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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穿一条鹅黄色的宽松短裤,甚至是松紧带,比小裤的松紧带还要松,一扒拉就掉。
一只特有的南方大飞蛾噗通一声撞到摇摇晃晃的灯泡上,撞得灯泡摇摇晃晃,房间里一切的影子也随之晃晃悠悠,像渤海里的波浪,西湖中的晴光。
叶洗砚仰面看着坐着的她,她漂亮的亚麻棕卷发垂在他脸上,呼吸声是塞壬的歌声。
水手被歌声吸引,直到船只撞击到礁石,直到船体被摧毁、粉身碎骨,直到自己坠入深海中,落入黑暗,仍心甘情愿地献祭,跌落海底。
叶洗砚也不提回家的事情,他仅剩的理智只能支持他提醒千岱兰。
“你还在上学,不行,”他说,“很危险。
” 千岱兰从床侧桌上摸出一小盒完整塑封的东西,赶在她撕开包装纸前,叶洗砚及时地拿走,用此刻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冷静去仔细检查它的外包装。
当发觉它的确是某品牌、且是新的、没被人任何人打开过后,叶洗砚竟松了口气。
他不该为此欣喜。
他应该希望它的确是劣质产品,应该希望它被人打开过,应该希望它有包装上的破痕。
这样才能以正当理由阻止这错误、失控的亲密。
他该将千岱兰带回家。
他该送千岱兰离开。
一定是疯了。
叶洗砚清楚地知道自己疯了。
疯到迫不及待。
“型号不合适,”叶洗砚尽力控制着,告诉千岱兰,“这盒是普通号码。
” “管它呢,”千岱兰说,“反正又勒不断。
” 「 …… Youmustbeasorceresscauseyoujust Didtheimpossiblegainedmytrust (你一定是个女巫,因为你确实得到我的信任) …… 」 杨全打了个哈欠,突然听到外面惊天霹雳一声巨响,他吓了一跳,下车,想看看现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仰起头,通过两栋楼之间窄窄的缝隙,看到那浓暗的天色,柔软的乌云密布,沉沉挤挤压压。
变天了。
云天间,忽落下一道粗壮的闪电,用力撕破苍穹,如大树深植入土地的粗壮根茎般,向四周迅速蔓延,紧接着,那狭窄天空处骤然一闪,一震,铺天盖地的轰隆隆雷鸣由远及近,震慑大地,恍若天谴。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地上,噼噼啪啪,淅淅沥沥,泥土泛起湿润的潮气,黑色的野猫发出凄厉尖叫,掩盖住楼上吵闹声,大人打孩子的哭声。
杨全打了个寒噤,飞快躲入车中。
老板怎么还不下来。
他愁眉苦脸地想。
雨夜开车很危险啊,这雨水再大点,路况不好,可就不好再走了啊。
「……Blood-suckingsuccubuseswhatthef*ckisupwiththis (嗜血的女妖,来*吞噬我)……」 铃声打扰到叶洗砚,被吞噬的他不想接听,但那铃声执着地响个不停,从此刻窄桌上那揉成一团的西装裤口袋里。
一抹鹅黄在揉成大饼的西装裤对角线上。
比起那个刺耳聒噪的声音,叶洗砚更注意需要他扶住的千岱兰。
千岱兰已经骑不动俯在他胸口,长长的亚麻棕卷发落在他被扯掉一颗纽扣的白衬衫上,染发剂的味道混合着茉莉汁的香气,对气味敏感的叶洗砚本该不喜染发剂的刺鼻味道,此刻,他却觉得这种刺激性的气味能让虚幻的茉莉汁香气更加真实,被不合适橡胶所箍的不适也是真实。
她是真实的。
体温真实,气味真实,所触真实,紧切的联系是真实。
太过理想化的美好总显得虚幻,如琉璃易碎彩云易散,夹杂其中的一点酸苦辣咸,才能让人有切实落地感。
苦楚衬托了甜美,恶魔映衬了神仙。
此刻沉沦于痛楚的绝不止叶洗砚一人。
千岱兰将脸埋在他脖颈间,下巴抵着叶洗砚的衬衫,在这个心跳相贴的拥抱中,忽然无声落泪。
叶洗砚双手收紧,下巴抵着千岱兰的额头,轻轻地蹭一蹭,如安抚小孩子一样,轻轻以手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叶洗砚说,“别哭了,我们慢慢来,好吗?别弄伤自己。
” “……It'slikeanexplosioneverytimeIholdyouwasn'tjokingwhenItold (爱会爆发,每当我抱紧你;真的,我要告诉你 Youtakemybreatheaway (你带走了我的呼吸) ……” 叶熙京的电话打到杨全手机上,问为什么叶洗砚不接电话。
