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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彼岸(3/3)

一根锥子狠狠扎进徐晖胸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慕容湛说得没错,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没法一笔抹去当作没做。

他几乎生了悔意,何苦要来此自揭伤疤。

一回到此间,往事便倾巢而出,疯狂地悲伤地恶毒地绵长地长驱直入,打定主意要把他击倒在地。

记忆本身就是对他最严厉的惩罚,必须要和自己面面相向,再也没有躲闪的余地。

凌郁在拱桥前下马,步履蹒跚用自己的双腿走向司徒家族。

她脸色灰白,额头滚烫,眼中射出不可遏制的热望。

走到近前,才发现门口没有侍从守卫,亦无仆役迎接。

宅门竟是虚掩,门上挂着薄薄一层蛛网。

凌郁惊骇地凝视这破败的大门,迟疑片刻,猛地推门而入。

蛛网随即四分五裂。

往日宏阔庄严的前庭一片萧瑟,花木久已无人料理,恣虐地向上疯长。

雕花木门和窗棱上落了重重尘埃,蒙上许多沧桑凄凉。

园子里静极了,只能听到他们脚步深重的回音。

&ldquo看来&hellip&hellip真出事了。

&rdquo徐晖心一沉,脱口而出。

凌郁唇上最后一丝血色&ldquo刷&rdquo地褪了。

她绷直身子,侧耳悉心倾听,突然甩开徐晖,径自往委婉曲折的后园奔去。

穿过游廊,迈过虹桥,她步履蹒跚,直奔司徒峙寂静而隐秘的书斋。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里,每一道转弯,每一处留白,她闭上眼睛都能走得分毫不差。

正因为熟悉,她的心更不断往下坠落。

昔日浮华喧嚣的人群已不知逃逸何处,义父宏伟的宫殿死寂沉沉。

起初凌郁走得很快,几次险些跌倒,然而愈往深处去,却愈迟疑缓慢,待靠近司徒峙书斋院墙,她几乎踌躇不敢向前。

这个种着玉兰树的院落散发着幽香沉厚的回忆,少年时代的凌郁每日都等候从这里传出的召唤。

一迈进院门,世界旋即封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唯义父与她二人存在。

独处的时光具有一种隐秘的诱惑,既无比痛苦,又使人迷醉。

她真愿日复一日停留在他的书斋里,只为他偶尔抬头的一个微笑。

在他们的记忆里,司徒峙书斋的大门永远紧闭,深锁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此时门却半敞半合,在和风里吱吱呀地微微摆动。

凌郁扶着雕花门望进去,昔日一尘不染的书斋如遭洗劫,书架半倾,书籍纸张肆意铺满桌案地板。

日光婆娑,她眼前模糊了。

光影里依稀是自己和司徒峙端坐茶几两侧,静静品一口明前的新茶。

忽然身后传来脚踏草木的咯吱声响。

一声喝斥横空劈来:&ldquo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rdquo 徐晖和凌郁惊愕地转回身。

一位冷峻男子立在回廊下,满怀敌意地拿眼角睨视他们。

他身着绛紫烫金的锦缎刺绣长袍,头绾成髻,用独山玉簪束以高冠。

如此华丽隆重的装束,映衬在这杂草丛生、凄旷死寂的宅院里,显得十分突兀。

这人脸上笼着一层灰白色的煞气,目光零乱溃散,嘴角不住抽动,却仍是那样霸气十足,不可一世。

凌郁再也抵挡不住对这个男人的渴望,急切切向他奔去。

那人一振衣袖,凶狠地质问道:&ldquo你是谁?想干什么?&rdquo &ldquo义父,是我啊。

&rdquo凌郁收住脚步,温柔地望着他。

司徒峙浑身一震,过良久才开得口:&ldquo郁儿&hellip&hellip你是郁儿?&rdquo 这熟悉的呼唤让凌郁胸口一酸。

她往前挪了半步,低声道:&ldquo义父,这是郁儿原本的模样。

&rdquo 司徒峙凝视凌郁半晌,突然失声叫道:&ldquo你的腿怎么了?谁干的&hellip&hellip是谁干的?&rdquo 凌郁不答,直勾勾盯住他双眼:&ldquo你早就知道他是我的亲爹爹,对不对?&rdquo &ldquo不错,我一知道你是个丫头,即刻便想明白了。

