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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赤炎之瞳 第三章 虹上舞(1/3)

离开帝君身侧，琉璃连下十二层楼，出了门便大口呼吸了几下。

方才的宴席之间充斥着说不出的压力，分明是权力和欲望的角逐，勾心斗角的盛宴，她只硬着头皮停留了片刻便已经觉得无法呼吸。

一想到那么多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被绵羊一样地驱赶到集市上，排着队，等待被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挑选，她就觉得受不了&mdash&mdash不过听说白帝的兄长、前任白帝白煊更加荒淫无道，不仅如中州纣王那样置了酒池肉林，迷楼豹房，还有一个怪异的癖好：专门收集召幸雏女，在位的八年里三次巡幸富庶的东泽水乡，所到之处弄得民间怨声载道，百姓为了躲避宫里选秀，不得不将自家的女儿在十二岁之前就嫁了出去。

&mdash&mdash相比起前任来，如今的白帝已经算是有节制。

琉璃叹了口气，看来，比起南迦密林里的故乡，云荒也有不好的地方。

她跟在那个白白胖胖、笑起来仿佛中州弥勒佛一样的称缜大总管身后，穿过闹市向着入海口的船港走去。

越接近港口，便觉得海风越来越急，带来微微的水气和腥味&mdash&mdash天际有一线白色，隐隐逼来，正是大潮生成的征兆。

港口上、礁石上的人群乌压压的一片，爆发出一阵欢呼，响彻云霄。

&ldquo哎呀，我们还是先别去拿鲛绡战衣了吧？&rdquo琉璃看着海天交界处，有些担心地道，&ldquo等会儿万一错过了大潮，那就太可惜了！&rdquo 黎缜笑道：&ldquo九公主莫担心，前头很快就到了。

&rdquo 前头果然已经看得见落珠港，因为今日是大潮，船队纷纷卸了帆，一眼望去，只见无数桅杆在港口密密摇曳，仿佛水面上的森林。

&ldquo白帅派回入京献贺礼的船队，就是前头那悬挂着白蔷薇旗的那一支。

&rdquo黎缜指着码头边停泊的一队木兰巨舟，然而话音未落，琉璃已经忍不住一马当先地跳上了舢板，他不由连忙追在后面喊：&ldquo公主小心&hellip&hellip&rdquo 琉璃心痒难耐，哪里等得及，身形轻灵地一翻身便跃了上去。

然而刚一踏足，耳边风声呼啸而来，竟似有利器直斩而来！她心下大惊，凌空后翻才了避过去，一个踉跄在舢板上站稳。

琉璃又惊又怒，抬起头看去，却见船头拦截住自己的去路的居然是两把长戟，握在两个身穿戎装的空桑战士手里，低声喝止： &ldquo军中重地，擅入者斩！&rdquo 为广漠王唯一的女儿，琉璃来到云荒这四年多里何曾受过这般对待？然而她没有生气，眼里反而露出好奇来&mdash&mdash原来，在这个奢靡绵软的时代，居然还有这般的战士？她还以为如今的云荒都是一群涂脂抹粉的女人和端着架子废话连篇的贵族的天下呢！ &ldquo大胆！&rdquo黎缜连忙走上前来，将手中令牌举起，&ldquo帝都紫宸殿大内总管黎缜奉陛下之命，带广漠王九公主琉璃上船检收白帅此次从西海所贡物品，任何人不得阻挠！&rdquo 那一面玉牌的正反两面雕刻着孪生双神，还有空桑皇帝的皇天神戒徽章。

两个守卫战士拿过玉牌看了一眼，便肃然收起了长戟。

其中一人行了礼，却面露为难之色：&ldquo总管今日要上船，却多有不便&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什么不便？&rdquo黎缜声音肃然，&ldquo帝君的命令你们也敢违抗么？&rdquo &ldquo总管稍等，街属下禀告队长。

&rdquo那位战士迟疑了一下，便迅速地退了下去。

琉璃站在颤巍巍的舢板上，看着满船戒备森严的战士，发现那些人眼睛里都有一股杀气，如同搏杀猎物后不久的豹子。

这些眼睛，和她片刻前看到的热闹集市里的人，以及十二玉楼上的贵族，都完全不同。

那是真正的战士的眼睛。

如果一旦天下烽烟燃起，这些人，才是空桑的脊梁吧？ 在等待的短短片刻里，忽地听到船上传来一个奇特的声音，咔嚓一声，似乎是金铁切入肉里的钝响，令人毛骨悚然。

琉璃吓了一跳，忽然听到有人在用沙哑的嗓子唱起了一句长歌：&ldquo葬我于高山之上兮&hellip&hellip&rdquo 那声音嘶哑而浑厚，宛如砂风吹过沉重的锈剑，听得琉璃一愣。

