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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吹花郎(1/3)

“孩子!”申田田问,“你不舒服吗?” “我、我……”方非的嗓子堵住了,两手揪住乱发,脑子里热乎乎、乱哄哄,似有千百个浪头冲撞拍击—— “你为什么这样做?” “你明知故问!” “你怕我杀了他……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又怎样?” “这是九幽之火,必定一直燃烧。

你的余生将燃烧殆尽,你的命运会不由自主。

任何疏忽,都能让你的道基坍塌。

一步踏错,你就注定万劫不复。

这些后果,你也知道吗?”“我知道……” 古洞里的这一番对话,方非从来十分迷惑,可在这个时候,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燕眉是为了救我……”这年头仿佛一个水泡,越涨越大,直到充满了全身,方非忽觉一阵软弱,泪水决堤似的涌了出来。

“点化”好似一条锁链,将两人牢牢锁在了一起。

杀死方非,也就杀死了燕眉,影魔看见“度凡印”,就已经明白一切。

那一瞬间,魔徒的心里,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他有杀母的心病,燕眉逮住这个弱点,用母亲的威灵制服了他,一边是唾手可得的隐书,一边是纠缠不清的亲情,摆脱不了杀母的阴影,他就很难从容杀死妹妹。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每分每秒,全都意味着无量的风险。

两人是生是死,全在燕郢的一念之间。

结果,方非活了下来。

燕眉呢?押上了她的一生! 这可真是一场惨胜! “孩子……”手掌又厚又软,轻轻抚过头顶。

方非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申田田圆润的脸膛。

他的心底深深一恸,不知怎么的,浮现出了母亲温柔的笑脸。

“点化人……”简怀鲁还想说下去,却被妻子的眼神制止住了:“死酒鬼,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嗐,总得找到点化人吧!” “天大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要紧的就是吃饭!” 女道者站起身来,走到灶台边上,一手按腰,一手挥笔,笔势呼呼生风,时快时慢,时而凌厉,时而舒缓,有时用力一捺,仿佛郑重其事,接着灵巧一勾,又显风趣俏皮——与其说她是烹饪饭菜的主妇,还不如说她是指挥乐队的大师,至于下面的乐手,全部都是灶台上的家什。

