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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狂奴之血 第二节(1/3)

同时,忽炭山以南一里,茫茫雪野中,六支骑兵大队结成六个巨大的方阵。

方阵前,执旗的武士策马而立,风卷大旗呼啦啦作响。

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上万整装待发的骑兵,这些精锐武士站在没到小腿的积雪里,紧紧地挽着他们的战马,人和马呼出的白气如一片浓雾在方阵上升起,几万个青壮的男人和几万匹雄峻的战马,他们凑在一起的体温足以怯退风雪带来的严寒。

他们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还没有得到进击的命令,武士们默默地站着,雪积在他们的熟铜盔和黑色的锻铁甲片上,马儿低声打着响鼻。

青阳的六支骑兵精锐,分别隶属于九王厄鲁·帕苏尔,莫速尔家的巴赫、大风帐的木亥阳,以及合鲁丁、脱克勒、斡赤斤三家大贵族。

合鲁丁家族的主人胖大的身体跨坐在一匹火红色的骏马上,眯着眼睛看向西面,缓缓地喝着热茶。

他喜欢这种东陆来的饮料,产地在宛州的山中,据说那里终年云雾笼罩,所产的茶叶投入热水会散发出雾一样的蒸气。

从遥远的东陆运到这里,每一片茶叶的价格是等重的白银,但价格对于合鲁丁家族的主人而言并不是问题,在茫茫的雪野里裹着貂氅喝这种茶让他感觉到一份尊贵和惬意,就像那些东陆贵族一样。

他看向自己的左右,茫茫的骑兵海,看不到尽头。

当这些骑兵冲锋时,他们会汇聚成摧毁一切的铁流,但是现在这股令人敬畏的力量被牢牢地压制在这里。

合鲁丁家族的主人满意于自己的命令得到了完美的服从。

他的命令是任何一个人一匹马不得超过前面那个持旗的武士。

前方的风卷着战场的咆哮和哀嚎而来,风里有着浓重的血腥味。

合鲁丁家族的主人厌恶地皱眉,这血腥气污染了茶的清香,他把昂贵的瓷杯带着剩下的半杯茶一起扔向雪地里。

马后煮茶的奴隶急忙上前把杯子捡了回来,紧紧地抱在胸前。

“不要了。

”合鲁丁家族的主人摆了摆手。

他转头看向自己背后的百夫长:“前面的战况怎么样了?” “还没有分出胜负,不过朔北部的大队还在过河,木黎没有支援,坚持不了太久。

”百夫长说。

“脱克勒和斡赤斤的骑兵还都没有行动?” “没有,刚才尊贵的脱克勒家族主人派来一个使者,问我们是否会进击,我回答说我们还在等待最好的战机。

” 合鲁丁家族的主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们想让我们的武士为他们敞开通向胜利的路么?九王、木亥阳和巴赫的骑兵呢?” “也都没有行动。

” 合鲁丁家族的主人沉吟了一会儿,冷笑:“会有的,会有人忍不住,这些年轻人要跟我比耐心么?我很乐意跟他们比一比。

我要一炉新的茶,水要再热一点,这个该死的鬼天气,那个老奴隶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 一万六千名虎豹骑簇拥着一个人,“青阳之弓”厄鲁·帕苏尔按着剑柄向西眺望,铁青色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再说一遍,尊贵的合鲁丁家族主人是如何说的?”他淡淡地说。

“会有的,会有人忍不住,这些年轻人要跟我比耐心么?我很乐意跟他们比一比。

我要一炉新的茶,水要再热一点,这个该死的鬼天气,那个老奴隶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跪在他马后的年轻人用惟妙惟肖的语调说,他记性很好,一个字都没有差错。

