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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底下,那父子两人忽然大吵了起来。
剑老虎显然心头明镜似的,面上仍死鸭子嘴硬:“要还个公道,便要枉顾人命?不知道的,还以为阁主做了刺史太守,就要还天下清明了,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儿子也是能瞒则瞒的做派,面上唯唯诺诺答道,“不过只是做儿子的,出于一点私心,关切父亲……宗主安危罢了。
” ……这父子两,脾性倒是一脉的。
剑老虎正要动怒,程四海恰逢其时地出现,笑一声,“老兄弟,哪里来这么大火气?” 边说着,随手解了他穴道。
剑老虎身上一松,觉出腿上酸痛,就地散盘下来。
程四海在他近蹲坐下来,冲重甄摆摆手。
重甄笑着点头,向他拱手致谢。
程四海一直在巴德雄头顶蛰伏着,心头既知今日他必无法逃不出生天,坐山观虎斗,自然也比局内人看得更明晰一些。
起初看来,这局,是巴德雄布下;剑老虎将计就计,困裴沁在君山,是为绝他后路;两人互为制衡,总的来说,仍是剑老虎据了上风。
巴德雄与剑老虎积怨未了,向来刀砍地头蛇,若要使阴谋诡计,第一个就发落到剑老虎头上。
至彼时,巴德雄虽必死,剑老虎又未必能躲过一劫,到底铤而走险。
重甄以身涉险,多半是为掩其父锋芒。
渐渐,程四海又发现,他也可能是要借这机会,叫他父亲看一看——侠士君子的面皮下,究竟是人谁是鬼。
为寻常百姓,有些偷鸡摸狗的小小歹念,倒不足为惧怕; 为侠者,若生贪念,稍有不慎,便会草菅人命、为祸一方。
更何况,众人各执一词,至死都是笔糊涂账。
倒不如关起门来,三头对案,情仇就此两清。
…… 此人余怒未消,程四海不敢摸老虎屁股,只得找点子别的话说。
他望向远处。
一双璧人正在花下亲昵着。
程四海不禁感慨,“年轻真好哇……” 剑老虎却不知为何更恼火了,“没个体统!” 听着倒像是在骂他。
又转头骂他,“老不害臊的。
” 这回真是在骂他。
左右触他霉头,程四海只得笑眯眯,不搭理,由得他自己生气去。
…… 这个嘴亲的也就意思了一下。
毕竟叶玉棠也就只想意思一下,并不想在一众老头的灼灼目光下干更越矩的事。
更何况,放着个八爪鱼在近旁垂死挣扎,饶是谁恐怕也没这雅兴。
长孙茂他缴了笛子,美其名曰代为保管, 八爪鱼倒在地上,看起来目空一切,看破红尘,所以放任自流。
不多时,便被人当作中了蛊的病患,头一批便给打捞了出去。
…… 湖水渐退,蛊阵消散,岛外的人也陆续上了岛。
劫复阁来人押了骨力啜,重甄与长孙茂立在胡姬近旁说着什么,叶玉棠没兴趣听,跟着个大夫一同过去查看裴沁伤势。
各人有各人的事做。
江凝呆立在山下,剑老虎不搭理她,旁人也不知该从何搭理。
有人壮着胆子问起这事,剑老虎便摆摆手,说,“如何发落,诸位说说看,再问问长孙茂依不依。
他若不依,饶是杀了也无妨。
” 那边说算了,这边剑老虎说“不行”,传话的两头跑了几次皆无果。
最后只得程四海将她招到前头来,问她,“丫头,老身瞧着你长大,你叫老身一声伯父,伯父当你半个闺女。
程伯父读书少,讲不出什么大道理。
但犯错便当罚,谁都逃不了。
” 江凝说是。
程四海便说,“为侠者,当把义字放心头,却不在武功高低。
常有人恃武生骄,动辄蔑视手无缚鸡之力之黎民百姓,便是忘了为侠之根本。
弘法大师武功修为独步天下,无人敢居其左右,却信守一诺,终身弃用绝世神功,以凡人之力行大德义举无数,一声‘大侠’,大师自是当之无愧。
” 众人皆点头赞许,无不称是。
程四海便道,“丫头,伯父叫你,亦如弘法大师从前那般,终身不可用此一身武功修为,却得倾尽毕生之力,在蛮夷之地济贫扶弱,若有丝毫违背诺言,自此不得踏足中原半步。
你可愿意?” 旁人皆称赞程四海惟明克允。
江凝点头,再拜,“多谢程伯父宽恕晚辈,给晚辈赎罪的机会。
” 江余邙至此方才点了点头,又叫劫复阁人去禀长孙茂。
