
” 尹梅意瞥了爱子一眼:“哦?是吗?原来……皇城里,已经没有安置她的地方了?”言下之意,自是笑他的言不由衷。
她稍顷,随即又问赵长安:“年儿,你已经会过长生殿新来的女史官了?怎么样?” 赵长安不觉有气:“不怎么样!”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这个女孩子,娘一见就喜欢,她不管长相、性情、文采,还是做事、应对,都特别出色,年儿你说是不是?” “娘要喜欢,孩儿就让她来服侍娘。
” 尹梅意道:“娘这儿的人手早够了,你那里一个宫女都没有。
女孩子心细,又会照料人,有些活,还是得有个女孩子来做更稳妥些,现有这么好的一个人替娘照顾你,娘怎能再要了她来?你就留下她,自己好好地使吧!”赵长安忽抬手,将碗中所余白粥一气喝尽,动作鲁莽,为的只是遮住对面那束尖利带刺的目光。
他放下碗,想了想:“娘,三个月前,永福郡主曾来找过孩儿吗?” 尹梅意点头笑道:“是啊!人家为了找你,巴巴儿地扮成了一名宫里的侍卫,还带来位保镖,幸好误打误撞地到了娘这里,要万一被巡宫的侍卫抓住,又要生出好些麻烦。
” “还来了位保镖?” “嗯,那位保镖,人才可齐整了,依娘看,倒一点儿都不比你逊色呢……”尹梅意遂将那日晚间的情形约略叙了一遍。
赵长安只听几句,已然明了那位“保镖”是谁。
他舀一粒莲子人口,淡淡地道:“现在世道不太平,找个保镖也是应该的,孩儿今天就差点儿被一帮刺客杀了。
”尹梅意大惊,手中牙箸落地:“有人要杀你?”站起,就要赶到爱子身边检视。
赵长安已先一步到了她椅前:“娘,没事,那七个人没伤到孩儿的一根头发,娘不用担心。
” 尹梅意面色犹白:“七个?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当今豪杰,其中两人还是四海会分会的堂主。
”话方出口,就听晏荷影低呼了一声。
他眼风瞟处,见她面色忧急,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自己,他只作未见,将整件事向母亲简要地叙了叙。
尹梅意紧皱双眉:“既然你也没被伤着,莫如就放了他们吧?”赵长安摇头:“他们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怎么可能放?不但不能放,而且还要明正典刑,凌迟处死。
” 一听“凌迟处死”,尹、晏、耶律的脸色都变了——尹梅意是慈心为怀,不忍有人受这种酷刑,尽管这些人是要谋刺自己的独生爱子的;而晏荷影则是心急如焚,来回自问:怎么办?自己该如何设法,才能救七人?而耶律燕哥则喜动颜色:“太好啦,长安哥哥,我砍头剁脚、剥皮绞勒的刑都见过了,可就是没见过这种一刀一刀慢慢剜割的大刑。
等行刑那天,你可一定要带我去瞧瞧啊!”她一脸的心驰神往,“从到这里,真正闷死我了,现能一次就看见七个人是怎么慢慢儿地被剔成一副骨头架子的,哇,太过瘾了!” 她话未完,殿中人已无不皱眉。
尹梅意一瞥爱子,眼中隐现责备:怎么你把这种人也带回来了?赵长安垂头:“孩儿倒也不是非杀七人不可,可实在是独力难支,唉,若是外面能有个人,譬如说,四海会什么的在外策应,那倒兴许还能筹出条救人的道来。
不过,”他摇头,“唉,算了!投我于荆棘,报之以琼瑶,那样做也实在是太荒唐了。
” 他一席话说得颠三倒四,尹梅意沉了脸:“混账!生杀大权,操之于上。
七人就是该放,也切不可草率从事。
”她霍然起身,“唉!罢了,孩儿大了,自有主张,娘也管不了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也不用饭后的第三盏茶漱口,拂袖出了右配殿,向后殿行去。
赵长安不敢辩解,放下镶金嵌玉牙箸,对耶律燕哥、晏荷影道声慢用,然后也起身出了嘉年殿来。
长生殿紧依着嘉年殿,他到长生殿殿门前时,吩咐侍立的众太监,等一会儿除晏荷影,其他人全不许放进殿。
一太监小心翼翼地道:“启禀世子殿下,那位延禧郡主见天儿都来……” “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在众太监的喏喏声中,他进到中殿,顺手从书架上抽了一册《梅溪词》,但却是翻而不看,心有所思。
片刻,听殿外尖声传宣:“永福郡主玉安!”随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直到书案前才停下。
他瞟着案上的那方白玉雕龙镇纸:“永福郡主这会儿来,有什么吩咐?” 晏荷影冷笑:“哦,原来刚才殿下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唠叨,都不是说给我听的?那我现在跑这儿来,倒有些自作多情了?”他明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忙自道不是,并请求晏荷影施以援手,助他相救七人。
对于这个请求,晏荷影当然是巴不得的,但对他却顾虑重重,当下只以言语试探。
赵长安耐心解释:虽然表面上看,他有权有势,可由于自开国以来,朝廷对众王爵、驸马的防范就很严密,而他为了避嫌,也从不参与政事,是以现在手里连个可供奔走传信的人都没有。
为此他想请晏荷影联络宁致远,群策群力,共同救人。
本还想再顶他几句,可看他言真意挚,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当下问他打算怎么救人。
原来,他打算找七名死囚来,李代桃僵,将上官轻寒七人暗中调换出来,然后把调了包的七犯押至刑场,他既主持会审,自也是监刑的官员。
他深知,只有取得她的首肯,事情才能办成,于是,他将整个计划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了她,以换取她的信任。
“到时候,也不搞什么凌迟处死了,只要把七犯斩讫,就功德圆满了。
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还是很麻烦的,首先就要找七个死囚来,还好,前些天我捉住了七个死有余辜的江湖败类,现七人分别被关押在扬州、金陵……” “那怎么换呀?” 赵长安一笑:“无妨,我朝的大辟之刑,分斩立决和斩监候,为不枉杀无辜起见,每年霜降后,各地都要把斩监候的囚犯和他们的案宗送进京来,由三法司会同五府九卿并科道官员逐一甄讯,而人犯则押至宣化门外,由三法司的官员亲审,复审无误后,方始行刑……”等好不容易说完,不但他口干舌燥,晏荷影亦眼冒金星:“老天爷,这么麻烦呀?” “是,的确麻烦,而且还出不得一点儿纰漏,否则的话,不但人救不出来,还会牵累宁致远。
” “其实,”晏荷影沉吟,“又何必午时三刻、巳时正刻的麻烦?只要让宁致远他们截了人,然后四散一逃,不就结了?” 赵长安哭笑不得:“你想让他们犯劫囚的重罪呀?若真依了你的这条‘妙计’,那不但七人和他们的家眷全活不成,就连宁致远和四海会也会有覆顶之灾!”晏荷影疑心他是危言耸听:“哦?” 赵长安捺下性子,接着解释:“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他们十恶不赦,凡有相助勾连者,一体治罪。
皇上本就对帮派门会有极深的成见,宁致远要再劫走了钦犯,那祸可就闯大了。
不怕他是武林第一大帮,只要一道圣谕,十万禁军围剿,到那时候,就不是七条人命的事了,真要弄到那般地步,就是一场浩劫!”他不禁想起,从前皇帝曾以何等残酷凌厉的手段,惩处那些拂逆圣意的人,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若要劫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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