方非看得有趣,心情稍微平静。

不一会儿,饭菜做好,接二连三地跳上饭桌。

申田田高叫:“小容,去叫你哥哥吃饭!” “我才不去!”简容刚才气走兄长,心头有点儿发虚。

“随他去吧!”简怀鲁舒舒服服地抽了口烟,“让他静一下也好。

” 吃完饭,夜色已深,简真还没回来。

外面风雨交加,山涛如沸,申田田几度开门翘望,脸上透出一丝焦躁。

大个儿迟迟不回,申田田忍不住埋怨丈夫,责怪儿子。

简怀鲁打着哈哈,胡乱应对,简容更是全无心肝,老妈还没骂完,他已睡得半死。

申田田无可奈何,只好唉声叹气,埋怨自己命苦。

这一晚,方非睡在车里,听着风声雨声,更加难以入睡,古洞里的情形不住闪现,仿佛按下了循环播放的按钮,放了一遍又是一遍。

一直想到天亮,刚刚迷糊了一会儿,燕眉的影子晃来晃去,又把他从梦中叫醒。

这时风雨已经歇了,他披衣下床,走出寝室。

道者一家还在沉睡,方非推门下车,身后的车门又啪的合上了。

风雨过后,长林如洗,东方已经发白,天空好似磨砂玻璃,灰白里泛着蓝光,其中的云气凝固不流,仿佛镜子里的一抹幻影。

空气十分清新,方非吸了几口气,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转身拉门,可是纹丝不动。

华盖车出来容易进去难,为了防范外敌,要用特定符咒才能打开大门。

方非无事可做,走进丛林,脚下细草如丝,比地毯还要舒服。

他走了一会儿,不觉迷失了路径,来回走了几圈,也没找回驻地。

咕噜噜,左近传来异动,方非一眼望去,不远的大树下,静悄悄地躺着一个圆球,颜色蓝中带紫,竟是一只凳妖。

看见凳妖,又想起了燕眉,方非心头一热,招了招手,圆球咕噜一下,应手滚了过来。

少年伸出右手,正要抚摸凳妖,忽听有人高叫:“别动!”回头一看,却是简真,他一个箭步蹿上来,飞起一脚,踢在凳妖身上,蓝紫圆球吱的一声,笔直飞入了林子。

“你招惹凳妖干吗?”简真回过头来,“这东西可凶啦!” 方非心中奇怪,支吾说:“我以前见过的一点儿不凶,还能变成椅子!” 简真想了想说:“那凳妖是不是红色的?” “是啊!你也去过返真港?” 简真摇了摇头,从弥芥囊里掏出一本小书,翻到一页,清了清嗓子念道——“凳妖,形妖科,圆如球,善走多变。

产地:灵枢山、羽山、首阳山。

繁衍方式:分裂生殖。

凳妖是否有害,可从颜色分辨。

红凳妖乖巧驯服;绿凳妖吸食草木精华,是森林中的大害;蓝紫凳妖最为凶险,吸食人畜魂魄,需要严加提防——”他合上书本说,“《妖怪词典》这样说的!” “看来你救了我的命!”方非苦笑着伸出右手,“我是方非!” “我是简真!”简真也扭捏伸手。

他的手厚实有力,比起方非大了一倍。

方非审视这位老兄,大个儿衣发干爽,一点儿也没有风餐露宿的样子,好奇问道:“昨晚那么大的雨,你上哪儿过的夜?” “林子里面!” “你不怕雨?” “我不怕雨,雨倒怕我!” “这话怎么说?” 简真走近一棵大树,冲着方非大叫:“退后一些!”方非应声后退,简真摇了摇头:“再退一些!” 少年退到二十米外,大个儿才说:“行了!”翻手一拳打中树干,大叔左右摇晃,残雨刷刷落下,到了简真头顶,好似遇上了一层无形阻力,嗖嗖嗖地弹出老远。

“啊!”方非惊奇佩服,“这是怎么回事?” “被我的元气挡开了!”大个儿摇头晃脑,微微得意。

“元气?” “你不知道吗?道者都要炼气!”大个儿哼了一声,悻悻说,“再说我是甲士,甲士炼不好气,就跟废物差不多!” “甲士?羽士?”方非只觉疑惑,“这有什么不同?” “羽士可以驭剑驭轮。

甲士什么也驾驭不了,只有穿上神形甲,才能飞行……”简真的声音越来越低,“大家,嗐,都不怎么瞧得起甲士!” “神形甲是什么?” “一种铠甲,一旦穿上去,可以飞行变化。

不过,比起魔羽衣就差远了,又笨又重,穿着难受,难怪有人宁可加入魔道,也不愿做甲士受罪……”说到这儿,他捂住嘴巴,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怎么了?”方非扭头看看,不见有人。

“我说了混话!”简真苦着脸说,“关于魔羽衣的事,你可不要说出去。

爸妈听到了,我就死定啦……” “不不说就是了。

”方非又问,“你昨晚没吃饭,不饿吗?” 简真一听这话,变了脸色,他伸手揉了揉肚皮,里面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叫。

大个儿狠咽一口唾沫,支吾说:“方非你不知道,其实,唉,我是一个病人!” 方非心想生病跟吃饭有什么关系,忽听简真又说:“我得了饕餮症,老想吃东西,吃得多就长得快。

我近来都在节食,唉,所以一顿饭不吃……”大个儿又咽一口唾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有这样的病?”方非惊讶极了。

“那个……饕餮是远古的妖灵,谁要让它附了体,就会一个劲儿地吃东西。

唉,我也不想吃得太多,可是得了这种病,又有什么办法呢?”简真不住地偷看方非的脸色。

“不能把妖灵赶走吗?”方非心生同情。

大个儿一味摇头,方非望着大个儿,只觉他实在可怜,如果找到燕眉,兴许还有法子,只好说:“不要紧,大家慢慢想法子,一顶能把饕餮赶走!” 简真瞅了方非一眼,闷闷不乐。

方非又问:“简真,你不回家吗?” “我才不回去!” “你爸妈会担心你的!” “才不会呢!”简真气呼呼地说,“他们在我身上画了‘限行符’,我根本走不出五十里,到了最后,还得回去。