远处,岛上大夫刚给程雪渡包扎妥当,回来复命。
说命是保住了,只是受伤太重,公子还得昏迷几日。
程四海眉头皱了又皱,过半晌,方才说,“老兄弟,我帮了你,这会,该你替兄弟我解忧了。
” 江余邙笑道,“这个容易。
他计功谋利,便废他七层内力,叫他在岛上,从刀侍做起。
若兄弟不待见他,送到我庄子上,谋个武婢也行。
” 程四海笑道,“你也算仁厚。
” 复又唤了个听差的,叫他去禀裴沁,问问她这罪断的可否满意。
那头很快回来了,道,裴沁说,“恩怨一刀断,再不关她事。
” 程四海不由摇摇头。
这后生小小年纪,谣言满天飞,向来不是什么好名声。
与她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相处,却叫他实在敬佩。
不禁开口感慨,“本以为是……” 想了想,又实在想不出个好词。
剑老虎替他将话说完,“本以为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程四海又说,“谁知是……” 剑老虎道:“谁知是神龙轻九天,彼诚可哀怜!” 程四海觉得贴切无比,一时欣喜。
不由拾人牙慧,在口头复品了三次。
剑老虎嗤地一声,面露鄙夷,却总算是笑了。
两兄弟正说这话,打前头飘过去个刀客,仔细一看原是程霜笔。
此人不知为何,跟丧了魂似的,叫了他几声都没应。
彼时,天上传来一阵娇柔女声,来声处渺远,却极为清晰嘹亮,是个内力极为深厚难测的世外高人。
那女子叹了口气,叫他,“程四海——” 程四海尚不不明就里,却见程霜笔在前头脚步停驻,循声回头。
话音刚落,一紫衣女子已至近前,轻飘飘落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程霜笔跟前。
程霜笔面上一喜,恭恭敬敬一揖,“李师祖。
” 原来是李碧梧。
程四海匆匆起身,正要来拜。
却见李碧梧打量程霜笔,哧地一声,“程四海,几年不见,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程四海咳咳两声,“李师叔,在下才是程四海。
” 程霜笔忙回头一揖,“程宗主。
”又朝李碧梧一揖,“李师祖,晚辈程霜笔。
” 过半晌,江余邙也缓步至她跟前,道,“在下江余邙,见过毒夫人。
” 李碧梧:“……” 她将这几人来来回回打量,美目圆瞪,显然不肯相信眼前真相。
好半晌,才以袖掩鼻,“什么糟老头子,张口闭口师叔夫人的……我年纪轻面皮薄,可没曾同你们见过!” 尔后像是生了气,一拂衣袖,纵至七星石盘的另一头去。
两人不由摇摇头。
老兄弟一眼相视,不免一笑,除了感慨她仍旧如传言般病重外,大抵都想到一件事——幸而余真人今日不在此地,否则不知要叫她如何生气。
· 正如胡姬所言,李碧梧一到,不多时那冷面道人也到了。
至彼时,骨力啜已大致交待前情,说巴蛮与摩尼教素有往来,早年蛮王巴德雄在任时为笼络圣使千目烛阴,曾赠他一对郭公蛊。
中原人潜入鄯城不久,千目烛阴便将蛊虫种给了自己与他的圣童施绮香。
千目烛阴死后,施绮香在中原耳目众多,又常以千目烛阴再世自居,众人便尊她为新圣使。
后来巴德雄得罪了毒夫人,被一路追杀,走投无路,只得投奔摩尼教。
摩尼教为还往日赠蛊之恩,将他安顿在最隐蔽的密道之中,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引来毒夫人与张自明。
毒夫人要杀巴德雄,张自明则是要灭了摩尼教。
两人一举毁了密道,令巴德雄与摩尼教余部无处藏身。
途中巴德雄说既已到这个地步,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便心生一计,说可借君山岛为蛊阵,若能困住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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