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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宁走了出去,他要找一个认得字的人来把那段话念给还龄听,他不希望她害怕自责,更不希望她把自己越想越坏。
但出来一走,夜风一吹,额上一阵冰凉,让他清醒过来,他自己的私密,自己心中的保护怜惜,其实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主子对一个丫头的态度。
把还龄换成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他难道还是会在一霎那回想起这近十年的案件,从而立刻确定她绝不是什么杀人伤人的凶手?他不必自欺欺人,那是不可能的,几个月的相处,还龄的温柔呵护,她的小心她的照顾,早已经一点一点暖了他二十多年无人在乎的心,他离不开这种照顾,不止是身,连心都离不开,他是人,有了爱之后就无法割舍,又何况,这份爱是如此契合他的灵魂。
这样的私密,有如何可以让人知?更不用说,找人帮他念他那一段掩饰不住感情的话?怎么可以?则宁从来没有怨过自己是个哑子,但现在,他已经开始感觉到,不会说话的无奈与悲哀。
“少爷——少爷——”远远地有人在叫。
则宁回身,只见是府里的丫头小碧追了过来,“少爷,宫里来了人,要少爷马上进宫,好像——好像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小碧显然是找则宁找了好久,却万万想不到他会在还龄房里,边跑边喘气,“连上玄少爷都被招进了宫,好像真的很严重。
少爷,你快去吧。
” 则宁深深地吐了口气,他竟然把小碧的声音听成是还龄的,只当还龄又出了什么事,惊得他自己一身冷汗。
他是在干什么? “少爷?”小碧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她从来没看过则宁这个样子,则宁永远都是那么淡淡的,优雅而没有什么情绪,现在他竟然用几乎是余悸犹存的神态看着她,她说了什么吓到了则宁吗? 则宁摇头,要告诉还龄的话只能明天再说,皇上召见,那是非去不可的,他现在去,恐怕都是少不了一顿斥责,宫中发生了什么事?让皇上这么晚了召见他和上玄?很严重的事?他不能再耽搁,点了点头,随着小碧离开。
“少——”还龄追出来,只看见他和小碧急急离开的背影,她完全摸不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一说到永不分开,他就生气,然后就离开?他如果不愿意,为什么——那时他要点头?他不知道,他点头,给了她多大的希望和勇气,让她以为,无论她终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竟然会接受她,不嫌弃她。
她不是要求和他能够双宿双飞,她只是要求可以留在他身边做个丫头。
可笑的是,不是她的要求则宁不肯接受,而是——他竟然连让她说出这个期望的机会都不给她,推开她,留下一张不知什么的字条,然后就离开?他给了她温柔,却在最温柔的一刻离她而去,则宁啊则宁,你未免太残忍!太残忍!还龄呆呆地站在她追出来的那个地方,呆呆地看着他急匆匆地离开。
她不是怨,而是不信!不信!※※※ 则宁被急召进宫,一进政事堂,他不禁一怔,被皇上召来的不只是他和上玄,还有枢密院容隐,竟然还有根本不可能在朝堂上见到的——太医岐阳!他本不认得岐阳,但他一看便知,这个和容隐神态颇似的人,必是岐阳无疑。
出了什么事?则宁看向上玄。
上玄却只是幸灾乐祸地抬着眼睛看殿梁,没看见则宁询问的眼神。
回答他的是容隐,容隐的声音冷冷的,有一种卓然的气度,“今夜振辉殿里两名太监死了。
” 则宁点了点头,他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职管宫中安全,这件事发生之后,有专人通报,他知道,却不知有何不妥之处?宫里死了两个太监是谁都不希望,但也是常事。
容隐一双眼睛乌黑得深不见底,身形颀长,眉目清冽,却也有一种森然入骨的寒气。
他负手在堂上一站,似乎天下大势便在他指掌之间、兵马车卒颔首可发,卓然出尘。
“那是两个时辰之前的事,现在,宫中已经死了十五个太监。