” “限行符?”方非十分惊讶,“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怕我离家出走,不去参加八非天试!” “吗啡添什么?” “八、非、天、试!”简真的脸色苍白如纸,“就是进入八非学宫的资格考试。

我考过两次,这是第三次,也、也是最后一次……”他的声音越说越小,闷头搭脑,瞧着越发可怜。

方非只好安慰:“别泄气,这次考过就行了!” “说得还真容易!”简真大声嚷嚷,“那可是八非天试……”说道这儿,他又一脸苦相,“我考了两次,都没登上黄榜。

第二次考到一半,心里发慌,偷偷溜了。

爸妈找到我的时候,连青榜也出了。

他们这次留了心,来之前就给我画了符……”说到这儿,简真低头耸肩,鼻子里稀里哗啦,发出古怪响声。

忽听有人轻轻发笑,简真应声哆嗦,抹泪一看,简怀鲁站在不远,满脸堆着笑容。

大个儿心往下沉,知道刚才的话十九落到了父亲耳中。

他体壮如牛,人却胆小如鼠,嗖地蹿到方非身后,可惜方非身子单薄,简真藏起了三分之一,还剩三分之二露在外面。

“简伯伯……”方非被抵到前排,只好强笑招呼。

简怀鲁瞅她一眼:“你怎么来啦?这山林看来平静,其实危机四伏,要有三长两短,那还怎么得了?” 他脸上笑嘻嘻的,话中却有责怪的意思。

方非忙说:“您说得对,我刚才遇上了一直蓝紫凳妖,要不是简真,我就见不着您了!” 简怀鲁闻言诧异,打量了简真一眼,点头说:“回去吧!”大个儿躲过一劫,看了方非一眼,心里充满感激。

三人返回驻地,申田田在门口翘望,看见简真,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他的耳朵:“臭小子,你还敢回来?”大个儿连声叫痛,眼泪哗哗直流。

方非眼看要遭,赶忙加油添醋,又把简真救命的事说了一遍。

申田田听得心惊,松开耳朵,给了简真后背一掌,称赞说:“好小子,干的不错!” 儿子一宿未归,做妈的表面凶狠,暗中却很心疼。

加上大个儿救人有功,所以当天的早饭格外丰盛。

简真嘴里塞满了点心,一边称赞蜜糕儿“很好吃”,一边又在进攻一大沓煎饼。

因为他是病人,所以把一大锅碧粳米粥倒进了肚皮,顺道收拾了十二只天鹅蛋。

话说回来,换了恐龙蛋,方非相信他也照吃不误。

为了节食,简真只吃了三笼口蘑包子,每笼不过区区十个,包子的个头还比不上他的拳头! 大个儿良知未泯,一面唉声叹气,一面把两笼羊肉烧卖塞进了大嘴,直到申田田发出一声尖叫:“你这个败家儿子,要吃掉我们一个月的口粮吗?”他这才含羞带怯地深处舌头,将嘴边的樱桃汁细细舔去。

方非以为简真吃了个双份,可大个儿偷偷告诉他,自己才吃到五分饱,这种半饥不饱的日子可真遭罪,可也没法子,谁叫他要节食呢? 吃罢早饭,简怀鲁吸着琅嬛草问:“方非,你有什么打算?” “找燕眉!” “点化人吗?你知道她在哪儿?” 方非掏出车票,简怀鲁接过一瞧:“目的地——凤城?” “她也许去了凤城!” 简怀鲁与申田田对望一眼,男道者说:“凤城距此二十万里,乘最快的飞剑,也要飞行两天。

” “什么?”方非失声惊叫,“二十万里?” “你最好上玉京搭乘冲霄车。

我们正巧进京,可以载你一程。

冲霄车的花费不低,我来算算!简怀鲁扳起手指,从返真港到凤城二十点金,从玉京走打个对折,十点金就够了……” 屋中起了一片低呼,方非望着众人一脸疑惑:“很多钱吗?” 简怀鲁摸出一根淡金色的管子,拔出塞子,倒出来一团紫色液体,落入道者掌心,摊成薄薄的一片。