其实你才是十几年前我要找的那个小姑娘。

&rdquo &ldquo因此你就故意骗我说,是他杀了我全家。

你是想让我杀了他,还是想让他杀了我?&rdquo &ldquo怎样都是一出好戏!&rdquo司徒峙目光如电,深深插入凌郁眼瞳:&ldquo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是他干的吗?&rdquo 凌郁悲哀地点点头。

司徒峙缓缓露出一个冷冷的笑:&ldquo我便知道是他!他用寒毒掌把你打成这样的,是不是?慕容湛的寒毒掌,阴毒老辣,配上&lsquo飘雪劲影&rsquo,就是天下无敌。

他用他天下无敌的功夫把亲生女儿打成了瘸子!那他呢?他怎么样了?&rdquo 司徒峙抓住凌郁瘦弱的肩膀使劲摇晃。

凌郁心中翻江倒海,一时说不出话来。

徐晖急了,伸手掰开司徒峙鹰爪一般锐利的手指。

司徒峙随即一把拽住徐晖:&ldquo好女婿,你还敢回来呀!快告诉你岳父大人,慕容湛那厮怎么样了?&rdquo 徐晖不愿他再纠缠凌郁,只得说:&ldquo慕容前辈他&hellip&hellip他失去了武功。

&rdquo &ldquo什么?你说他武功没了?&rdquo司徒峙眼中射出奇异而疯狂的光彩,转而问凌郁:&ldquo是你干的吗?我就知道你是个好样的!是你吗?&rdquo 凌郁痛苦地咬紧了嘴唇:&ldquo他是为了救我,为了救我才逆转内力,散尽武功。

&rdquo &ldquo这么说,他已然知道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了?那他是高兴还是难受?快,快告诉我,他当时什么样?&rdquo司徒峙扯住凌郁衣袖,执拗地追问着。

徐晖受不住,一把把凌郁抢过来,央求道:&ldquo海潮儿,咱们还是走吧!&rdquo 凌郁却不理会,向司徒峙说:&ldquo我还有更好听的,你要不要听?&rdquo &ldquo什么?&rdquo司徒峙迟疑地望着她。

凌郁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无比残忍地说道:&ldquo我还亲手杀了他唯一的儿子,我的亲哥哥。

&rdquo &ldquo你说什么?&rdquo司徒峙愣了半晌,突然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回荡在空阔岑寂的庭院里,像一根根黑色利爪掏向天空。

&ldquo你杀了他的儿子?好哇!有魄力!不愧是我司徒峙的孩儿!&rdquo他忽然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声音在空中戛然而止。

凌郁的心缩成一团。

她轻声唤道:&ldquo义父!&rdquo司徒峙战栗了一下,吃惊地望着她。

凌郁悠悠地说:&ldquo义父,你就不能把我当作是你的亲生孩儿吗?&rdquo 司徒峙脸颊微一抽搐,赶紧别过头去,不愿别人看到他脸上刹那的温存。

他想把哽在心口上的这股疼痛强压下去,可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ldquo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瞧出来你是个好样的。

那个时候你个子还只一丁点儿,脸上又是血又是泪,可你的人如冰如雪,与众不同。

我明知收留凌家的孩子终是后患,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把你留在身边。

我虽有一双儿女,但他们的脾性都与我不合。

烈儿性情太过轻率急躁,凡事让我操心。

清儿&hellip&hellip唉&hellip&hellip她简直就不是我的孩子,可是那个执拗劲儿,又偏偏就是我的孩子。

只有你,只有你呀。

你虽不是我亲生,但几个孩子里面偏偏属你最合我的性子。

我把全身本事都传授给你,以为你一定能够成就大事。

哪知道&hellip&hellip&rdquo司徒峙自言自语说着,语气渐渐凶狠起来:&ldquo哪知道&hellip&hellip你是谁家的孩子都不打紧,可你却偏偏是慕容湛的孩子!他是我的死敌,他像一块顽石阻挡着我。

