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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无人居住的对面,这个带着静默力量的女子和她的狗无声地出现……” 从DQ领来上个月的工资,装在苍白的纸质信袋中,转身买下一大杯混合打碎奥利奥的冰激凌之后把信袋从中间用力一折,听到不算太厚的纸币弯腰的声音,揣进牛仔裤结实的口袋里。
交往了一个月的男友在我吃着冰激凌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只用一个电话,结束了彼此不冷不热的折磨。
我坐在街心花园的喷泉边,把蓝色纸杯丢进身边的垃圾桶里,忽然想不起刚刚和我说,对不起,我们不合适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而眼前这些人模人样连表情都如出一辙的人群,你们又是谁。
我在这座庞大的城市生活了多少年,转换过多少正经或者不正经的身份,却依然,缺少一个亲密的理由。
也许,这缺憾,就来源于现在从我眼前经过的人群。
爬上7楼,不坐电梯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有被害妄想症。
机械的声响让我浑身颤抖,时刻准备在它跌落的一瞬间向空中跳起。
钥匙在食指上飞快地转动,考虑这个月昂贵的房租和下个月的工作。
每到这个时候,总觉得场景如出一辙的相似,每个月末不断重复,更迭的工作与所谓爱情,在我心生厌恶的同时自觉延续。
让我厌恶的,还包括我转着钥匙的动作。
盘腿坐在饭桌前橘红色矮背椅上,开始涂抹宝蓝色指甲油。
再昂贵的指甲油也经不起阳光灰尘以及人为的损坏,即使一切只是时间酝酿的客观结果。
生活中有许多的细节如同我的指甲,需要不停地修补,维持光鲜外表。
我想,我已经是最朴素的那一个了。
用细小的刷子在平滑的深透蓝色上画精致的白色蝴蝶。
不停变换的工作让我习得了许多无用的技能。
垫在手下的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白色封皮已经有一道一道指甲油的明暗色彩。
阳光穿过草绿窗帘,反射过蓝紫色百合花灯,落在彩虹被面和我的黑瘦面孔上。
我从枕头下拿出那张城市音乐节的入场券,雀跃出门。
这是足够让人雀跃的事情,也许去看去听的人,并不是为了音乐,只是为了自己。
入场券的样子年年不变,每一次,都想用以前的票混进去,每一次,我都乖乖地去买票。
我想知道,这座城市里有多少像我一样无聊的人,每年等待这一天。
带上门的瞬间,对面的防盗门缓慢打开,我惊讶的神情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充满了夸张的定力。
我以为无人居住的对面,这个带着静默力量的女子和她的狗无声地出现。
她有微卷的棕色长发,穿纯白上衣和棉布碎花长裙,踏一双深蓝色布鞋,素面朝天,柔软的白色在她的面部蔓延成一种缓慢的接近静止的神色,一只棕黄色蝴蝶犬睁着天真的眼睛跟在她的脚边。
她微微侧目看了我一眼,而后带上门,左臂上醒目的黑蝴蝶文身同她一起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倏忽不见。
我在这里居住了八个月,从没有见过对面的房间有任何人出入,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声响,于是我肆无忌惮地大声放各种摇滚和灵魂乐,开着门抽烟和不同的男友吵架。
“我的目光掠过那个年轻的女孩,她符合了我对她的想象……” 我在小木盆里给小丢洗澡,用非常柔和的浴液和毛刷,它向来很乖,也可能是因为享受或怕冷。
或者,只是从基因里就习惯了懂事讨好。
我尽量不这么想,这想法对一只陪伴我的小生命来说,不够善良。
我塞着耳塞,循环播放AmazingGrace,与空气里浮游的柑橘香气相互融合。
第一次听到这首赞美诗,是攻读博士学位的第一年,是我离开他的第四年,是我一如既往接受生活的每一年。
小丢用力地甩干身上的水珠,我用洁白浴巾轻轻地包裹它。
我是一个沉迷于英语、宗教和一条狗的女人。
你可以说我的生活很简单,也可以说它很单调。
大多数时间我并不出门,作息时间与周围的人都有错位。
做饭,养狗,听如水的音乐,一周出去带一次英语课,为导师工作,每天的时间都用来缓慢地书写博士论文和其他文字。
写作是灵魂的出口,由此我获得绝对的自由。
书桌最左面的抽屉里,有托福高分、GRE接近满分和全额奖学金的证明,以及他的照片和留下来的东西。
我没有毁灭旧物的习惯,也没有触碰的习惯。
于是它们在那里安然沉睡。
我从储物盒里找出压得平整的城市音乐节的入场券,然后抱起小丢,“走,我们去听好听的音乐。
” 我相信它明白我所有话语,它睁着的眼睛有不离不弃的意味。
我打开门,那个女孩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讶盯住了我。
第一次面对面,我的目光掠过那个年轻的女孩,她符合了我对她的想象。