天地间的潮水声已经越来越近了，然而那个声音却有着穿透风雨的力量。

一语未毕，船上忽地爆发出了更加响亮的声音，有好些人齐声应合，响彻天际&mdash&mdash &ldquo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ldquo望我故邦。

&ldquo故邦不可见兮， &ldquo沧浪浩荡！ &ldquo葬我于海波之上兮， &ldquo归彼云荒。

&ldquo故国无处归兮， &ldquo永无或忘！ &ldquo天莽莽兮海茫茫， &ldquo国有殇兮日无光。

&ldquo魂归来兮，且莫彷徨！&rdquo 歌声苍凉沙哑，透出一股慷慨雄浑的气息来，如击筑悲歌，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琉璃吃了一惊：&ldquo谁&hellip&hellip谁在船上唱歌？&rdquo 黎缜侧耳听了一听，白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奇特的表情，低声：&ldquo这不是空桑人的歌&hellip&hellip似乎是是冰夷的军歌《国殇》？&rdquo &ldquo《国殇》？&rdquo琉璃更是惊讶，&ldquo这船上怎么有冰夷？&rdquo 另外留下来的那位战士刚要说什么，却听得扑通扑通的连续钝响，有什么接二连三地坠落在甲板上，一股刺鼻的腥味弥漫在海风里。

合唱的歌声弱了一些，似乎唱的人在迅速地减少，然而声音更为苍凉，隐约透出一股绝决来。

&ldquo是什么味道？&rdquo琉璃抽了抽鼻子。

此刻潮水涌动得越来越剧烈，整个船身左右晃动起来，有什么东西磕了一下她的脚跟，令她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琉璃下意识地转过头，忽地啊了一声，直直看着甲板，说不出话来，&ldquo天啊&mdash&mdash&rdquo 在甲板上咕噜噜滚过来的，居然是一颗人头！ 那颗刚斩下的人头拖着一腔血，在起伏不定的船板上滚动，双目怒睁、面色苍白，撞击了她的脚踝。

随之而来的是一大摊血，随着船身的倾斜，从船尾方向蔓延过来，整个甲板顿时呈现出一片恐怖的猩红色。

船在风浪里左右摇摆，更多的人头咕噜噜滚动而来，仿佛血里的骰子，被看不见的手摇晃着，向着琉璃的脚下汇聚而来。

琉璃看到这般恐怖的景象，失声惊呼，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这&hellip&hellip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居然会有这等炼狱般的景象！ &ldquo这是怎么回事？！&rdquo黎缜也是心惊，一边怒斥一边退到了船头。

&ldquo请大总管息怒！&rdquo船尾方向有脚步声急促而来，一个穿着银色软甲的校尉军官快步走来，踏过积血，军靴上一步一个红色的脚印。

他来到两人面前，一个箭步上前，单膝跪下禀告：&ldquo在下白帅麾下第三队队长青砂，今日刚收到命令，要就地处决这些战俘。

&rdquo &ldquo战俘？&rdquo黎缜望了一眼血里滚动的头颅，发现每一颗果然都有着冰夷的淡金色头发，心里松了口气，脸色却不曾缓和，森然道，&ldquo既然不远万里押到了这里，你们应该如数送入帝都敬献帝君，为何又要在此处处决？&rdquo 大内总管声色俱厉，青砂却是从容上前禀告：&ldquo总管不知，这些冰夷生性暴烈，在押解的路上已有接近一半自尽身亡。

白帅觉得剩下的人数太少，不堪帝君御览，也听剩下的那些虎狼之徒接近御前反而出事，便令属下就地处决。

不料惊吓到总管和公主，万望恕罪！&rdquo 黎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脸上却没有表情。

区区一个校尉，一介武夫，居然能不卑不亢地回答得滴水不漏，看来白帅麾下之人，果然个个都不可小觑，难怪宰辅和藩王们都对其忌惮非常。

琉璃看着船头行刑的场面，苍白了脸。

船上的空桑士兵押着冰族俘虏，鱼贯登上最高处的那块甲板，那些战俘在船头面向西方跪下，便被一刀斩下了首级。

手起刀落，如割草般利落。

然而，那些冰夷一个个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哀求之意，反而在一起唱着那首《国殇》，赴死之时，脸上的神色平静如常。

人头滚滚而落，血从腔子里喷涌而出，在甲板上四处流淌。

琉璃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ldquo住手！&rdquo冲过去挡在了刀手面前。

刀急斩而下，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顿住。

行刑的空桑士卒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外来的贵族大小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琉璃转过身看着黎缜，问：&ldquo帝君说过除了鲛绡战衣之外，我还可以随意挑船上喜欢的贡品，是也不是？&rdquo 黎缜点了点头，捂住鼻口远远避在了一边，小心地不让甲板上的血污了自己的鞋。