我与他的深仇大恨一辈子也解不开!你既然是他的孩子,那就是我的敌人。

我成就不了你,就得毁了你!&rdquo &ldquo义父,你已然毁了我了。

&rdquo凌郁凄然一笑。

&ldquo那是你自作自受!是你自找的!你翅膀硬了,竟敢来害我!&rdquo司徒峙猛地调回头来,眼中充满怨恨。

&ldquo从小孩儿便把义父当作神明一样。

只要义父喜欢,孩儿愿意为你做一切。

我甚至可以为你去死,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义父你当我如冰如雪,可孩儿身上流的血滚烫烫的,把我自个儿的心都给煮烂了,你却都看不见吗?义父,你的心也是肉做的,你为小清和阿烈流泪了。

那假如我死了,你会为郁儿流泪吗?会为郁儿难过么?&rdquo凌郁悲哀地轻声诉说。

司徒峙伸手抚过凌郁的脸颊:&ldquo你不会死的。

你是我十几年的心血,是永不坠落的星辰。

我最喜欢看你从远处走来的样子,你身子轻飘飘的,不像是走,好像是在风里飞。

可现如今&hellip&hellip如今你飞不了了。

我是解了心头大恨,可你如今这样&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rdquo 凌郁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泉涌一般淌过司徒峙坚硬的手指。

他忙不迭地拿手去堵那眼泪,狂暴地吼道:&ldquo你是我司徒峙的孩子!你是我心爱的孩子!可你如何却变成了慕容湛的孩子!他是我今生的死敌!你怎能去做他的孩子!&rdquo &ldquo嘿嘿!&rdquo这时候,空中忽传来一声女子冷笑。

虽则轻微,但司徒峙三人都听得真切,那是凌云的声音。

司徒峙仰头向屋顶墙头寻找,无限温柔地呼唤道:&ldquo小云,是你吗?我知道是你。

小云你下来,让我好好瞧瞧你!&rdquo 树叶波动,凌云如一片轻纱般从树枝上飘到三人面前。

司徒峙的脸庞涨红了,张开手臂说:&ldquo你终于来了。

&rdquo 凌郁拜倒向凌云行师徒大礼。

看着凌郁僵硬的双腿,凌云心中痛惜,欲扶她起身。

凌郁却执意不肯:&ldquo我&hellip&hellip杀了大哥,连累了爹爹。

徒儿罪无可恕,但凭师父处置。

&rdquo 凌云适才在屋檐上已获悉一切。

慕容旷殒殁,慕容湛失武,凌郁身残,她听得心如刀绞。

此刻但见凌郁眼中充满痛苦,凌云的心不由就软了:&ldquo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你都是我们家的孩子。

&rdquo &ldquo姨妈!&rdquo凌郁轻声喊道。

凌云心肠一向刚硬,听了这声呼唤,眼圈亦不禁泛红。

司徒峙目不转睛凝视凌云,脸上放射出热切温存的光芒:&ldquo小云,你对这孩子意存怜惜的样子真美。

你能如此怜惜别人,却如何待我这般无情?&rdquo 凌云扬起尖尖下颌:&ldquo堂堂的江南霸主,哪儿用得着旁人怜惜?你从来不都是高高在上无所畏惧吗?如今给人家揪出了狐狸尾巴,司徒家族轰一下倒了,你就摔进烂泥塘里爬不出来了?&rdquo &ldquo司徒峙是成王还是落寇,自然都用不着他人怜悯。

我只想问你,这些年来,你心上可有挂念我些吗?&rdquo司徒峙这句话说得又狂傲,又卑微。

徐晖和凌郁听了都不禁心头一颤。

凌云脸上柔情迤逦,缄默良久,却始终不置一词。

&ldquo你的心是铁石打的么?我哪一点比不上他?&rdquo司徒峙眼中含着无限怨尤。

凌云垂下乌黑的睫毛,小声说:&ldquo是呀,你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你生得没他好看吗?本事没他大吗?哪样你也不输与他,兴许还能强过他呢。