精瘦的骨骼和浓密的碎乱短发,在这个瞬间我有微微的悲伤,蛰伏在她的血液里不为自知的纯真倔强和无法言说的渴望。
虽然我并没有向她微笑点头表示我看见了她的存在,就像寄身于这些高层建筑里所有不小心碰面的所谓邻居应当作的那样。
我住了太多年的公寓,住了太多不同的公寓,可是我知道,这与地域无关,与文化无关,世界上所有高层建筑都有相同的特点,我们共住了一辈子,可能无缘一面。
我真想回过头,叫醒那个愣住的女孩子,告诉她,这是我们的缘分。
“它叫小丢。
不怕被丢弃。
也不怕弄丢自己。
它有它的世界,如同我们。
” 暖溪努力地挤上黑压压的公交车,和陌生的身体密密和和地贴在一起。
她当然知道在她嫌弃那些贴着她的体味的时候,她同样也在被周围的人嫌弃。
透过车窗她看到那个女人坐进一辆出租车。
Spring坐在出租车后座抱着小丢,快速地经过缓慢行驶的公交车,抬起头,遇上暖溪犀利漆黑的目光。
暖溪下了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走向体育场。
不是大明星,只是个民间的节日,所以临近演出,还能看到员工专用通道有乐队不断地搬送着自己的工具。
大学的时光,去掉那些如同标签的年代印证,谁没有喜欢过吉他轻轻弹唱的民谣或者歇斯底里的摇滚。
进场时间,刚刚好。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Spring把小丢塞进了随身的背包里,面不改色地走过了检票口。
暖溪看着这一幕,咧开嘴笑了。
有些人必然出现,必然走远。
在你生命的某个时刻,都有一场可能的相遇。
她们坐在了彼此的旁边,非常靠后的草地,淹没在灯光的阴影里。
不抓大把的荧光棒,也不用简易的望远镜。
在舞台上灯光骤亮,Spring把小丢从包里抱出来的时候,暖溪伸出手抚摸它的脑袋,“我叫苏暖溪,住在你的对面,却不知道那里有人居住。
它真可爱。
” Spring的目光停留在暖溪年轻气盛的面孔上,笑容里有类似欣慰的味道,“它叫小丢。
不怕被丢弃。
也不怕弄丢自己。
它有它的世界,如同我们。
”而后微微停顿,“叫我Spring吧……” 有高亢嘹亮的声线,也有英伦摇滚,城市乐队,近乎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心底绝望的希望。
那些抱着乐器或者话筒弯着腰用尽力气的身影,他们对生活没有期待,所以没有失望,因而始终绝望。
就像塔罗牌里的那张塔,毁灭就是重生,绝望也就是希望。
于是这样的时刻,音乐得以成为一种宗教。
你可以跟着哭喊,也可以静静坐在角落聆听。
在最后一个音符消失的时候,暖溪看到Spring有些病态松弛的面庞如潮般的泪水默默地流出两行清晰的轨迹。
她的面目在暖溪的眼中有些模糊了。
她握着纸巾,却迟疑着最终没有去递给她。
她们坐在全球开遍了连锁的星巴克里喝同样口味的焦糖玛奇朵。
苏暖溪,二十岁复旦大学哲学系毕业,两年频繁更迭工作与男友,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者什么都不想要,或者,比身边的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读书读烦了,觉得学来的也都是无用,我对老师说我比你的思想更接近天堂。
谁稀罕。
书本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就可以把世界捏成什么样放在你的面前,你接受就好。
我讨厌哲学的重复,我只能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世界。
混着再说呗,等混个几年想读书了再说。
” Spring小口喝着咖啡,嘴角飘浮淡淡的微笑,“我已经三十六岁,依然读书,没有固定工作,也不想过分工作。
截然相反是不是……” Spring的过去,苏暖溪的现在。
Spring近乎疯狂的苦行僧般的求学经历让暖溪捧着咖啡杯目瞪口呆,她想,这个女人经过生活,而后知道自己要什么,真好。
“你没有男人和孩子么?或者曾经有过?”暖溪的眼睛上金棕色眼影有些微微的颓败。
“身边的男人如同我们寻找的最终的身份,在年轻的时候频繁地被找到被证明再被丢弃。
后来上帝终于在我还依然很年轻的时候送给了我一个男人,有过一段持续数年的恋情,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四次拒签留下一个没有圆满的出国梦。
那是一段非常混乱的生活,而我似乎也已经明白俗世生活的饱满,于是回归了本来的我……”一段可能是十数年岁月的潮涨潮退,被这个有些虚弱的女人说得波澜不惊,在还应当继续讲述的时刻戛然而止。
“你如何认识他?纠结这么多年没有结果?真俗气……”暖溪用力搅了搅勺子。
“上帝阻拦了我,是为了保护我。
我的生命已经过了三分之一,我也已经能够看到剩下的时日,很安心。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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