方非还没看清,液体蠕动起来,化为了一颗紫色的明珠,可一转眼,珠子又瘪塌下去。

“这是紫液金!”简怀鲁说,“它不是液体,也不是固体,能够随心所欲地变化形态。

它比流水软,比钻石硬,不管多冷多热,他都不会改变特性。

这儿只是一点,十八点为一管。

这个东西只有符法可以分开,一点可分百粒。

这管金还没装满,只有十三点金,为了这十三点金,我们攒了整整两年!” 十三点攒了两年?方非心头一乱!他孑然一身,上哪儿去筹十点金呢? “如果点化人不在凤城,你又怎么办?”简怀鲁盯着方非,少年无言以对。

男道者沉吟一下:“冲霄车失事,不是一件小时……管家婆,通灵镜呢?” “不是早卖了吗?”申田田扬眉瞪眼,“你的虫露酒打哪儿来的?” “有了通灵镜,就能打听消息!”简怀鲁一拍脑袋,“不过没关系,不远就是留云村,我们去借一面镜子!” 不久华盖车出发。

申田田坐在客厅中央,一手持着罗盘,一手挥舞符笔,四面圆镜大放光明,清晰照出车外的情景。

女道者一扬笔,华盖车东倒西歪地站了起来,挥动八条长腿,飞快向前走去。

一路上事故频出。

简容跑来跑去,打碎了好几样东西;简怀鲁趁着妻子开车,鬼鬼祟祟地大偷酒喝;简真死眉耷眼,捧了一本厚书,老半天也没翻过一页。

申田田一会儿教训儿子,一会儿又呵斥丈夫,稍不留神,华盖车接连撞断了两棵大树。

车身跳起老高,方非一个筋斗栽下椅子,头上装了一个老大的肿包。

好走歹走,走了半天,华盖车停顿下来。

申田田收笔一看,简怀鲁躺在灶边,口流涎水,酣醉不醒。

申田田上前一脚,踢得丈夫嗷嗷直叫:“你做什么你?” “死酒鬼!”申田田直喷粗气,“留云村到了!” “这么快?”简怀鲁爬起身来,使劲揉捏痛楚。

“哼,再睡一觉,也该到玉京了!” “嗐,什么话?”简怀鲁抖擞精神,“我要进村干活,你们是恶跟我去?” “我,我!”简容小手乱挥。

简怀鲁一笑,冲方非招收:“要瞧通灵镜吗?你也来吧!” 方非求之不得,刚才吃足了苦头,正好出去放风,一行人刚要下车,申田田忽地招呼:“简真,你上哪儿去?” 大个儿躲在方非身后,本想浑水摸鱼,忙说:“妈,我去看一眼,就一眼!” “半眼也不行!”申田田沉下脸来,“老实点儿,你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完!” “妈!”简真一声哀号,样子痛苦不堪,可是任他呼天抢地,母亲就是不为所动。

简怀鲁笑着在前引路,方非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简真矮了半截,不住抬手抹泪,那样子十分可怜。

山重水复,忽见一座村落,村中的房舍都很古老,其中一座院落,傍依一棵大树,树身绕着墙壁生长,久而久之,再也分不清哪儿是树,哪儿是屋,仿佛天地开辟,就已经连在了一起。

简怀鲁竖起洞箫,吹奏起来,曲调欢快洒脱,像是一溜水珠跳出泉眼,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

“吹花郎来咯!吹花郎来咯!”一群小孩子从屋里跑了出来,围绕简怀鲁又蹦又跳。

“哟!”靠树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老太太,青山白发,面颊红润,“吹花郎,稀客呀!” “呵!”简怀鲁放下箫管,仔细端详老太,“庄道师,您可越活越年轻了!型号我家母老虎没来,要不然,哈,非吃您的飞醋不可!” “贫嘴东西!”庄老太笑里含嗔,目光一转,落在方非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跟着招手说,“进来吧,我这院子也该打理一下了。