你心思缜密,做事天衣无缝,单这一点他就比不过你。

上回在少林寺你舍身出手相救,我怎会不明白你的这片心意。

可就在这生死瞬息,难为你还想得出一举两得的法子,让大伙都以为司徒族主是为了搭救汉阳、泰安和凤凰三派掌门才受的伤。

这样的心思,让人觉得害怕。

若换作是他,要救便立时出手,哪儿顾得了那么多事?那时候他眼里心上,便只有要救的这个人,哪怕是开罪了全天下人也在所不惜。

&rdquo &ldquo我想救你,也想息事宁人,这难道错了吗?成大事之人,焉能不左右掂量利害轻重?都像他那般意气用事,只有弄得自己身败名裂!他做一件好事,便有一百件坏事等着要他去担当。

&rdquo 凌云冷冷说道:&ldquo可到头来,你们俩还不是一样!他是什么都没了,你又如何?而今全天下都知道你跟金国人、跟韦太后干的那些阴沟里的蠢事了。

司徒家族毁了,你的名声也摔成了碎片。

嘿嘿,到了最后,你和他还不都一样。

&rdquo &ldquo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司徒家族不会垮,我司徒峙更不会垮!你瞧着吧,我还能东山再起。

整个江南都是我的,只要我愿意,全天下都是我的!&rdquo司徒峙豪情顿生,周身蒸腾着无人可及的霸气。

凌云深深望着他,轻声道:&ldquo我便知司徒峙坚不可摧,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男人。

我这趟来,原也是多余的。

&rdquo &ldquo你一定要我等你这许多年,到了今日才肯来吗?当年你为何不肯跟我回姑苏?&rdquo &ldquo我便与你回来又如何?你能休了你那官宦名门的结发妻子吗?你能放下手中一切,与我双宿双飞吗?我心里所想的,你终究给不了我。