琉璃指着剩下的那数十个冰族战俘，大声道：&ldquo那我要这些人！&rdquo &ldquo啊？&rdquo黎缜和青砂一起失声，&ldquo九公主说什么？&rdquo &ldquo我说，我想要这剩下的十几个俘虏！难道不行吗？&rdquo琉璃手指着剩下的那些战俘，一瞬不瞬地看着黎缜，怒道，&ldquo难道你们要违抗帝君的旨意么？&rdquo &ldquo臣不敢。

&rdquo黎缜怔了怔，知道琉璃脾气任性，倒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笑道，&ldquo不过这可是一群豺狼，公主要来能干嘛？&rdquo &ldquo最多带回铜宫去。

&rdquo琉璃嘀咕，转头对剩下那些俘虏道，&ldquo你们跟我下船。

&rdquo 然而，那些俘虏们依旧跪在原地，在血泊里挺直了脊梁看着她，丝毫没有站起来的迹象。

不知道是因为困顿还是疾病，那一双双淡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琉璃顿足道：&ldquo快起来！难道想这里送死么？&rdquo 那个正轮到要被砍头的冰夷颤了一下，用枯瘦的手撑住甲板，终于缓慢地站了起来，往琉璃身后走过去，似乎想要躲到她的庇佑里&mdash&mdash然而，就当离开她只有一步的时候，那个人忽然脚下加力，如同一头豹子一样的扑了过来，扼住了她的咽喉！ 黎缜脸色大变，失声：&ldquo别伤了九公主！&rdquo 不等呼声发出，瞭望台上的神箭手一箭急射，夺的一声将那个冰夷钉死在船舷上。

&ldquo啊？！&rdquo琉璃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然而立刻冲到了那个垂死的人面前，用手搭着他的脉，急忙地想查看他的伤势，尖叫，&ldquo你们干什么要射死他！快叫大夫过来！&rdquo 然而任凭她呼唤求救，对方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将她的手推了开去，喃喃说了一句什么，随即垂下了头去，再无气息。

琉璃愕然良久，问：&ldquo他&hellip&hellip他说什么？&rdquo 青砂蹙眉，停了片刻，低声道：&ldquo这个冰夷说，他宁可像战士一样死去，也不想做一个因为空桑女人一句话而苟活下来的奴隶！&rdquo &ldquo什么？&rdquo琉璃跺脚，失声：&ldquo我又没有要他做我的奴隶！&rdquo &ldquo一样的，九公主不曾去过西海战场，所以不知道这些冰夷的性格有多刚烈&mdash&mdash&rdquo青砂笑了一笑，摇头，&ldquo这些年来冰夷伤亡数十万，可我们总共只抓到了不到三千个俘虏。

而这些俘虏在押回云荒的路上，也会千方百计的求死，又怎么会领九公主的这份好意？既然无福消受铜宫的富贵，还是随便他们吧！&rdquo 琉璃听出了军人话语里的讥讽，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这个白帅到底是何等人物，居然连手下区区一个校尉都那么拽？ &ldquo好，都给我杀了吧！&rdquo青砂对着手下点了点头，挥手示意。

听到长官的命令，空桑战士操起长刀冲入了那些冰夷里，毫不留情地一斩而落！ 被万里押解而来，那些幸存的俘虏们已经奄奄一息，然而到了这样的最后关头，却居然没有一个人示弱，一个人挺直了腰板，面向西方而站，不曾流露出丝毫的退缩和畏惧。

人头一颗颗掉了甲板上和海里，却没有一丝哀求和呻吟，整个船上，寂静的可怕。

琉璃站在血泊之中，怔怔地看着那些死了一地的冰族战俘。

片刻之前，她还在望海楼的国宴上，满目都是藩王诸侯，满耳都是丝竹的靡靡之音，花团锦簇、歌舞升平。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在同一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她却猝然领略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

这些冰族人&hellip&hellip在九百年前战败时就被驱逐出去，世世代代漂流在西海上，如今云荒大地上过着安定生活的空桑百姓几乎都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然而，那些流亡者心里回归大地、夺回云荒的信仰，竟然如烈火燃烧，始终不曾熄灭。

&mdash&mdash那一瞬，她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深深地战栗了一下。

是的，这些冰夷，其实和她的族人是一模一样的。

那种不惜一切也要回到故土的决心，穿越了百年千年，依旧不曾断绝！ 想到这里，她忽然对这千百年来一直漂流海外的冰族油然而生出一种同情。

剩下的俘虏不过数十人，片刻便处决完毕。

青砂挥手令手下战士们迅速将尸体拖走，接着从海里提上一桶桶的水来，将甲板冲洗干净。

近百颗头颅在血海里翻滚，血水四溢，从船舷上顺着船体流入大海，一时间竟然将木兰巨舟周围的海面都染成了微微的绯红色。

血的腥味扑鼻而来，令人窒息。

&ldquo吓到九公主了吧？&rdquo青砂对着琉璃笑了一笑，笑容有讽刺也有安慰，做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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