” 简怀鲁笑着上前,简容叫声“庄姥姥!”老太太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小小年纪就会飞啦,将来可是一个好羽士!”简容得她夸奖,乐得合不拢嘴。

“近来生意可好?”庄老太又问。

“不太妙!”简怀鲁叹了口气,“都市里都不用吹花郎了!” “哦!”庄老太若有所思。

“您还没用镜花符吗?” “嗐,那些假花假草有什么意思?咱们山里人,就图一个实在。

”庭院里杂草丛生,庄老太站在庭中,指东指西:“这儿开两树玉斑梅吧!一树朝东,一树朝西;这儿开天龙堇,一半深紫,一半淡银;这面墙挂凌霄花,白的、紫的,花朵越大越好;这里结一只花凤,羽毛用琼花,尾巴用满月草,花冠用银霜菊,眼睛嘛,用蛇眼兰好了!这棵白檀叫水蚕蛀坏啦,你先把它救活,如果再开一树小花,我可就谢谢你了……” 老太婆人老嘴快,说话如连珠放炮,要不是那一头白发,真不知她是个老人。

简怀鲁一边笑眯眯听着,一边将手伸向腰间的丝带,丝带上缝了几十个笑弥芥囊,里面装满花种。

简怀鲁不时摸出种子弹出,花种好似飞虫,嗡嗡钻进土里。

不等庄老太说完,简怀鲁竖起洞箫,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不经意间,庭中涌现星星绿意,仔细一瞧,竟是许多嫩芽。

箫声渐吹渐高,嫩芽生长如飞,两树梅花率先开放,红花瓣上白斑点点,恍若一片碎玉;跟着箫声飞高,凌霄花也应声冒出墙头,粉红姹紫,攀檐挂壁;这边还没开完,那边曲调下沉,天龙堇接连怒放,与凌霄花上下掩映。

箫声急促起来,好似推波助澜,只见庭中花浪翻腾,结成了一只绝美的花凤,花羽繁乱,眼如碧玉,辉煌绚烂得不可思议。

白檀树枝干枯槁,本来死气沉沉,随着箫声变化,树干里争先恐后地爬出了许多白色的蠕虫,成百上千地死了一地。

芸芸绿草自下蹿起,将虫尸尽数吞没。

白檀起死回生,绿叶间吐出霜白的小花,散发一股幽幽的香气。

一支曲子的工夫,庭院换了模样,方非看得如痴如醉,想不到小小一管洞箫,竟有如此魔力。

“庄道师,完了!”简怀鲁收起洞箫,微微一笑。

庄老太审视说:“这几朵天龙堇还是染成金色吧。

梅花太艳,淡一点儿好;花凤的尾巴太素,放不起凤尾的名声;白檀花么,跟树干太接近,换成淡黄色的更好!” “开花容易染花难,这可要费一点儿工夫。

”简怀鲁炸了眨眼,“庄道师,您的通灵镜还在吗?” “在,怎么着?” “借用一下,我来给花染色,您带这孩子进屋,查一查冲霄车失事的消息!” “对!”方非一阵心跳,“您有它的消息吗?” “随我来!”老太婆转身进屋。

屋内陈设简单,气氛有些阴森,墙壁上可见大树的枝干,方非刚一进门,眼前白影乱闪,似有什么贴面飞过,他吓得倒退半步,定眼望去,满屋碗盘乱飞,瓷器彼此撞击,发出悦耳的响声。

“安静!”庄老太一声断喝,瓷器们一哄而散,逃窜间你冲我撞,茶壶碰缺了嘴,杯子挤掉了耳朵,一个瓷盘笨头笨脑,咣当撞在了一面墙上。

碗碟钻进碗柜,砰地拉上了柜门:没嘴的茶壶回到了茶几,周边环绕着几只破杯烂盏,活是一队士兵,刚刚打完了败仗;最可怜的还是满地的瓷片,碎片瑟瑟抖动,发出声声呜咽。

“唉!”庄老太符笔轻挥,碎片接连跳起,合成一个瓷盘,噌地钻进碗柜,柜子里哐啷乱响,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庄老太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给方非,一想到刚才的情景,方非茶兴索然,趁着老人转身,连杯带茶地放了回去。