&rdquo凌云眼中露出幽怨的光。

&ldquo你知我有许多身不由己。

可我最想要的是与你朝朝暮暮,长相厮守。

你却竟然不知吗?&rdquo司徒峙切切说道。

凌云心头一颤,几欲泪下,嘴角却挂上一弯冷笑:&ldquo没有我,这些年你不也过得快活滋润。

谁人不知,司徒族主身边侍妾如云,莺歌燕舞。

&rdquo &ldquo我是有许多别的女人,可她们都进不了我的心。

我这里就只装着你一个人,只有你一个!&rdquo司徒峙按住胸口说:&ldquo白天人们簇拥着我,这世上熙熙攘攘。

可到了晚上,他们就全走掉,撇下我一个人。

屋子里空荡荡的,又大又冷,四面漏风。

那些女人,我记不清那些女人长什么样了,这无关紧要。

可她们的身体很柔软,很暖和,这我永远也忘不了。

&rdquo 嘲弄的表情从凌云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长的悲哀。

她轻声问道:&ldquo她们搂着你,你就不觉得冷了,是吗?&rdquo &ldquo是呀,我就能舒坦一会儿了。

你不也一样吗,小云?你以为那些个流言蜚语传不到我耳朵里来呀?人们都说,圣天神魔教教主癖好男宠。

他们以为,你是贪恋年轻英俊的小白脸。

只有我知道,你不是喜欢他们,你是心里头不好过。

这些年我心里有多苦,你心里便有多苦。

&rdquo 凌云嫣红的脸颊霎时变得煞白。

凌郁恍然发觉,强悍的师父竟是如此单薄,仿佛任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片片轻云。

但听凌云喃喃说道:&ldquo每个夜晚若有你紧紧搂着我,与我亲亲热热地说话,我便不会度日如年了。

可那时候你在哪里?你早已舍弃了我,我亦舍弃了你。

我们天各一方,相隔万里。

我快要冻僵了,便只有找来那些小伙子。

他们的胸膛结结实实的,身上有一股热烘烘的好闻的味道。

&rdquo &ldquo他们搂着你,在你耳根底下甜言蜜语,你就把咱们从前那些恩爱温存全给忘了是不是?&rdquo司徒峙眼中燃烧着嫉妒的火焰。

&ldquo他们如何能与你相比。

&rdquo凌云轻轻摇头:&ldquo那些没骨气的窝囊废,没一个中我的意,不是吓得乱哆嗦,就是大声求饶,再不就阿谀奉承,指望我放了他们。

&rdquo &ldquo要是我就咔嘣拧断他们的脖子,叫他们再也不惹你厌烦。

&rdquo &ldquo正是这样,我便把他们的脖子全给拧断了。

&rdquo凌云咯咯一笑,忽而敛起笑容,沉默片刻:&ldquo不,我只放过了一个。

&rdquo &ldquo他长得好看,叫你舍不得了?&rdquo司徒峙盯紧凌云的眼睛。

&ldquo我都忘了他的模样了,可我还记得那个夜晚。

天很冷,刮着风,我搂着他的身体,觉出他在为我难过。

一个陌生人竟然会真心为我难过,他甚至没见过我的脸,不知道我是谁,可他却比我身边的人都更明白我。

&rdquo 记忆仿若片片碎玉,飘散在风里,发出叮咚声响。

它们一片片拼凑,渐渐露出往事的本色。

徐晖默默注视着凌云。

茫茫人海之中,他终于认出了她,这个赤脚在草原上穿梭的凶狠而悲伤的女子。

他记起那个独一无二的夜晚,这女子让他平生第一次懂得了悲悯的滋味。

他悚然惊觉,自己的人生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兜了一大圈,又回到起点。

然而张开手掌,手心里长出一层厚厚的茧子,其中隐匿着一股力量。

从此不管他沦落至何种境地,凭着这股力量,他都能够再度升一起。

司徒峙一把拽住凌云手腕,大声道:&ldquo他们对你都是虚情假意。

这世上只有我真心爱你,就只有我!&rdquo 凌云心头一阵激荡,然而抬眼看他,又渐渐变得迷惘疏远:&ldquo你总说你的真心,可我怎么觉不出来?你的手冰冷冰冷的,眼睛也冰冷冰冷的,一丁点儿爱我都瞧不出来。

&rdquo &ldquo非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才肯信么?&rdquo司徒峙嘶声道。

&ldquo我不要你的心。

&rdquo凌云撇开他手,缓缓退后几步,忽地一个跃起,轻飘飘上了屋檐。

司徒峙想拉她手,却抓了个空,不由急道:&ldquo小云,你做什么?&rdquo 凌云从怀中抽出一支斑痕殷红的竹笛,伸手轻轻摩搓,低声自语道:&ldquo我们再也不是当初了。

这些年,也只有它一直陪在我身边。

&rdquo &ldquo我送你的笛子,你果然一直留着。

&rdquo司徒峙痴痴凝视凌云,突然神色微变:&ldquo笛子上系的玉佩呢?&rdquo &ldquo那玉佩&hellip&hellip&rdquo凌云脸颊泛起一片羞赧:&ldquo我&hellip&hellip给人了。

&rdquo &ldquo给谁了?这世上除了你,谁还配有那玉佩?&rdquo司徒峙心头一阵惊怒。

&ldquo给了&hellip&hellip一个孩子&hellip&hellip&rdquo凌云欲言又止,眼中含有千言万语。

&ldquo什么孩子?&rdquo司徒峙迷茫地望着凌云。

&ldquo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矫健如骏马,凌厉如雄鹰,温柔时又像草原上的风。

&rdquo凌云脸上笼起一层无比温存的光。

&ldquo这孩子是谁?他是&hellip&hellip谁的孩子?&rdquo司徒峙怔怔地,一颗心起伏摇摆,似懂非懂。

&ldquo他是&hellip&hellip天地之子。

&rdquo凌云嫣然一笑,张臂几个起落,如一朵云彩般消失在屋宇层叠之间。

&ldquo小云!&rdquo司徒峙双臂伸向空中,脚下一踉跄,几乎栽倒。

他喃喃自语:&ldquo他是谁的孩子?&rdquo 长久地爱一个人是很难的,得不到回应的爱就更难。

凌郁伸手扶住司徒峙。

司徒峙转过身来,迟疑地瞅着凌郁:&ldquo她是瞎子吗?怎么都看不见我的真心?&rdquo 凌郁轻声喟叹:&ldquo义父心里装的尽是大事,情爱太微不足道,就给压在最底下了。