躲在车里避雨的杨全,聪明地说叶洗砚晚上很忙,可能是没时间。
全程没提千岱兰。
叶熙京喔一声,又问。
“对了,前段时间岱兰请我帮她代购一条裙子,但我感觉转运到深圳更方便,”叶熙京说,“全哥,我准备把裙子寄到哥那里,到时候你帮我转寄给岱兰,好不好?” 杨全右眼皮一直跳,总觉今晚出了点事,车外,淅淅沥沥细细密密雨水落下,同方才的电闪雷鸣不同,大约是那场凌烈的闪电让雨神也觉察到云朵的脆弱易散,才会如此均匀有韵律地布下雨水。
风轻抚,雨柔缓。
“行啊,”杨全一口答应,“我到时候转交就行,对了,熙京,今晚有什么事吗,这么着急找你哥?” “没什么,”叶熙京说,“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 杨全笑着调侃他,都多大人了,怎么做噩梦还打给哥哥呢。
叶熙京沉默一阵,才慢吞吞说。
“我先给岱兰打的电话,她没接,”他说,“我担心她出什么事了。
” 千岱兰没出事。
缓过来的她在和叶洗砚边吵边架。
那件昂贵的羊绒西装外套已经彻底被摊平,衣袖被压实在衣襟下,压出无数扭曲艰难的褶皱,千岱兰手肘压在那外套内里的loropiana标上,手肘顶端被标签边角摩擦发红,她也顾不得了,提醒叶洗砚。
“错了,”她说,“好像位置错了。
” 叶洗砚从善如流,俯身,同时精准无误地去贴她的唇。
千岱兰睁大眼,手将他的西装外套揪紧,握成拳,看头顶那只飞蛾坚持不懈地去扑撞摇摇晃晃的吊绳电灯。
那脆弱的吊绳不过是两根紧紧缠绕的线,密不可分地扭曲纠缠。
绳子什么时候会断呢? 还是灯先碎、飞蛾先死? 她不能思考了,不能思考了,不能思考了。
叶洗砚注意到她攥住西装外套攥紧的手,伸手去摸她瘦瘦的、挣到发白的拳头和骨头,同样地轻柔安抚:“别紧张。
” 他垂眼,声音温柔到像是一颗心脏都被熬成了整碗金黄热蜜糖:“我——” 千岱兰似乎预料到他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热,但也很冷漠。
“别说这些话,”千岱兰说,“过去今天,咱俩就当没认识过。
” 她清楚地看到叶洗砚的酒窝、笑容、温柔又满怀爱怜的眼神,都因她这句话消失得无影无踪。
“糊涂了,”叶洗砚用鼻尖去蹭她鼻尖,若无其事地哑声,“疼糊涂了。
”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千岱兰清楚地看着他眼睛,“你以为,今晚吵架后,我们还能继续像之前那样相处吗?” 叶洗砚的表情因为她一句话就凝固了。
“不可能的,你年龄大,阅历深,我知道你可以继续装下去,假装从未发生过;但我不行,我不可能一错再错,不想继续装下去了;在喜欢人上,我总是狠狠地栽大跟头;无论是殷慎言,叶熙京,还有——” 叶洗砚一手捂住千岱兰的嘴唇,另一只手关上灯。
黑暗顷刻笼罩,乌云遮月,雨雷蔽天,只有轰轰隆隆的火车毫不留情地冲向隧道底,低低鸣笛,倾轧铁轨,碾碎小石子。
“我知道,”黑暗里,千岱兰听到叶洗砚骤然间冷淡的声音,“不用反复提醒我,岱兰,谢谢。
” 千岱兰睁大眼睛,只看到漆黑一团。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听到你提到其他男人,”叶洗砚缓缓用力握住她的手,把她攥成拳的手密不透风地全部握在掌中,他礼貌地问,“需要我提醒,现在正抱你的人是谁吗?” “DroptomykneesandI'mpleading (我屈膝祈求) I'mtryingtostopyoufromleaving (试着去求你不要离开我) Youwon'tevenlistensof*ckit (而你听都不听,**) ……” 杨全坐在车里,被这瓢泼大雨浇得心凉了一截一截又一截。
这么大的雨,等会儿怎么开车啊? 他愁眉苦脸。
雨像疯了,风也疯了。
雷闪电鸣,天动地摇,海震城倾。
两侧灿烂的簇簇黄钟花被雨水击打得东倒西歪,雨点又狠又辣,砸到一地凋零落液的小黄花。
隔着被雨水打到噼里啪啦作响的车玻璃望去,杨全只能看到外面被吹到变了形的树木,像无法抵抗,彻底成为无形的风那有形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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