庄老太找出一面青铜古镜,铜绿斑驳,黑色的镜面暗无光彩。

“甲辰四二次车!”庄老太笔尖一抖,镜面出现了六个淡青小字,方非望着字迹,只觉口干舌燥,恨不能化身光线,自行投入镜里。

字迹化为了一只人眼,人眼连连眨动,跳出来一串图景——茫茫的山林里,冲霄车的残骸到处都是,残骸死而不僵,其中一片断翅,还在上下扑腾。

“太惨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道者站在残骸前方,神色无比兴奋。

“今天早上,风巨灵大鹏袭击了甲辰四二次车,这辆冲霄车刚从红尘进入震旦,据悉,超过十名道者遇难,还有三人不幸失踪,遇难者包括至人院新晋院士、兜率城的白虎干崭。

冲霄车彻底损毁,三劫门交通司宣称,该车修复无望,如要新车代替,斗廷必须增加拨款。

喏,现在让我们通灵一下巫史星官……” 镜子分成两半,下半截是水光光,上半截是一个阴沉男子,他年过四十,长了一张叫人心寒的马脸。

“巫、巫史星官……”女道者结结巴巴,“您对这件事怎么看?” 巫史两手食指交错,轻轻抵住下颌:“放眼震旦,能降服大鹏的道者不超过四个!” “四个?”女道者变了脸色,“四位天道者!” “我没那么说,这是你自己的看法!” 女道者两眼放光:“我想,琢磨宫不会袭击冲霄车吧!” “当然!”巫史阴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意抬了抬手,“白王无上!” “白王无上!”女道者将手按上额头,“南溟岛呢?” 巫史一瞥左手字条:“据我所知,南溟岛有一名女道者也在车上……”话没说完,方非腾地站了起来,庄老太看他一眼,脸上露出讶色。

“不过!”巫史意味深长说,“她失踪了,无论生者死者,都没有她的名字!” 小裸虫浑身一软,扑通坐了回去:“失踪了?怎么会?”他的掌心冒汗,心中一阵迷茫。

“……巫星官,你的意思是说,南溟岛的人在支使大鹏?”女道者自作聪明,做出的推理叫人火冒三丈。

“我可没那么说,这是你自己的看法!”巫史的口气分明带着鼓励。

“天啦,我真不敢相信!”女道者夸张叫喊,“其余的天道者呢?他们有没有嫌疑?” “除了琢磨宫,一切人都有嫌疑。

”巫史锵锵地说,“这件事不算完,白虎厅将一查到底。

不管至道者还是天道者,也不管天道者是一位、两位、还是三位只要涉嫌此事,斗廷都将严惩不贷!” “鬼话连篇!”庄老太小声嘀咕。

巫史消失了,镜面闪动,又换一幅景象,先前的女道者手持符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是玉京通灵台的水光光,我要采访几位幸存者,首先,车长雪衣女……” 镜中冒出来一只白毛鹦鹉,毛羽凌乱,耷拉眼睛,鸟喙深深埋在胸口。

“车长……”水光光话没说完,鹦鹉掉过头去,尾巴占满了整面镜子。

“雪衣女车长……”水光光绕道雪衣女前面,雪衣女继续转身,又把尾巴对准镜头。

水光光悻悻说:“雪衣女车长受了很大刺激!那么下一位……”画面里出现一张女子面孔,脸上挂满惊恐,长长的绿发好似出水的海藻,乱七八糟地搭在脸上。

“蓝中碧女士,说说失事的情形好吗?” “我不知道……”蓝中碧死命摇头。

“你当时的心情怎样?” “我不知道……” “蓝女士太紧张了!”水光光十分动情:“也难怪,这种事谁受得了呀!下一位……游牧人道者,你还好吗?” “不好!”警灯头冒了出来,眼露凶光。

“……游先生,说说当时的情形好吗?” “大鹏来了,车子完了!” “你流血了吗?” “不是血,难道是水吗?” 镜头转到水光光,她快速翻看一本名册:“下一位幸存者,凌霄子,一位死里逃生的元婴,嗐,凌霄子……” “凌虚子!”老元婴怒气冲冲地跳了出来,“为什么先采访道者?你们这是种族歧视,根据《震旦种族法》,我要控告玉京通灵台……” 画面急闪,水光光连连擦汗:“很抱歉,幸存者的情绪都很不稳定。