他的牛皮铠甲肩上烙印着合鲁丁家族的狰图腾。

九王又笑了:“合鲁丁家族的主人对茶很有品味,对战场的判断也令人赞叹。

是啊,他说得没错,会有人忍不住的。

年轻人总是少一点耐心。

” 他忽地收起了笑容,挥手指向天空:“传我的令!” 一名武士从他背后闪出:“是!” “让武士们原地活动一下,好好休息,这么大的雪,不要冻伤了手脚。

虎豹骑是青阳的骄傲,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有不必要的损伤。

” “是!”武士接到命令,翻身上马而去。

九王看了那个跪在他背后的年轻人一眼:“就这样,赶快回到你尊贵的叔叔身边去吧,别让他怀疑你什么。

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是多疑的。

” “领九王的令!”年轻人站起身来,跳上一匹战马,向着合鲁丁家族骑兵大队的方向而去。

“这么冷的天,我也想喝点茶啊。

”九王看着年轻人的背影,淡淡地说,手上却无声地握紧了剑柄。

他的身边,一万六千名武士松懈下去,活动四肢,搓着手在原地踏雪,原本绷紧的空气松动了,然而每个人都带着一点点困惑的神情。

武士们不知道为何得到这样的命令,他们隐隐听到西面传来的喊杀声,那风仿佛来自地狱。

巴赫·莫速尔的儿子匝儿花·莫速尔从侧面盯着父亲的脸,揣摩着他的神情变化。

然而他什么都看不到,巴赫紧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个矮小精悍的男人始终是这样,一张脸仿佛一块锻打出来的生铁般坚硬,匝儿花甚至觉得父帝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因为雪花已经在他浓重的眉毛上堆积起来。

斥候飞马而来:“木黎将军亲自在前线作战,已经阻挡了朔北部骑兵大队地推进!我军三千步兵,一千鬼弓,敌军大约骑兵三万人。

已经渡河一万人,后面的仍在渡河。

” “敌人的阵形是什么?”巴赫低声问。

“敌人阵形分散,前军一万人正和木黎将军的本队混战,后军担心冰面开裂,渡河很慢,前军和后军已经断开。

” “三千人,就算有不花刺的鬼弓支援,也撑不了太久。

”巴赫沉思了片刻,缓缓拔出长刀,“全军轻装!突袭!绕到敌军背后,和木黎将军两面夹击,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吃掉朔北部前军的一万人,要快!否则敌军大队渡河成功,我们又会被两面夹击!” “敌军大队正在渡河,如果我们改为在河岸阻击,敌军损失会更重。

”匝儿花说。

巴赫摇头:“先汇合木黎将军,靠着勇气和一时的侥幸支撑,木黎将军无法支撑很久。

” “父亲,如果我们不能快速吃掉敌人前军,而被腹背夹击,我们可能全军覆灭。

莫速尔家的全邵精锐都在这里,木亥阳、九王和几个大家族的家主都没动,我们真要先动么?”匝儿花犹豫了一下,靠近父亲耳边。

“总要有人先动。

”巴赫淡谈地说,“有些贵族觉得他们不必在这个时候冒险救援,那是他们的事情。

” “又有哪个贵族真的愿意耗费自己的兵力去救一个老奴隶?”匝儿花低下头说。

“你说得对,我的儿子,木黎将军以前是一个奴隶。

”巴赫点了点头,“可如果一个奴隶靠着三千徒步的人能够挡住敌人的万人大队,我们这些被称作贵族的人,带着一万刀盔完整的骑兵。

又有什么理由在后面观望呢?” “父亲……”匝儿花抬起头,从那淡淡的话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私心让父亲失望了。