我师父看不见,郁儿也看不见。

&rdquo 司徒峙眼中布满血丝:&ldquo连你都看不见么?你看不见我总是盼着你来这书斋里待上片刻辰光?每回你默默看着我,我就想,到最后总还有这个孩子在我身边,那就够了。

&rdquo &ldquo孩儿望着义父,却看不清你的眼睛,有时甚至连你的模样都看不真切。

我就坐在你对面,却总觉得义父你是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rdquo凌郁低声道。

&ldquo我就在这儿,你再看看,再看看!&rdquo司徒峙抓住凌郁的手,目光狂乱又哀伤:&ldquo可是你已经不在那儿了,我对面的座位空了。

一转眼的工夫,郁儿摇身一变,就成了别人的孩子了。

&rdquo &ldquo郁儿永远都还是义父的孩儿。

只是我,再不能为义父你而活了。

&rdquo凌郁缓缓把手从司徒峙掌中抽出来。

&ldquo留在我身边!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rdquo司徒峙急惶惶道。

凌郁一步步往后退,退到院门口跪倒行大礼。

徐晖也跟着跪下,向司徒峙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司徒峙怔怔望着他们:&ldquo这是做什么?谁要你们磕头?郁儿,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rdquo 凌郁起身道:&ldquo义父,你的恩情,我用我一颗心报答了。

孩儿亏负义父的,也全都以身还清了。

你和我谁都不欠谁的了。

义父你&hellip&hellip你多保重!&rdquo &ldquo我不许你走!你是我司徒峙的孩子,谁也别想把你给抢走!&rdquo司徒峙的嗓子哑了。

徐晖握住凌郁的手,两人转身跨出院门。

司徒峙举步想追,却疲惫得全身打晃,慢慢滑倒在书斋前的台阶上。

他使出全部气力,嘶声呼唤道:&ldquo郁儿,你要去哪里?你在这里长大,每次不管你走多远,任务多艰难,你总能回家来。

我从来不对你说,可你知道么,每回你出远门,我都日夜忧心牵挂。

难道你真要离我而去么?你看看我的心哪!我把心掏出来给你!你怎么不看?怎么都不看?&rdquo 司徒峙的声音凄厉而又温柔,化作一股巨大的辛酸钻进凌郁心里。

她身子一颤,几乎忍不住要掉回头去再看义父一眼。

经年累月的朝夕相处,司徒峙早已扎根于凌郁肺腑深处。

他一下命令,她即服从。

要走出笼罩在她头上的那片巨大阴影,走到明晃晃的日头底下去,她唯有咬紧牙根,用全身力量与之相抗衡。

然而这何其艰难。

她心头凝满了泪水,无声流淌出来,额头上手心里尽是冷汗。

她僵硬的双腿仿佛灌满了铅水,每挪一步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时凌郁感到从徐晖手掌心里传递过来的温暖和力量,这深深的一握,竟是无比强大有力。