”他冷冷地道,“你身为都指挥使,皇上找了你两个时辰你都不知去了哪里,赵则宁,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则宁微微一震,他在还龄的房间里,一直等到她醒,可是,这样的事怎么能对人说?容隐和上玄是死对头,但则宁从来对容隐没有敌意,即使也没有欣赏之意,他对容隐的作风还是了解的。
但这样被他当众训斥还是头一遭,容隐为人冷僻他知道,如果不是心中怒极,以容隐的性格,是不会这样当众训人的。
他是还龄的救命之人,则宁看在这个分上也不能和他发火,又何况,他不是容易被挑起情绪的人,再何况,他是有错在先。
所以则宁默然,他承认是他失职。
但他承认上玄不承认,听见容隐这样开口,上玄也冷冰冰的一句回了过去:“不知道是谁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站在这里,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作用,人还不是照死?则宁来早来晚都是一样,他又不是大夫,他管得了这么多太监无缘无故见阎王?笑话!” 容隐不理他,只是冷冷地看则宁。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好不好?”有人一旁叹气,“都是我不好,好不好?你们这些大人物闪一边去,挡在这里一点用也没有。
容容不是我说你,你找了这么多人来没有用的,我要的是药!特效的药,不是这么多人!人来的越多死得越多,你叫了则宁来,除了多一个人烦之外,没有用的!”说话的是一边转来转去的太医岐阳。
则宁是第一次看见这位据说什么“来历诡秘,医术惊人”,又是什么“华佗再世”的太医院第一太医岐阳,听见他说话不合礼法,又毫不在乎,不觉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
岐阳长得并不如他想像的那般温文儒雅,他一直以为太医总是要年纪不小,而气度沉稳令人信赖的,而岐阳完全不是。
他有一头怪头发,所谓“怪头发”,就是,他的头发竟然是短的!并没有扎成髻子,太医袍明明最庄重不过,穿在他身上不伦不类,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睛却很灵活,眼神非常灿烂,让他看上一眼,心头就会微微一跳。
则宁当然不知道岐阳是个自M大医学院穿过一道“门”,到大宋来消遣时间的学生,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不是有些,是非常奇怪。
他管容隐叫“容容”?那是丞相的公子圣香大少爷才这样叫,圣香喜欢胡闹,难道身为太医岐阳也喜欢胡闹? “阁下在这里也两个时辰,本王也不见你有什么建树。
”上玄仍旧凉凉地道。
他敌视容隐,所有和容隐有牵连的人他都敌视,虽然倾慕配天,但有时上玄也把她敌视在内。
岐阳嘿嘿一笑,“我和容容说话,你插什么嘴?你在这里也两个时辰,你又做了什么?”他在口头是绝对不吃亏的,他又不讲身份,难道他还怕了这位“古人”? “你——”上玄本就是狂妄的脾气,哪里受得了有人比他还猖狂?一拍桌子就想发作。
他是王爷,还从来没有被人捋过虎须。
则宁一挥袖子拦在他们之间,这是非常时刻,这两个人吵什么?人命关天,岂同儿戏?他在旁边的案板上疾快地写了一张字条,“岐阳,身为医者,难道你就没有办法阻止事情的发展?出了什么事?是中毒?还是有人行凶?” 岐阳支起下巴,感兴趣地看着则宁,“不是行凶,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中毒。
表面看起来,像是一种突发的传染病——你们喜欢叫做伤寒;但是,依我看来,这不是简单伤寒。
我已经看过尸体,验过尸,病人多是迷漫性血管内凝血导致的休克致死,这不是简单的传染病。
”他叹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你来了见不到皇上,这里太危险,我让他到宫外的别院逃难去了,我在怀疑,这是一种——”他想了想,摇摇头,“我说了你们也不懂,我怀疑这是一种很恐怖的病,所以我不敢让太多人接近尸体,我自己也不敢开始救人,死亡——太快速了,即使我们能救,手头上没有药,是远远来不及的。
”他自言自语,也不管大家听得一脸茫然,突然问:“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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