“匝儿花,等到有一天你独自带兵打仗,你就会明白我的作法。

在战场上,你总要相信些什么人,那是你的勇气,令你陷入绝境仍能挥刀死战。

”巴赫拍了拍儿子的肩麟,“木黎在等我,我知道。

” 静候在雪地里的骑兵大队中,忽的有一队全军上马,六支骑兵都被惊动了,那支骑兵迅速地整顿队伍之后,把马鞍上的粮食和杂物抛进雪地里,一万人整齐地拔出马刀。

他们每个人只带一匹马、一柄刀、一张弓、一袋箭,带马冲入了浓密的风雪里。

他们原先驻扎的地方,只剩下杂乱的脚印蹄印,和各色杂物。

“是莫速尔家的骑兵出动了!”斥侯飞马进入虎豹骑的大阵中央,跪在九王马前。

“木黎没有错信巴赫啊,”九王淡淡地笑,挥挥手,“知道了,就这样。

” 朔北部的骑兵正高速渡过结了坚冰的台纳勒河。

可那些雄骏的薛灵哥种战马没有机会全速奔驰,它们一踏上台纳勒河东岸的土地,立刻被阻挡。

刚渡河的朔北武士们提着战刀,浑身的热血有如沸腾,期待着进入地狱般的杀人场,可他们立刻发现自己面前是上万匹战马拥在一起,马头和马臀相接,互相挤压。

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上前,前面的人还不断地后退。

仅有三千人,可这些青阳奴隶武士如同三千枚扎在阵地里的铁钉,钉死了朔北铁骑的马脚。

真正投入作战的仅有最前方两三千名朔北武士,他们吼叫着驱策战马、挥舞战刀,试图把雪窠子里跳出来的那些可恶的奴隶杀死。

他们原本拥有远超过“孛斡勒”的铠甲和神骏的薛灵哥种战马,步战的武士在他们眼里是一脚可以踩死的蚂蚁。

但正是这些蚂蚁,在他们战马的前后左右高速地闪动,在逼近的瞬间挥舞战刀,要么斩断马腿,要么斩断人腿,每一个都凶猛如豺狗,飘忽如鬼魅。

朔北武士们焦躁而愤怒地挥砍多数都落空了,他们最初的骄傲渐渐变成了恐惧,他们有种强烈的感觉,世界颠倒了,他们原来是猎人,但如今变成了猎物! 更可怕的是那些漆黑的羽箭,从两翼不断地投射过来,几乎每一支箭都准确地命中了什么,要么是马的脖子,要么是人的胸口。

朔北部武士也会在马上放箭,他们中不乏一些能射落大雕的好射手,可是高速骑行的时候,剧烈起伏的马背会让所有弓箭都失去准头,这时候武士们只能拉满弓向前发射,只求投出去的箭矢密集有力。

可是对于那群黑衣的射手而言,每一枚羽箭都是宝贵的,他们亲手削制这些弓箭,制箭的时候向盘鞑天神祝福,愿风的力量被加持于这些箭上。

这些箭,每一枚都是用来品尝敌人血液的。

一千名黑衣射手分为了两队,踏着雪尘高速奔驰而来,他们的队形是带着一线长弧,仿佛一柄斩向朔北军侧翼的长刀。

朔北武士们尚未明白过来的时候,他们在颠簸的马背上张弓搭箭,五百枚漆黑的羽箭差不多是同时离弦,这一波箭雨中上百人落马。

当后面的朔北武士举起蒙着牛皮的小盾试图抵挡时,黑衣射手们把弓指向了天空,这一次他们的箭是射向天空的,更高、也更远,走了一道巨大的弧线后向着朔北军中央坠落,又是上百人落马。

那些黑羽箭覆盖的范围异常得集中,不过直径五十步的一个圈子里,可箭的密度之高,没有任何人能幸免。

当朔北部的精锐试图出阵劫杀对方的骑射手时,这些骑射手已经鞭策战马在雪地中走出一条大弧,从两侧迅速地脱离了战场,只把飞扬的雪尘留给朔北武士们。

不多时,这些黑衣射手便再次出现在两翼,又一次把致命的箭投射过来。

他们的袭扰比正面那些凶猛如野兽的奴隶武士更加危险,更多的朔北武士们没有死于弯刀,而是死于弓箭。

“鬼弓!鬼弓!”百夫长嘶声咆哮着,“举起盾牌!所有人!举起盾牌!” 他回忆起青阳还有这支秘密的军队,他没有想到这支军队会在开战之初就被投入战场,更没有想到这些射落大雕的箭具有何等强大的力量。

他自己刚从马鞍上摘下盾牌,一支黑色的羽箭已经迎面而来,他敏捷地提高盾牌掩护自己的咽喉。

他听见低微的闷响,仿佛朽木被利器洞穿,随即他感觉到喉咙间灼烧般得痛,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向着雪地栽落。

箭洞穿了他的盾牌和喉咙,狼牙制成的箭镞从他后颈露出一个指节长的锐锋。

更多的人落马,浩瀚的雪原上,鬼弓在两翼组成的长刀阵形对陷入混乱的朔北大军反复斩击。

不花剌把弯刀插进雪地里,倚着刀柄喘息,两侧的奴隶武士立刻补上去掩护了他的空档。

不花剌大口地吸气,剧烈地咳嗽,他是鬼弓的领袖,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休息,不知道多少奴隶武士已经被马蹄踩进了雪地深处,他向着任何方向走一步都会踩到敌人或是同伴的尸体,他在心里对自己大喊说现在只需要作战,不能休息,绝不能休息!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在近身格斗上,他远远不如这些由木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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