&ldquo妹妹&hellip&hellip咱们到光亮里头去&hellip&hellip&rdquo慕容旷临逝前的呓语重又在她耳畔回荡。

她精神为之一振,攥紧了徐晖的手,缓缓走出门去,任凭背后司徒峙的呼唤高一声低一声,亦不再回顾。

走出司徒家族大门,凌郁全身衣衫尽被汗水浸透。

她仰起脸来,午后的阳光无遮拦地倾泻而下,金光灿灿,一丝阴霾都不许留。

&ldquo&hellip&hellip天要热起来了。

&rdquo凌郁喃喃说。

一转头,只见徐晖额头竟也是汗水涔涔。

一路向南,将出盘门之时,凌郁终于忍不住回头张望。

姑苏城缓缓向后退去,这座金雕玉砌的牢笼终于打开大门,放她自由。

银川激动地战栗咆哮。

一霎那间凌郁热泪满盈。

他们经过春花烂漫的海棠林,整片树林都熊熊燃烧在红花枝头,漾满了春之喜悦,似乎已全然忘怀去年此时此地的悲怆凄惶。

微风拂过,花瓣相撞出明媚的波浪,仿佛骆英荡在树梢,把欢乐和悲伤都编进小调里轻声哼唱。

凌郁想起骆英留给她的那封信。

经过酷暑、深秋与寒冬,这些红花在翌年春天果然又尽情盛开。

凌郁心口一热,骆英果然是个好名字,花落后再度开放,并非无知无觉的冷漠,而是真正的大智大勇。

徐晖和凌郁花了整晚登上洞庭东山。

登山对凌郁来说是苦刑,然而登顶之后,一切痛苦便都值得。

白玉月牙弯弯挂在他们头顶,仿若伸手即可触到,而水银般的太湖就在脚下。

他们张开手臂,把慕容旷的骨灰撒向天空和太湖。

月光下骨灰汇作点点星辰,闪烁着晶莹的光辉,在夜风中回旋飞舞。

他们仿佛重又见到了慕容旷,他微笑地望着他们,宽大的长袍被风鼓起,伸展成一只高飞的大鸟。

他们还依稀见到了司徒清,她洁白光亮的身体从太湖深处升起,也化作一只飞翔的青鸟。

那一大一小两道光影俯视他们良久,终于昂首向月亮的方向飞去。

他们的光芒相互照耀,渐渐融成一个整体。

明月柔润,打湿了徐晖和凌郁的脸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脸上流淌的究竟是泪水,还是月光。

这泪水亦或月光顺着脸颊的纹路流进他们肺腑和心房,把所有尘埃污垢都冲走了。

&ldquo阿晖!&rdquo凌郁轻声说。

&ldquo嗯。

&rdquo徐晖小心翼翼接住这声呼唤。

&ldquo这儿真美!&rdquo她由衷赞叹。

&ldquo是呀,太美了!&rdquo他也由衷赞叹。

&ldquo你从前说要带我去草原,你说那儿也是很美的地方。

&rdquo &ldquo那儿有世上最美丽的星空,就像你的眼睛那么美。

我们现下就去,去看草原上的星空!&rdquo &ldquo真的吗?&rdquo她转过脸来望着他。

&ldquo真的。

&rdquo 他郑重的神情凝在眼角眉梢,令她怦然心动。

天高地阔,人海苍茫,她恍惚觉得,他们仍是初次相识。

她双腿又一阵刺痛,心便忽悠悠地沉下去:&ldquo可是草原太远了,我走得太慢,要什么光景才能到?&rdquo &ldquo不要紧,你走得慢,我们便一起慢慢走。

你累了走不动,我就背着你走。

其实没你想得那么远,至少,不会比咱们从司徒家族走出来的路更漫长。

&rdquo 凌郁看定徐晖,良久方道:&ldquo只是,这一路须过洛阳。

你受得住吗?&rdquo 听得&ldquo洛阳&rdquo二字,徐晖的心猛一抽搐,终又慢慢舒展开:&ldquo你陪着我,我便受得住。

&rdquo 徐晖携起凌郁的手,走进洁白无瑕的月光里。

月色如水,照亮了去路。

墨山和银川跟在他们身后,嗒嗒的马蹄声是他们年轻有力的心跳。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世界便无可畏惧。

草原那么远,岔路那么多,但他们总会抵达他们渴望抵达之地。

总有那么一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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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位向死而生的人,都在世间寻觅着能赋予自我生存意义的人。 在相识之前,霜叶只是茫茫人海中一座孤独无依的岛屿,因听见了对方绝望的求救之音,才循着音源缓缓靠近。 最终,接过某人递来的手,将他拖上了岸。 文案真的愁秃呜呜呜(强忍眼泪)其实是本甜文,理想型的甜蜜HE路线(x) ※CP看似性冷淡实则热衷于说骚话拿了男主剧本的霜妹x拿了女主剧本的黑时宰 、食用说明: ※第三人称,有修罗场,有单箭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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