不过,我们将会跟踪报道,希望大家留意!” 画面一闪,亮出一则寻人启事,失踪者名叫巫夜,模样还算英俊,只是盛气凌人,瞧着叫人反胃。

庄老太一挥笔,镜面暗淡下去,方非一跳而起,大声叫道:“没有了吗?” “没有!消息就这么多!”老人轻轻摇头。

闹了半天,燕眉还是下落不明。

方非满心沮丧地走回院子。

简怀鲁已将花朵染好,花树浓淡相宜,更加明艳动人。

看见方非,简怀鲁问:“怎么样?”少年默默摇头。

简怀鲁一皱眉头,不再多问。

庄老太颇为满意,取出竹筒,倒出一点紫液金,交到简怀鲁手里。

吹花郎十分吃惊:“哪儿用得了这么多?” “你花吹得好,值得了这个价钱。

还有,你路过留云村,该是上京赶考吧?你大儿子天分有限,想要通过天试,只怕得要一副新甲,申田田的贪狼甲是好,可尺寸太小,不合他的身。

喏,收着,算我一点儿小意思。

” “庄道师……”简怀鲁怔了怔,脸上现出一丝苦笑,“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只管开口!” “别的事用不着了。

”庄老太叹了口气,“我死了以后,你来我的坟上填杯土吧!”她一挥手,进了屋子。

走遍村中人家,花了两个时辰。

简怀鲁收工回家,脸上已有倦意。

众人离车尚远,忽听一声长长的狼嚎。

方非抬眼一看,迎面冲来一头巨大的苍狼,四米长,三米高,两只铜铃巨眼,仿佛一对亮闪闪的车灯。

方非吓出一身冷汗,瞪着巨狼两腿发软。

苍狼狂奔途中,将身一纵,蹿起十米多高,好似飞鱼出水,哗啦啦长出两扇翅膀。

翅膀阔大有力,下面青气翻腾,眨眼间,苍狼化为了一个人形,高大魁伟,正是简真。

大个儿披了一身苍青色的铠甲,翅膀扇动两下,飞到了众人头顶。

他身子一歪、闪电下降,翅膀大力扇动,卷起了一阵大风。

方非看得佩服,忍不住拍手叫“好”。

简真冲着他咧嘴一笑,不料乐极生悲,着地时两腿一绞,扑通一声,摔了个野狗抢食。

“笨蛋!”申田田的怒骂声远远传来,“说了多少次,落地前要先收两下翅膀,该死的,你当成耳边风了吗?” 大个儿灰头土脸。

左手拄了一把长刀,抖索索地爬了起来。

“把翅膀收了!”简怀鲁冷冷地说。

简真这才想起没收翅膀,一耸肩,铿锵几声,铁翅缩进铠甲。

“还有刀!”简怀鲁又说。

简真慌忙抖手,长刀也缩了回去,长刀和翅膀一样,都是从铠甲变化出来。

那副铠甲在他身上紧巴巴的,小了足足两号,不像一身甲胄,倒像一副镣铐。

“你们回来啦?”简真搓着双手,一脸兴奋,“怎么样,怎么样?” 简怀鲁眯眼瞧他,一言不发。

大个儿给他瞅着羞惭,默默低下头去。

这时申田田上来:“死酒鬼,怎么样?” “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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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麦在一场车祸后,发现自己莫名穿越到了大唐。 可气的是,和她一起穿越的还有她那看上去人模人样实际狗得很的前男友周自衡。 更可气的是,他们还穿成了夫妻! 而最可气的是,周自衡穿成了农官小吏,而她作为一名外科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则穿成了他那柔弱不能自理只能困在后院的家庭主妇。 徐清麦暴躁了,这世界毁灭吧! 等等为什么会有婴儿的哭声? 两人对着原身那尚在襁褓之中,哭得震天响的小婴儿,只能面面相觑/

全球刷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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