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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梁京时还是初春,待一切尘埃落定,已进入炽热的浓夏。
贺兰砜每天练兵,天气酷热,莽云骑所有将士都脱了上袍裸着肩背,汗珠铺满皮肤,在烈日下如抹了一层油。
建良英与夏侯信进入了北都,商谈碧山盟废除之事。
北戎天君阿瓦雨夜中向高辛邪狼那一跪,彻底折损了北戎人争斗的心思。
四大部落各怀心事,阿瓦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多如牛毛,夏侯信启程前说,这一次谈判,他有九成九的把握。
“我听说了夏侯信的事情。
”白霓对靳岄说,“我真是没料到……你居然会愿意和他共事。
” “我是不是很对不住爹爹?”靳岄问。
两人正骑马巡视萍洲城外围,莽云骑在山脚下练兵,许多北军将士与怒山军人在旁围观。
大瑀人和怒山人、高辛人原本语言不通,但北军将士几乎人人熟通北戎话,怒山与高辛人也懂得说北戎话,众人便以北戎话交谈、争论,十分热闹。
北军原本以为怒山人暴躁难相处,怒山人也以为大瑀兵士高傲不友善,但相处下来,除了服饰、发色与打扮之外,两军将士实则并无太大分别。
朱夜那面大弓是她亲手打造的,合起来便是一把琴,她和军中数量不多的女兵相处融洽,和白霓更是一见如故。
她平时总在家中照顾孩子,早已厌倦,这回出远门自然不愿意太快回家。
白霓正打算派人去梁京把锦儿接到身边,朱夜便以“看看白将军的小姑娘”为由,呆在萍洲不肯走。
她不走,其余人自然也不走。
巴隆格尔一身高超摔跤本事,折服不少军中士兵。
阿苦剌则天天同营中军医争执吵架,吵完了几人又一同埋头研究病例,争论北戎医术与大瑀医术孰优孰劣。
“靳将军一定以你为傲。
”白霓笑道,“他以前老跟我们说,子望这人呀,从小想着要去燕子溪划船弄桨。
可你现在做成了许多大事,岂不令他惊喜?” 靳岄远远望着贺兰砜身影,小声嘀咕:“我现在也想去划船弄桨……” 白霓没听清他的话,继续说道:“江北这仗算是打完了,但要处理的事情却仍然很多。
当下最棘手的不是如何缓解北戎同大瑀的关系,令我头疼的,是如何安置江北的民军。
在这几年里,民军虽是草莽侠士,但也做了不少事情,这次北战功劳更是不小。
可民军与北军始终不是同路人,往后北军统辖江北,必定要跟民军起冲突。
” 靳岄不禁陷入沉思,这个问题若处理不好,只怕之后北军在江北将处处受制。
他思索良久,抬头看见白霓正紧紧盯着自己。
“有何法子?”白霓问。
“……我,我不知道!”他勒转马头,“将军自己想吧!靳岄一介布衣,哪里懂得这么多!” 白霓在他身后笑骂:“混账孩子!就不能给姐姐一点儿提示!” 靳岄回头大喊:“我不管这些事儿了!再也不管了!姐姐多跟鲁园他们商讨吧!” 阿苦剌在林子外头刷洗骆驼,靳岄的马儿奔来,溪水乱溅。
阿苦剌重重一哼,靳岄几乎条件反射,立刻从马上溜了下来站好:“阿苦剌爷爷。
” 阿苦剌年纪大了,苍老得愈发的快。
这几年在怒山部落里操劳,白发白眉白胡子,一双眼睛倒还是精光四射。
他仍旧一副巫者打扮,骨头、玉石打造的珠子编在发辫里,眯起眼睛时不怒自威,靳岄乖乖站在一旁看他洗骆驼,半天才想起自己有话要说:“阿苦剌爷爷,你记得殷小远姑娘么?” 阿苦剌立刻抬头,目光愈发凶狠:“你认得?” 靳岄便细细把师母的事情说了。
他略去殷小远在花街柳巷吃苦一事,只说她独自一人生活,后来机缘巧合遇到了谢元至,如今生活得很好,唯一的遗憾便是,武艺都没了。
阿苦剌是何等锐敏之人,立刻便知殷小远受了许多苦。
他沉吟良久,长叹一声:“我是把她当女儿一般看待的。
” 这话题打破了他和靳岄之间的沉默。
得知靳岄晓得自己与明夜堂的渊源,阿苦剌面色很糟糕,嘀嘀咕咕骂了明夜堂很久。
他问起靳岄现状,问起贺兰砜在大瑀的种种经历。
一老一少从没聊过这么多,阿苦剌还让靳岄试着骑骆驼,靳岄坐得很不舒服。
贺兰砜来到溪边时,靳岄正狼狈地趴在骆驼背上。
贺兰砜把他抱下来,阿苦剌突然道:“我不回怒山了。
” 靳岄立刻欢喜接话:“你要去看师娘么!” “不去。
”阿苦剌嘿然一笑,“我也学沈灯,周游江湖,但我绝不会踏上大瑀土地半步。
”他想了想又说:“江北不算,我不会跨过列星江。
” 靳岄心想真是麻烦。
他问:“你不想念师娘么?” “不想。
”阿苦剌洒然道,“各人有各人的命途,她若真是挂念我,便自己来寻我。
” 他也不同朱夜等人打招呼,自顾自骑上骆驼走了。
贺兰砜和靳岄骑马跟在阿苦剌身后,送他走出很远很远。
两人回程时天已经黑了,驰望原上空星子密布,仿佛一条斑斓长河,跨越天穹。
“今晚的列星江一定很美,星河倒映,天地两川。
……对了,列星江水运恢复,我听玉姜说,青虬帮这次立了大功,水帮给了不少奖赏。
”靳岄仰头道,“郑舞打算换一艘大船。
” 贺兰砜立刻明白了靳岄的意思:“你想要青虬帮那艘旧船?” “说是旧船,但也正是结实的时候,只是青虬帮现在人越来越多,一艘船装不下,两艘又太空。
”靳岄已经跟郑舞谈过,郑舞爽快,不要靳岄一分钱,称可以把旧船直接送给靳岄,连青虬帮这个名号一起。
他现在铁了心要加入游家帮,正不知如何处理“青虬帮”这个水盗名称。
贺兰砜沉默片刻,低声在靳岄耳边道:“白霓今天问我,可否留在北军练兵。
” 靳岄微微一惊,转头想要细问,贺兰砜顺势在他唇边一吻:“她说狼面侯威名刚刚立起,可不能这样就跑了。
” 靳岄心中微叹,勒停了飞霄。
马儿静静站着低头吃草,两人下马,牵手散步。
靳岄在溪边站定,捡起石子一颗颗扔进河里。
石片贴着溪水飞过,惊破浸满星光的涟漪。
“你觉得呢?”贺兰砜问。
“狼面侯啊,狼面侯……”靳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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